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后一周, 暑气微散，蝉鸣声稀疏许多，盛开的花欲有凋零之势, 就连空气中都带了一种夏天要结束的味道。
周六早晨，周意起了个早，开车回乡下, 她预备今天带林淮出去玩一下。
过了今天他也应该收心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主管工作群里发来内容库的对接内容, 周意点开大致浏览了一遍, 没立刻同意说好。
事情还得从上周说起。
南城文学产业做得一般, 都是些小平台驻扎在这儿，不似北上广，所以当初招人，都是放宽要求招的, 组员里还有好几个应届生。
将心比心, 周意愿意给他们机会, 也相信如果对这方面有点天赋, 再认真一些的话，不出半年就能步入轨道。
但是她让人事定了一套规章制度以及完善工作流程后, 底下的人有点不满。
嫌流程麻烦, 嫌她瞎折腾人。
周意也能理解, 但是她也有她的压力, 一个公司如果氛围太懒散随意又怎么会做得好内容。
他们这个项目，也才刚刚起步一个月，工作压力和重心都堆在几个主管身上，底下的人都做着些基础的工作。
测app, 其他平台内容库的项目筛选, 对外招揽写手。
周意觉得这些并不难, 唯一有点难度的大概就是对外招揽写手，但是彩虹做了十几年杂志，早就名声在外，借着这个名头，不会太难。
但抛开这个不说，他们连最基础的其他两个工作都做不好。
周一把一版app发给副总看，高管全体挨批，周意把这归结于自己的过失，是她没把控好。
可是内容库的筛选，上万本书，需要编辑一一过目分级，简单来说就是人工看文，这也做不好。
她前天看了递上来的筛选名单，看了前门五十来本书的开头，发底下的人和她的审美完全是背道而驰。
有一瞬间周意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毕竟她擅长的是实体类的短篇故事，这种大长篇的风格她也是第一次做。
她让组长过目了一遍，最后确认是组员的审美有偏差。
她当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
心底还有点责怪公司为什么要把分部开在南城，为什么顺势开在桐城或者其他文娱产业做得好点的城市，这样招员工还能招一些有资历的，也不至于一开始在小事上就磕磕绊绊的。
现在群里发的内容库，周意没办法立刻核对，一旦确认，钱打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她又想到吃饭时意外听见的嘀咕。
虽然是职场。
但那几个小姑娘很快打成一团，也是心大了点，什么话都敢在公开场合说。
她们抱怨她定制的流程，又说：每天都做打杂的工作好没成就感，也找不到什么靠谱的作者，那些作者一个个脾气还大得很，我们这怎么像服务行业。
公司刚起步吧，也不知道之后做不做得起来。
我看难哦，感觉经费有限，名气打不出去，也就这样，混着吧，混着倒是挺舒服的。
是啊，我今天玩了一上午的蜘蛛纸牌。
当时她坐在她们斜后方，听到这些话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几个小姑娘毫无察觉。
怎么说呢。
她既不是公司股东，也不是什么合伙人，也只是被派来进行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说到底，谁不是来打工的。
但是公司的福利不差，任何奖金分红都写得很清楚，对待新人也是十四薪外加年假21天，餐补交通补贴，租房补贴该有的都有，双休不加班。
公司氛围好是好事，但是哪儿真的能养闲人，至少要把本职工作做好。
周意把这份烦恼和陈佳琪诉说时，陈佳琪乐得哈哈大笑，说：你底下的人才是正确的思想觉悟，打工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能摸鱼为什么要给资本家吸血。
周意听了更为难了。
她也是普通人，能理解她们，但是她是负责人，怎么能眼看着员工不务正业，况且还把工作做成这样。
所以昨天周五她想了个对策，培训新人，提高业务能力，同时委婉敲打一下。
都说职场上要喜怒不形于色，可他们倒好，在会议上，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周意感到一阵心累。
现在，工作群里艾特她，问她今天能不能确定好，合作平台在催。
周意回了个语音说在开车，中午给答复。
她又私发了人事语音说：准备招聘吧，这次简历都要过我的手，面试也由我来。
那头的人事懵了一下，现在还要招？嗯，先招着，看能不能招到一些有经验的。
其他人在实习期，我会酌情考虑要不要留人。
人事回了个好。
一眨眼周意到了家，家里大门紧闭，周兰应该出去了，二楼外侧的空调机箱在运作，林淮大概又闷在房间里。
这一块的同龄人没几个，大家也都不愿意留在乡下，慢慢地，邻里街坊变少了，一到假期，能说的都没几个，更别说林淮了。
想打篮球都找不到人，闷一整个假期是他的常态。
周意敲响林淮的房门，刚想推门而入，房门却先一步从里面被淋淮打开。
少年到底是少年，最简单的白T恤和运动中裤都能穿得很好看。
周意现在看他，都要仰头了。
周意说：行李整理好了吗，就这一个吗？她接他过去，顺便过几天送他去学校报名回宿舍。
林淮说：嗯，就一个。
她给你准备了新的床单被套吗？有没有带？带了。
周意握着行李箱的把手把箱子从拥挤的小房间里推出来，林淮看她细胳膊细腿的，抿了抿唇，硬邦邦道：我自己提。
说着，一把抢了过去。
周意笑笑，指了指他桌上的篮球，球要带吗？不吧，你不是说让我收收心吗，反正又没人陪我打。
我指的收心不是不让你锻炼身体，开学了也还是有体育课，有同学陪你打啊。
算了吧，体育课，体育老师大概要一年病了。
周意又笑，觉得这真是十几年不变的规则。
最后周意还是给他带上了篮球。
林淮见周意一直在笑，心情很好的样子，下楼时佯装随口一问，说：你和那个男的定了？话题来得猝不及防。
周意顿了顿才明白‘那个男的’指的是段焰。
等林淮把行李装进后备箱，上了副驾驶后，她发动车子，回答道：还没有。
林淮望着窗外飘过的景色没说话。
周意问他：你怎么知道，因为上次我和你说约了别人？林淮：上次发你微信的是他吧，我听到了。
我很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也不是，我一年到头才见你几次。
说完，他低低冷笑了一下，但不刺耳，因为带着少年几分的傲娇，更像是赌气。
他的心思周意都知道。
只是她好像也变成了一个别扭的大人，她从来没有和临淮说过一句对不起，只是拼命用物质弥补对他的亏欠。
为什么长大了后，说一句对不起会变得那么难。
想到这儿，周意薄唇微动，试图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和林淮道歉，说点心里话，正要开口之时，林淮戴上了耳机，闭眼睡觉。
周意把话吞回了肚子里，把冷气调弱了些。
......林淮其实一路都没睡着，所以等周意开进小区后，他很顺其自然地醒了，心里默默地打量着小区的环境。
接着一路沉默地跟着周意上楼，行李箱轮子摩擦在地面发出接连不断的声音，比安静的氛围更让人不舒服。
进了公寓，林淮看着这没有半点人气的屋子问道：你平常都住公司吗？周意不明所以。
林淮又问：你不吃饭的吗？周意想到段焰，他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周意和林淮解释了一通。
林淮哦了声，把行李箱拖到角落，一件件拿出自己的日用品。
箱子很大，里面东西没几样。
周意笑他，你还说我呢，你就带了几件衣服，被套和书？我是男的，和你不一样。
周意没说什么，回房间开电脑，要把刚才的工作处理一下。
林淮听到房门轻合的声音后，站起来，随手捞了瓶水喝，细细打量起周意的生活。
她一看就常吃外卖，水也都是矿泉水，岛台上还放着两盒胃药。
林淮想不明白，她的时间都用在哪儿了，什么破工作让她这样劳心劳力。
凉水入喉，他突然想到自己。
在学校的话，学校食堂变着花样给学生研究好吃的菜，在家的话，周兰好吃好喝供着。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深吸一口气敲了周意的房门说：我想出去逛逛。
周意扭头看他，不知何时，她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色细边眼睛。
林淮一愣，你什么时候近视的？挺早以前了，一点点近视。
周意说：这边附近有篮球场的，不过现在要中午了，天气热，你晚上去比较好。
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看看电视，我那个纸箱子里还有psp，等我忙完这个，我带你出去逛街，好吗？随便。
林淮给她关上门，视线搜寻周意说的纸箱子。
在电视柜边上。
他三两步走过去，打开，翻找着，但是里头都是周意公司的杂志，翻到底下才找到。
他随手把杂志摞在电视柜上，躺在沙发上开始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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