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药师对亡女的深情,让刚刚体味到亲情凉薄的沈轻寒分外感触,同为人父,一个机关算尽,要拿女儿去换攀附权势的契约,另一个却为了大仇得报谢恩,慷慨送出无价珍宝,或许后者,才是父女之情本该有的模样。
她望向忐忑的许药师,老爷子眼底的舐犊之情,让她被冻僵的心也冰融雪化。
义父在上,请受义女沈轻寒一拜。
她盈盈拜下,许药师赶忙扶她起来,朗声长笑,老怀大慰。
又问了问沈轻寒的近况,得知她和顾青都要去参加大会,顿时一挥手,表示要一路同行,尽一份地主之谊。
话音刚落,城中却响起了尖锐的鸣笛声,许药师神色一变,单手提起许天,冲沈轻寒招招手,递给她一块乌木令牌,歉然道:女儿,谷中有要事,我须马上赶回,过几日,谷中大会结束,你我再好好畅谈。
这块令牌你先收着,日后可持它来谷中寻我。
话音未落,他便急匆匆地消失在门外,只留二人原地发呆。
神农谷不会出事了吧。
沈轻寒眼中泛起忧色。
别担心,你义父这手功夫已是不俗,谷中其他高手定也是卧虎藏龙,再加上这几日去神农谷的天下高手,什么麻烦应付不了。
顾青把药盒交给沈轻寒,温言安慰。
两人一走出铺子,就觉得周遭目光充满了艳羡,原来铺子门口看热闹的,早把沈轻寒被神农谷长老收为义女的事,在附近传得沸沸扬扬,惹得街上的闲人,都想看一眼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幸运女子。
沈轻寒商海浮沉多年,倒也不畏惧此等场面,只是这迥然不同的际遇,让她有些唏嘘。
在绝境时自己结识了顾青,竟就真像带了条锦鲤在身边。
这一路逢凶化吉,机缘不断,发大财,得奇药,最后竟还和高不可攀的神农谷长老成了真心相待的父女,身份一下子贵不可言。
但这种浮华早已不是她心之所向,踏前一步,她冲着众人拱手,语气恳切:义父他老人家并不喜家事被太多人知道,故还请求各位帮忙保密,切勿外传。
被给足了面子的人群自是轰然应诺,沈轻寒再度拜谢,拉着顾青洒脱离开。
你看,我就说我是铁口直断,你这遇贵人,有横财,逢凶化吉的骨相全都应上了。
那请问顾神算,准备收我多少卦金呢?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倒是小姐你貌美如花,不如以身相许吧。
臭无赖!沈轻寒佯装恼怒,啐了她一口,自己却吃吃地笑了起来,竟是这多日愁云惨淡后,第一次肆意欢笑。
沈小姐,之前多有得罪,这枚活血丹请收下,算是采薇赔礼之物。
岳采薇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捧一瓶九品丹药,语气谦恭,采薇另有一个合作大计,希望沈小姐考虑一二。
岳大小姐言重了。
沈轻寒不卑不亢地应了声,却没有伸手去接药瓶。
岳采薇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又挤出更灿烂的笑意,沈小姐,你的境况我已从沈豪处知晓,虽然有了许长老扶持,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回到商会,想必最多能让你父兄忌惮,维持原状吧。
岳小姐高见,不知有何教我?沈小姐见识和才能都远胜你那个傻瓜大哥,若我岳麓剑宗愿全力支持你,你定能轻松掌控商会。
到时我们再和许长老合作,就会有取之不尽的钱财和丹药供我们壮大势力,如此一来,想要称霸湘南行省也大有可为。
岳采薇越说越亢奋,似乎正有通天大道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岳小姐所说确是金玉良言,你我两家正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沈轻寒微微点头,似是颇为赞许岳采薇的看法。
那么,沈小姐是同意合作了?岳采薇大喜,瞟了眼一脸从容的顾青,心中暗暗讥讽,‘饶是你这个废物走了狗屎运,搭上的麻雀变了凤凰,却终究不过是给我做嫁衣罢了!还有这个姓沈的,自以为尊贵,总有你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但说无妨,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也可以商量。
岳麓剑宗,从此奉顾青为掌门。
你!岳采薇望着沈轻寒嘴角的哂笑,再也伪装不了礼下于人的模样,厉声道,姓沈的,不要得寸进尺,再给你一个机会,乖乖和我们合作,沈氏商会依旧可以交给你。
岳大小姐,你莫非以为人人都是你亲爹,都要宠着你?你,你找死!岳采薇利剑出鞘,点在沈轻寒的额头上,却再不敢更进一步。
大小姐比我想象的能忍啊。
刺下去试试,他日玄剑宗和神农谷的人找上门,看看你那个心狠手辣的爹会不会扒了你的皮谢罪。
沈轻寒谈笑如常,此刻这字字诛心的口才才让人意识到,能打下商会大半个基业的女人又岂是易于之辈。
岳采薇被她冷冽的眼神逼得倒退两步,愤愤然收剑,你们为何都要护着这个顾青,她不过是个一身霉运,拖累别人的废物。
她对我有恩,又和我志趣相投,且她的胸怀见解要比你这娇生惯养的纨绔女强上百倍。
至于和她合作,以她的人品手段,定会是皆大欢喜的双赢结果。
但若是选择和岳小姐一家共事,多半是与虎谋皮,别说商会,最后连性命都会赔进去。
顾青被沈轻寒夸得心花怒放,上前拉住她的小手,给了她一个继续夸,不要停的眼神。
岳采薇的脸则涨红得像烂透了的苹果,怨毒地瞟了瞟对面秀恩爱的两人,甩袖而去。
轻寒,你这舌头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顾青指了指岳采薇差点崴脚的背影。
竖起了大拇指。
阿青,你就不怕我答应她,两相比较,她的条件可是优渥得多。
沈轻寒一声轻叹,很是遗憾的样子。
你若如此短视而薄情,也不值得我如此煞费苦心,拉你入伙了。
说什么入伙,好似我们是山匪水贼一般。
山匪水贼有什么不好,我告诉你,当山匪水贼也是能流芳百世的,不过我们得再找上一百来个弟兄,取个母大虫,母夜叉的诨名,再绣上一面替天行道的杏黄旗才行。
顾青玩心大起,双手比划着,就好像正舞着梁山泊那面大旗一样。
又说胡话了!沈轻寒按住手舞足蹈的顾青,正色道,经此一事,岳采薇定会对你我恨之入骨,我等与掌门一脉再无转圜余地,你想过未来会如何吗?未来?顾青沉吟片刻,突地走向路边酒楼,那些事太遥远了,不如先想想怎么填饱肚子吧。
见她回避,沈轻寒眼中掠过微微的失望,却仍是跟了上去。
其实我要的很简单,不过是亲我者快,仇我者痛。
我不去欺负人,别人也不能欺负我的人,若是再能多些银两花花,那是最好了。
顾青洒脱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亲我者快,仇我者痛吗?沈轻寒温柔一笑,快走两步,牵住顾青的手,入手的五指柔软却有力,让她的心分外安定。
她知道,无论前路遍布何等的荆棘泥泞,有人并肩而战,不离不弃,便足矣。
在南云城呆了一晚,第二天正午,商会的马车便来到了神农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