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饮。
这是乔枫给自己定的一个大方向。
因为其他的生意都挺复杂, 只有这个还算简单，而且他还有技能在手，干熟悉了以后就可以给老娘也找个活来赚钱。
不过大方向定了, 具体要做什么, 在哪里做, 摆摊还是开店，面对的主要客户是哪个群体，这些都是要靠实地走访调查才能弄清楚的。
第二天一早乔枫亲自把麦子送去了学校，给她交了一学期的学费, 这才开始在县城转悠。
这会儿县城里没多少人摆摊卖吃的，大部分都是卖地里出产的东西, 要不就是自家养的鸡鸭和各种蛋。
纺织厂宿舍门口的那条小街是有钱人最多，也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乔枫过去转悠了一圈, 先进国营饭店, 点两菜一汤尝了尝。
国营饭店的厨师舍得放油放料, 味道很不错, 但因为生意太好，上菜速度很慢。
另外一个生意比较红火的就是公私合营的饭店, 这家味道就差点，毕竟手艺好的厨子都在国营饭店了。
味道虽然次了点，但服务好, 也不用买票，客人比起国营饭店居然还不少。
乔枫挑着中午客流量最多的时候在两家饭店各自的坐了坐，看了看人流量, 脑子里大概有了想法。
他手上的钱不多, 根据现在这个情况, 摆个小摊子卖吃食最好，还得是那种容易熟，味道好的最能赚钱。
具体卖什么乔枫还没想出来，好在手上的钱还有好几百，也不着急。
反倒是二狗着急了，好几次来家里找过乔枫，开门见山的就说，老大，你那还有没有能搞到收音机的渠道了，好几个人找我想买，我都没敢答应。
没有了，这东西不好找，你让他们去鸽子市买。
乔枫不是没心动过，他可以再去收一些零件自己回来组装，一倒手就是几十块钱。
他不放心的是二狗，这家伙贼精贼精的，把利益看的太重。
现在认自己当老大，嘴上说的好听，一口一个枫哥，要是什么时候有了更大的利益，分分钟就把自己给卖了。
为了这点钱，去冒着随时阴沟里翻船的风险，不值得。
看二狗一脸失望，乔枫拍拍他的肩膀，漫不经心的问，你跟那个大姑娘的事情怎么样了？哪个大姑娘？过年的时候跟你一起来我家的那个，你不会跟人家吹了吧？乔枫又问。
二狗含含糊糊，挺好的，就那样吧。
一听就知道这家伙还是想继续玩，乔枫一手指上他的鼻子，既然不结婚，就别跟人家耍流氓。
来找财神爷，钱没赚到还给训了一顿，二狗临走的时候都是一脸失望，钱呀，这东西就没有个够用的时候。
二狗是上午来的，家里还没安静多长时间，当天晚上的时候李艳梅就突然发病了。
她歪倒在床上，捂着心口，脸色蜡黄的说，不行，我心口疼，家里肯定有大事。
家里有大事跟你心口疼有啥关系？乔父给妻子倒了杯热水，把她扶着躺在了炕上。
李艳梅哀哀的一声叫，咋没关系，那天早上小枫掉水里我也是心口疼，肯定是家里要出事，不行，你上县城找丽琴一趟，看看她怎么样了。
是不是这两天太累，说胡话了？乔父觉得妻子在大惊小怪，扭头跟俩儿子说，你娘这人就是一惊一乍，别看了，去睡觉吧，明天一早你们谁去县城一趟，看看丽琴，看日子还有一个月也要生了，看有没有什么要家里帮忙的。
虽说全家没有一个相信的，但李艳梅捂着心口，一直认定家里肯定要出大事。
闹腾了有一两个小时，好不容易把老娘安顿睡着了，全家也都躺到了炕上。
月上枝头，已经是半夜了，乔家小院子无比的静谧，春寒料峭。
哐哐哐！乔枫突然听见有人在敲门，准确的说已经是在砸门了，跟来砸场子的似的，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乔家人全醒了。
乔枫距离门口最近，翻身起来，套了件棉大衣就去开门。
小虎？你怎么来了？开门一看，门口是熟人啊。
小虎穿着一身厚厚的棉衣，头上全是冒出来的汗，一直在喘粗气，角落里打着一辆自行车，一看就是大半夜急匆匆赶过来的。
谁来了？身后是乔父的身影，披着大棉衣，举着煤油灯。
乔枫把小虎拉进了门，别在门口杵着，进来说话，你怎么来了？刚刚在凳子上坐定，小虎也终于把这口气喘匀了，结结巴巴的说，枫哥，你家是不是、是不是有个姐姐？怎么了？小虎两眼一瞪，脸上的肌肉因为紧张都团起来了，两手比划着，是不是还怀了双胞胎？已经快要生了，嫁在我们纺织厂，住在职工宿舍？是我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出、出事了！小虎一下子窜起来，你快跟我走，咱姐姐大出血了，县医院治不了，现在紧急转到了省医院，你们赶紧过去，快跟我走。
我姐的预产期不是下个月吗？这还没到时候。
乔枫的冷汗也一下子冒出来了。
双胞胎才八个月，现在生属于早产。
乔枫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见过女人生孩子，更别提生双胞胎了，又听说大出血，情况听着很凶险。
小虎本来一紧张就容易结巴，这会连说带比划，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他们也没有声张，我下了夜班回家的时候听人说的，就赶紧过来找你们了。
我闺女大出血？李艳梅刚从房间里出来，听见这句话直接晕过去了。
这下家里彻底乱了，苏晓华也是个孕妇，没人敢让她出来，呆在房间里没动静，其他人一起把李艳梅抬到炕上。
李艳梅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抓着老头子的手，闺女，咱的大闺女，你快去看看。
行，我去看，我坐火车去省医院。
乔父脑子也乱了，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就算有一些重男轻女，但到底还没有苏晓华那么严重，听见大出血就要去医院。
乔东一把拦住老爹，你怎么去，你也这么大年纪了，要不还是我去吧？长这么大都没出过远门，你不认识省医院！乔父急的在跺脚。
那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妹一个人在医院，总得有个娘家人在身边。
行了！都别着急，先把情况问清楚。
乔枫敲了敲桌子，高声说，小虎，你仔细说说，我大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要生的？小虎眼睛向上看，这是个思索的表情，过了会他才说，应该是下午，我傍晚去上夜班的时候就听院子里的一大妈说，有人要生了。
城里的居委会管着一个辖区，各个家属院之间也有人管着，通常都是退休大爷们担任管事的角色，退休之前职位最高，最热心肠的就叫一大爷，分下来还有二大爷三大爷，院子里出了啥事儿他们都会帮忙。
乔枫就觉得奇怪了，不对，下午就要生，为什么大姐夫一家没人来通知我们，大姐生孩子是件大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还没来得及打听。
小虎自责的挠了挠头。
乔枫拍拍他的肩膀，这怎么能怪你，你不也在上班，下了夜班觉也没睡赶过来的。
不行，要不我自己过去吧，老头子，咱俩坐火车去看看丽琴，我想照应着她坐月子。
李艳梅哼哼着从床上爬起来，抓着老头子的手就说。
乔枫想了想，索性说，你们俩年纪加起来都一百二十了，一路上坐火车又睡不着觉，到了那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要不这样，我去吧，你们留在家里听动静，有什么情况我打电话到邮电所，你们去接。
你一个人能行吗？乔东犹豫了。
我出过远门，到了那实在不行还能问路，你们说呢？乔枫征求全家的意见，大姐这会估计还在医院抢救，时间不等人，要去的话现在就要走了。
屋子里一时间就安静下来，乔父和乔东都特别犹豫，总感觉乔枫才十九岁，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家里有事，再怎么样也应该他们两个大男人顶在前面。
关键时刻还是李艳梅下了决心，就让小枫去吧，你们一个老的老，一个出了门就不认识路，我在家也担心，小枫自己去过边疆，在外面有经验，就让他去。
说着，当着全家人的面从炕洞里掏出一个铁盒子，乔枫一看就知道是装钱的。
娘，不用给我钱，我身上有。
乔枫立刻说。
过年的时候他身上攒下了好几百块钱，过了年也没有用钱的地方，现在手上还有五百多块钱。
你赚的钱还要拿来做生意，这钱就该我跟你爹出。
说着打开了铁盒子。
一开始里面被乔枫霍霍的只有几个钢镚和毛票，上次夏雪家退婚还回来三百，乔枫转手就给了老娘，家里现在还是有点存款的。
李艳梅从里面拿了五张大团结，这五十块钱拿上，路上别亏着自己，到了医院要是有用钱的地方，你大姐夫一家不肯出的你就自己给了，不够再跟我们要，要是没有花钱的，就给你大姐买点补品，一定把她照顾好了。
情况紧急，乔枫也没再推，拿上钱就开始收拾衣服，等收拾好的时候乔东也拿着介绍信回来了，专门跑到书记家里请他帮忙开的。
到县城的时候还是夜里，乔枫骑着自行车载着小虎，你还能撑住吗，不行我就自己走去火车站。
能行，我上班以后还熬过通宵，把你送到火车站再回家也来得及。
小虎立刻说。
火车站没有夜里去省城的车次，乔枫买了最早的一班，凌晨四点坐上火车，赶往省城。
一路上，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就没停过，时不时的就要停下，耳边还有小孩子吐得稀里哗啦的声音。
乔枫还是抓紧时间睡了一会，到了省城可就没时间睡觉了。
下了火车再坐班车，班车挤得就跟罐头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乔枫就得庆幸没让爹娘过来，否则他们能在路上就去掉半条命。
乔枫大步走进医院，省医院也没比县医院大到哪去，也是白墙黑瓦，后面是住院部小楼。
他走进急诊，就问柜台后面的护士，同志你好，请问这儿有没有个叫乔丽琴的病人，生孩子的，大出血？你是乔丽琴的家属？护士眼睛一亮，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拉起乔枫就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问，你是她谁啊？她的弟弟。
乔枫言简意赅。
跟我走，上后面输血去。
护士简短的解释了一句就把乔枫按在个窗口前面，叫里面的人过来化验血型，哎，乔丽琴家属来了，快快快，输血。
看护士要走，乔枫叫住她问，我姐现在是什么情况？病人剖腹产大出血，现在还在抢救，医院血库不够用。
护士解释了一句又急匆匆的走了。
乔枫输完血，按照护士所指的方向找到了手术室。
到了手术室门口却没看见人，大姐夫一家呢？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一家子难道没人来？乔枫捏了捏拳头，舌尖抵着牙齿，深吸两口气继续找。
他快把这找遍了，卫生间都找了，手术还是的灯还在亮着，愣是没找到大姐夫一家子。
乔枫以前只知道妇女生孩子是在鬼门关闯了一遭，但从来没亲眼见过，当然就想不到情况会这么危险。
现在亲眼看见了，深深觉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凶险，一不注意就要丢了性命。
就这种情况，大姐夫一家居然不在医院，这事儿挺有意思。
乔枫没找到人，就现在手术室门口坐着等，他垂着眼睛，脑子里在回忆关于大姐夫这个人。
可惜原身跟大姐夫高伟杰见得不多，了解的更不多。
正想着，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哎，哎小伙子，你是丽琴的娘家人吧？你认识我？乔枫还以为是高伟杰家来人了，抬起头看，是个中年妇女，样子很陌生，应该是从没见过的。
这妇女点了点头，认识，你来家属院看你姐的时候我远远的见过几次，你是她二弟，她还跟我们夸过你呢，说你有出息，还总想着她。
那您是？听起来这妇女跟大姐夫家没啥亲戚关系，只是个邻居。
就一邻居，大半夜的都愿意在这陪着等，乔枫不免客气了很多。
妇女也坐了下来，自我介绍说，我是院子里的一大妈，下午就是我发现丽琴要生了，赶紧把她送到医院的，你叫我吴大妈就行了。
说着，吴大妈好像突然松了口气，哎哟你们家可算来人了，这一晚上只有我一个人在医院，差点没给吓死，现在有人来做主我就放心了。
吴大妈，我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您能跟我说说吗？什么大姐夫一家都先放在旁边，现在最重要的是大姐的病情，孰轻孰重乔枫还是分得清的。
吴大妈指了指手术室的方向，交代道：下午的时候说是要生，我就送到了县医院，县医院的医生准备接生的，又说生不下来，得送到省医院剖腹产，我家那口子就赶紧找人，张罗着送省医院来了，到了这以后又说孩子生出来以后大出血，现在在抢救。
孩子已经生出来了？那孩子情况呢？乔枫赶紧起身要去看。
吴大妈把他拉着坐下来，甭着急，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孩子没事，就是你姐情况有点危险，你也别着急，医生还在抢救呢。
乔枫坐下来，深吸了两口气，又问，这件事情难道还没告诉我大姐夫一家，媳妇生孩子，他们一家谁都不在，这不像话吧？刚才吴大妈描述的情况里，都是吴大妈个邻居一家子在忙，他们高家人难道都不知道？一提起大姐夫一家，乔枫就发现吴大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还在撇嘴。
过了一会，吴大妈还是说了，语气特别的忿忿不平，这件事情要我看，是高家人做的太过分了，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接下来的几分钟，乔枫从吴大妈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据吴大妈说，她就住在大姐家的斜对门，下午在家的时候突然听见高家吵起来了，一声比一声高，吴大妈在家都能听见他们吵吵的话。
乔丽琴跟丈夫高伟杰吵起来的原因也很简单，最近乔丽琴总感觉丈夫跟厂子里一个女职工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不干净。
她于是趁着今天丈夫在家，就挑明了说了几句，质问他是不是有外心了，谁知道高伟杰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怪乔丽琴疑神疑鬼，像个神经病，天天就知道怀疑他在外面有人。
两口子这种事情是掰扯不清楚的，你一句我一句就吵起来了。
那我姐还怀着孕，肚子这么大，他不会是跟我姐动手，害得她早产吧？乔枫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是平静的，但是眼神已经冷下来了。
吴大妈摆手，这怎么可能，我跟他们小两口也相处了几年了，伟杰是个文化人，从来不动手的，下午的时候也就是吵吵了两句，真正坏事儿的是他家的小姑子。
乔枫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高伟杰有个妹妹，年纪不大，前些年一直在西北当知青，这是回来了？是她小姑子在里面挑事儿，你姐两口子吵起来了，她小姑子就说你姐的工作都是靠他家才有的，有啥脸面在这吵吵，还有一句我没听清，好像是小姑子说，别说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她哥也没啥错的。
就这句把你姐气着了，差点干架，伟杰气得摔门走了，没多久小姑子也走了，我就没继续听。
吴大妈歇了口气继续说，过了一会我准备出门，就听见你姐在喊肚子疼，要生了，这不就赶紧送到医院去了。
说完觑了一把乔枫的脸色。
都是城里生活的人，吴大妈对乔枫还有点了解的，早就听说他以前是个小混混，最喜欢犯浑的，可别一会带人去把高伟杰和他家妹子给打了，到时候真就有理变没理了。
所以吴大妈还不忘嘱咐一句，现在你姐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要算账，等她生完孩子身体恢复了也不迟，你可不能现在就跟高家人撕破脸，咱就说个实在话，现在你姐看病的钱就该他们家出，万一撕破脸了他家不出咋办？乔枫冷着脸，点了点头。
思索了片刻，他又问，吴大妈，你住得近，平时你看高伟杰为人怎么样？话不多，在家也没见他跟谁红过脸，我们都觉得这是个老实孩子，谁知道作风也不行。
吴大妈撇了撇嘴，细细的解释，你大姐的婆家人我们没咋见过，听说退休之前是干部，平时也不来，倒是小姑子最近来的勤快，这小姑子脾气大，没眼色，每次来都是你姐挺着肚子给她做饭，我还总听她跟人说你姐娘家穷，配不上伟杰。
乔枫虽然在笑，脸上拳头已经捏起来了，极力压抑着愤怒，我姐都嫁过去几年了，她当初为什么不说，现在才说？还不是因为返城这事儿，返城的知青那么多，她没学历安排不了好工作，知青办安排的她又嫌不体面，这不就盯着你姐的工作了，供销社多体面。
乔枫冷笑了一声。
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不知道要抢救到啥时候去，也不知道人能不能平安的从里面出来，吴大妈就劝着，你现在就照顾着你姐，好好让她把身体恢复了，其他的以后再说，你姐平时在院子里也和气，好人有好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姐肯定能安全的从里面出来。
但愿吧，但愿大姐平平安安，但愿俩小外甥不会变成没妈的孩子。
否则，乔枫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正说着，手术室有人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中午好呀，我写到现在差点饿晕，咱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