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怎么就你一个人?顾青并不认识那个忙到满头大汗的孩子,还是关望北叫出了他的名字。
啊!他们都出去了。
阿羽惶恐地抬起头,顾青这才看清她的长相,竟是个和关望北年岁相近的少女,肤色苍白,清瘦的小脸上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下垂的眼角和嘴唇让她的脸多了几分苦相,却仍算是个美人胚子。
她是厨房林婶的远房侄女,家里逼着她嫁给地主家的傻子换彩礼,她才偷跑出来投奔林婶,这半年一直在厨房帮工。
关望北给顾青介绍完,又看向阿羽,你怎么在这儿?林婶呢?婶婶生病了,回山下休养。
这几天一直是我在做饭,那些黑衣人把门派所有人都抓来了这个大厅,我也没逃掉。
后来顾姐姐说留人收敛,他们就让我留下来了。
阿羽的神情依旧有些畏缩,但谈吐间的逻辑倒是颇为清晰。
这些家伙还真是欺软怕硬啊。
顾青再次庆幸自己的决定,又看了看女孩瞳孔深处的不安,安慰道,阿羽,真是辛苦你了。
阿羽,你一个人都不害怕吗?关望北瞧着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遗体,死者脸上的血迹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他们都是很好的哥哥姐姐,夸过我做的饭菜,还教过我拳脚,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他们也不会害我的。
阿羽眼圈泛着红,低声答道。
顾青有些唏嘘,想来这些弟子也不会想到,他们素日里最不起眼的善意,能被一个柔弱的小女孩记在心里,并换到死后的些许安宁。
阿羽,这些银两给你和林婶,这些师兄师姐我们会处理的。
你可以下山了,顺便通知林婶,我们暂时不需要厨娘了。
顾青递给她一张一百两银票,她这次的出手自然大方多了,一百两足够阿羽和林婶两三年的吃穿用度,待那时门派复兴了,再把她们请回来就是。
顾姐姐,我,我想留下来修炼。
阿羽皱着眉,张了好几次嘴,终于鼓足勇气地说出口。
阿羽,留下来会很危险的,那些黑衣人随时会回来的。
关望北劝说她。
我不怕。
我想学功夫,给阿龙哥哥报仇。
她指了指地上的一具尸体,皱着鼻子,神情倔强。
顾青记得,这阿龙正是那个不愿意说关河暮坏话,丧命林群掌下的憨直男子。
是他帮我找到婶婶,劝婶婶收留我帮工的,否则我肯定会被抓回去的。
阿羽雾蒙蒙的双瞳里泛起水泽。
可是,大坏蛋林群已经死了啊。
而且,修行很辛苦的。
关望北似乎不想她吃苦。
那个长老还活着,他才是害死阿龙哥哥的凶手。
我不怕苦的,我还可以给你们做饭,我做饭很好吃的。
阿羽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直直地望着顾青二人,黑眸里满是渴求。
好吧。
那我就代师父收下你。
小师弟,以后就由你指导阿羽练功。
顾青终于被少女那执拗的认真打动,而且她记得岳东篱口中那个需要弟子数目的规定,这个女孩虽然基础差,但心性不错,好好培养未尝不能创造奇迹。
阿羽,你姓什么?今年多大了?关望北摆出一副小老师的架势。
关师兄,我姓穆,十四岁了。
穆羽一声软糯糯的师兄,让关望北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辛辛苦苦端起来的老师架子一下子支离破碎。
看着小师弟害羞而窘迫的样子,顾青莞尔一笑,却突然反应过来,大师姐竟没有跟进大厅,不知去了哪里。
郁郁葱葱的山中小径,岳东篱正拉着女儿深一脚浅一脚地下着坡。
爹,我们为何不走大路?这小径太难走了,我的脚都磨破了。
无精打采的岳采薇抱怨道。
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和最好的丹药都在我身上,顾青这个贱人害的我现在只有三星修为,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万一之前走的那些弟子撞见我们,联手报复,我们最后一点翻盘的希望都要没了。
岳东篱叹了口气,眼中翻腾着怨恨的怒火,他的掌门武库之前已经被魔宗毁掉,怀中的这些是他最后的财产。
爹爹说得对,等我们找到机会东山再起,我一定不会让那两个贱女人好过的。
岳采薇一掌拍在身旁的大树上,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饶是静胡尘出手救了她,岳采薇也没有丁点感恩之心,反而更觉得无比羞辱。
倏地,林中一道剑光乍起,翩若游龙。
岳采薇骂咧咧的神情刹那间化作惊恐。
身旁的岳东篱绝望地抚着喉咙,无声地倒在草丛里。
父亲!你,你是谢白羽!你为何?!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岳采薇彻底失去了对敌的勇气,转身冲进了一旁的树丛,慌不择路地逃窜着。
从天而降的谢白羽唇角一挑,眼中掠过一丝讥讽,原地站定,潇洒地收剑回鞘,好整以暇地望向岳采薇狼狈鼠窜的背影。
林中再度响起衣袂翻飞声,几个呼吸的功夫后归于平静,树枝被拨开,一个素衣独剑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不知去向的静胡尘。
谢公子好剑法,只是为何在此,却需给在下一个解释。
静胡尘盯着谢白羽的剑,眼中有熊熊战意。
静女侠误会了,我并无越俎代庖或谋夺你岳麓剑宗私产之意,只是岳东篱之前不战而逃,致使我玄剑宗弟子被外族屠戮,却是需血债血偿,而且顾青对我有恩,此二人却一心想害她,恕我不能袖手旁观。
谢白羽长身玉立,语气不卑不亢,倒是静女侠江湖上素有侠名,行事光明磊落,却缘何行此诡事?光明磊落,不过是江湖人用来约束你的桎梏,任何想伤害我师妹的,都是我的敌人,对敌人,斩草除根,挫骨扬灰才是唯一的选择。
静胡尘扬起剑,指向谢白羽,谢公子状似谦谦君子,却内有乾坤,所谋深远,恐不是我师妹的良配,还望公子自重。
被人用剑指着鼻子,谢白羽却仍旧雍容沉静,不见恚怒。
他浅浅一笑,洒脱转身,飘然远去,只留下淡淡一句:我与令师妹本就是君子之交,并无男女之情,静女侠多虑了,我所要的和你一样,不过是望她平安顺遂而已。
静胡尘面色一凛,这看似毫无防备的对手,却让她第一次觉得剑意无从下手,就像面对的是深渊大河,有力无处使一般。
好对手!她在心中默默赞叹,这等令她惊异的感觉,却让她的斗志更加旺盛。
君子之交?若是让我知道你敢伤害师妹……静胡尘一剑斩出,剑气奔涌,路旁的巨石眨眼间化为齑粉。
这般的剑法威能,似是比击退莫一时还要强悍。
顾青尚不知自己的两大靠山已经隐隐斗了一回,她们三人刚埋葬完同门,便在大厅迎了一位不速之客。
顾大人,沈氏商会有难,十万火急,请速速援手!林时宫脚步匆匆地冲进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