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信

2025-03-22 07:44:46

回信比想象中快, 但也更加隐秘,不为别的,远嫁异族的和亲公主修书回乡, 通信却不经过朝廷, 多少是有些不妥。

沈鸢知道母妃心细如发,必然比她更有门道寻得又快又安全的途径。

沈鸢看着淡黄的信封, 手指抚过朱红火漆, 就像触碰母妃的手背那样让她温暖。

拆开火漆,信件拿在手里,直直地发愣。

要不要奴婢给您读?玉姿问。

不必了,我自己看。

沈鸢揉揉眼角。

要不还是奴婢来吧。

我是怕上面好多字你认不得!沈鸢破涕为笑一拍玉姿的手。

玉姿望着被主子轻拍一巴掌的手背,也嘻嘻笑起来。

那奴婢给您掌灯!拿了枕头拍松了让沈鸢背靠着,递过外衣给她披上防止着凉, 去外面点了取暖的火盆, 再忙不迭地捏着铜灯台柱举到沈鸢眼前, 照亮了她手心里的那封他乡而来的信。

沈鸢打开信封,取出信纸。

隽秀小楷落纸满满。

沈鸢看得很快, 一目十行通览全文不过两息, 又很慢, 辗转来回句句细品。

一页落完,第二页照样清隽秀雅满满当当,再看第三页, 第四页…好不容易通一次信,淮南王妃必然文字绵长不肯卒毕。

沈鸢看了四页, 终于掀到最后一页。

玉姿一旁掌灯, 纸上的文字看不完全, 但她完全能分辨出来这一页的文字与前文截然不同, 苍劲潇洒不似女子书写。

她好奇地撩眼皮瞧沈鸢,但见主子目光扫过纸面,脸上一直维持的温柔安慰忽然就变了基调。

床榻吱呀一声,沈鸢脱离背后的枕头,蓦地直起身子,弯腰向下凑近手心,最后一页信纸顺势压在锦被上。

殿下?玉姿看出了沈鸢的脸色突变,小心翼翼地询问。

半晌后,沈鸢才抬起脸,凑近的烛光下面容苍白许多,目光直直地盯着玉姿,满是震惊。

怎么了?玉姿的心猛地一揪,忙问。

沈鸢道:王兄说,皇上染上恶疾病情严重,恐怕…她不知道要不要说出那个词,在朔北的地界上,好像关于大周天子无需那么多避讳禁忌。

只是忽然要说出那个词,确实太难。

但玉姿立刻就明白了,她先是错愕地一愣,而后不相信:不是说只是小病吗!关于皇帝龙体抱恙的传闻由来已久,自入秋以来沈鸢已经从岱钦那听到过,但当时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小疾病,沈鸢便没有太上心。

可现在,王兄的信里明明白白说了是恶疾,且皇帝已经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太突然了。

可咱们在这边一次也没听到过呀。

玉姿还是不敢相信。

沈鸢目光放空:王兄说,这件事被定国公压着,没有多少人知道。

定国公早就把自己的精锐亲兵带入京都,皇宫内外都有他的人…这件事,还是京都的探子传回淮南王宫的。

定国公。

这个称号对沈鸢和玉姿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话音落,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在各自的脑海中搜寻关于此人的全部信息。

玉姿低声问:他…他是不是掌管着长风军?是。

沈鸢答得很干脆。

长风军是大周朝最强劲的一支军队,定国公汪淼所建,这么多年的边境安定与内部稳定,少不了长风军的功劳。

长风军的名声很大几乎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玉姿能知道并不稀奇。

只玉姿再问的问题则叫人狐疑:皇上是不是很怕他?沈鸢转过眸子:为什么这么说?玉姿道:之前在宫里的时候,总听人说定国公受皇上恩赏濯升,身穿织金蟒袍,可配剑上殿,上朝不趋…她努力组织起当初别人议论时的语言。

都这个地步了,那皇帝不就是怕他吗。

玉姿虽身在皇宫,到底后宫婢女,不接触前朝,对礼数规矩有着简单的认知,若有人明目张胆地逾越,不是皇帝怕他又是为何?沈鸢想开口说这乃隆恩并非因为有惧…可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其实还是内心有畏惧的吧,权力在一开始被授出的时候,并不会想到它会如此迅速地滋生壮大,待要阻拦削减已是不能。

于是只能饮鸩止渴,企图不断以纵容换取忠诚,终究越陷越深。

玉姿望着沉闷的沈鸢,问:殿下如果皇上真的…,定国公会怎样?沈鸢抬起脸看帐顶,只看到光秃秃的一片白,就和她此时的头脑一样。

我不知道。

她叹气。

曾经的沈鸢身在闺阁,甚少触碰朝堂事,对定国公其人、其作为,知之过少。

故而她收到王兄来信,先是错愕,再是愣神,如今又迷茫。

不过,王兄在信中似有满腔正义怒火,不吝告知自己的妹妹:那权臣汪淼带兵入京,封锁皇宫,群臣面圣无门,在白玉长阶外连等数日。

汪淼的狼子野心再明显不过,他就是想篡位!沈鸢阖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看着放在被面上的信封入神。

这封信受专人所托精心保护,一路上未曾风吹日晒雨淋过,只是信封的轻微褶皱还是显出日久奔波的痕迹。

这封信送得再快,也有半月,半月之后的现在,京都到底怎样了?沈鸢再次抬起脸,望向空荡荡的帐顶。

……京都。

国丧期间,满城皆白,自从那夜独孤侯被紧急叫走,不远万里来到中原的朔北人就再没见到一个熟面孔。

酒不能喝,曲不能听,就连熟人都没有一个,明明白白地把他们撂在这,几个朔北人老大不痛快。

他马的!一个朔北人骂了声脏话,空了的酒坛摔在地上,碎成数十片。

这些人就把咱们晾在这?老子要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其他几个朔北人也跟着起哄。

使官到底是文臣,站起来让大家冷静,转身求倚在椅子上的巴图管管手下。

行了。

巴图撩起半个眼:他们的皇帝死了,忙活一阵顾不上我们也是正常,没必要大呼小叫。

那几个朔北人安静了一些,只还有些气不过,嘟嘟囔囔:多少天了,死个皇帝而已。

咱们汗王屈尊派人过来他们不好好招待就算了,还他娘/的天天鬼哭狼嚎,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爹老娘都死了!巴图剔着牙:这群中原人就爱装模作样,不管他们,等他们演完了戏自己来找咱们。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不是说国丧二十七天?就等他娘/的二十七天!要是再没人来,咱们就回去,直接带兵到南边干他娘/的一票!嘿。

那朔北人瞟着巴图,笑问:将军怎么今天这么给中原人面子了?就因为喝了那小老头一碗酒?巴图剔牙嘶嘶作响:他请咱们喝酒,咱们也喝了,他求咱们等一等,咱们也答应了,这时候再反悔可不是朔北人的作风!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似有五六人,为首那人步伐沉闷有力,是练家子。

屋内的朔北人不约而同止住话头,拿起佩刀望向屋门。

但听门外有人通传:定国公求见。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

定国公是这几日他们听到最多次的人,如今他居然过来了?!门栓拉开,近卫两边让路,朔北人站在屋内朝外看,看到了一个身穿丧服的中年人,薄薄的白麻底子下透出那一身气势恢宏的御赐织金蟒袍与镶金玉带,国字脸,浓眉细目,长髯及胸。

朔北人下意识地屏气,这长相,这气势,是他们草原人喜欢的!巴图一侧身,请汪淼进内。

来人也不客气,大步向前,站到了中央。

各位朋友远道而来,未曾好好招待,实在抱歉。

只是事出有因,国丧期间不便见客,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巴图给使官使眼色:这老头说啥?使官简单翻译一遍。

巴图大手一挥:和他说,咱们要进皇宫见新皇帝,让他安排一下。

使官便同步翻译出去。

汪淼眯着细目缓缓抚须:新帝将此事交托于鄙人,这里说也是一样。

巴图道:你又不是皇帝,现在不是有了小皇帝吗?咱们要去见他!汪淼不为所动:新帝尚未上朝不便见诸位,故将此事全权交托于我,我可代行大小政务决策,诸位还有何顾虑呢?他抬手示意。

诸位远道而来,实在辛苦,备了几坛好酒,为诸位接风洗尘解乏抚惫。

说话间,几个手下抬着数坛酒进来,尚未打开便已酒香四溢,惹得几个朔北人眼睛一亮。

只为首的巴图并不动容,反倒扬起嘴角。

你这是几个意思?汪淼眼睛眯得更细:只是想与诸位交个朋友。

这个时候不说什么国丧的规矩了?只是几坛酒,请的是朔北的朋友,谈不上这么严重。

巴图扬起下巴看他,注视了许久,才问:现在大周朝庭,到底谁当家?巴图看起来粗枝大叶不拘小节,可实际胆大心细,一眼便看穿了。

要还是沈家的皇帝当家,咱们就去见他,若是你~他耸肩:那就等你坐上皇宫里的那张椅子后再来找我们吧!汪淼定在原地,被巴图高昂的目光俯视着,只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还有,下次真想和我们交朋友,就学会说几句朔北语再来!他马的罗里吧嗦一句听不懂!我们使官又不是你的翻译!屋内响起朔北人的大笑声。

巴图两脚定在地板上,刀尖向下,抵在地面咯噔一声金属碰撞砖石的清脆回响。

一个想上位的叛徒,没资格和我们交朋友。

陌生的朔北语回荡在大周朝京都的屋内。

作者有话说:春节估计得休几天哈~感谢在2022-01-26 20:12:15~2022-01-27 19:1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冷范 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