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琛从父皇去世后就不会笑了。
就算拿刀放在他脖子上, 他只怕也是笑不出来的。
从东院出来,他先去了一趟紫蘅苑。
周玉莹带着嫣姐儿刚吃完晚饭,看见王兄来了, 赶紧出门迎接。
王兄。
嫣姐儿也学着周玉莹的样子, 给周远琛行礼:嫣儿个舅舅请安。
周远琛平日里忙,如今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放在萧允惜身上, 对这个小外甥女就没那么多时间照顾了。
几天没见,小丫头长高了一大截。
他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
嫣姐儿今天跟着娘都学了什么?嫣姐好奇周远琛头上的幞头, 伸手扒拉两下, 回道:嫣儿学的东西可多呢。
自己吃饭, 自己穿衣, 今天还洗了手绢呢。
面对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周远琛性子再冷, 脸上的寒冰也逐渐消融了一些。
嫣姐儿真乖,懂得的帮娘分担了。
嫣姐喜欢舅舅,好不容易盼着舅舅来了, 一时都不想走开。
可周玉莹知道王兄这个时候过来, 肯定有事要说。
便让婢女带着嫣姐儿出去了。
王兄,您是不是有事?周远琛手里握着扇子,难得有了闲话家常的心思。
没什么事, 过来看看嫣姐儿。
周玉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远琛的脸色。
小时候王兄很和蔼,对谁都笑眯眯客客气气的。
尤其对她和二哥, 从来没甩过脸色。
平时两个人闯祸了, 也都是王兄帮着掩饰。
在她和二哥心里, 王兄一直都是守护他们的神。
可自从父王和母后相继过世, 王兄的皇位被抢走, 之后他们一别五年, 再次相见,就没见过王兄的笑脸。
王兄对什么都冷冰冰的,唯独嫣姐儿是个例外。
想来王兄很喜欢小孩子。
周玉莹试探着:王兄一晃成亲快四个月了,嫂嫂的好事应该快了。
王兄英俊,嫂嫂长得又漂亮,你们的孩子,一定是最……我不喜欢孩子,周玉莹话没说完,周远琛忽然打断道。
周玉莹一惊:王兄,这话……从何说起?周远琛没继续这个话题,只道:我平时很难接近吗?周玉莹怎么敢这么评价王兄,掩饰道:王兄说笑了,王兄是天底下最平易近人的王爷了。
这话还算好听,周远琛又问:那你和我在一起,有没有害怕过?周玉莹哪敢说实话。
从小王兄对我和二哥照顾有加,要不是王兄,玉莹哪还有命活到今天。
周玉莹不知道周远琛要做什么,一边斟酌一边说,中间难免会有停顿。
言语间又充满了客气。
生怕王兄有什么不适。
偏生周远琛听不出来。
兄妹两人重逢后,确实比小时候疏远很多。
可小孩子相处和大人相处,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妹妹这么坦诚,想来是师叔多虑了。
他这么温柔的一个男人,怎么会有人怕她。
而萧允惜是他好不容易取回来的小王妃,更不应该怕他才对。
周远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弟弟过来。
周远桥手里抓着一把芍药,嘴里叼了一叶草,一身轻松的进了紫蘅苑。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将芍药背到身后,吐掉嘴里的草叶,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然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王兄。
周远琛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反应有什么不对。
皇家就该有皇家的样子。
赵明轩的事情,你抓点紧。
周远桥赶紧点头:我知道了。
周远琛这是第一个给弟弟派差事,寄予厚望:有想法吗?说实话,周远桥没一点想法。
可他不敢这么回。
明天我再去一趟龙泉寺,想来是能找到立碑之人的,找到立碑之人,肯定能找到他了。
听到弟弟有想法,周远琛没再说什么。
直接回了紫阳殿。
虽然从妹妹这证实师叔的话当不得真,他一向温柔和善,平易近人,但也可以稍微改变一下。
萧允惜喝了一大碗药,又吃了一碗后厨特意照着食谱给她做出来的饭菜,肚子鼓鼓胀胀的。
她绕着门前的桂花树转了两圈,跟荷糖抱怨道:师叔说,这药还要喝三个多月,我怕是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
荷糖充满同情的看着她:王爷的命令,又不能违背。
想来是对娘娘有好处的。
萧允惜才不信这话:我怀疑啊……王爷要毒杀她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
她忽然止住了后边的话。
荷糖心惊道:您怀疑什么?萧允惜改口道:我只是觉得这王府太闷了,如果能像前些日子那样,出去转转就好了。
连王府都出不去,他怎么寻找哥哥。
在聊什么?周远琛脚步太轻,萧允惜和荷糖都没听到。
忽然听见这么一道突兀的声音,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萧允惜还好,尚能应付。
荷糖止不住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了。
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远琛点了下头,示意她起来。
想到师叔说他冷冰冰的,谁见都怕,犹豫了片刻,琢磨着该怎么挤出一丝笑脸来。
可他似乎忘了怎么笑。
纠结了半晌也没能笑出来。
算了,他是王爷,又不是卖笑的。
萧允惜行完礼,回道:在聊今天的天气。
对了,王爷您还没吃饭吧,刚才后厨做好,我怕凉了就先吃了,臣妾现在帮您张罗去。
萧允惜说完这话,也没看周远琛的脸色,带着荷糖先进屋了。
按理萧允惜的态度还算恭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可周远琛心里就是不自在。
总觉得他们之间少了点什么。
可让他说出来,到底少了什么,他又形容不出来。
算了,朝廷那么多事,他哪有时间花在这些琐事上。
趁着萧允惜去后厨的时候,他把荷糖叫到了身边。
荷糖可没单独伺候过周远琛,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王爷,您叫奴婢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周远琛抿了下嘴唇,又咳嗽了一声,背着手似乎有什么很为难的事情一般,开口道:你们娘娘有没有跟你说起来,她喜欢什么?荷糖一惊。
王爷单独叫住她,就是为了问娘娘的喜好?这……周远琛冷着脸,沉声道:如实说。
荷糖索性豁出去了:喜欢听戏算吗?周远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有吗?荷糖:刚才娘娘说府里太闷了,如果能让娘娘出门转转,娘娘一定会高兴的。
晚上萧允惜像前几天一样,先爬上了床。
她和周远琛无话可说,就打算这么睡了。
却不想周远琛的声音忽然像鬼一般传了过来:喜欢出府?萧允惜一惊,后背都挺得笔直。
这是前几天出府被发现了?臣妾怎么会喜欢出去。
这王府已经够大了,臣妾嫁进来,都没完整的转过一圈呢。
周远琛呵了一声:口是心非。
萧允惜:没有,没有,真没有,臣妾说的都是实话。
周远琛敛了下眼眸,有些无奈道:还以为你喜欢,打算放你出去看戏,既然不喜欢,那就算了 。
萧允惜傻了。
周远琛这是在试探䒾㟆她还是试探她?经过短暂的分析,纠结,挣扎,萧允惜还是做出了周远琛骗她的判断。
臣妾只喜欢待在府里,等着王爷回来。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假,周远琛却觉得异常欣慰。
好,我信了。
周远琛说完这话平躺到床上,规规矩矩不见一丝凌乱,一如他这个人。
萧允惜天天盼着能够出门。
就算周远琛说的是假的,还是被搅乱了心潮。
嫁进王府前,宫里派嬷嬷教过她,作为王妃睡觉的时候应该保持什么样的姿势。
她学的特别认真,进了王府之后也一直照做。
可今天晚上,她无论怎么努力都坚持不下去了。
黑夜里,她睁大眼睛观察着周远琛的脸色。
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假的,因为发现了她偷溜出门的事情,怎么没有责罚她?所以,他说的是真的?周远琛早就觉察到了夫人的动静。
他故意不动声色,假装睡着了,就是想看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大约一刻钟后,感觉到肩膀被人戳了戳。
他无奈的弯了下嘴角。
配合道:有事就说。
萧允惜抿了下嘴唇,试探道:王爷,您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周远琛:你觉得本王很闲?萧允惜仍然不敢相信:所以,你刚才不是骗我的?周远琛: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想出去。
萧允惜纠结道:那臣妾现在改变主意了,还是想出去的,王爷您刚才说的话,还算吗?小狐狸终于露出面目了。
周远琛故意沉默了一会儿,在她抓耳挠腮的马上就要失落的时候,开口道:算。
萧允惜反应了片刻,忽然爬起来用手肘撑起自己,往周远琛上空探过来问道:真的吗?臣妾可以出去吗?小王妃这么渴望出去,周远琛怎么能让她失望。
况且师叔说她身体不好,最好能满足她的一切愿望。
点了点头:嗯。
萧允惜从来没想过,周远琛这么好说话,竟然允许她出府。
想到明天就能出去了,像只小鸟逃脱牢笼,终于得到了自由,她怎么能不激动。
这一激动就做出了身体比思想还要自然的反应。
她无比激动的扑到周远琛身上,抱住了他。
小脸贴着他的匈口,难掩兴奋的说道:王爷,您真是这世上最好的相公。
女子白皙柔润的肌肤贴到他的匈口上。
周远琛犹如忽然受到了莫大刺激来不及反应一般,紧绷绷的僵在了那。
两个人成亲后,他很喜欢每晚看她咬着嘴唇默默哭泣的模样。
固然有征服的满足感。
可女子仿佛一个只会迎合他的木偶。
看不出悲喜,也无法知道她真实的内心。
感情上,还是觉得缺了什么。
此刻被她撒娇似得抱过来,莫名的心里好像得到了比征服还要多的满足感。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只可惜,这种拥抱太过短暂,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消失了。
小王妃已经回到了她自己的位置上,又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萧允惜不知道周远琛想什么。
反正她主动抱了一回,他应邦邦的没有一点回应。
她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太冒失了,赶紧退回了原位。
生怕他会生气,从而改变刚才的决定。
那个……萧允惜投桃报李,决定大方一回。
那个戏楼的戏真的挺好听的,您要不要一起?她不过客气一下。
周远琛那么忙,怎么有时间陪她去那种地方。
此举不过显着自己坦诚,并暗示他自己只是听戏,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却不想,周远琛想都没想,就回了她一个字:好。
萧允惜傻了。
周远琛要陪她一起去听戏?他堂堂一位亲王,有忙不完的朝政,会陪她出门,还要去听戏?不对,这不是重点。
有周远琛陪同,她还怎么找哥哥。
注定是一个纠结的夜晚。
萧允惜懊恼了很久才睡过去。
早知道周远琛这么闲,她就不应该提出邀请。
现在人家同意了。
难道她还能反悔?不过周远琛怎么忽然这么好心,竟然同意她出去?周远琛询问荷糖萧允惜喜好的事情,昨晚荷糖没找到机会和萧允惜说。
第二天早上,萧允惜刚起床,荷糖就忍不住过来了。
娘娘,您猜昨晚王爷问奴婢什么?看荷糖高兴的样子,好像有什么喜事。
萧允惜还在为周远琛要和她一起出去看戏的事情发愁,有些怏怏不乐的。
问什么?荷糖笑得合不拢嘴,王爷问奴婢,您喜欢什么?萧允惜一惊:你说什么?荷糖重复道:王爷问您喜欢什么?萧允惜:……荷糖说起这事滔滔不绝,按捺不住的喜悦掩饰都掩饰不住。
他学着周远琛的口吻道:‘你们娘娘有没有跟你说起来,她喜欢什么?’还让奴婢如实说。
奴婢就说,‘喜欢听戏算吗?’王爷还问奴婢,‘还有吗?’奴婢又说,‘府里太闷了,如果能让娘娘出门转转就好了。
’萧允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是你跟王爷说我想出府的?萧允惜脸色惊讶多余惊喜,荷糖摸不准她是高兴还是生气了。
笑容逐渐收敛,有些心虚道: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萧允惜翻来覆去的把荷塘的话回忆一遍。
忽然反应过来:难怪王爷昨晚问我想不想出去,我一开始还以为他考验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所以他真的在乎我的喜好?荷糖还以为萧允惜生气了。
现在看她笑了,提着的心总算慢慢的放了下来。
王爷当然在乎娘娘了。
别说咱们王爷是堂堂的亲王,就算是普通人家的男人,您看有几个夜夜守着夫人,不寻花问柳的。
再说,王爷听说娘娘喜欢出去看戏,就让娘娘去了,还要陪着您去,这难道还不能证明?要我说,王爷对咱们娘娘,可真是好极了。
萧允惜有那么一瞬间也觉得周远琛对她很好的。
如果没有前世将姐姐接近府里的事情。
周远琛虽然同意萧允惜出府,不过却有规定。
一个月最多出门三次。
每次都要女扮男装,另外再带两名侍卫。
侍卫是他亲自指派的,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两名侍卫不过是明面的,暗中他还派了很多,保护萧允惜的安全。
萧允惜自然不知道。
有两名侍卫跟着,出行已经受限了。
她要知道还有暗卫,哪里还有出行的心思。
因为要和周远琛一起出门,萧允惜花了很多心思。
包括路径要选最短的,最安全的。
让他挑不出毛病。
戏楼也提前联系好,花了大价钱,特意安排好只演她点的几场。
中心思想一定要要积极,向上,不能有任何低俗的片段。
而戏楼里的客人,她就更得小心了。
绝不能出现那种街溜子似得人物。
万一被周远琛看见,只怕她这辈子都进不了戏楼了。
而里边的吃食,就更要注意了。
绝对不能出现干果,点心,尤其是她在王府里不能吃的东西。
做好这些准备后,萧允惜终于松了一口气。
摸着空荡荡的荷包,只觉得肉疼。
这么准备了一场,竟然花了她好几百两银子。
不禁感叹,大周的物价好高。
周远琛挑了一个事情不多的日子休沐。
这次陪同小王妃出门看戏,固然有他一时的心血来潮,主要还是他想看看小王妃出门都做了什么。
有没有什么危险和不合时宜的地方。
如果没有,只要小王妃高兴,他自然不会限制那么多。
可如果有,这以后再出王府,可就要重新考量了。
从王府出门,周远琛坐在轿子里,观察了一下到戏楼的距离和周边的环境。
不算太远,周围也没什么复杂的人群,看起来还算安全。
周远琛心里有了谱。
今晚戏楼一共安排了三场戏。
萧允惜已经提前让荷糖和戏楼打好招呼了。
一场《穆桂英挂帅》,一场《望江亭》,还有一场《望夫曲》。
最后一首《望夫曲》是萧允惜特意点的。
戏曲内容主要讲一名女子整日思念出征的丈夫的故事。
自觉周远琛肯定喜欢。
周远琛连听了两场,和以前在家里或宫里听到的也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为夫人为什么喜欢出来。
他拿过戏单看了一眼,注意到最后一场是《望夫曲》猜想是女子思念丈夫的,还算有些特殊。
萧允惜注意到周远琛全程都没说什么,似乎还算满意。
心里踏实了许多。
可她没想到,幕后出了事故。
早前定好出演《望夫曲》的优伶忽然摔坏了腿,上不了台了。
可场子马上就开始了,一时都耽误不得,只能临时找人顶上。
因为最后一场已经定好了,没有任务的优伶都卸了妆,离开了戏楼。
只能召集还在戏楼的优伶临时组成一场。
还要就着她们脸上的妆容。
衣服好还,妆可不好化。
这么一来,局限性就很多。
那些早已脍炙人口的戏就不能演了。
只能找一段新戏,大家还没怎么看过的。
就这样,戏楼里最近排过的一场戏有了登场的机会。
名叫《多情女子薄情郎》。
这么具有浓厚地摊文学气息的戏曲,萧允惜要是提前听过这个名字,吓死都不敢让周远琛看。
内容主讲一名尚在闺阁的女子和一位十分有才气的公子相爱了。
前期的套路和很多戏曲一样,公子如愿中了状元。
可后边就不一样了。
少年公子并没有抛妻弃子,而是将女子接进了京城。
这样看来,少年公子人品还算可以。
可惜他也并没有将女子接回家,而是另外置办了一处房子,将女子和孩子都安顿在了那里。
而自己另娶了公主。
女子不堪其辱,提出断绝关系,男子竟然还不愿意,甚至拿孩子相威胁。
最后女子一个人绝望的离开,将孩子留给了少年公子。
萧允惜仿佛在看自己的故事,不知不觉的湿了眼眶。
她娘就被萧炎这个渣男骗了。
家里有妻室还哄着娘和他在一起。
娘发现真相之后,想要带她离开都不行。
萧炎留下她,却对她置之不理,任由她被人欺负。
如果她从小跟着娘和哥哥在一起,就算没有国公府的富裕生活,也一定比现在幸福。
更何况,国公府的富裕生活跟她有什么关系?幸福都是别人的,而她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被周远琛娶回王府,只怕她现在还在国公府里被人欺凌。
萧允惜忍不住落了泪。
旁边忽然递过来一块手帕。
她很自然的接过来擦了擦眼睛。
随后才发现是周远琛递过来的。
谢谢。
周远琛没想到小王妃这么多愁善感,明显骗人的戏,俗到他都觉得浪费时间,小王妃却忍不住哭了。
难得出口安慰道:这都是骗人的,不要多想。
他没安慰过人,声音冷冷冰冰的,僵硬又别扭。
萧允惜听在耳朵里,没有被安慰到,相反还觉得很难过。
我去处理一下,萧允惜离开了座位,转到了戏台后边,想着找点清水洗洗眼睛。
忽然想到,这么有代入感的一场戏,没准就出自她哥哥之手。
她记得前世哥哥帮戏楼谱过曲子,顺手写场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想及此,萧允惜不由得多观察了一会儿后台。
没准会意外遇到哥哥。
可惜,让她失望了。
幕后并没有哥哥的影子。
有心找优伶打听一下,担心被周远琛注意到,只得罢了。
反正她现在可以出王府,以后还有机会。
萧允惜再回到座位,戏曲已经接近了尾声。
萧允惜去幕后的时候,周远琛虽然没跟着,目光却一直没离开她的身影。
就算隔着帐幔,也没能让他移开目光。
直到小王妃回来,挨着他坐下,目光才算收回来。
以后这种没有营养的戏少听。
周远琛的声音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冷漠又无情。
萧允惜心情不佳,应付性的哦了一声。
回到王府后,周远琛觉得这次出行并没有让他的小王妃高兴,相反还把人惹哭了。
晚上就寝的时候,他顺口说道:既然不喜欢,以后就别去了。
萧允惜难过了一晚上了,周远琛没能跟她一起设身处地就算了,还总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心里不高兴,也没了好脸色。
说话的口吻又硬又横:谁说臣妾不喜欢了。
萧允惜一向温柔懂事,可从来没用过这种回怼的口吻。
周远琛皱了皱眉。
声音又凉了几分:喜欢哭什么?萧允惜使气道:范莹莹那么可怜,我就不能替她感到难过?还以为遇到一个有情有意的,都生了孩子还被抛弃了。
那个渣男竟然还敢要孩子,他能好好对那个孩子吗?怎么也是亲生女儿,周远琛自然不觉得有问题。
人家公主愿意养,难得也喜欢女儿,怎么就不能对孩子好。
倒是范莹莹,一个女子未婚先孕,带一个孩子怎么生活?萧允惜知道周远琛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么看事情没问题。
可她不能这么看。
知道和他也掰扯不出什么,赌气掀开被子,躺到里边去了。
周远琛看着比昨天隔开还大的距离,无语的皱了皱眉。
他还说错了?周远琛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女子,心里憋了口气。
有心不理她,想到师叔的话,担心郁气伤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主动往她那边靠了靠。
萧……想唤她萧氏,觉得这样太生疏了。
叫爱妃呢,好像也不够亲昵。
而且太官方了。
平常夫妻互相称呼相公夫人。
他喜欢相公这个称呼。
尤其夫人软软的,撒着娇喊他相公的时候,心底像被羽毛轻轻刷过一般,无一处不熨帖。
那小王妃肯定也喜欢被他喊夫人。
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后,他凑近萧允惜,轻轻的晃了晃她白皙柔润的肩膀。
夫人——夫人——平常官家的男子确实喊妻子为夫人。
可夫人代表的也是一种官职。
侯爵以下的妻子才称为夫人。
而她是正正经经的亲王妃。
前世好歹姐姐进门才开始给她脸色。
重活一世,这才几天,就把她从王妃打成夫人了。
萧允惜能高兴才怪了。
她扭头瞥了一眼周远琛,眼底染了一抹红色,眼角莹莹的有泪珠闪烁,臣妾是犯了什么错,这就被贬了?周远琛:……他又错了?算了,早点睡吧。
小王妃不懂情趣,看了那么多戏算是白看了。
萧允惜如果知道自己在王爷心里是个不懂情趣的女子,肯定再给他几个冷眼。
周远琛亲自陪着萧允惜看戏事件后,萧允惜隔了差不多十天才出府。
这次她带了荷糖和杏儿两个。
杏儿休养了将近一个月,吃的好,睡的好,人已经恢复差不多了。
小脸都圆润了许多。
她本来长得水灵,现在升为一等婢女,穿着打扮都比以前好了不止一个档次,人看着又机灵。
和荷糖的稳重比起来,更让萧允惜喜欢。
当然了,两个人各有各的优点。
只要她们两个忠心,萧允惜肯定不会厚此薄彼的。
上山后,萧允惜先去道观的往生堂给母亲上香。
却不想母亲的牌位被人挪走了,而长生堂里多了一处长生位。
观主,这是怎么回事?萧允惜这次又给观里添了不少香油钱,观主亲自带着萧允惜过来上香。
听了她的问话,解释道:前些天有位公子过来改的。
贫道跟他解释了,这是您立的,可他却说,等您见了,自会明白。
萧允惜不明白。
她重活两世都弄不明白。
为什么她给过世的母亲立的牌位会变成长生牌!杏儿是个机灵的,小声道:这死人才要立牌位,活人都是立长生位的。
萧允惜大脑轰隆一声,犹如新年夜在天空盛开的烟花,在她脑海里炸开了。
听了杏儿的话,她很久没能回过神来。
荷糖受到提醒,也意识到了什么。
娘……公子,她可能还活着。
活着……萧允惜被这两个字震撼到,将长生位紧紧的抱进怀里,一刻都不愿意松开。
对对对,娘肯定还活着。
娘还活着。
前世她这个时间还没遇到哥哥。
娘可能就是在她遇到哥哥之前过世的。
否则哥哥为什么要将母亲的长生位立在这里。
观主,萧允惜忽然抓住观主的手臂,激动道,那位公子有没有留什么话?有没有说起让我去哪里找他?观主点了点头,被萧允惜的情绪感染,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眶。
留了。
萧允惜:他怎么说?观主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递给萧允惜:这个。
萧允惜一把抢了过去。
飞快的打开字条。
山水有相逢,缘及终会见。
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萧允惜不解的看向观主:就这些?观主点了点头:贫道没见过,不知道里边只有这么一句。
萧允惜皱了皱眉:再没别的?他就没说他住哪?观主摇了摇头:确实没说。
萧允惜不明白,哥哥既然能换了长生位,肯定知道这牌位是她立的,为什么不肯见她?别说她是国公府的庶女,嫁进王府之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的下落。
就算不知道,留下他的住址,她总能会找过去。
哥哥并不是粗心之人,留下这么一句话,显然没想见她。
萧允惜生气吗?自然是生气的。
她从小盼着能见母亲一面,后来知道母亲过世,偷偷哭了好几天。
如今母亲和她同在一片天空下,甚至可能就在她身边,却不能相见,怎么能不难过。
杏儿发现萧允惜难过,提醒道:公子可以给观主留一张字条,等那位公子再来,一定要让他去咱们府里一趟。
如今只能这么办了。
萧允惜要了一份纸笔,没敢说的太明白,只让哥哥尽快去找她。
赵明轩是老丞相的曾孙。
老丞相因谋反罪被判满门抄斩。
赵明轩作为他的曾孙,被人发现,肯定会被株连。
萧允惜不敢提及他的身份,更不敢让人知道。
留下的字条尽量简短。
这边处理完了,萧允惜筋疲力尽,也没了四处逛逛的心思,准备回府。
说来也巧,刚从观主的书房出来,就看见周远桥带人从山下上来了。
周远桥一身蓝色的锦缎长袍,温润如玉。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有心回避,想到王爷还派两名侍卫跟着,肯定瞒不过去。
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见一面。
周远桥也看见了她。
大概第一见她穿男装,被她俊俏英丽的模样惊艳到,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怔了很长时间。
萧允惜大大方方的走过去,一扬手里的折扇,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叉手礼。
周贤弟别来无恙啊!周远桥:……嫂……周远桥一时间不知道称呼什么好,只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萧允惜眼里盛满戏谑,人又娇又俏。
笑眯眯的打量着周远桥。
这让周远桥脸红心热,不由得红了耳根。
这么不禁逗,萧允惜不逗他了。
贤弟来这道观有事吧?愚兄就不打扰了。
她两手一拱,道:后会有期。
周远桥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出很远才缓过神来,僵硬的回了一句:后会有期。
下山后,萧允惜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胸脯。
她进往生堂和长生殿时,将周远琛的两个侍卫都留在了门外。
屋里发生的事情,应该不会被他们发现。
可周远桥不一样,他是摄政王的亲弟弟,皇上亲封的郡王。
如果真想从道观那里了解点什么,观主只怕不敢隐瞒。
周远琛对老丞相一家的态度不明,她轻易不敢让周远琛知道此事。
万一给哥哥带来危险就麻烦了。
有了母亲和哥哥的消息,却没找到人,萧允惜有些难过。
不过在回府的路上她就想通了。
知道了母亲还活着,也有了哥哥的消息,总能想到办法找到他们。
萧允惜心情好,虽然一直尽量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可不时的就会走一会儿神,露出无法掩饰的笑意。
一顿晚饭,周远琛发现萧允惜竟然笑了十几次。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端着饭碗,吃了两口,问道:今天都去什么地方了?萧允惜怔了下,收敛了笑意,回道:去了道观。
周远琛不知道道观有什么好笑的,遇见了什么?萧允惜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只道:观主说我有福相,说我一辈子无病无灾的,还能讨个貌美如花的小媳妇。
周远琛:……看来这位观主也没什么眼光,连男女都分不出来,还敢妄谈什么福相。
不过他的小媳妇倒是貌美如花。
萧允惜不知道周远琛在想什么,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他遇见周远桥的事。
这种事肯定瞒不过去。
周远桥会说,两个侍卫也会汇报。
萧允惜到底决定告诉他:对了,王爷,您知道我在观里遇到谁了吗?周远琛回府后直接来了餐厅。
还没顾上见萧允惜的两个侍卫。
遇见谁了?萧允惜:看见了二爷。
周远琛反应了片刻:远桥?萧允惜点头:对呀,不知道二爷去干什么了,这要是求姻缘不应该去寺庙吗?周远琛将寻找赵明轩的事情交给了弟弟。
弟弟竟然在道观出现,想来是寻着线索去的。
这是公事,没必要跟妻子说。
只道:一晃二弟也快到了定亲的年纪,你作为嫂子,没事的时候帮着张罗一下,看看哪家的姑娘合适。
萧允惜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竟然还接了个媒婆的工作。
要知道她连自己的婚事都没弄利索。
不过王爷交代,她也不能拒绝。
想来还挺有意思的。
那王爷,您有没有什么要求?周远琛略一沉思,道:家世背景都不重要,只要女子贤良,能够相夫教子就行了。
大周女子自幼学习女德,别的本事没有,这贤良淑德,相夫教子可是必备技能。
所以周远琛这根本不是要求。
萧允惜往他身边凑了凑,冲着她眨了眨,就不要求美貌吗?美人妩媚,双眸娇美。
这么轻轻一眨,周远琛有被蛊惑道。
喉咙发紧,心潮澎动,他咳嗽了一声,道:不重要。
萧允惜才不信他的鬼话。
自己天天惦记白月光,却不想给弟弟娶个漂亮的,这男人啊,果然狗!作者有话说:周远琛:小王妃什么都好,就是不懂情趣。
萧允惜:我呸——本章留言都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