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周意不知道是不是段焰喝了几罐酒醉了。
他一条腿直伸着,一条腿屈膝,一手撑在身侧一手握着易拉罐, 身子微微往后仰,就这样敞着外套,对着江风, 里头的T恤领子松松垮垮歪在一侧, 露出凹凸的锁骨和流畅的脖颈线条。
少年握着瓶罐的手在夜色下节骨分明, 白皙如月色, 举手投之间满是风雨味道的诱惑,特别是在黑夜里格外明显的喉结轮廓。
周意每每侧眸看去,都能看到他凹凸的喉结轻微滚动,嘴唇沾着啤酒的润泽光彩。
酒喝多了, 他的嗓音也变得愈来愈哑。
他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很多, 真像把她当做了一个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说他跟外婆住的原因, 说怀念小时候的日子, 说他爸爸现在的家庭,说他温柔多才的妈妈。
说到一半还她, 会不会听得有点烦, 如果觉得听起来很无聊他就不说了。
她用他的话还给他, 今晚, 他说什么都行,她做他情绪的垃圾桶。
然后他陆陆续续又说了很多对他来说开心的事情。
他说他小时候最喜欢看迪迦奥特曼,不过那会儿有线电视还没普及,在那几个固定死的频道上等奥特曼等得心力交瘁, 于是开始想办法攒钱买dvd的光盘。
他那时候爸妈对他管得也很严, 读书期间一切娱乐活动都禁止, 但一到寒暑假就随便他疯玩的那种。
但小孩子哪真能这么克制自己的欲望,他就在同学之间变卖家产,他妈买在那儿放在柜子里忘了的口红,他爸各地淘来的小酒杯,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通通一块钱。
终于,他一个月之内集齐了五套光碟。
周末在家偷偷看,奥特曼说他需要光才能站起来,他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把所有的手电筒都对着电视机。
奥特曼变成光了,父母也发现他掏光了他们的宝贝。
他妈气得连他爸一起打。
他说他唱歌挺好听的,六年级时得过校园歌唱小将的头衔,他妈知道了,连续两年逢年过节都让他表演唱歌,给大人们唱刀郎的《情人》,给小朋友们唱《虫儿飞》。
大人说他未来可期,小朋友们则用一种他是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后来他唱烦了,找借口不走亲戚了。
现在长大了,虽然妈妈不在了,但是跟着外婆避不开一些亲戚走动,有些儿个记得的,他让大人表演一段广场舞,小朋友问候作业后让他们来段笛子或者口琴。
他说,现在广场舞多流行,学校也都在推行学生有一项乐器技能。
别的不说,看别人表演确实挺享受的。
周意问他,那现在唱歌还好听吗?他问她想听么?他声音低磁,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说有机会唱给你听。
周意看了他很久很久。
有机会唱给你听。
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
他一定是喝醉了。
或者醉的其实是她。
这样寒冷的夜晚,明明是她最讨厌的,但今晚任由江风掠过身体,她的心却始终滚烫。
易拉罐横七竖八的倒在那儿时,夜更深了,寒意更甚,段焰双手都撑在身后,双眼闭着,似乎在缓和酒精带来的冲击。
周意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半响,他低哑道:你晚上不回家的话打算去哪儿?肯德基。
安全么?有服务员呀,我找个离他们近点的位置就好了。
万一呢?应该没什么吧。
段焰豁然睁开眼,瞳仁里漾着几分醉意,要不......你在我那边待一晚?周意:你那边?我是说亮叔的网吧,我打工的网吧。
我......周意现在身无分文,她到时候该怎么和段焰说她没有钱,她不想陷入这样的窘迫境地。
正要拒绝之时,段焰解释道:不是让你去上网,让你去休息的。
亮叔在网吧搞了个小房间,平常我们有需要就会在里面休息,虽然没那么干净,因为毕竟都是男生。
周意心动了一下,但心里有道砍过不去,这样子的过夜越了她的心理防线,就像刚才如果再往江岸更深更暗的地方走她可能就不会愿意了。
段焰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诚恳道:亮叔一般下午到傍晚在那边,晚上他就回自己家了,值班的员工没事不会进去,或者我给你机子,你待在外面也行,都有监控的。
等天亮了,我再送你去车站,行吗?你一个女孩子出事了怎么办。
周意最终点点头。
段焰看她松口后,看了眼腕表时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都快九点了。
他捂着后脖颈动了动脖子,起身,对周意说:走吧,冷吗?饿不饿?还好。
周意跟着起身,把地上的垃圾收拾了一下。
段焰朝她伸手,我来拿吧,岸边有垃圾桶。
周意递给他时,他的手指短暂地碰到她的,冰冰凉。
段焰这才仔细打量周意的脸色和衣着,嘴唇没有什么红润的血色,校服外套里头似乎是一件白衬衫。
没穿毛衣吗?往岸上走时,他又问了一遍,冷不冷?周意低声嗯了声。
穿梭在理想和他的温情里时周意热血沸腾,这会儿随着夜逐渐深冷,而就如一场的电影终于迎来结尾,热血退去,空荡荡的岸上没有遮挡物时,风一吹,浑身克制不住的一颤。
雨和来时一样大,打在伞上如珠落玉盘,段焰声音还是那般的哑,没多穿点吗?刚刚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冷。
中午走得急,没想那么多。
刚才不冷,现在出来了才觉得有点冷。
那我们快点回去。
嗯。
这晚的错觉太多,一句我们快点回去竟然周意觉得他们回去的地方不是网吧,而是他们的家。
就像寻常的男女朋友,因为下雨冷了湿了,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撑着一把伞,男生温柔低语说那我们快点回去。
周意低着头,目光交错在地面淡薄的晚灯倒影里,这错觉带来的片刻美好扰乱了她的心弦。
往后有一天,会有这样的片刻吧。
他会对他的女朋友说,冷不冷,冷的话我们快点回家吧。
也许说完还会亲昵的揉揉她的脑袋。
这样的幻想,在这样的情景中,经过这一晚上的发酵,即使明白道理,却仍会心头发酸。
周意脚步慢了下来,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漆黑无垠的浪潮江岸,回首,她摇摇头,试着甩开心里的酸涩与羡慕。
她至少也有值得铭记的夜晚,不是吗?段焰见她嘴巴上应着,但又摇头,不解地问:还不想回去吗?啊?要回去吗?回去的......那你刚刚摇什么头?他笑。
......脸上有水,不想伸手擦......段焰轻笑一声,没再说话了。
到了车棚,两个人都愣在原地了。
不知道是谁把他们挂在后视镜上的两件雨衣拿了。
段焰勾了下太阳穴,一件都不给我们留啊。
周意:雨衣是你同事的对吧?嗯。
他会不开心吗?......会吧,但我可以安慰他,总比被人撬了车好吧?周意被他的冷幽默逗得笑了出来,她看了眼这下个不停的大雨说:下次我把钱给你,我们买新的给他吧。
现在......要不我们就这样回去吧?这个时间路上没什么人,我开快点。
段焰也笑,就这码数能开多快。
他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周意,穿上吧,我不怎么怕冷,你别回头因为陪着我发疯发烧了。
看着段焰身上单薄的T恤,周意打心底觉得冷,她没接段焰的外套,问他要钥匙。
拿到钥匙,周意发动车子,轻声催他,快上来,我们......快点回去。
这一瞬间也让段焰产生了错觉,他问自己,会不会有这样一天,有这样一个夜晚,周意眼里涌着对他的爱意,欢快又温柔地对他说:我们快点回家吧。
他把外套披在了周意身上,跨上车,周意欲想把外套还给他,他按住了,沙哑磁性的嗓音里满是醉酒残留的混沌,偏偏还夹杂着十七八岁男生永远热烈蚀人心骨的笑意。
他说:我那边有外套换的,走吧,听话。
一路上,周意不由地怀疑,都说他没有谈过恋爱,这是真的吗,可为什么他这么擅长,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能用两个字攻略下她。
而他外套传来的热感让她几乎要融化在这个冬天里。
周意的长发扬到段焰脸上,他没拨开,湿的,香的,一缕缕滑过他脸颊,风吹得喉咙干涸,他觉得这一秒才是真喝醉了。
车子路过来时的减速带,两个人还是没有防备的颠簸了一下。
段焰撑住了,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撑不住才对。
他迟了两秒,缓慢地伸出左手,轻搭在周意腰侧,身子往前倾了一下,然后装作自然反应似的往后仰。
看着搭在周意腰那边的手,他挑了挑眉,莫名想起一句台词——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他坏一下下应该没事吧?作者有话说:我还是不做饭了,锅的洗洁精没冲干净,炒的菜一股洗洁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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