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脑子嗡了一下, 瞳仁在他们三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后迅速低下头，有点儿艰难地从边侧的狭小细缝挤了出去，呼吸时段焰身上那股清爽的香味钻进她鼻间, 让她整个人更凌乱了。
她没走太远，因为陈佳琪还没挑好，她要等她。
几个小摊沿着马路摆的, 一侧是他们的学校, 一侧是拆迁留下的一片土地废墟, 拆了挺长时间了, 土邱高高低低，杂草丛生。
从学校大门拐角出去就是繁华的街道，那边有他常去的炒饭店。
周意背对着他们，双手握着关东煮的一次性杯子, 热气呼到她脸上, 熏红了她的脸, 视野之内绿油油的一片草邱随着微风起了一阵涟漪。
她的心怦怦乱跳。
人声嘈杂, 有学生在问老板多少钱，有学生在让老板少加放点辣椒, 有学生在同学热烈讨论着喜欢的篮球明星。
而周意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此刻都在为耳朵助力, 像一张过滤网, 自动过滤那些声音, 然后敏锐地去捕捉段焰的。
老板在给他们发杯子，热情招呼道：爱吃啥拿啥，素的一块，丸子两块！来来来！他身边的胖男生好像终于憋不住了, 有点阴阳怪气的说：哎呀, 阿焰, 我觉得这个适合你。
周意听到他说：你是不是......然后停顿了一下，接上：有什么问题。
胖男生笑得更乐了，想骂人就直接点，装什么文明好学生。
我哪儿说错了，这什么素的荤的都不适合，就这根什么都没有的老光棍最适合你！赵纪你说呢？那个叫做赵纪的男生应该就是另外一位吧。
他很配合胖男生，声音中似乎也有笑意，说：是感觉挺搭的。
段焰没搭理他们，应该是挑好了，但递给老板时又变卦了，说：老板，再加两串海带吧。
明明没有盯着他们看，但是搭着声音却能完整的脑补出画面。
周意低眸看向自己杯子里的两串海带，呼吸一滞。
他也喜欢吃海带吗？还是看到了她点的才临时决定加的？他又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他不是会习惯晚出校门吗，为什么今天时间变了？早上那点自作多情的想法现在又冒了上来。
好像那些不在她预料之中的相遇都会给人一种错觉，让人内心兴奋地觉得这是缘分，让人忍不住抠细节暗示自己可能对方在故意遇见她。
其实如果她和段焰止于网吧那天，没有后续的送伞、网上聊天，没有上周五中午的对话，她是绝对不会往那方面想的。
在周意盯着海带发呆的时候，右肩膀忽地被拍了一下。
人在集中精神思考时被吓到反应会特别大。
周意止不住地一颤，一声尖叫刚发出，立刻被自己压了回去，手中的杯子颠了几下，汤汁洒出来些许。
陈佳琪没想到周意会这样，连连道歉，掏纸巾给周意擦手。
她问：你刚刚在想什么，这么投入，没弄到身上吧？好像没弄到诶，对不起啊。
周意说着没关系，但目光在往段焰那边瞟，他们还在买，他买完了，站在一侧吃，大概是听到了她们这边的动静，他一边咬着串一边投来了目光。
周意立刻收了纸巾，抓住陈佳琪的手腕，说：走吧走吧，我......我......突然想起我好像没有2b铅笔了，去陪我买一支吧。
陈佳琪像风一样被拉走了。
直到拐过角，周意才放慢脚步。
沿街的旧墙裂缝似画，墙内几株不知名的树没人管，生得纤细又挺拔，拇指般大小的绿叶窸窸窣窣晃着，遮去一大半的艳阳。
沁凉的阴影让周意如释重负，她平复着呼吸，慢吞吞的拿起一串关东煮吃。
她喜欢吃素菜，家常菜喜欢吃各种绿叶菜，关东煮最喜欢吃海带和平菇，但是这个摊上没有平菇，所以拿了两串海带。
吃完一串，周意大脑回了点能量，清醒的认知回来了。
他怎么会对她有感觉呢。
一定是她还没真的了解他，还没彻底摸清他的习惯。
但是......她刚刚短促的尖叫他听到了吗？她刚刚的声音一定很奇怪。
周意看着第二串海带闭了闭眼，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
一想到他可能听到了她发出的奇怪声音，她整张脸就飞速烫了起来。
这一天的巧合却不仅仅是如此。
周意花了很多时间去消化早上和中午的惊喜，理智告诉她只不过是偶然凑巧，感性告诉她指不定呢，指不定他就是可能有一点点喜欢自己呢？而且他们还都点了两份海带，喜好很一致。
下午的体育课她带了作业去操场上，走到操场上时候习惯性朝高三一班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瞬间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高三走廊栏杆一侧的柱子边，段焰倚着，侧正对着操场方向，姿态慵懒随意，似笑非笑地在和边上的人说话，一双澄亮黑眸似乎有意无意地瞟向操场。
因为隔得远，周意没有慌张，只故作她是在随便看看，十分自然的把视线从高三一班转到了升旗台上飘着的红旗，然后视线再划过段焰慢腾腾收了回来。
有几秒他们好像对视了。
周意不敢确定，不过她再一次忍不住的想，他为什么会在那边。
之前上体育课她不记得他会在课间出来透气，他连早上出操都不会出，似乎是个不太喜欢动弹的人，只有在篮球场上勤快。
周意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距离上课铃响还有两分钟。
她真希望这两分钟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陈佳琪盯着篮球场上奋战的男生说：你看看他们，那正儿八经的样子，好像月考后要比的是NBA一样。
周意象征性的看了一眼，略有点敷衍的说：男生嘛，都喜欢打篮球。
说完她再次偷偷看段焰，他还在那边，不过身边多了那个胖男生，胖男生抓耳挠腮，神情激烈的对段焰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感觉像是在抱怨段焰什么。
男生间的情谊似乎很简单，即使嘴巴上是骂着，但是眼神丝毫没有那个意思，这种闹腾好像成了学生时代放松的一种方式。
她看见段焰慢悠悠地打开水盖，仰头灌了一口，低头拧盖子时他忽地侧过头朝她这边看来。
周意庆幸还好是这样的距离，她只用动动眼皮就能略去他的注视，而不用低头或者转身这种大幅度的动作去躲避，不然一定很明显。
铃声响起，操场上散着的学生逐渐聚拢，周意和陈佳琪找到自己的位置排好，队伍面向教学楼。
她藏在人群中凝视着他的方向，只见铃响了他还没进去，嘴角勾着笑，把矿泉水瓶扔胖男生怀里，然后他又朝底下看了一眼，不慌不忙地从后门进了教室。
周意注意到一个细微动作，他进教室后似乎没有走很深，在后门的位置停顿，好像有伸手拉椅子。
她推测他应该和她坐的位置一样，最后第一列最后一排靠窗靠后门。
她轻轻笑了一下。
心里想着，座位、海带。
简单跑了两圈后解散，她和陈佳琪找了靠墙的老位置坐。
她从校服裤袋里掏出卷子，叠了两次，搁在膝盖上写。
陈佳琪分享给她一只耳机。
一个听歌写做作业，一个听歌发呆。
周意做完题留了点时间和陈佳琪聊天，她很喜欢和陈佳琪说话，陈佳琪总是天马行空，谈起以后的时候仿佛未来必定会璀璨一片。
可谈天说地也没有让周意对这令人心潮澎湃的一天平静下来。
单恋似乎总让人有许多情绪反复挣扎。
明知道他不会喜欢自己，去忍不住幻想他会喜欢自己。
同时为两个人有共同的点而小鹿乱撞，为意外的偶遇而开心一整天，甚至一个星期，为他这个人原谅所有让自己介怀的人和事。
可不久后，周意发现这份感情是双面的，能把她带到天堂，也把她推入地狱。
月考的这几天和国庆后的一个多星期，周意和这天一样，能在车站的早饭摊看见段焰，午休时能在奶茶店、文具店、小摊、饭馆、小超市频繁的遇见段焰，能经常看见他倚着栏杆和同学说笑。
时间的累积让她愈发膨胀，心里头有一万个小人喊他可能有点喜欢自己。
国庆时父亲林厚中回来了，她找了个要用计算机的借口问林厚中借了手机，登上号后虽然之前的聊天记录都没了，但段焰两句长长的话让她很难不再去幻想。
她把自己接触到的作文比赛写在纸上，确保没有遗漏后，认真的一字字敲下发给段焰。
然后又因为他的一句‘我好像知道你去年作文拿了第一’而趴在床上偷偷脸红。
他看过她的作文吗？还是因为一些偶然情况知道了？不管是哪点，都让她觉得自豪，像是小学时第一次被老师当众读作文时的感受。
幼稚的开心。
而且他曾经比她厉害多了，周意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话题，可她不能说他过去的话题，一是太冒犯，二是她不能让他知道她有去了解他。
小心谨慎的在线上说了几句关于作文的话题。
国庆最后一天周意又找了个借口问林厚中借手机，上了号，她发现段焰有再次回复她段焰，并且字里行间没有丝毫敷衍。
那一刻，周意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了，像是志趣相投的网友。
也许是有了动力，周意在国庆把小说的稿子的纸质版写好了，只等用邮件敲好发送。
聊完作文，她和段焰约开学后的周末要去趟网吧，让他帮一下忙。
他说：周六周日都行，我等你。
国庆后开学，周意每每遇见段焰还是抑制不住心跳，还是不敢近距离多看他一眼，两个人虽然没当面说过话，但擦肩而过又或者前后排队，都让周意很享受。
而周三下午的篮球比赛一下子把她从云端推落。
她班级周三本来是没有体育课的，但是老师们履行了承诺，调了各班的体育课时间，第一场比赛把他们的心理课和周四的体育课对换，和高二二班的比赛。
她听到这个消息周二一整晚都没睡好，因为这意味着她会和段焰一起在操场待40分钟。
可这节体育课后来却成了周意注意赵嘉的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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