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十四章

2025-03-22 07:46:15

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月, 太子之死短暂地在朝堂上掀起震荡,又迅速沉寂了下去。

太子母族戚氏一族,原先将希望全部倾注在他身上,现在人没了, 就好像失了心气, 短短两个月接连数人辞官离京。

同时, 端王这边的情况也不妙。

表面上看他如今春风得意, 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但平宣帝许久不表态,也让朝中起了一些流言蜚语, 说平宣帝属意更为年幼的五皇子。

帝王心难测,一时间众说纷坛, 但朝中无人再敢提立储的事。

转眼就到了三月, 外邦来京。

每年外邦来京, 皇宫设春宴, 皇室宗亲,百官以及公侯的名字必然在列。

因为乌斯王的事,楚橙对这场春宴非常抵触。

梦中, 她就是在周元烨登基后的某次宫宴上被乌斯王看中,才有了后来赐毒酒的事。

虽说这辈子大概率是不会发生了,但楚橙心里还是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楚橙原本想装病躲过这场春宴, 谁知春宴前一天陆老夫人病倒了,高氏留下侍疾, 平阳侯府女眷不去是不行的。

楚橙身为平阳侯府世子妃, 只能硬着头皮去。

她安慰自己, 反正有陆长舟在, 应是不会出事的。

很快就到了春宴这日,春光融融,风和日丽。

楚橙代表平阳侯府女眷出席,自是不能丢了面子,华服珠翠少不了要带一些在身上。

今日她选的是一身浅紫色的衣裙,裙摆褶褶如雪,腰束白色织锦腰*T 带。

不过分素净,也不过分惹眼,平平淡淡刚好。

惠娘不知她的顾虑,将楚橙的首饰珠宝接连摆出来,劝说:三奶奶该打扮的艳丽些,今日春宴不少高门贵女出席,您可不能被人比了下去。

这身够好了。

想到要进宫,楚橙精神已经不好了。

这时陆长舟进屋接她,亲手提笔在她的眉心画了一朵花钿。

女子在眉心点花钿,这几年已经不时兴了,但陆长舟却觉得她今日这身衣裙与花钿特别相配,没多想便点了。

楚橙对着铜镜左右照照,见确实不丑,这才在他鼻尖亲了亲,说:奖励你的。

陆长舟笑,走吧,我们该进宫了。

春宴男女分席,一左一右,到了宣德门,陆长舟牵着她,小声说:不要害怕,有事叫人来寻我,文婧公主会一直在你身边。

楚橙点头说好,两人不紧不慢入宫,到了别苑便分开了。

入了别苑,楚橙被一个宫女引着入内,她自己找了一个角落安静呆着,没一会,文婧公主也找来了。

多日不见,文婧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美丽,只是以往眼神中那种明亮的光彩却淡了下去。

楚橙起身见礼,文婧公主扶起她,寒暄一番二人便一块坐到了角落。

感受到文婧公主低落的情绪,楚橙大概猜到了缘由,她拍拍文婧公主肩膀,冲她甜甜笑了笑。

若非此处人多,文婧公主只怕要哭出来,她忍着眼泪,表嫂,我可能要嫁去乌斯和亲了。

这个消息对楚橙来说,实在太突然了,当时就定住了,忙问:事情定下了?怎么没听说?文婧公主背过身,躲开人群,说:也不一定,三日前乌斯王向父皇提亲,父皇虽还在考虑,但我觉得十有八九会答应下来。

我年岁正好,我不去谁去。

其实那天蓉妃给文婧公主定下最后的选婿期限后,文婧公主拖到第五天,蓉妃当时就定下了内阁大学士之子,唤来礼部开始筹备此事。

但第二日乌斯王入京面圣,提出要求娶公主,虽然平宣帝没发话,但礼部暂时停止了文婧公主的定亲筹备。

楚橙一听,也是无语至极。

她知道文婧公主爱慕孟盐,但两人身份差距太大,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蓉妃都要定下内阁大学士之子了,谁知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乌斯王。

一时间没有主意,楚橙只得安慰她:你别太伤心,圣上对你疼爱有加,不一定舍得将你嫁到乌斯,这不是还在考虑吗?文婧公主摇摇头,我有预感,和亲一事父皇势必要答应的。

看她都快哭了,仍是强忍着,楚橙难受的不行,也跟着红了眼睛……与此同时,周元烨登上凤天楼,看见窗前站立一个健壮的男子,男子身着紫色白色交织的长袍,腰束金带,左耳别着一只闪闪夺目的长钉,若非他的穿着独特,看不出来是异族人。

周元烨上前,*T 拱手道:叫乌斯王久等了。

乌斯王名叫藏斯曼,年纪刚过三十,身材健硕面容粗犷,笑起来会露出一颗金牙。

去年入京朝贡,他与周元烨偶然相识,得知他是皇子很是恭敬,如今太子薨逝,明白未来的局势,藏斯曼对周元烨更是毕恭毕敬。

他哈哈两声,笑声吓走了窗边啄食的乌鸦,道:我已经按照端王殿下吩咐,向圣上求娶公主,不知端王的承诺……数日前藏斯曼来京,入宫之前先偷偷去了一趟端王府。

他见周元烨,自然是有事相求。

两年前他的哥哥乌斯王去世,藏斯曼继位,但他这个位子并不稳。

哥哥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还逃亡在外,乌斯朝中不少人支持他的侄子,甚至联合起来反抗他。

藏斯曼把能杀的人杀了,暂时不能动的软禁起来,但终究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

只有让那两个孩子不在世上,他的位子才能坐稳。

半年前,密探查出,他的侄子如今就藏在大周都城汴京。

此番他入京一为朝贡,二为寻找侄子的下落。

但带的人毕竟有限,想在短时间内找到侄子,还需借助端王的力量。

毕竟这是汉人的地盘,办事方便些。

于是他与周元烨达成协议,自己入宫求娶公主,事成之后周元烨助他寻找侄子。

周元烨冷笑,乌斯王急什么,圣上不是还没答应你的求亲吗?等答应了再说。

乌斯王并不明白周元烨此举何意,但娶个女人而已,对他来说不亏,等玩腻了赏给下属就是。

他知道眼前这位皇子,是未来大周的皇帝,讨好道:端王殿下日后成了大业,有用得着乌斯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元烨没心思理这人,他有更烦心的事。

太子死了两个多月,他入主东宫的事却没一点进展,周元烨如何能不急?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平宣帝……是不是更中意五皇子周文恩。

仔细想来,这孩子除了年纪小,并没有别的缺点。

周文恩虽顽劣不肯好好读书,但天资聪颖,看书过目不忘,平宣帝不止一次地对他表现出欣赏。

周文恩的母妃出自名门,朝中实力不可小觑。

这么一想,小小年纪的他确实是有力的竞争对手。

想到这些,周元烨近来简直睡不着觉,这才想要文婧公主和亲。

若文婧公主留在汴京,驸马必定也出自高门,那样的话周文恩岂不是再添一股助力?周元烨来到窗边,往下望去,只见别苑中,春宴已经开始了。

身着各式华服的女郎穿梭在园中,或饮酒,或作诗,谈笑风生,温柔又雅致。

藏斯曼循着周元烨的目光望去,才看两眼就没了兴致。

他总觉得大周的女人柔柔弱弱,一点性格也没有。

不像他们乌斯女子,性子爽辣轻易就能调起人的征服欲。

他道:端王殿下恕我直言,大周的女子也太平平无奇了,来*T 京这么久我就没见过好看的,不若……话说到一半,骤然停了。

藏斯曼眼神落在一个女子身上,那女子身着淡紫色衣裙,华服珠宝着身,比别的女郎打扮还要朴素些。

但那张脸,却是美的惊心动魄。

女子年纪不大,一截袅袅纤腰夺人眼球,风吹起她的发,有种令人着魔的柔美。

藏斯曼刹时就移不开眼了,盯着她,问:那是谁?看来方才我说错了,大周女子……十分好看。

周元烨得知他问的是谁,眼中狠戾乍现,冷冷道:一位寻常的宗妇,乌斯王随本王过来。

他说着,带藏斯曼离开了窗口,但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却越来越浓,周元烨总觉得,这一幕好像曾经发生过似的。

藏斯曼看楚橙的那种眼神,让他非常不舒服。

这场春宴,终是在无奈中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楚橙安慰了几句文婧公主,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停在了她的身边。

原来是陆长舟过来接她了,天色不早,两人还要出宫。

这儿女眷众多,陆长舟不便久留,楚橙便赶忙起身,匆匆与文婧公主道别走了出去。

见这对小夫妻如此恩爱,有长辈打趣说:陆小侯爷是个疼媳妇的,这才多久没见就想得紧,都亲自来接了。

可不是,瞧那浓情蜜意的眼神,黏糊着呢。

听说,世子妃眉心的花钿,还是陆小侯爷亲自点的呢。

……在她们的打趣声中,楚橙红着脸小跑出来,说:叫人来唤我就成,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众目睽睽下,陆长舟牵起她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天色不早,我先送你回府。

那你呢?方才属下来报,说找到了那名做伪的民间工匠,陆长舟估计晚些要去见平宣帝,便说:我还有事要忙。

楚橙十分懂事,说:你有事就去忙好了,我自己回府也无妨。

不可。

陆长舟斩钉截铁道。

自从上次楚橙被白木詹所劫,此人一刻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都不放心,更何况还在宫中,极有可能遇上端王,陆长舟非要将人亲自送回才能放心。

如此楚橙也不坚持,依偎在他身边二人一道出宫。

回到平阳侯府,陆长舟换了身衣物还要出去,楚橙从身后抱住他,轻轻嘱咐,夫君,一切小心。

陆长舟笑,你放心,没什么好担心的。

在他走前,楚橙又提了文婧公主可能要和亲的事,陆长舟也是今日才听说,他安抚道:公主和亲,圣上应该不会答应。

见他如此笃定,楚橙虽不明就里,但却稍稍安心,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说:你快去吧。

这夜夜色昏暗,月光躲进乌云里,汴京城到处黑魆魆一片,虽入春了,却格外寒冷。

空无一人的护城河边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只听他低声说了什么,不多时一个人走了出来。

小主人,月主的信件到了。

孟盐已*T 经换上一身黑色常服,脸藏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他接过亲信的信件,问:长姐这半年来可好?无人知晓,这个少年便是上一任乌斯王的儿子,亲信口中的月主,正是他的亲姐姐。

两年前乌斯宫廷政变,叔叔毒害父亲,他们姐弟二人也开始了逃亡之路。

不久前长姐已回到乌斯联络旧部,随时准备反击,这次来信定是劝他早些回去。

亲信道:小主人,藏斯曼肯定得知你在汴京,他这次入京带的人手都多了一倍。

属下还打探到,他欲借当朝皇子的势力寻你,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还请小主人尽快离开。

当初,孟盐像狗一样狼狈地逃来此地,幸好遇上一位好心的妇人收养,才得以活至今日。

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原本也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只是略一回想,才发现有些东西,已是放不下了。

孟盐转移了话题,你此番来京,可有被人发现。

属下一路扮作流民入京,十分顺利。

不过数月前在京郊遇险,幸好得一户老农相救,属下瞒的很好,肯定没有被他发现。

孟盐却不大放心,吩咐:找人盯着救你的那户人家,若有异常,杀了。

是。

二人商议完回乌斯的事,孟盐便要回去了。

他如今虽在公主府任职,但晚上不用值夜的时候仍住在护城河边的军营里。

这儿人多眼杂,多是宫廷护卫居住,容易藏匿身份。

孟盐往回走,走了一段距离,却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他蹙眉,袖中划出一柄短刀,随时准备出手。

忽然间,对方的脚步停了,叫他:孟小侍卫。

听闻这熟悉的一声,孟盐大惊,不动声色地收好刀,转身跪拜:公主怎会到此。

他不确定文婧公主到此多久,听到了什么。

正犹豫如何套话时,文婧公主却低低哭诉起来。

孟小侍卫,我可能……马上就要成亲了。

孟盐呼吸一滞,神色晦暗不明。

他觉得喉咙艰涩,沉默许久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恭……恭喜公主。

怎知文婧公主却哭地更厉害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总是让你做这做那,还挑你毛病,你肯定厌烦我了吧。

孟盐不是不知她的心意,然而他这样没有明天的人,怎么敢呢?他此番回乌斯,幸则成大事,败则丢性命,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好归宿。

奴低贱,配不上公主。

他咬牙说。

文婧公主也知道,是自己一直痴心妄想。

她和孟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

况且身为公主,自小锦衣玉食享受平常百姓享受不到的,到了该用她的时候,岂能说不?文婧公主抹眼泪,抽噎道:你放心,我来见你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公主,不会做出有辱公主身份的事。

今天来,只是断了这个念想,往后……我*T 不会再缠着孟小侍卫了。

见她如此决绝,孟盐一时无言,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想了想,他也道:奴也是时候向公主告别了,感谢公主之遇之恩,奴唯有来世结草衔环相报。

文婧公主一听,眼泪止不住地流,你……你要去哪里?奴要去做一件事,若有幸成了,往后公主若有需要,奴定不远万里前来,赴汤蹈火甘之如饴。

文婧公主已经哭的喘不过气了,由一位婢女搀扶着,我要你赴汤蹈火作甚,那便祝孟小侍卫……成大事,娶娇妻,一生顺遂了。

孟盐依旧跪着,声音有几分抖:奴叩谢。

文婧公主告别孟盐回了公主府,一次都未曾回头。

与此同时,陆长舟也带上证据入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