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狐媚

2025-03-22 07:44:46

撒吉把脏了的月事带和衣裤扔到盆里, 用一块布盖住了,抱着洗衣盆转身绕出屏风走出帐子。

经过外侧时,她看到小王妃已经卧倒在倚着矮案桌的汗王怀里。

沈鸢简简单单梳了个发髻, 倚在汗王胸口, 被他用宽大的掌心轻轻抚着,像那次抚她发辫。

早上为何去了那许久?头顶的岱钦问。

沈鸢道:碰上可木儿亲王家的谷兰穆了。

她?岱钦道。

她带着家奴帖尔班要找喀其的家奴苏木尔再比试一回, 妾正好碰见就多看了两眼。

这个小丫头!岱钦摸了一下短须:像是谷兰穆能做出来的事情。

那结果呢?沈鸢淡淡笑:这次是苏木尔技不如人了。

岱钦眉尾轻挑, 倒是诧异。

谷兰穆要传遍大草原,让大家都知道第一名还是出她家。

岱钦:也是这小丫头会做的事。

看来岱钦早就见过这个谷兰穆,也对她的脾气秉性有所了解。

沈鸢侧了个身,扶住他的右臂枕着半边脸。

想起来,她还差点要成为您的王后呢。

她似是气鼓鼓地,窝在岱钦坚实的臂弯里轻声说。

那人凑下来温热渐上她颈后:那她这回见到你, 有没有难为你?当然有为难, 挨了她一鞭子不说。

临别时, 她还要回过头特地说:沈鸢是吧?我可告诉你,我爹早晚把我嫁给岱钦哥哥, 大王妃的位子可只能是我的!你死了这条心吧!直接且嚣张。

沈鸢在岱钦怀里失笑:有啊, 她叫我不要妄想大王妃之位。

还说这位子迟早是她的。

从臂弯里出来与岱钦相对, 歪头看他:她可是很期待嫁给您呢。

岱钦道:王叔也是宠坏了她,叫她没有规矩。

只是她与扎那不同,她只是娇纵了些, 对你没有恶意。

想起之前撒吉的提醒,沈鸢忽然问:妾听说王叔他们想为您推荐新的王妃。

顿了一顿, 放轻声音:这事已经定下来了吗?岱钦道:怎么?沈鸢摇头:没有, 只是想问一问, 好提前准备起来。

准备什么?准备搬离这里啊。

沈鸢环视卧帐四周, 岱钦随她目光看去,汗王卧帐内不知不觉间已染上沈鸢的痕迹,陈设用品等等等等,皆有她的影子。

其实不应与夫君同寝,有了自己的住处就要搬离,之前其实是有些逾矩。

沈鸢小声说。

目光仍扫过帐内,轻柔的话语飘入耳内,粗枝大叶的汗王这才蓦地反应过来,看似简简单单的纳妃一事,其实会牵扯改变很多事。

兴许是因为刚得了小王妃,这半年来他让她已自己同住,从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反而每晚肌肤相亲更觉温柔餍足。

草原人对礼数的要求没有那么苛刻,自然也甚少有人来提醒他这事的不妥。

习惯不知不觉中养成适应,到了现在,突然要剥离,才发觉并非易事,反让人措手不及。

坐在怀里的小王妃撩眼皮偷偷地迅速瞟了一眼岱钦,去探查他的神色。

岱钦转回目光:这事还不急。

他有心安抚沈鸢,甚至也是为了安抚自己刚刚突生的不适应感。

可木儿王叔没能把女儿嫁给我,现在就想着把自己的外甥女放到我帐里。

我要是这么快地答应他,那也不用当朔北的汗王了。

沈鸢沉思片刻,问他:可木儿亲王,这么急着联姻?他在朔北威望甚高,得了许多人的尊敬。

可木儿是老汗王的亲弟弟,跟着老汗王打了十多年的仗,一朝老汗王身死,可木儿坚定地支持当年只有十四岁的岱钦继位,让蠢蠢欲动者都消了心。

于是可木儿其人,可谓德高望重又劳苦功高,在岱钦面前说话颇有分量。

只是太有分量了,凡事都想插上一脚,有时也会叫人厌烦。

可木儿上了年纪后,更加害怕起多年积攒起的权威消减,着急用各种方式巩固在朔北的地位,未免急功急利,让岱钦愈发头疼。

岱钦实在不想回应可木儿的这些汲汲营营,但有碍于叔侄恩情不能回绝得太狠,凡事都得留三分余地。

心里烦闷,不好对外直言,反倒有了对小王妃敞开心扉的冲动。

到底是后宫干政的事情,岱钦最终也只吐露个一言半语,心底里却希冀着她能明白自己的烦躁。

唉!骨子里流淌的还是奔放爽朗的朔北民族的血液,可行事上却真是越来越像中原人了!岱钦闷叹,砂锅大的拳头捶在弯折的膝盖上。

软乎乎的柔荑轻轻握住这浅蜜色的拳头,手量悬殊,小王妃的手掌全部摊开也只堪堪覆得他的拳背。

大家身在汗王座下,在上面的想着巩固权势,在下面的想着再上一阶,都是正常的事。

不过到底君臣有别,再如何亲王都不会逾越,您不必忧心。

岱钦略略一怔,抬起黑眸。

只目光刚刚相触,对面的沈鸢忽地坠出视线,怀中沉沉地一满,已被她卧倒充盈。

脸埋进他的大氅里,软软绵绵,不抬起来。

怎么了?岱钦低下头问她。

臣妾若有失言,还请汗王恕罪。

还记着那次越界的后果,对他心生畏惧。

忍不住用言语慰他心神,又时刻记着以示弱得他包容。

到底是当初的汗王过于用那帝王之心。

沈鸢处在一片黑暗中,绵密绒毛触得脸颊痒,却还用手指拽着衣襟更埋紧了些。

忽然有只手伸进来,挪开衣领,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

凌厉的眉眼凑近,神态却是温情。

不用怕,以后你不用怕我,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

岱钦道。

沈鸢迟疑了一瞬,在他面前轻轻颔首。

岱钦道:这事我还没有答应,就算纳了其他人,也不会影响你的位置。

握着他的那只柔软小手不经意地一动,他刚想反手握住进一步给予宽慰,帐外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

进来。

岱钦朗声道。

外面的人弯腰碎步进来,沈鸢探头看见那个女子身形高挑皮肤蜜色,是多日未见的竟珠。

竟珠手中端着方形盛盘,盘中叠着整整齐齐的衣物,均是皮毛所制,只是色彩鲜艳装饰精细,是为女子衣物。

撒吉让奴婢准备的秋冬新衣,请王妃过目。

竟珠一直深低着头,几乎是跪行过来,盛盘举过头顶,呈在岱钦与沈鸢眼下。

一眼看去,整个人缩在盛盘底下,只看得见十根手指抓在盘子两边,一个夏天过去,冻疮还没显好。

撒吉说安排人下去准备秋冬衣物了,搞了半天,原来是让竟珠去做了。

沈鸢:竟珠…你是何人?岱钦突然开口,吓得那盘一颤。

以前怎么没在王妃这边见过你?竟珠畏惧:奴婢…奴婢…沈鸢道:她是您帐下的侍妾,竟珠。

竟珠放下盛盘,小心翼翼地抬眼又立刻低下,在一息之间模糊地望见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她的主人。

浓眉深目、面如斧凿,气势威严着实叫人心生畏惧。

她低头,再不敢看了。

沈鸢转了眸子瞥了岱钦一眼,见他望着低头的竟珠,眉心渐渐收拢,在急剧地回忆着…没想起来是谁…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女人忘了?!沈鸢震惊。

但似乎汗王想了再想,终于想起自己帐中还有早前被身边人塞进来的几个奴女,他很少见她们,时间久了,他真的再记不住她们的长相。

撒吉让你们做的这事?他问。

是…看了一眼那手指上的寒疮针眼,岱钦伸手去接盛盘。

只听啪嗒一声,那盘子落在地上,打翻了干净的衣物。

竟珠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伏地,求汗王原谅,连话都说不利索。

岱钦初始一愣神,而后朗声大笑。

你不用惧我。

他对吓傻了的竟珠说:我何曾无故伤害过你们?竟珠弯曲的脊背还在发颤,颤颤巍巍地抬起一颗小头颅,看到尊贵的王妃上前向她伸出细白的手。

还是那般光滑娇嫩,像初次见面时一样,是她从未见过的生养模样,像天人一般。

恍惚间听到王妃用极其温和的声音对她低语:快起来罢,没事的。

这话语定人心神,竟珠爬起来,弓着背。

让撒吉给你们再带些过冬衣物,这个冬季别再冻伤。

岱钦说。

竟珠小心点头:之前王妃已经给咱们几个都带了被褥衣物,不会…不会再冻着了。

岱钦望了沈鸢一眼,她对着竟珠神态亲切,侧颜美好。

好。

岱钦道,高大的身躯立起来,俯视于她:以后王妃若有召唤,与我同等。

是。

帐内点了灯,竟珠退出去,玉姿走进来,两人在门口相交,就在这短暂接近的一息,玉姿忽然狠狠地瞪了竟珠一眼。

竟珠满脸诧异,眼睁睁地看着玉姿绕过她进到帐内,留给她一个渐行渐远的冷冰冰的背影。

夜已深了,沈鸢走在前面,要让玉姿伺候就寝,脚步轻绵,身影迤迤,烛火照亮侧颜的一星半点,柔光莹莹。

岱钦便不自觉地想跟上她。

汗王。

撒吉跟在岱钦身后,拦住他脚步:王妃如今不方便,不便同寝。

脚步一顿。

岱钦这才想起来,今日沈鸢说她来了月事…按照规矩,男子不可与来月事的女子同寝,以免染上血腥污秽之气。

这对常年征战流血的朔北人来说是大忌。

本来应当是沈鸢要寻一个帐子独自居住,但岱钦为着她的方便,每每自寻住处,把温暖宽敞的卧帐让给她。

看来…又得出去睡了。

到底心头燥热难耐,岱钦走到沈鸢背后,还是在她颈上落下一个吻。

喉头滚动,身上发烫,还想把她转过来略略亲热,却见她满脸通红扭扭捏捏。

她们还在呢。

沈鸢再也不肯了。

撒吉和玉姿自觉地往后退,想退到外侧去。

好在岱钦也没为难她们,还是放开沈鸢出来了。

好好照顾王妃。

他说,高而宽的身影出了帐子。

沈鸢坐在榻上,望着岱钦远去的背影,在这寂静的空档回忆起今日他对自己说的话,不禁陷入恍然中。

这个竟珠!忽听玉姿在抱怨。

什么时候不来,偏偏挑汗王在的时候来,准没安好心!别胡说!撒吉斥她。

我没说错!我一看她的狐媚样子就知道,现在一准等着汗王的召见了!玉姿!撒吉在拉她袖子。

她要没什么心思,能赶在殿下来月事的时候来吗!住嘴!越说越没有规矩了!撒吉终于提高了嗓音教训她:她本来就是汗王帐里的侍妾,伺候汗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就算狐媚了?再说,没有竟珠,还迟早会有其他人,其他地位更高的人。

你想拦他,怎么拦得住?这后面的话没有从撒吉的口中说出来,却被沈鸢听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不虐,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