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怨怼

2025-03-22 07:44:46

玉姿一大早就端着水盆进帐伺候梳洗, 经过了昨夜的那一遭,她心里七上八下一夜没睡好,早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就进来了。

此时沈鸢正伸脚穿进兔绒鞋里, 见到玉姿, 她第一句话便问:外面这是怎么了?玉姿回答:似乎是军营那边的动静。

天还未亮时,帐外便蹄声纷踏嘶鸣四起, 睡梦中的沈鸢被惊醒, 转头却发现身旁的岱钦已不见了身影。

他一向起得早,但这一次却还是深夜,是出了什么事了?沈鸢稍稍挽住长发,披上外衣走到外面,看到晨光熹微间,一队骑兵划开苍穹与大地的分界线, 冲向远处拔地雄伟的大帐。

她问守卫自己的达里维欸:是发生什么事了?小人也不清楚, 可能是边境出了事情。

沈鸢拉紧领口。

上一次边境出事, 还是大余人入境奇袭,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动荡与死亡。

上一次大余人因为她和亲而发兵, 如今则是因为独孤侯出使吗?达里维欸安慰道:这次大余人不会这么轻易攻进来。

沈鸢点头。

蓝天下又有一队骑兵呼啸而过, 噪声震荡天际, 骑兵朝远处大帐奔去,大帐外已有不少裘衣佩刀的大汉守候。

她又问:独孤大人呢?尚在客帐,早上来求见过一次, 您是否要见他?朔北的骑兵出动,但独孤侯还好好地等候着, 看起来这事与他并无关系。

沈鸢还没回答, 玉姿颦眉反问:他还有脸过来?达里维欸知道她的意思, 耸了耸肩。

沈鸢回应冷淡:叫他不用来了, 我今日要去跑马没有时间见他。

转身回屋洗漱穿衣,再出来时已穿戴整齐,一身利落骑装,腕上悬着马鞭,上了福团儿踢马奔行。

达里维欸要牵马跟上,玉姿却抬头起来询问:那个使官来的时候还说了什么没有?达里维欸摇头:他还能说什么?这人当初送娘娘过来,现在又要找人顶替娘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还有脸说什么其他的?我直接在外面叫他滚回去了。

玉姿听着,顿时觉得心里的怨气有了纾解,粉唇一撅:咱们娘娘可不想见他。

又拍拍达里维欸的胸口:做得好!年轻的卫兵被姑娘拍了胸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问:娘娘知道这事,没难过吧?汗王与王妃是怎么相处的,没有人比他们的身边人更清楚。

这么长的时间,汗王除了小王妃再没别人了,这在大草原上,在贵族老爷们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不就和那些普通的夫妻一般了?和那些放羊放牛的牧民一样了?达里维欸惊讶,又隐隐羡慕。

不久前他还和军营里的其他人打过架,只因那些人讥讽王妃是不下崽的羊,等汗王腻了迟早得被扔到小帐篷。

他很生气,又不敢把这些话说给王妃听,只得鼻青脸肿地来找撒吉上药,撒吉则异常平静。

怎么能和寻常夫妻一样呢?肯定是不一样的。

撒吉只是说,瞥他一眼:以后别胡思乱想,多做事少说话。

扔了止血的纱布,又说:上完药再把御医找过来,给娘娘把脉。

御医给王妃把脉并不如中原宫廷常规,只是这半年来越来越频繁,大家心里都清楚,是为了治王妃的不孕。

君王可以没有后宫,但不能没有继承人,就像在牧民家里不能没有儿子。

头破血流还憋着怒气的的达里维欸只好不说话了。

帐子外,玉姿看着沈鸢行远的背影,没有回答年轻的卫兵。

昨晚公主说了很多话,关于京都,关于父母,关于汪家小姐,唯独没提过汗王会有新人这件事。

她还记得清楚,公主那时刚与汗王情意缱绻,便是稍稍看一眼伺候过汗王的侍妾,都会难过落泪。

她分明就是完全不希望与人再分享自己的夫君。

所以,她应该也会难过的吧。

但是这一次,她为什么一滴泪都没有再流呢?玉姿抬头望天。

达里维欸赶上沈鸢的时候,沈鸢已经骑着福团儿绕着草地跑了半个时辰。

这个季节,空旷的草场上还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冰雪,在太阳底下结了冰面反着冰光,叫福团儿连打了好几次滑。

沈鸢马上颠簸,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拉着缰绳控制方向。

好在福团儿灵敏矫健,很快就适应了这半泥地半冰雪的平地。

一连跑了一个时辰,将这一片空地都跑遍了,福团儿撒开蹄子,带着沈鸢头一次冲上远处的矮丘。

达里维欸的马上不了这样的陡坡,只得留在平地,看到不久后沈鸢俯冲下来,额上闪着汗光,颈边打湿密绒领口。

达里维欸弯腰:娘娘。

沈鸢红着脸微微喘气,拿袖子一抹额上的汗,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接过水壶一饮而尽。

达里维欸,你不和我一起吗?她问道。

达里维欸低着脸:小人的马劣,比不上娘娘的骏马。

看了一眼福团儿:您还要再跑一回吗?沈鸢拍拍马头:我看它倒是还想再跑几圈。

汗王说过好马都是能一连跑半日的,反倒是我从前太拘着它。

日光缓慢拉满,达里维欸眯起眼睛,目光追随远处那匹黑色骏马,一等就是许久。

他眯眼看了看高悬头顶的太阳,只觉得这次王妃的跑马与以往比,时间更长了,好像要把福团儿浑身的劲都用光,也把她自己的劲也用光。

沈鸢第三次冲到平地,拉住马擦去汗,才注意到停在远处的身影。

刚才来的是什么人?达里维欸已经将来人斥退了数次,怎奈对方就像狗皮膏药一样,一直等在不远处,他无奈,只得回答:是周朝使臣。

沈鸢喟叹:他还来见我做什么呢?垂眸又道:既然如此,那就叫他来吧。

独孤侯驱缓缓近前,只隔一日,却分明情境天壤之别,此时再无前一日的契阔,而是沉默良久后,问沈鸢:殿下怨臣么?沈鸢转过脸:我为什么要怨你?独孤侯道:臣来之前人人都以为殿下过得孤苦,臣来之后却发觉不是的。

当初巴图将军来朝,臣曾听他说过,只是臣那时不信,后来真亲眼见着了,就信了。

只是,臣来之后,反而要您为难了。

沈鸢道:并不是你要我为难,你不过是遵着朝廷的意思,朝廷想要新进和亲,你不过是受托之人,我又能怨你什么?又说:我知道这是汪淼的意思,他要求你,你不得不从,毕竟在这朝廷里,不从的忠臣都被他悉数斩杀了。

独孤侯揉揉昏花的眼睛。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周臣是有选择的,选择求生还是求死罢了,当初血洗京都时,他选择了保家人保自己,认了新主人,那自然会是这样的后果。

但听沈鸢幽幽地叹:我本来就是过来和亲的,嫁给汗王做他的妃子,和嫁给大周其他人亦无不同。

再有新的和亲公主,我不过多了一个同族人,又有什么为难呢?独孤侯还在揉眼睛。

是老臣的错…等于叫沈鸢的和亲成了一个笑话。

不过维持一年,便有新人替旧人,那些和亲多么重要,和亲公主一人能肩负起多么重的责任…都成了笑话。

而这些话都是他曾经劝说给她的。

独孤侯的眼睛怎么也揉不开。

沈鸢道:时势如此,你我都不能控制。

你本来就是被时势推着出使,我本来就是被时势推着和亲,现在不过是时势变化,你我的处境都要变罢了。

独孤侯道:殿下宽厚。

金色的光洒在雪白的地上,打在沈鸢柔美的脸上。

两人相对而立,过了许久后,沈鸢又开口:所以大人过来见我,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独孤侯扶了扶帽子,低声道:臣还想,向殿下问一问朔北的意思。

毕竟至今,无人答复老臣,甚至无人再见老臣。

汗王有其他要务,但臣还身负定国公的要求,不能一直等着…他每说一句就低头一寸,到最后脖颈已再弯不下去,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沈鸢震惊。

朔北大帐今日突然调兵忙碌,几乎忽略了昨夜周朝的议题,独孤侯见不到岱钦,就找到自己这来了?要她这个沈家人去求岱钦答应和亲吗?沈鸢觉得心头有股怒火在燃起,被她压制,又乍然突破,在这长久的温和中陡然迸发。

咔嚓一声,马鞭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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