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下课铃响后老徐把粉笔一扔, 欢喜地撂下句你们自己回去同学之间对答案啊, 我要接老婆下班去啦于是全班同学眼睁睁看着老徐简直冲也似的夺出那道门。
有同学开玩笑说这老徐就是个宠妻狂魔，大家嘻嘻哈哈捡了书包出门。
彼时颜卉正把桌面收拾了放书包里，她刚把笔袋拉链一拉, 一只手捏了张便利贴递到她面前。
颜卉不解地抬起头看朝她递东西的秦艾, 本来不打算接过的，但这时候人多, 怕舆论麻烦的颜卉接过便利贴打开看了一眼, 又抬头，秦艾窈窕的身姿消失在教室里。
而颜卉依旧没有收回目光，眼睛明亮清透, 但里头多了丝别的什么。
有点意味深长，细看又觉得她瞳仁浅淡，平静，正常。
颜卉收回目光, 眼前站了个高瘦的人, 正垂着眸晲她。
天怎么这么黑了？她嘀咕着恍若无事地把笔袋拉开便利贴塞里头，沈焰漆黑的眸眼变深, 跟着她手上的动作动, 最后落到她身上, 颜卉收起书包站起身，故意冲他咧了道甜甜的笑，初升的月亮在她卷翘的长睫上覆盖了层浅影，无意地就已经把他撩得不轻, 眉角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空无一人的教室，月光从门，窗子投进来，风吹过发梢，大概知道他看见了什么，颜卉笑的弧度浅了些，她歪着脑袋问，沈焰同学，还不回家吗？偶有两缕风吹动沈焰淡薄的外套，他往左挪了挪，把吹到她的凉风挡去，颜卉要出去，可眼前人丝毫没有挪动脚步让她过的意思。
秦艾是不是......沈焰看着她，沉吟片刻问。
哦，她刚刚写纸条问我什么作业而已，怎么啦？颜卉语气轻松地说，但里头多多少少有故作轻松的成分在，她虽然能糊弄别人，但糊弄不了沈焰。
她想出去，想回家，然而沈焰并没有挪一寸，手轻轻拽了她手腕，眼睛视线平缓，颜卉，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沈焰觉得她笑起来最是好看，可也最讨厌她时时都这么笑，颜卉也不笑了，渐渐收回笑容。
明明撒个谎对她来说就是个脸不红心不跳的事情，可现在看着这样的沈焰，她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现在是不笑了，可她故意把头低低地盯着地板，不给他看脸。
沈焰开始觉得自己刚刚话说得是不是不太对不太好，忍不住把语气放柔，哄着，颜卉，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怕有些不太重要的人对你说些不好的话。
给我看看好不好，我看见她给你字条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诱哄成分，可颜卉还是纹丝不动地盯着地板砖，留了个头发旋给他看。
沈焰眼里尽是无奈，手轻揉着她头发，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喜欢她的，我怕她对你乱说话。
明明知道这小姑娘不是个蠢的会随便相信一些话的人，沈焰还是担心秦艾说了什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他这话就差直接挑明了。
颜卉愣愣地看着他，眼睛里头覆盖上了一层茫然，啊。
那一刻，沈焰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四个字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再任性身后也有人给他兜着，但他第一次喜欢人，他沈焰也会有今天。
沈焰从不干没有把握的事，但他对这姑娘真没把握，万一她拒绝了她呢，万一......他甚至觉得这是报应，这十八年来拒绝冷漠拒绝过数不清给他递情书的女生时，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也回这么忐忑紧张得说不出那句话。
他在心里笑自己，不就四个字嘛？沈焰，出息。
颜卉愣愣看着他，你饿吗？啊。
我请你吃饭啊。
颜卉说。
两人走进学校门口对街的鱼香肉丝店点了两份鱼香肉丝盖饭，从小饭馆吃完走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两人并排走在路上，路灯下两个人的身影拉得老长，沈焰突然出声问了她一句，你想要考什么大学。
盯着影子看的颜卉觉得这一刻多多少少有些温馨，B大吧。
颜卉的爸爸本科就是在B大读的，正好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学校，所以在初中时颜卉就决定要去B打了。
她轻声说，我可能就想体验一下爸爸当年上过的学校，坐在他曾经的教室里，也想要去走一走他带妈妈一起回母校时走过的绿茵小道。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只是想要呼吸父母亲呼吸过的同一寸天地，想要走他们走过的石板路，想要再汲取一些父母亲的气息......沈焰侧眸看她一眼，似乎是从她的话里察觉出了什么，你父母......不知道，在国外呢。
颜卉目光看向远处的夜色，小脸没什么别的情绪起伏。
沈焰几乎不知道她这样说出这三个字时是怎么想的，至少他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般，意外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沈焰曾经和徐浩明当过同桌，和同桌说话聊天间怎么也会谈起父母，而颜卉从不。
她和沈焰不一样，沈焰和他爸关系一般，但他妈每星期都会给他打电话。
他主动选择了这样的境地的，沈家人无数次提出让他到京城去读书，但沈焰是个有意识有主见的成年人，沈家父母长辈耐他不何，让他转学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再加上他小姨就在隔壁市，往来也方便，沈妈妈就把沈焰托付给了他小姨。
然而沈焰是个独立的人，他不需要。
颜卉不是，她小时后也曾无数次在夜晚被梦惊醒哭着喊妈妈，俞路到底只是个管家又上年纪了，生活中很多事情上都会有疏忽和不周的地方。
大概是在初二以后吧，她就意识到怎么喊妈妈也不会在半夜惊醒时出现在她身旁了，那时起，她就开始自力更生，这么久了其实也习惯了。
自童年起，颜卉都觉得自己身体有一部分被割裂了，她的心也不完整，以至于她几乎感受不到生活中的细节。
但她是知道，这个人，沈焰，对她是真的好。
他和传闻中不一样。
有些东西自己清楚就好，颜卉知道这世界本就是各人下各人的雪，很多事情说出来就忒矫情了，大家连自己的事情都摆不平，哪里还有时间去关心别人的事呢，她是，蒋泽也是。
但沈焰大概是个奇怪的存在，颜卉看见了他这个人身上集优秀和顽劣于一身，大抵是人骨子里都有某种劣根性。
颜卉也有那种劣根性，到底只是在初中年少时不懂事的时候。
那时候她很少会选择去隐忍，也犯了不少错，索性那些错没有酿成什么大的后果。
但她所做的事的确改变了有的人的人生轨迹......想及此，颜卉不想再想下去，你呢？她问，你想考什么大学？或许是两人谈及未来这个话题时过于沉重了，连吹来的风都想钝刀般重重地刮着，营造了十分严肃的氛围。
他偏头深深看她一眼，你介意我和你上同一所大学吗。
啊？颜卉愣然，她呆呆地看着他，想了两秒，猜测道，难不成你要和我抢学位？颜卉在许多事情上走向和别人不一样，沈焰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但此时还是想揍她，本来多好多深情款款每一次下一句就是我喜欢你的氛围都能被她搞瞎。
颜卉的头发被沈焰一通乱揉，她嫌弃地移开小半步，沈焰抓她手肘给她扯回来，颜卉又躲了几步，嘻嘻哈哈一路，两个人都笑开来了。
直到走到道路的尽头，沈焰抓了她手给一把抓回来，颜卉用力挣脱不行被他一个力道往后，玩疯了直接摔他怀里了。
两个人皆是一愣。
颜卉眼睛被风吹得红红地，双颊微红抬头看他，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托在她的腰间，她一时慌乱站起来推开他。
沈焰看着慌忙跳开来的小姑娘，哑着声，怎么了？颜卉把掉落的几缕发丝勾耳后，沈焰注意到她耳廓都是红红的，特别......可爱。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颜卉认真地说。
路灯下，树木旁，两个人的影子斑驳，分明。
远处过道传来汽车几声呜鸣，路边戴着围巾的行人加班完匆忙回家。
树叶轻轻被风吹动着簌簌作响，闪着光的星星很亮眼，沈焰站那双手揣口袋里，轻笑着故意说，哪里不好，我没有女朋友，你也没有男朋友。
颜卉退后两步，似乎是在思考他这句话时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人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饶是对这方面再迟钝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颜卉重重地抬起头看他，惊讶地嘴巴微张。
她心跳加速，呼吸有点紊乱，站在那一时作不出任何反应。
他站离她三米远，路灯和月光交相辉映拓在他俊逸好看的脸上，眉眼间三分成熟七分少年气，他就那么垂着眸子看着她，似乎觉得这么说还不够似的，丝毫不打算给颜卉装傻的机会，他用轻声地、有些无奈地、近乎温柔地说，颜卉，我在追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