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憔悴的脸上扬起笑容, 一双毫无精气神的眼睛睁大了些,满是期待地看着湛桑。
被这么盯着,湛桑犹豫了一下,最后她点了一下头。
可能是对方的眼神太过于期待, 长期待在儿科的她学不会拒绝, 加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她笑了笑,走到护士旁边去核查陈倪要挂的水。
很久没有给别人扎过针,湛桑的记忆被拉回读大学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她刚上实训课,拿着班上同学练手,轻轻松松地扎了进去,结果那个同学太紧张,当场晕了过去。
以前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湛桑的眼神放柔了很多, 又很快打断了自己的回忆。
旁边的护士见她是个医生,刚开始也想拦一下,陈倪看出了她的想法,立马开口打消她的顾虑。
她语气真诚:我姐姐是医生,她也会这些东西, 不用担心的。
护士站在旁边沉默了几秒钟, 她见湛桑穿着白大褂,又看了眼湛桑的胸牌, 最后答应下来,从推车里面递给湛桑一个压脉带,拿着药去给另一个患者扎针。
接过压脉带的湛桑说了声谢谢, 她蹲下去轻轻拿起陈倪的手, 把压脉带绑在了她手腕上方。
你握一下手。
湛桑神情专注, 轻声指挥道。
陈倪照做,她的心跳加快,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做。
蹲在她面前的湛桑用指腹去摸她手背上的血管,她轻轻摸着,确定着待会儿的进针位置。
陈倪的手背上乌青,有着还未痊愈的针眼,湛桑心中有疑,但是想着陈倪可能是连续几天挂水,于是藏着自己的想法没有问出来。
确定好位置,湛桑消毒后去拆一次性静脉输液的钢针,她动作不算熟练,但是每一步都标准温柔。
身旁人来人往,湛桑握住钢针,轻轻扎进了陈倪的皮肤。
亲眼看着钢针扎进皮肤,陈倪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她故意抽了一下手,让原本扎正确的钢针穿刺了血管。
手背上的疼痛传来,扎破血管的滋味不太好受,湛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立马将针抽了出来。
没事吧?是太重了吗?湛桑面色担忧,关心地追问陈倪。
陈倪看着手背上留出来的血,她眼睛瞪圆了一些,怔了一下很快嘴角上重新挂着浅浅的笑意,刚才的样子一瞬就被她抚平。
她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啊桑姐姐,可能是我太紧张了,不小心动了一下。
湛桑松了口气,她刚才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太重。
没事,我重新给你扎一次吧。
她拿着刚才的针准备重新穿刺,陈倪紧张地吞咽了几次口水,在快进针时,她重重地抓住湛桑的手,像是意识到自己动作有些重,又放轻了一些。
姐姐,我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爬的我有些痒,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拿针的湛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她愣了一下,笑着安抚她:我先给你扎好,然后帮你看吧。
陈倪不撒手,她的手轻颤,不太自然的撒娇:姐姐,你把针给我吧,我帮你拿着,你帮我看看。
在陈倪炙热的目光下湛桑做不到拒绝,她犹豫了几秒钟,最后陈倪直接上手去拿针。
没事的,我先拿着,不然我怕我一会儿又乱动了。
对方拿走了自己手上的针,湛桑没多想,起身去帮她看背后是否有什么东西。
她没有走开,而是站在陈倪面前,最后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拿针的陈倪一直深呼吸,她努力让自己的胸口幅度变小,装出平静正常的模样。
她声音僵硬:那你走到旁边帮我看看吧。
湛桑皱了皱眉头,觉得她奇怪,但还是答应下来,准备走到侧边去看看陈倪的后背。
她刚迈出脚,陈倪就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她突然尖叫一声,站了起身,手上的钢针有意地划过湛桑的手背,留下长长的一道划痕。
啊!被划到手的湛桑吃痛地皱紧了眉,看着刚刚被划破的手背,有着大概两厘米的长度,划痕深浅不一,皮肤的伤口处残存着陈倪的血液。
湛桑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她马上去关心面前的陈倪: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陈倪看着湛桑的手背上被自己划出来的伤口,愣了一瞬,喜悦感只爬满了心头几秒钟的时间,紧跟在后的是突然的清醒。
她吓的扔掉了手里的钢针,心跳开始膨胀的加快,血液直冲的感觉让她的大脑都变得轰鸣。
我、我......她说不出话,沉浸在自己的心虚中,直到抵住椅子,腿软地坐在了凳子上,眼眶全部都是眼泪。
旁边的小护士也是第一次遇到职业暴露,她愣在原地,反应过来立马丢下东西去找护士长,旁边站着一些人好奇地看着这边。
湛桑冷静地去找旁边的东西消毒,她在推车里面翻找着刚才的碘伏,手背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滋生血珠,和刚才陈倪的血液融在一起,顺着手腕处向下流动。
刚刚好拿完东西回来的戚长长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她看见了湛桑手背上的血珠,皱着眉头问她:你怎么搞的?自己给自己清理伤口的湛桑平静,她挤压着伤口处的血液:职业暴露了,应该没啥大事。
刚说完话,护士长和刚才的小护士急急地赶了过来。
护士长,就在这里!小护士着急地指着湛桑,刚刚感染的!护士长看了看湛桑的伤口,她帮她再一次挤出了血液,让湛桑去厕所用清水冲洗伤口,自己翻找着陈倪的病例。
医院围着观看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护士长看着病例的同时拨通了一个电话,抽空问陈倪:有没有什么病史?乙肝艾滋什么的。
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陈倪害怕的不断发抖,她上下牙齿抖的碰撞,哭得不像回事。
我、我不知道......她没有力气说话,声音发抖,哭的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本身没有太大情绪的湛桑看见陈倪一直哭,她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产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拿外卖回来的南浩看见这里站着一小堆人,他哼着小曲走了过去凑热闹,刚走过去就看见熟人站在里面。
看见陈倪时他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刚好听见护士长继续追问:那你没有感染史吧?陈倪一直哭,戚长长也担心,挽着湛桑的手追问:妹妹,你没问题我们就上报医院了。
陈倪哭着摇头,到最后直接拒绝了谈话,两手撑在腿上捂着脸哭。
南浩站在旁边听了一阵,他从别人口中大概知道了发生的事情。
他哼笑一声,挤进了人群,跟看戏有意轻蔑地扫量陈倪。
既然她不开口,我就来帮她说吧。
南浩轻描淡写。
这个女的,有艾滋。
他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的分量却足够重的压在了湛桑的身上。
被拆穿的陈倪猛地抬头,她眼睛哭得红肿,头发也被泪水打湿沾在脸上。
看清来人是南浩时,她瞪大了眼睛:是你?!南浩的这句话让在场的熟人都愣在了原地,特别是湛桑。
在南浩说完这句话时,她心里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甚至觉得是南浩太讨厌她编织的一个谎言。
但是她的神经和身体,完完全全没办法归属她的意识。
湛桑的脑袋一片空白,出乎意料的安静,但是却在身旁人轻轻地触碰下,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戚长长不相信,她抓紧湛桑的手腕想去关心她,但是对方直接软在了地上。
护士长也被这句话吓到了,她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打通了院感科的电话。
我这边有个医生职业暴露了,患者好像有艾滋!她着急的和院感科那边交涉。
南浩也没想到湛桑会职业暴露,他神情意外地看向湛桑,发现她的手背上有着很长的一道伤口,鲜血已经留出一条痕迹直到手腕。
我操!湛桑你不会是被她故意弄成这样的吧?南浩没忍住骂了两句,我都说了你亲戚会害死人,你还不信。
站在旁边煽风点火的南浩挨了戚长长的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啊!湛桑双目无神,坐在地上慢慢地呼吸,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整个脑海中只有一阵很长的嗡鸣声。
她好像丧失了思考能力。
戚长长在旁边都要急哭了,她不断地安抚湛桑,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桑桑你别急,我们医院这么大,我去帮你拿阻断药!见湛桑迟迟没有反应,戚长长带着哭腔拨通了秦恺的电话。
正在吃饭的秦恺听到这个消息碗筷都没来得及收拾,直接丢下东西朝着急诊科跑。
等他赶过来时,戚长长把湛桑交给他,自己跟着护士长去帮着办理上报流程。
秦恺看着湛桑手背上的伤,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湛桑,准备带着她去感染科。
人在真正遇到的事情的那一瞬间,情绪是很平静的。
等事后回想起来,才会觉得难过和害怕。
负面的情绪粗粝、原始,和载体的眼泪交织在一起。
湛桑觉得自己身陷黑暗,四周的人和声音都把她封锁在了一个屋子,她与世隔绝,接下来一生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恐惧未知。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职业暴露成这样。
她看向陈倪,发现对方眼中满是恐惧的看着她,根本看不出是故意为之,让她产生这件事情只是意外的看法。
接到秦恺的湛桑想带她去感染科,但是湛桑哭的肩膀发抖,他能感受到她的腿软,根本没办法走路,于是主动蹲下。
湛桑,你上来,我现在带你去洗手,然后马上去感染科拿阻断药。
湛桑脑中的处理器已经死机,她没办法理解秦恺的话,而是抗拒:我不敢。
见她害怕,秦恺有些发愁,正好瞥见了南浩。
他语气严厉:你过来帮忙拉一把啊!被吼的南浩迟钝了几秒钟,他把外卖放在地上,去扶湛桑,让她顺利被秦恺背住。
背着湛桑去感染科的路上,秦恺冷静地陈述事实。
先别怕,我们医院是有药的,我带你冲手结束后马上去吃阻断药,坚持下去阻断成功可能性百分之九十多,一定没事的。
秦恺不断地重复,希望让湛桑可以冷静一点点。
一直哭的湛桑根本停不下来,到最后秦恺只听清了湛桑的一句反问。
为什么会这样?秦恺,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