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 岱钦派人约见了沈祁,是面对面的约见。
沈祁思考再三后,同意了。
带上精锐亲兵, 出了军营, 一路西行,到了约定的城外旷野, 他便见到了岱钦。
岱钦身后同样有一支骑兵队, 只不同的是,他身旁还跟着沈鸢。
【让我去和他谈,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这是沈鸢临走时丢下的话,沈祁知道,她说到了,就一定会做到。
现在她带着她的答复找他来了。
沈祁抱拳:岱钦汗王。
岱钦抱拳回礼:沈将军。
沈祁转过眼睛:鸢鸢。
唤得有几分犹豫, 也有几分小心。
沈鸢点头:王兄。
有一瞬间, 沈祁有些恍惚。
好奇怪, 三匹马立在旷野中央,各自离着一定的距离, 好像不仅是在两方对立, 而是,三足鼎立。
岱钦却始终抬眉扬目、神色舒朗,他说:沈将军,如今我们共同的敌人被歼灭, 天下将定,也该谈一谈我们两国之间的事情了。
沈祁道:愿闻其详。
岱钦道:我知道沈将军北上所愿, 是要收复山河。
但是我朔北也同样为开疆拓土而来, 朔北为驱逐大余苦战一年, 伤亡众多, 才令贵国收复大半河山。
如此代价,决不能让我们再退回草原。
他马鞭指地,指向平铺在三人之间的那张羊皮地图。
我朔北大半兵力在黄河以北,贵国大半兵力在黄河以南。
我的想法是,我们就以黄、渭两河为界,我已把控的,归我朔北,你已收归的,归你大周。
你看如何?沈祁的目光落在那张地图上,便轻轻苦笑了一下。
他早就料到了,若要休战,当是如此。
他说:如此,我中原腹地仍在你手,我中原的百姓仍在外族的掌控之下,大周朝廷不可能接受,我大周百姓更不可能接受。
岱钦收回马鞭,于胸前抱起双臂:我刚刚已经说了,既然我们来了,就不可能再回去。
否则,我对不起死去的朔北将士,也对不起已留在中原的朔北百姓。
很多事情便是这样,走到了这一步,就再退不回去。
付出了代价,尝到了果实,就不可能轻易放弃。
岱钦提醒他:请沈将军记住,当初并不是我引起贵国内乱,也不是我率先南下。
如果没有朔北的牵制,想必此时大余的大军已经跨过长江,让贵国最后的净土也漫血肉。
沈祁又看向沈鸢:你也是这样想的吗?沈鸢没有回避他投来的目光:王兄,这已是极致。
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也是朔北能做到的极致,或许,也会是沈祁的极致。
沈祁沉下眼帘。
许久后,他说:这件事我一人做不了主,须使我修书一封呈交陛下。
岱钦微眯了眼,勾唇道:我可以等,等你或者大周皇帝的决定。
沈祁再次抱拳:多谢。
岱钦拉马欲走,却被沈祁叫住。
等等。
怎么?沈祁顿了顿,随后郑重开口:只我还有一请。
请汗王能将幼妹归还。
岱钦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怔住,而他身边的沈鸢也是一惊。
王兄。
她低声道:我已经说过…沈祁再次抱拳:当初朝廷不顾家父家母爱女之心,使一旨圣意将幼妹远嫁草原,本已令父母心碎。
如今再见,已是失而复得,又怎可再次得而复失?汗王既要山河,要成大业,就请满足在下一点愿望,令幼妹回到父母身边。
这次他的语气里不再有那日的冷决,而是郑重、痛心疾首、乃至苦苦哀求。
令沈鸢恍然,令岱钦忡怔。
沈祁说:在下这样做,绝非是要解决什么后顾之忧,只是想让家人团聚,我敢以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岱钦就这么盯着他,舒朗的眉宇渐渐收拢,折出连绵山峦、凌厉山峰。
这目光,足以令常人生畏。
但沈祁直视着他,仍是坦荡轩昂:请你信我。
我信你。
岱钦沉着眉:只是我不明白,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将沈鸢给你,你凭什么,敢向我提这样的要求?那后半句已有波涛怒意在涌动,仿佛下一刻便要激荡而出。
而沈祁只是说:得汗王抬爱,是幼妹之幸。
然失去幼妹一人,汗王还会有其他妻子,她们均可做阿木斥的母亲。
但我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再无其他人可替代。
这也是汗王要我退往黄河以南的条件,还望成全。
他眉目之凌厉也不输于岱钦,看向他时自有另一重肃意。
东西二人便相互对视,宛如在以刀剑试探。
岱钦拧紧眉心:你把沈鸢当谈判的条件,不觉得无耻了点吗?你问过她的想法吗?沈祁便看向沈鸢。
沈鸢脸上哀恸,却还坚持:我已经决定了。
那期盼的目光便暗下去,沈祁的拳头这袖中攥着,却无处施展。
他踢马上前,想要再劝她。
然而岱钦同样踢马,挡住了他的视线。
沈将军,有件事我要纠正你。
岱钦道:她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宠妃,她是我的妻子,是我长子的母亲,将来,还要做我的皇后!沈祁的眼中头一次掀起重重波澜。
岱钦怒道:而且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以后我也不会再有其他人,这是我很早就想过的事情。
你只当她是我的宠妃,可我当她是我唯一的妻子,是我朔北的一国之母。
沈祁,你见过一国之母被送来推去的吗?!沈祁突然被震惊得说不出任何的话。
岱钦的脸色愈沉:你没有问过我也没有问过她,仅凭臆断就敢向我提这样的要求。
倘若她真的被送回去,周朝的人怎么看她,又会怎么对她,你一点点都没想过?他一把抓住沈祁的手臂,重重地按压又松开,让疼痛将其从愕然中唤醒。
沈祁,我知道你的为人,我敬你孝敬父母心疼幼妹,但是这件事我不可能答应你。
我提的方案,就请你自己回去好好考虑!调转马头,牵起沈鸢的手,要带她走。
视线敞开,沈祁的眼睛与沈鸢对上。
那潋滟明眸中亦有难以言喻的情绪,起先是别离所引的悲愁与内疚,而后,却有毫无准备的惊诧。
在对视的刹那,沈祁有了想再说什么的冲动,但终是如鲠在喉,什么,都没能再说。
他还能再说什么呢?他竟第一次,想不出理由。
两人对视片刻,岱钦已将沈鸢的手牵起来,在等她,最终她放下了那股反反复复的情绪,调转了马头。
王兄,保重。
她只轻柔地对沈祁说道,身影便随岱钦远去。
风呼呼地打在沈鸢的脸上,将刚刚的那些话在脑海中翻滚千万次。
岱钦拉马停下,跳下马后转身去牵她。
只沈鸢定定地站在原地,歪着脑袋定定地看他,就是不伸手。
岱钦有些无奈地笑:怎么?沈鸢眨眨眼睛:你刚刚说了什么?岱钦拿手搓了一把下颌,故意装傻:我说了什么?说让她当皇后,只有她一个呀。
岱钦又缓缓扬起嘴角,故意似地朝她笑。
沈鸢道:你还说我哥,你也没和我商量过呀。
岱钦道:我想你不可能不同意,我想你还会很高兴。
沈鸢却又收起笑,摇了摇头:其实你不用下这种承诺。
想当初,那么多朔北的贵族齐齐反对,几乎要踩烂大帐的座台。
想古往今来,能这样做的君王能有几位。
这对位高权重的男人来说只是很简单的一句承诺,对女人来说却很难获得。
岱钦道:我会去安排,你不用担心。
沈鸢却说:不,我不是担心这个。
她忽然敛容:只是你提及,我就会当真。
当了真,就不能再接受其他结果。
岱钦道:你可以当真,因我不会食言。
沈鸢道:我知道你不会食言,你一向说到做到。
岱钦笑着问她:所以,你心里还是高兴的吧?若我有了其他人,你其实会伤心。
沈鸢横眉反问:若我有了其他男人,你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想拿刀砍人?岱钦哈哈大笑。
牵着她迎着夕阳往回走,不骑马只步行,一路步行回皇宫。
不过做皇后应是很辛苦。
毕竟你这皇后还不太一样,需得帮我处理政务安定民心才是。
原来你叫我做皇后,是这层考虑啊。
是啊。
哼!那你可小看我,我一准叫你刮目相看。
岱钦便又抚须大笑,搂着她阔步跨进殿门。
作者有话说:预收文《行烟》飒爽女侠客 X 死缠烂打小郡王陆行烟从小跟着父亲学得一身好武功,凭着这身武功,她女扮男装,行走江湖无往不利。
直到这天她教训了一个疑似调戏良家妇女的臭流氓。
那流氓心里想:哪里来的不要命的毛头小子?也不甘示弱打了回去。
事后,有人和她说:你完了,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他可是柴小郡王!另一边也有人和流氓说:你完了,你连对方是个女的都看不出来,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自此以后,陆行烟只想千方百计绕开这位纨绔。
但偏偏,一向颜控的纨绔却将灰头土脸的她记进了心里,再忘不掉。
到后来,他攥住她的手腕,手指向她的左肩:你这里有我留下的剑伤,那就是我的人了,听懂了吗?陆行烟立刻脸红心跳呼吸急促,心想:不是,你二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