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卉一直认为,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言说的过往的, 她也一直无意无心去打探别人的事,毕竟她光要照顾好自己的情绪就已经花了这么大力气了。
她光是长大成人,就已经需要这么努力了。
别人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世界上, 谁又能救得了谁呢?那是她七岁以后开始慢慢参透的道理。
这个世界出于本能来爱你的人只有父母了吧, 颜卉想,可是连这种本应该获得的爱她都没有获得, 她时常觉得很悲哀。
她学不会回馈, 学不会爱人。
以至于俞启为了保护她被打出重伤她也无感,以至于对守护了她十几年的小爷爷不存半点感激。
毕竟她心里清楚,那是他们的责任, 他们觉得亏欠她的。
若是没有了这份责任在,谁又会在乎呢。
她曾在光阴里挥霍无度,没有半点珍惜,也差点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 直至现在, 她仍然毫无半点歉疚。
她知道自己有病。
她也曾怀疑,她的心是不是坏掉了啊。
雨虽然下小了, 可仍然时不时飘来几缕, 豆丁点大, 但仍把她头发弄湿了,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静静地看着。
少年头也微抬, 沉寂的目光看着她。
雨水划过他清冷傲人的喉结,打乱他额前懒散碎发。
他无视身后的聒噪与喧嚣,迈步朝她走去,在她面前站定,淡淡地说,下来。
颜卉看着他几秒,思索过后,双手撑着矮墙跳了下去,少年伸手稳住了她,颜卉还没来及说话,眼睛就被一只手覆上了。
那只手,像是她第一次在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有些干燥,掌心温凉。
颜卉怔了怔。
颜卉突然地,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抽了一下,那种奇妙的,轻微地,令她久违的感觉。
便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响起,有血,别看。
少年的声音伴随着飒飒的风入耳,远边有混泥土的青香袭来,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温柔。
颜卉乖乖站那,抿了抿唇问,他会不会有事。
沈焰当然知道小姑娘就是那么一问,不代表她就在乎地上那人的生死。
沈焰年纪不大,看人倒是准的。
不会。
沈焰说,我家里也很有钱的。
颜卉就这么被他盖住眼睛站了不知道有没有一分钟,就听见有人说,焰哥,他被打躺了!颜卉听见沈焰声音冰冷的声音传来,送医院。
颜卉听见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忍不住轻声问,他伤得......很重吗?嗯。
你为什么要打他?因为他做错了事情,这是惩罚。
颜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焰手拿开了,她睁开眼,手从口袋里抓了个邹巴巴的东西给沈焰。
沈焰垂眸,这什么?假条。
沈焰顿时觉得有些好笑,看着小姑娘手上邹巴巴的一团,他接过,抬眸,所以来找我?不是,路过。
沈焰的眸盯着她久久,哑声道,送你回去?说完便迈开步子,发现衣摆被一扯,他回头。
颜卉指了指身后的墙,我的书包还在那边。
说罢颜卉就要翻回去,被人摁住了,往后一推,眨眼间少年已经冲了上去,跳到墙的另外一边,很快,少年又翻了过来,手上拎了只书包。
颜卉呆呆地接了书包,仰着头看他,有些一言难尽。
沈焰利落跳到地上,怎么了?颜卉不合时宜道,啊,其实我们可以绕过去,你不用翻的。
说着她背上书包,往巷子外走。
沈焰跟在身后,这样比较方便。
......撩开网吧的帘子,头顶响来清脆的铃铛声。
沈焰进去拿了跟可爱多塞给她,摸了摸她的发顶,勾唇,吃吧,等会送你回家。
像是在摸小孩儿似的,颜卉手自然地一挡,有些嫌弃。
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打架没洗手。
沈焰微怔,手悬在半空中,一巴掌给她贴额头上去。
你呢?颜卉问,她咬了口可爱多上的香草味巧克力,问,你去哪?沈焰垂眸沉默半晌,就在颜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人掀起眸子淡淡说了句,医院。
颜卉眸光一亮,我也能去吗?沈焰眯着狭长的眸子,你去干什么?那你去干什么?沈焰:解决事情,把人打了,总要负责的,交交医药费什么的。
颜卉舔掉嘴边的冰淇淋,笑着说,那您还挺正义的,那我去看您解决事情?小姑娘家家的,跟着他搞这些腥风血雨的事情算怎么回事,沈焰刚要不留情面拒绝,就听这小姑娘有点故意成分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我家里只有我一个。
沈焰眸子深谙,低笑,行吧。
颜卉满意地点点头,紧接着就听见沈焰问,颜卉,你是不是叛逆期还没过呢?净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感兴趣。
颜卉把冰淇淋放下,不服地杠了回去,你不是也打架?君子都不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她和沈焰都不是君子。
—从医院门口下车,徐浩明几个迎了上来,好几个脸上都挂了彩,贴着OK绷,焰哥,人在急诊室里头呢,医生说了没什么大碍,您放心,哥几个都朝着那些专业的地方打呢!沈焰给他一个冷眼,这有小孩儿呢。
徐浩明这才看见他身后的颜卉,咦,师父你也来了?打家伙有的还没见过吧,这是咱们焰哥那什么学习师父,颜哥的师父就是我们的师父!然后几位马仔抛头颅洒热血郑重地对颜卉九十度鞠躬,声音响震天,师——父——好——这鞠躬持续了3秒,礼数十全。
颜卉:......沈焰:......徐浩明贴着脸上来,怎么样,师父,你满意不?沈焰脸黑了下去,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的一个滚字。
徐浩明狗腿地咧着嘴笑,好咧!众人,好咧!等一下。
沈焰邹着眉头把人给叫回来。
徐浩明,哥,您还有吩咐?人说,看着点她,我去缴费。
说完沈焰迈步走开,朝医院急诊栋楼走去。
颜卉不解地望向徐浩明,真去缴费啊? 她还以为沈焰在瞎掰扯呢。
徐浩明点头,是啊,你别看我们焰哥有时候不当人,但人有高度的责任心,这个叫文源的家里没什么钱,又没医保,不能报销,医药费又贵,啧。
颜卉:?徐浩明看了眼手机,抬头说,焰哥说让我们去医院食堂等他,我们这边走吧师父。
岑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院饭堂这个点刚到饭点,但人不多,徐浩明他们去的时候很容易就找到了位置。
打完饭后,颜卉有事情不解,问徐浩明,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医保?有人说,害,我们浩哥情报很厉害的!徐浩明拍着胸脯自豪道,对,我的情报网,上到校长今天开什么车来下到饭堂阿姨和哪个保安叔叔谈恋爱,没有能逃过我徐浩明眼睛的东西!厉害吧!颜卉:厉害。
颜卉拆拿筷子的手一顿,突然想起点什么,问那你查东西查得快吗?那是当然!师父你说吧要查什么?无论是小卖部可爱多存货还是卫龙存货我都能给你搞得到!啊。
我想查一个人。
行啊,叫什么,我帮你查。
颜卉:涂雅。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谢谢。
没一会儿,就看见沈焰单手抄着口袋回来了,人朝颜卉点个头示意,便去窗口排饭了。
吃到一半的颜卉这么看过去,他那双腿既笔直,又细又长,跟杂志上的海报腿差不多。
很快他拿了碟饭朝这边走过来,徐浩明赶紧给他挪了个颜卉对面的位,焰哥,坐这。
少年淡淡地恩了声,看着颜卉坐下,什么也没说垂着眸子开始吃饭。
大佬们开始在饭桌上讨论事务了,其中大伙儿有人问,不是,焰哥怎么样啊?警察见了吗,怎么样了?沈焰低着头吃饭,颜卉发现他吃起饭来细嚼慢咽地,像是很有家教和教育的样子,他说,见了,说他自己路上摔的,我们好心给他送医院来了。
徐浩明啊了声儿,这警察能信?沈焰抬眸,笑了,两排的酒窝加深。
没信。
众人紧张,啊?连带着颜卉竟然也跟着有那么点紧张了起来,看向沈焰,他像是能感受到她目光似的,抬头看她一眼,无比自然地把盘子里的一个鸡翅夹她盘里,又自己吃了口饭。
小姑娘盯了那鸡翅有两秒,大概是觉得没毒吧,就放心地夹起来咬了一口。
众人正盯着他们老大的一举一动,看着人给小姑娘无比理所当然地夹肉的动作,惊诧得下巴都快掉了下去。
然后听见人沈焰说,文源档案里写着精神病,他说的话可行度不高。
徐浩明恍然,怪不得焰哥你说不怕,原来这样。
不过,要是我是警察我也信你啊,咱们焰哥今天校服都穿整齐了,气质一看就是学霸气质啊!颜卉忍不住又朝沈焰看了眼,倒是认同徐浩明的话。
除了开学第一天那一次,颜卉很少见沈焰把校服大敞开的,平时都穿整齐了,里头纽扣都扣全了,下巴线条干净,喉结透着三分性感,人肩宽腰窄的,穿起校服来少年感墙,加上那张脸长得挺帅,不像是干校霸那一行当的。
虽然平时看起来有些散漫,但不影响他干净明利的学生气,和徐浩明这些确确实实学不下去的有些区别。
颜卉正看着出神儿,就听见沈焰似笑非笑地问,看我干什么,菜不够?......颜卉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目光去,决定好好低头吃饭。
饭后,徐浩明几个挥手拜拜了,两个人默契十足地一路无言,走到路边,拦了辆车,沈焰替她把门开了,下巴微扬示意她坐进去,等颜卉坐进去了,沈焰正要关门,便听小姑娘问他,今晚还要给你发作业吗?沈焰愣了愣,勾唇,要。
颜卉:好。
等了一会儿,见沈焰还站那不关门,颜卉有些疑惑,便听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颜卉,打架是不对的。
颜卉唇边泛起恬淡的笑,所以今天你做错了吗?沈焰唇微张,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她就像个小朋友,睁着大眼睛十分认真地问你一件事情的是非对错。
沈焰又何其不知道,可世界上有多少事真的仅仅只有是非对错这一个评判标准。
有些事情是债,要还的。
颜卉头靠在窗外,看着后视镜里少年挺拔的身姿,心里有点复杂。
沈焰这个人,很奇怪。
他对人其实挺好的,可是身上有股狠厉劲,也有股淡淡的疲惫。
出租车一路行驶进入盘山公路,司机师傅语重心长道,小姑娘,你家挺有钱呀,住这附近的都是有钱人家我听说,对了,那个是你男朋友吗,怎么也不送送你,你们这些小姑娘呀,早恋可千万不要影响了学习,学习才重要!我家女儿也和你一般大,现在整天把心思放在化妆打扮上,诶,还有了喜欢的男生,你说说现在这.......现在的小女孩的目光真的不行,那个男生就这么放心把你送上我车了?现在DIDI打车也不□□全的。
颜卉轻轻地笑了,叔叔,我们没有在谈恋爱。
啊?司机打了个方向盘,朝后视镜看,这样啊,哈哈,不过那个男孩子是不是喜欢你啊。
颜卉有点懵,啊?她心想,这你能看出来?究竟是从何处推理可得?那司机叔叔像是知道她的讶异般,信誓旦旦了然道,这嘛,我一看就能看出来!颜卉给噎住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啊。
司机叔叔又说,我都是这样和我女儿说的,我不反对她谈恋爱,但那得是段正面的恋爱呀,一起泡泡图书馆当然好啦,担心就担心现在的小孩谈起恋爱来轰轰烈烈的,啥都不要了,学习不要了,父母也忤逆了。
说着说着,司机大叔红了眼眶。
果然,接着就听他说,我那个女儿啊,初中时不好好念书,上了职高,高二时又被班上的男孩子迷得神魂颠倒的,诶,都怪我,以前一心就想着到外面开车,想着赚多点钱让孩子体面些,没想到那几年把她忽略了,诶,真的是后悔啊,把小孩的一生都耽搁了。
父母说出这样的话时总是悔不当初的,可其中又总是夹杂着点侥幸成分,觉得还是孩子不够争气,不够优秀。
颜卉缓缓地垂下了眸子,她看见天光斜斜落到她的手上,唇边勾起一抹似乎是无所谓又似乎是嘲讽的笑,是啊。
没有办法负责的话,当初就不该生下来不是吗?她的声音很轻很缓,伴随着微小窗户缝隙的风化开,吹散。
像是在点评别人,又像是在说她自己。
本该惹人心疼的人,从来就只能野蛮生长,在这样的年纪,一颗稚嫩的心渐渐变得麻木不仁,变得空洞。
人在绝望的时候只要看到了一丝希望都会紧紧抓住的,颜卉去过心理咨询室,咨询师从没有见过她这么配合的病人,她会好好认真回答咨询师的每一个问题。
最后五六个咨询师得出了同一个结论——她没病。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很健康。
后来遇见了林立,最好的青少年心理医生,大概也是于事无补。
她就是觉得,她年纪轻轻的,心里总该装点东西的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瑶池不是池小朋友的雷。
鞠躬。
这本就是有点搞笑的治愈故事,明天爆更,专栏里的两本预收大家帮我收藏一下好不啦。
因为更新有点紧,有错别字请大家告诉我我马上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