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去院感科的这段时间, 湛桑觉得自己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慢慢地走动,像被挂在墙上的物品,被日月交替的光亮照拂,纹丝不动。
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具体经历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很麻木, 被人抓着手冲了很久的水, 抽血做检查,清醒过来的时候,面前放着专门的阻断药。
戚长长一直担心她,不停地安抚着她,但是湛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和秦恺一直不相信是真的,不断告诉湛桑结果还没有出来,说不定那个女孩不是艾滋患者, 直到医院调出了陈倪的检查单。
阳性。
戚长长和秦恺都沉默了, 这次谁也没有开口再说过一句话。
短短一个多小时,湛桑憔悴了不少,她的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没有一丝血气在脸上, 更多的是木讷。
得到确定的答案, 湛桑没有了刚开始的恐惧,她冷静地站了起来, 想去拿杯子喝一点水。
她的手抓住工位上的玻璃杯,整只手不受控制的抖动,原本杯中剩下的一些水, 也因为她手的抖动溅在了玻璃杯的内壁上, 水珠点点。
湛桑想克制住自己手上的动作, 另一只手抓住不断抖动的手,效果细微。
戚长长看不下去了,抹着眼泪去抢湛桑的水,嘴里哭腔浓厚:你去休息,我去给你接。
不用了,我自己来。
湛桑抓住戚长长的小臂,对着她笑了一下。
她的嘴唇发白,这个笑容落在戚长长的眼中,是明目的勉强。
戚长长紧紧拿着湛桑的杯子,到最后被秦恺掰开了手:还给她吧,她需要一个人待会儿。
把杯子还给湛桑,戚长长和秦恺目光一直追着湛桑接水的动作。
她的手依旧很抖,没办法控制住,在饮水机接水的时候怕水洒出来,没接太多。
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湛桑喝水时两只手扶住杯子,到最后喝了两口水把杯子放了回去。
刚把杯子放了回去,科主任和护士长就敲了办公室的门。
这件事情严重,医院决定停掉湛桑一个月的工作,让她回家去阻断,并且在这期间必须不间断服用阻断药,每段时间过来做常规检查,过了空窗期复查是阴性之后再复职。
艾滋的阻断药需要吃一个月,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药物的阻断性质,药物也有很多不良反应以及不确定因素,即使这样,也不能断药以及自主增减药量。
对于这个决定丝毫不意外,湛桑答应了下来,当着大家的面吃下阻断药,随即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其实没有太多东西需要收拾,只是拿了一些必要的文件资料,其他东西都原封不动的放在工位上。
离开时,戚长长和秦恺送她出医院。
刚过正午没多久,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地上,照在人的皮肤上,闷热的不像回事,刚走没一会儿就让人身上闷起一阵薄薄的汗。
他们走到了一颗树下躲荫,深绿色的树叶起到了很好的遮光作用,挡住了一部分日光,偶尔有风吹起,让人身觉还置身于盛夏。
湛桑看了眼手机,她垂下眼睛:这件事情麻烦你们不要告诉我爸妈和肖之景,我想一个人静静,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了。
秦恺和戚长长对视一眼,他们答应下来,很快戚长长就提出了疑问。
你爸妈那边好说,可肖之景那边......你们住的这么近。
戚长长欲言又止,没有把话说得过于明白,湛桑却理解了她的意思。
湛桑仰头看了一下头顶的树叶,浓密地交错,太阳通过缝隙落下来,让人眼睛不太舒服,下意识想要闭上眼睛。
我回去想想怎么说吧。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移走视线定定地看向脚下,今天谢谢你们,我先回去了。
戚长长和秦恺都没办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他们知道湛桑现在很难过,也只能无力地说着安慰的话。
有什么事情就找我们,我们一直等你回来。
湛桑扯了扯唇角,她没有说话,拦了一辆车离开了医院。
坐上出租车,窗外的一切东西都在倒退,湛桑看见反光镜里的同事越来越小,然后消失在了这个短小的镜子当中。
就像人生,每一个人都活在庞大的银河系,变得渺小又微不足道。
她说不清自己在回家的这短时间心里在想什么,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觉得自己活在一片空白的空间,变得迟钝呆滞。
一个人走回家里,她拿着钥匙转动防盗门齿轮,金属钥匙和挂件发出碰撞声,在楼道里面动静不小。
她刚推开门,背后的门也开了。
肖之景怀里抱着苦瓜,穿着纯白的T恤,将衣角半扎进裤子里,比列被休闲的灰色垂感裤拉长。
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挡住了一些眼睛,肖之景揉了揉苦瓜,神情有着浅浅的意外。
回来了?不是还有几个小时才下班吗?湛桑回头,她看见肖之景逆着阳光站在门口,屋内的光柔和了他的头发,可能离得远,湛桑觉得自己看不清肖之景的神情,也可能和自己眼中有泪相关。
她只知道,肖之景手里抱着一只猫,懒洋洋地看着她,有家的感觉。
发现了湛桑的古怪,肖之景轻轻弯腰把猫放在了地上,他上前,看见了湛桑眼睛的红肿。
肖之景皱了皱眉,抬手去抚湛桑的眼皮,指腹刚刚触碰到湛桑的皮肤,就被面前人敏捷地躲开了自己的接触。
他皱了皱眉:你怎么了?湛桑视线移到别处,她不敢看肖之景,语气疏远:没怎么,我提前回来休息,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肖之景根本不信湛桑的这套说辞,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眼眸沉了沉,和以往一样扯了扯唇角:行,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过来找你。
湛桑沉默了几秒钟,她嗯了一声,然后退到玄关,准备关上了门。
在她关门的时候,手腕上突然被人用力的抓住,肖之景眉头紧皱,死死地看着湛桑手背上的伤口。
一道细长的伤口已经结痂,四周有着药物的痕迹,在白皙的手背上特别吸睛。
你手上这是怎么回事?肖之景声音低沉,多了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压迫。
被他发现了伤口,湛桑怕肖之景不小心碰到,她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将手背在背后。
没事,今天开门不小心把手划到了,已经处理过了。
说完湛桑离肖之景更远了一点,我先去休息。
‘咚’的关门声响彻楼道,肖之景被关在外面,俊俏的五官在楼道的阴暗中变得阴郁,眼中情绪隐晦不明。
他回到自己的家,也关上了门。
湛桑躲在屋内通过猫眼一直观察着肖之景,等他进屋之后,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直接蹲在地上小声地抽泣起来。
她现在的未知性太多,其中最不能保证的就是自己和肖之景的感情,特别是现在发生的这件意外,让她如覆薄冰。
如同很多只蚂蚁爬在自己的身上,让人不适,最后被吞噬在这种蚀灼皮肤以及骨头的麻和痛。
湛桑靠在防盗门的背后哭了很久,直到手机铃声打断她,是湛一帆打过来的。
正值暑假,湛一帆兴致勃勃地打电话给湛桑,问她过有没有时间,想让她和他一起去市博物馆逛一趟。
湛桑敛住哭腔,她抽了抽鼻子:去博物馆找同学就可以了,是他们不和你去吗?湛一帆听见湛桑的鼻音很浓,他关心地问道:姐,你是感冒了吗?没有,鼻子不舒服。
湛桑撒谎。
湛一帆半信半疑,他解释道:我也想找我同学的,可是我问了他们,都说不如在家打游戏,所以我就只能找你了。
湛桑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伤口,她安静了几秒钟,答应了对方。
我知道了,你想多久去?明天可以吗?我想明天去!湛一帆激动的在电话那头约湛桑的时间。
然后他又突然扁了下来,姐姐你是不是还要上班?你什么时候休假,我都可以!面对湛一帆上下坡的心情,湛桑用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她起身:我明天有时间,到时候我去接你吧。
挂了电话,湛桑一个人把屋子重新做了一次大扫除用来麻痹自己,她丢了很多不需要的东西。
在她拿着抹布清理房间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东西。
之前在枕头旁边她放着两只玩偶熊,现在被肖之景拿走了一只,只剩下白色的玩偶熊留他在原地。
她把玩偶熊拿了起来,准备换床单时,小熊的下方掉落了一张纸。
她捡了起来,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一惯的肖之景作风。
我在里面装了一个录音器,你按一下有惊喜。
湛桑笑了一下,眼睛有些发涩,她轻轻捏着玩偶熊,最后在它的手上发现了肖之景做的玄机。
她按动了小熊手上的硬件,然后就听见肖之景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傻。
录音器的声音被收录的不太像他,模糊的音质也能听出他的高兴。
他说:姐姐,起床啦!作者有话说:肖之景其实真的蛮会谈的,只是我不写的好像就一般(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