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不像小虎憨憨的, 说什么信什么，他很聪明的，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心里一清二楚, 财神爷不能得罪。
嘿嘿一笑, 二狗继续解释，怎么没说，我刚说的时候人家都说组装机很可能用不长，容易坏, 不是动不动没电就是信号不好，但是用了一段时间以后反而信号比新的还好, 所以这次定的全是上次客户的亲戚朋友。
他不问，乔枫也当没发现。
沉默片刻，乔枫想了想说, 我可以再供一批, 价格给你是37块钱, 不过质量比上次的更好。
能有多少台？二狗连忙点头, 搓着手问。
最少六台，多了不确定, 最多十台。
乔枫说。
这天晚上跟二狗约定好了时间来拿收音机，第二天乔枫就进县城买材料去了。
第一站当然是去废品回收站，但回收站不是每次都能攒那么多废弃零件的, 乔枫就去半导体商店买，成本要贵一些，但还有的赚。
买全了十台的材料, 回家以后乔枫就开始不吃不喝的组装了, 还叫来了麦子帮忙。
麦子不会组装的, 但是她记性好，还有眼力见，看过乔枫组装一台收音机以后就能在旁边打下手了，什么时候递工具，什么时候给下一个元件，麦子一次都没有给错过。
再加上乔枫的技能已经满级，技术更加成熟，大干了一天一夜，终于在除夕夜这天上午交货。
二狗卖的更快，上午拿走了收音机，下午就把三百七十块钱送了过来，这一笔乔枫净赚将近二百块，再加上之前赚的，身上已经有了五百块的存款了。
赶在年前，乔枫成了全家最有钱的人。
除夕夜这天照旧是要吃团圆饭的，乔枫看见老娘一直在把做好的饭菜装盘，往篮子放。
娘，年夜饭不在家里吃？他问。
李艳梅一边提起篮子，一边奇怪的看着乔枫，这孩子怎么啦，掉进水里这么长时间还没想起来，咱们家每年都上瘸爷家吃饭，你大伯一家也去啊。
乔枫在脑子里回想，想起来了。
瘸爷是乔家现在资历最老的长辈，本名也姓乔，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参军上阵保卫祖国，在战场上被轰掉了一条腿，回来以后就没有再娶媳妇生孩子，不过每年整个乔家的小辈们都会去他家吃年夜饭。
这是战斗英雄，前些年小红兵来村子里串联，要把村里一个曾经跟风叫卓娜的女孩拉出来当典型，全村没有人敢拦着，只有瘸爷站出来，不肯他们把女孩抓走，当场宣布把女孩改名叫爱国。
老爷子快八十了，依然中气十足，到哪都挺着腰杆。
在瘸爷家，乔枫看见了大伯娘一家，也看见了她挂在嘴上的大儿子乔保民，村里唯一在厂里工作的正式职工，可谓是光宗耀祖，每年过年所有长辈要轮番上阵好好夸一番的人物。
乔枫刚进瘸爷家的小院子，就跟乔保民打了个照面。
大哥。
他主动问好。
乔保民梳着大背头，也不知道擦了什么，头发油光光的，身上是一身解放装，胸口的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像个文化人。
实际上他就是干文职工作的，说是在毛纺厂的宣传科当职工。
乔保民听见声音转过来，眼镜后面的眼睛轻飘飘的扫了乔枫一眼，轻轻一点头，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乔家长辈从屋子里出来，朝着乔保民招手，保民终于回来了，大忙人啊，来来来进来听瘸爷说话。
听瘸爷说话也是乔家过年的老传统，老爷子会坐在高凳子上等家里孩子们磕头，磕完头再挑有出息的问话。
每年问的都是老问题：工作怎么样啊，有没有好好建设国家，家里媳妇会不会吵架，孩子听不听话？乔枫站在门口，脑子里回想起这个画面，突然笑出声来，他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像古代的受封赏。
自从村里有了个正式职工，每年就只有乔保民一个人听瘸爷封赏，今天稀奇了。
小枫你也过来，瘸爷也有话跟你说。
乔家长辈又朝着乔枫招手。
乔枫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乔保民在点头，瘸爷语重心长的嘱咐他要好好建设国家。
等乔保民走开，乔枫就被拎过去了。
瘸爷问：听说小枫今年赚钱了？对，赚了一点，没有多少。
乔枫自谦着说。
没有多少也是赚，咱们家又有一个出息的了，赚了钱不要发飘，踏踏实实的做事，知道吗？瘸爷退伍很多年了，身上依然保留着在战场上的杀气，乔枫忍不住肃然起敬，好，我一定踏踏实实做人做事，赚良心钱。
这点觉悟，他有。
旁边的长辈还以为乔枫不乐意听老人家念念叨叨说这些，以为他要在瘸爷面前耍个浑，没想到他一五一十的回答了，还主动讨老爷子开心。
我就说，小枫小时候成绩好，脑子又聪明，迟早有一天能混出头。
有个堂叔就说。
另一个跟着点头，可不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琢磨出了赚钱的办法，以后肯定更有出息。
乔枫本来听着还挺舒服，听着听着觉得不好意思了，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做点小生意。
一小流氓混混突然发了财，他居然不抖擞不炫耀，这下叔叔伯伯们更有的夸了。
谁都没看见，乔保民站在角落里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一副小混混都能出头人地，简直搞笑的样子。
……男人们在大屋里夸的起劲，厨房这会儿也是忙的热火朝天。
今天吃的年夜饭都是乔家媳妇们下午就在自己家里做好的，拿到这里已经冷掉了，现在就要回个锅加热一下。
不大点的小厨房里挤了四五个中年妇女，一个人烧火，一个人热菜，其他三个人搬了个小板凳就在旁边闲聊。
聊什么也有讲究，一般情况是李秀芬坐在中间，说今年过年儿子又给自己买什么好东西了，又给家里添置什么了，旁边几个妯娌就跟着夸乔保民孝顺有出息。
可不是孝顺吗，我就没见过比我家保民还要孝顺的孩子。
李秀芬越夸越高兴，扯了扯身上的棉袄，这件衣服就是他让大儿媳妇给我做的，儿媳妇手艺好，还舍得往里面填棉花，暖烘烘的，真热啊。
说着还用手给自己扇扇风，告诉别人自己真的很热。
妯娌就在旁边跟着夸，你儿媳手也是真巧，还大方，换成其他人怎么肯给老娘这么多棉花，今年棉花不好找，到处都歉收了。
可不是，你们摸摸我身上的棉花……李秀芬伸出手，一定要人家去摸。
这下妯娌不说话了，也不伸手去摸，因为棉袄上有味儿，一股臭脚丫子味。
李秀芬身上穿着的棉袄，被刘金凤拿回家给儿子裹脚的！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也不接茬，正好旁边一张板凳落下，李艳梅一屁股坐在三个妯娌旁边，也开始整理自己的棉袄。
妯娌又转过去问，艳梅，你穿的也是新棉袄啊？大儿子买的？李艳梅故作矜持的笑笑，小东疼媳妇，有钱就给媳妇买，我不跟儿媳妇抢衣服穿，是小枫买的。
大家都听说乔枫有钱了，但除了李秀芬，其他人都是别的村子的，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好不容易过年聚到一起，当然要问问清楚，看看能不能提携一把自己家的孩子，毕竟刚才她们拍李秀芬的马屁也是为了孩子能进毛纺厂当临时工。
妯娌几个伸手去摸李艳梅的棉袄，这花色我们在县城怎么没看见过？你在哪家买的布？李艳梅依然笑的矜持，不是扯布做的，是买的现成的衣服，就是县城刚开的服装商场，百货大楼对面的那家。
不得了啊，那家衣服贵得要死。
小枫孝顺，赚了钱第一时间就给我跟他爸一人买了一身，好看吧。
李艳梅也伸手让他们摸。
好看，是真的好看，这个花色和样式我们都没做过，回头你脱下来让我们好好看看，回去仿照着做一身。
这下有人伸手来摸了。
李艳梅也不小气，笑着点了点头，还顺势瞥了李秀芬一眼。
果然，李秀芬在翻白眼，她气不过。
往年村里只有李秀芬的儿子有出息，其他人都穷的叮当响，人家饭都吃不饱了，她就要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吃肉，还吧唧嘴。
被妯娌捧惯了的人，今天突然来了个砸场子的，李秀芬闻着自己棉袄上的臭脚丫子味，心里快气炸了。
左看右看，她今天必须要找个理由来压李艳梅一头！李艳梅再瞥她一眼，心里哼哼笑：这就受不了了，她的戏才刚开始唱！前几年都是她李秀芬一个人唱戏，光吹嘘自己儿子不算，还要把别人家的儿子说的一分钱不值。
今天李艳梅要好好治治她这个毛病。
作者有话说：还有二更，写完就发我给秀芬这件棉袄取名为洗不掉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