少年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跟前, 身子稍微往前倾, 一双漆黑的眸沉如墨,听说你是我爸爸?颜卉往病床里头挪了挪,身子往后仰。
很显然, 她怕他打她。
但又想到这位沈焰同学没有外界传得这么神乎其神, 她愣了下,在沈焰的默默注视下又往前倾了倾。
少女的眼睛看着他, 与他平视, 明亮又皎洁。
两双眼睛此时只有两厘米的距离——显然没想到少女会突然凑近,沈焰眸光多了几抹晦涩,只听颜卉慢吞吞地说, 我说出来你别怪我啊。
沈焰喉咙有些莫名发痒,扬着眉示意她继续说恩?听说看着人眼睛说话卉显得人特别的真诚。
颜卉此时就是看着沈焰的眼睛,用一种无比认真地眼神,又带着无比认真地语气, 她稍酝酿了下, 就是......儿子,爸爸不是故意透露我们的关系的。
小姑娘简直了。
名目张胆, 嚣张至极。
沈焰简直脸都黑了, 一巴掌重重往她额头上贴去, 没死过是吧?啊!颜卉被打得吃痛,手贴着被打红地地方瞬间退到贴着墙的地方,狐狸眼睛警惕地盯着沈焰,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 颜卉有些生气。
颜卉这人生起气来就口出狂言,想打架?沈焰身子往背椅一靠,悠悠笑了。
瞧。
这小姑娘和他约架。
你打得过我吗?沈焰低声笑着,忍不住逗她,就你三两下子小身板?真打过架?颜卉:......打过,颜卉想。
那时候俞启心脏问题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出国做手术的地步,两个人还在德盛一块上学时就已经干过不少事儿,只不过俞启人高马大的,总是挡她前面,扬言谁要敢欺负她,他就去拼命,颜卉当时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俞启突然就转过头来看着她,冲她咧嘴一笑。
那时候后还不知道,俞启打完那一架会直接进了医院。
直到在救护车上,颜卉看着少年惨白的嘴唇,苍白的面容,她心里过分平静,平静得不像话。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俞启。
后来想想,颜卉发现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她最好的朋友变成这样了,她竟然也没有很伤心,后来俞启不在,她就又形单影只了。
颜卉不是那种对过去卷帘不顾的人,她甚至不屑回顾过去,可现在陷入了一段小小的回忆中。
就因为沈焰的一句话。
她看向这个叫沈焰的少年,他面容清隽,眸子浅淡,半张脸埋在昏沉光线里,暴露在日光下的眸里头总像是缺了点什么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看她自己。
到底是缺了点什么呢。
这种感觉让颜卉自己吓了一跳,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想要去了解一个人了,他们都太普通,普通到让人没有了解的欲望。
如果能仔仔细细地去看一个人,便会发现他身上的偶尔出现的颓然,眼里的平淡都是有迹可循的,那种无所谓,那种淡漠,偶尔出现,却被掩盖得很好,这样一个人如果热血起来,又该是怎么一个模样。
总归,颜卉正儿八经给人道个谢,谢谢。
沈焰愣了,眉毛往上挑,语气戏谑,这么客气?这姑娘,他师父,颜卉,他早就看出来了,没心没肺得都不带一点糊弄的。
沈焰:怎么谢我?就......突然,门砰地一声被用力推开,徐浩明的声音响起,焰哥!你在吗?颜卉和沈焰朝门口看过去,徐浩明看见颜卉也愣了,惊诧,师父你怎么也在这?说完不等颜卉开口说话慌忙看向沈焰,徐浩明吞了吞口水,焰哥,文源那垃圾回来了,他去找王嘉旭了。
颜卉正满心疑惑文源是谁,旁边少年已经往后一挪凳子站了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夺步抢了出去。
微风有些干燥,吹起一缕风,病床柜子上的两张医生假条证明的边角微微翘起。
颜卉手机震动了一下。
王昭昭问她在哪,说这节是班主任的课,让她感觉回去。
颜卉垂眸看了会手机,拿起两张假条下床回班上。
颜卉是中途回班上的,班主任不悦地看了她两眼,倒也没说什么就让她进去了。
下课后,把她叫了出去。
看着颜卉递过去的那张校医室证明,班主任脸色缓和了许多,只说了句,好好休息,实在不行就请个假回去。
颜卉恩了声,捏着另外没有上交的一张请假条正要转身,被班主任叫住。
你知道沈焰去哪了吗?颜卉啊了声,手往背后藏了藏,摇头,没有。
班主任自语道,奇怪,这沈焰去哪了......下节上课之前,身后的王昭昭拿笔盖戳了戳颜卉,颜卉转过身去,怎么了?你不舒服啊?王昭昭问。
恩。
颜卉答。
昭昭。
恩?你知道......文源吗?王昭昭愣了,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会问他?颜卉面露疑惑,他和沈焰有什么吗?王昭昭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才凑近低声告诉她,文源是隔壁职高的,以前和沈焰有仇来着,后来打了一架,那一架打得有点凶,文源进医院了,也就因为这事儿,沈焰去少管所待过,但沈焰家里有人,所以没待多久又出来了,这不是又重返校园了吗。
颜卉一副了然的样子,这时英语老师拿着课本走进来,颜卉转过身去。
英语老师有意无意眼神掠过她旁边的空座位,哼哧一声,怎么有的人又没来?这都快高三了,有些人就是没把学习放在心上。
自从上次沈焰写笔记的事情让英语老师下不来台的事后,英语老师就一直看不惯沈焰,此时英语老师在说谁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那天下午,沈焰都没回来。
最后一节自习课上,颜卉做完了两张数学卷子,望向窗外,夕阳烫红了半边天,吹起了秋风。
一眨眼,竟然下起了绵绵细雨。
好多同学没带雨伞,都在抱怨这个阴晴不定的天气,颜卉收拾了一下书包,把她的伞从里头拿出来。
刚出门接到了小爷爷的电话,卉卉,下雨了,需要来接你吗?颜卉说不用,挂了电话。
她跨出学校时雨沥沥淅淅地渐渐变大,抬头雨势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她摸了摸口袋里,发现忘记带零钱坐车了,打算过了马路去对面的网吧兑点零钱。
走过马路,兑完零钱出来后,颜卉腿顿在了网吧门口,耳边涤荡起一阵风。
风把一个人的声音捎来,那是到低压压的声音,有些哑,你还敢回来,恩?颜卉脚下像是灌了铅般迈不开离去的脚步,她微侧眸,锁定声音的来向。
这里是一高和附近一家颜卉不知道叫什么的职高的共同区域,来来往往许多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踩着水坑穿行而过,今天大概是下起了雨,连来网吧的人都少了许多。
颜卉抬头,路灯下把斜雨映照得昏黄,不久前,沈焰正是半倚靠在这跟路灯下,他唇边挂着笑意,懒洋洋地看着她。
颜卉现在听着附近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乎不用猜都知道在离她不远处,那个地方,在发生什么。
大约是想要亲自求证一下,颜卉往右转,走了两步折入一个小巷子中。
走到小巷子的中间,颜卉站停,站在这她听得更清楚了。
隔着这条小巷子高墙的那边,是另外一条路,嘈杂,汹涌。
雨渐渐化为小雨滴,滴滴答答落在脚边,然后止歇。
颜卉抬头打量了番这堵墙的高度,把她书包松下来,从里头抽了跟棒棒糖,撕开糖纸放嘴巴里,看着这堵有一个半她高的墙。
也不是很高,她得出了个结论后就手一抓,利落地跳了上去,稳当地落地墙上,在墙上坐着,看着这另外一边小巷的光景。
一伙人都背对着她。
少年背影挺拔俊朗,站在一行人中间,气场拔高,他就往那一站,背挺得很直。
偶尔有两滴雨滴落到他肩上,他毫不在意。
此时,他垂着眸子晲着坐在地上的人。
那人长相几分帅气,脑袋上挂了彩也毫不在意,就那么肆意地对着沈焰笑,有雨顺着他头发滴到他嘴角,雨渗着嘴边的血留下来。
即使被打得躺在地上的人是他,他看起来却比在场的人都要张扬,十分的有恃无恐。
沈焰低低地笑了,呵呵。
声音发哑。
给我弄他。
沈焰说完,几个少年一起上去,拽起那个地上的人就是一拳下去,剩下几个用脚踢,每一脚都用了狠劲儿,惹得那人闷哼着声儿,十分难受,看起来十分疼。
颜卉就这么坐在矮墙上,垂着眸子看着,她手伸到口袋里,捏出了张校医室的请假条。
蓦然,沈焰像是有所察觉似的,回头。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颜卉舌尖抵了抵嘴巴里头的棒棒糖,浅浅一笑。
她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坐在矮墙边上,就这么看着。
看着一出于她无关的,别人的戏。
你也无法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点点的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解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