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亭问她:为何拒了陆慎?]谢晚亭走在前面,她就跟在他身后,山脚下都是大片大片的未及腰的灌木,附近的村民因着常上山采野物,有好些弯弯曲曲的小道相互盘错,谢晚亭脚步特意放慢了些,侧首瞧着她,说:徐知州已经认罪了,不过他只承认是为财。
财?他应是附近几个州最富裕的知州了。
谢晚亭颔首,说:没错,不过他是个硬骨头,只肯吐出这么一句,昨日抓到的山匪熬了整整一夜,其中一个没熬住招了,说这些女子是送往临安城的,秦杨已带人去他们会面的地方了。
楚楚低声应着:又是临安——似乎最近发生的一切都与临安城有关。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大——她顿了下,才又道:谢晚亭,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徐知州,只是记不太清了,他可在上京任过职?谢晚亭回她:没有。
楚楚轻叹了声,可能是他生的与她见过的人相像吧,这般想着,她随手从身旁窜出的枝叶上摘下一片叶子,在手中摆弄着。
秋季的林间黄昏格外寂寥,除了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窸窣的响声外,似是与外界隔离,突然一道清冷暗沉的声音传入楚楚耳廓。
谢晚亭问她:为何拒了陆慎?她只觉身体倏然一颤,似是雷电击在了心上,而问她这话的人脚步放缓正认真的瞧着她。
她与谢晚亭相视了瞬间,垂下眼眸,长睫来回扑扇着,谢晚亭问她这个做什么?不知道。
她淡声说着,她真的不知道是因何缘由拒了陆慎,只是陆慎与她说那些话时,她内心本能的排斥,不愿再和他在一起。
因他伤害过她,也因有些事,没有缘由,遵循本心罢了。
走在前面的男人不再瞧她,她的回答显然让他面色沉重了许多,他的理智在告诉他不要再问了,那是她的私事,想必她也不愿再提,可他的心却在驱使着他,让他还想要去问。
问她心中是否还有陆慎?问她会不会再和陆慎在一起,亦或是问她可是因着三月期限未满顾虑着他?可他要如何去问?楚楚思忖了片刻,先开了口:你是觉着我是因未与你和离才会拒了他?等到与他和离,便会与陆慎再续前缘?嗯,你若是为此拒了他,大可不必。
他话语说的淡然,却急切想听她接下来的话。
她不过迟疑了瞬,于他却似经转了万般山河,很是难捱。
与你无关的。
与他无关,不止和离之事,还有她也并不是因着对他有了情意才会拒了陆慎。
二人一前一后行着,一阵沉默后,被窜在灌木中的野鸡给打破,楚楚瞬时兴奋起来,就要上前去追赶,谢晚亭瞧着她欢快的模样轻笑了声:匕首给你。
楚楚停下步子,侧首瞧他,说:我就凑个热闹,拿了匕首也抓不到的。
试试。
他眸色如黑曜石般亮堂,坚定的让她觉着她不止可以抓到野鸡,还能将它一招毙命,她还真就从他手中将匕首接了过来。
接他手中匕首的刹那,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谢晚亭还真是说到做到,他说过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顾及身份,尽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让她这样做的。
半个时辰后,她过了个瘾,野鸡还是谢晚亭抓到的,不过她也不是没收获,整了一脑袋的枯枝干草。
谢晚亭瞧着她不禁笑了,适才他紧跟着她,没让她磕着碰着,却是让她如此狼狈,他走近她,想要将她发间的干草叶摘下,将要触到她时,却被她躲开,她淡然说着:还是等下让白苏清理吧,她心细。
他骨节分明的指怔了下,说:嗯,走吧。
回到山脚下时,天色已全暗了下来,就算不是林木下也不亮堂,盛怀秉已燃起篝火,温上一壶酒,楚楚坐在篝火前的石块上,上面被白苏铺满了干草,盛怀秉笑瞧着她,说:这才多大会,怎还整的这般狼狈。
盛怀秉眸中明显透着意味不明的猜测,她整了一头的枯枝干草,首辅大人身上倒是干净,也太不知怜香惜玉了吧。
楚楚忧心盛怀秉会多想,等下还会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回着他:怀秉哥哥,我是去抓野鸡来着,那一处灌木丛极高,就将这些枯枝干草弄到了发间。
盛怀秉见她认真的解释着,一边拿起一旁的干柴一边说着:他还真是纵着你,还让你去抓野鸡。
是我主动要去抓的,怀秉哥哥你别乱说。
嗯,行,我再去捡些柴来。
夜色澄明,阵阵烤鸡的香气飘进她鼻尖时月亮已高悬于空,透过层层枝叶打在她身上,盛怀秉将温好的酒递给她:永阳,秋日夜寒,你是女子,喝些烧酒。
她抿了抿唇,轻缓的咽了口水,烤鸡配酒才美味,也不顾着谢晚亭在了,先满足口腹之欲,该吃的还是要吃,该喝的也不能少。
她从盛怀秉手中接过去,轻柔的说着:秋日着实是寒,是该饮些酒暖暖身子。
其实她坐在篝火旁,还觉着有些微热呢。
楚楚一直在等着烤架上的鸡,单手托腮望着虚晃的火焰怔怔出神,她还在想着谢晚亭适才问她的话。
为何拒了陆慎?月色如水,她将思绪收回,望着面前的烤鸡,说:味道都出来了,还要多久啊?她轻声问着,不疾不徐。
与谢晚亭目光相对时,彼此ʲⁱᵒʲⁱᵒ都想起了在灵山寺外吃烤鸡时,又心照不宣的都各自忙些其他的。
谢晚亭放下手中的酒壶,翻了翻支架,扯下只鸡腿递给她:吃吧,小心烫。
她掀眸瞧他,接了过来。
她倒不是因着饿,实在是那次与谢晚亭在灵山寺外吃过烤鸡后心里就一直想着。
永阳,从前你都是暑气重的时候去临安,为何这时突然要去临安了?盛怀秉早就想问她了,前两日太忙没有机会,现在才想起来。
听到盛怀秉的话她心中是不安的,却掩饰住了:想我外祖父外祖母了。
盛怀秉垂首应着:也是,你小时候就喜欢在临安住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里有什么东西勾着你呢。
怀秉哥哥,你不是总问我临安有什么好玩的吗,待到了临安,我邀你去玩。
那是一定的,你对临安熟络,待我们正事处理完,有的麻烦你。
盛怀秉没瞧出她的情绪。
谢晚亭知晓她有心事,她去临安也有正事要办,他一直想不明白宜贵妃为何会与父亲有联系,宜贵妃没有皇子,林老将军被武帝亲封奉国将军,向来清高自傲,这么多年林家也未有任何党派,宜贵妃与父亲一同给他们下蛊,只是为了让他们二人成为夫妻吗?那日中秋在坤宁宫,宜贵妃与姑母明显的亲近,可只是因为宜贵妃与皇后不和而让林家参与党争扶持二皇子,不可能。
从秦山脚下回官驿时,楚楚与白苏走在前面,谢晚亭侧首瞧了眼盛怀秉,问他:陛下向来疼爱她,为何她有时会那么敏感?她会藏心事,会因着他曾无意的一句话而记在心上,会在陆慎伤害过她后拒绝了他,若她从小生活在宠爱里,不该是这样的。
盛怀秉瞧了眼楚楚的背影,轻笑着:永阳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你都说了她敏感,她藏起来的那些事我自是不知道了。
楚楚她每年都会去临安?嗯——算是吧,诶,你喊她什么?盛怀秉回过神来不解的瞧着他,我是她堂哥,都是喊她永阳,你们这在徐府歇了一宿,就成楚楚了?谢晚亭瞥了他一眼,加快了步子。
他说要唤她楚楚,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让他唤她永阳,可他——要唤她楚楚。
回到官驿,紫芍已准备好了热水,她浑身上下因着捉鸡弄得实在太脏了,紫芍给她沐发时闻见一股淡淡的酒香气,她笑问着:公主,您这是饮酒了?嗯。
她轻应着,她今日并未醉酒,只是小酌了几口,紫芍会问她,也是因着闻到酒香却不见她醉,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便上路了,因着秦杨提前去了临安,给楚楚赶马车的人换成了七陌,她自是知道这是谢晚亭安排的,其实父皇给她安排在身边的护卫也都很厉害的。
楚楚倚在迎枕上,瞧了窗牖外许久,有些累了目光才收回来,瞧着紫檀木桌上的一方食盒,问:这里面是什么吃食?紫芍先白苏一步,笑道:公主,这是七陌一早给奴婢的,说是……她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愣是想不起来了。
白苏接过她的话,公主,是苏楼的桂花酥酪。
紫芍也跟着说,对,苏楼的桂花酥酪,七陌说他嘴馋晨起去了苏楼,就给公主带了糕点回来,让您路上饿了用。
楚楚瞧了那食盒一会,问:可给七陌银子了,日后他再买东西来要把银子给他的,他的月钱他自己怕是都不够用的。
白苏和紫芍互相递了个眼神,到嘴边的话又给憋了回去,连紫芍这不心细的人都看的出来这哪是七陌嘴馋去买的啊,定是首辅大人吩咐的。
只是她们都看的出来,公主怎就瞧不出来呢?公主,以后七陌再送东西来定会给他银子的。
她应了声,又瞧向窗牖外,群山连绵起伏,与天空接壤,今儿不是个晴日,云团子如一庞然大物压着远处群山,颇有话本子里描绘的大军压境之感,她瞧的时间久了,白净面颊被风吹得泛着丝桃红,白苏将她身上盖着的薄裘掖紧,说:公主,您都瞧了好些时候了,秋风寒凉,把窗牖关了吧。
正说话间,马车突然慢了下来,紫芍正要打开车门去问七陌,马车已停下,窗边也已经站了人,盛怀秉在窗外瞧着楚楚,随后又看向白苏紫芍,笑声说着:你们两个小丫头去前面那辆马车,我与首辅大人找你们公主有事。
楚楚瞧了眼他们,这两个人是要跟她乘一辆马车,她可不愿,说:怀秉哥哥,什么事?非要现在说。
盛怀秉冲她挑眉,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白苏紫芍都瞧着她呢,她应了声,二人才下了马车。
谢晚亭是被盛怀秉给硬拉过来的,他今日一早让人弄来了叶子牌,至少三人成局,只好拉上他,偏偏谢晚亭不会玩叶子牌。
不过好在盛怀秉是个善观人心的,在他面前口干舌燥的说了一通话,把他给拉来了,若是从前别说拉来了,提他都不会跟他提,知道是个冷钉子谁会去碰?他要找的是乐子,首辅大人要找的是心上人。
怀秉哥哥,你何时还喜欢玩叶子牌了?楚楚极为不解,从前他都是看不上她们女儿家打发日子的消遣。
只是,她更想不到的是谢晚亭也跟着他一起来玩,这……这是他们男子该玩的吗?在宫中她们可都是称叶子牌为‘娘娘牌’的。
盛怀秉随意的应着:这不是路途遥远,打发时间嘛,我可不似你发呆都能发几个时辰。
盛怀秉与她说话向来随意惯了,不觉间又当着谢晚亭的面逗趣她了。
她下意识的扯了扯盛怀秉的衣袖,愠恼的低喊着:怀秉哥哥。
盛怀秉冲她轻笑,说:好,好,不说你了,快出牌。
——首辅大人自是睿达通明之人,平日里遇事皆得心应手,可玩起叶子牌来一连输了好几局,被楚楚偷偷笑了许久。
谢晚亭也有如此‘狼狈’之时。
不过他这种目达耳通之人,几局后就扭转了乾坤,楚楚从第一局就瞧出他根本不会玩叶子牌,估计见都没见过别人玩,叶子牌拿在手中瞧着就跟学大人模样的孩童般,生硬又好笑。
玩了有将近一个时辰,开始时楚楚还是有所顾忌的,后来玩上了瘾,不止话多了,还乐得不行,自从病好了后,她还从未如此开怀过,可分明这般开怀大笑是她从前常有的。
用了些茶水,盛怀秉深叹了口气,沮丧道:不跟你们两个玩了,我去找白苏紫芍去玩,那两个小丫头定是玩不过我。
楚楚笑吟吟瞧着他,说:怀秉哥哥,她们两个可都是我教出来的,等会你就会输的很惨又回来了。
盛怀秉冲她‘嘁’了声,开了车门就下去了。
楚楚笑着拿起青玉盏饮了口茶,才渐渐回过神来,马车里此时只有她和谢晚亭两个人了,不该让怀秉哥哥离开的。
谢晚亭也正在饮茶,适才她说叶子牌是她教给白苏紫芍的,在云缈院里与她下棋时她也是这样说的。
楚楚问他:叶子牌你可觉得有意思?谢晚亭应了声,没扫她的兴。
她又问:那你以后还玩吗?首辅大人顿了顿,回她:不玩。
说完后,他又加了句,你若是觉得闷想玩,可以陪你玩。
可以陪她玩。
这话初听极为普通,可细细品味起来,又极为让人多想,不再玩却可以陪着她玩,她——可以是他的例外。
楚楚没细想,只当他是随口说的,瞧着他说到叶子牌时的神色淡然,也不知怀秉哥哥是怎么把他拉来的,虽说他们二人关系好,可怀秉哥哥很怕他的。
她记得怀秉哥哥与她说过,那一年他跟着谢晚亭在辽东作战时,因着轻敌被人逼入山中,手下将士为护他死的死伤的伤,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是谢晚亭救得他,回到军营后,怀秉哥哥因着内疚让那么多将士殒命,在谢晚亭帐外跪了整整一夜。
他还说谢晚亭当时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却似万支箭矢射在他心上,谢晚亭与他说了什么,楚楚不知,因为这些话是盛怀秉醉酒后与她说的,她想若不是怀秉哥哥醉了酒,这些话他会烂在肚子里,毕竟是压在心底要尽力去埋葬的事。
再说了,他那么爱面子。
楚楚回着谢晚亭:其实我现在也不爱玩叶子牌了,我更爱下棋。
只可惜,马车上再平稳,终究是有些颠簸的,下不了棋。
谢晚亭颔首,瞧向她:公主,我给你讲个故事。
嗯?楚楚轻咬下唇,谢晚亭怎又这么喊她了?那日不是跟他说,他可以和怀秉哥哥一样唤她永阳吗,可他适才喊她公主时声音里明显有一丝清傲在,难不成那日他说要唤她楚楚,被她给回绝了,他还生气了?怎么会呢,他不愿唤她永阳就不唤吧。
你说。
谢晚亭问她:那个泥塑小人你可有带着?楚楚轻移身子从一方小木屉里取出来递给他,说:白苏给收着带着呢。
谢晚亭接过来,目光沉沉的瞧着手中的泥塑人,默了片刻,与她说:他并不是个完美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比更多人都残缺,在他十岁那年亲眼看着自己娘亲死去。
楚楚自是知晓他说的是谁,他说过不是他姨母害死的他娘,原来他娘死的时候他真的就在身边。
难怪他那日说的时候那么认真。
谢晚亭的目光继续落在泥塑人上,似是在剥着体内的血肉,继续说:那一日是他的生辰,他躲在娘亲屋子的木柜里想看娘亲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透过两扇木门的缝隙他看见娘亲在往茶杯里下毒,他极为不解,当他娘端起茶杯要自己饮下时,他从木柜中跑出,大喊着娘。
他娘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神色淡然,眼中已无任何期冀,他慌乱的扯着他娘的手,问她为何要喝药,可他娘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只是告诉他,娘对不起你,你要好好活着。
任他如何哭喊,如何劝他娘,他娘还是决绝的饮下了那杯有毒的茶水,丢下了他,将他弃了,死在他面前,他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娘可以如此决绝的丢下他,后来,他就像是变了个人,曾心怀文官执笔平天下的他,抱负尽失,拿起了刀剑,上阵杀敌。
谢晚亭话音落,车厢内一片寂静。
他轻笑了下,掀眸瞧她,说:他娘有她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心甘情愿的或是迫不得已的。
他与她说这些是想告诉她,他并不是上京城里口口相传举世无双的人,而她,因着被陆慎所弃,受刺激加之情念蛊在他面前的举动他从未在心里低看过她,更不会如她那日所说会去笑她。
他只是心疼她。
盛怀秉为了让他来玩叶子牌,在他面前如苍蝇般嘀咕了半个时辰,盛怀秉说她因着曾经在云缈院里对他做过的事感到羞愧,被人弃了在他一个外人面前更觉有伤自尊,那,他就说些他的事给她听,虽不是丑事,却也是他这些年压在心底从未被拿出来过的隐晦事。
谢晚亭见她眼眸半垂,瞧着他手中的泥塑人,他又道:其实,我十岁前逃课被夫子骂过,与人在书院打过架,还去偷过邻居家的兔子——楚楚这才从他适才的话中回过神来,提了兴致,冲他浅笑,眼前的男人突然之间就不再是从前冷如冰塑傲然天地的首辅大人,而是手中有血有肉的‘泥塑人’。
好在这个泥塑人又做回了年少时胸有沟壑腹有乾坤之人。
她问:你偷了邻居家的兔子,可挨骂了?谢晚亭回她:挨骂了,不过,我娘带着我去跟人家道过歉后,那只兔子就送给我养了。
她浅笑,问他:你还养过兔子?谢晚亭温声回她:嗯,养过,我娘陪着我一起。
楚楚觉着,他娘一定是个极温婉有礼的女子,谢晚亭生的不像奉阳候,定是像他娘,那他娘——一定生的美如画。
谢晚亭在她的车厢里待了许久,耐心的回着她的所有问题,他反倒成了那个话多的人,而他偏偏又乐在其中。
她对他不再疏离。
◎作者有话说:首辅大人:媳妇的心防又攻破了一层~◎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48.临安 · ✐[对面那户人家今日住了人,您猜着是谁?]车辘撵在官道上,轻快的行进着,他们到达临安城时已是九月二十六,楚楚在去池州的路上就让人往临安传了书信,早几日就已到了,因着在池州耽搁了,奉国将军府每日都有人去城门处候着。
这日也是巧了,临安城外十里处有百姓说有恶狼食人之事,一连好几日也没见山中有狼,林毅山身为临安知府带兵亲自前去,却也是空手而归,将将骑马过了城门,就瞧见前方不远处一辆金丝绸布的马车,他捩紧缰绳,赶至马车前,车门处悬挂着的一对玉麒麟栩栩如生,这还能是谁的马车,不就是楚楚的吗?此时,谢晚亭与盛怀秉已与楚楚分道而行,他们此次来临安,不打算惊动官府中人,楚楚正在车内双手托腮想着一会见了外祖父外祖母一定要先抱抱他们,去岁她就没来临安,如今算来与他们已有两年未见了。
正怔着神呢,只听车窗外一声浑厚有力的声音喊着:可是楚楚?听得声音,她身子猛然坐直,掀开纱帘去瞧,如清泉流淌的清脆声带着欢喜,喊道:舅舅。
林毅山瞧见她那张小脸笑出声来,说:楚楚,你可算是到了,若是再耽搁你外祖非得自己带人去接你。
舅舅,你怎么从城外进来了?她瞧了眼城门处又瞧向林毅山,也不知舅舅有没有瞧见谢晚亭他们。
城外十里处的石亭山里,说是有恶狼伤了上山采药的百姓,可寻了几日也没找见恶狼在哪,我就带兵去瞧瞧,这不,又空手而归。
林毅山说着面露忧色,这几年临安城着实是不太平。
楚楚黛眉微蹙,大梵寺不就在石亭山上吗,那里香火极旺,每日去大梵寺的人摩肩接踵,还会有恶狼?林毅山见她眸中带疑,又对她说着:离得大梵寺远着呢,是在后山,那地方极少有人去。
她应着:舅舅,两年未见,我和母妃都很想念你们。
你母妃她可还好?舅舅放心,母妃她很好。
言谈间,马车已行至奉国将军府,正值酉时,西山云霞漫天洒下一片红光,林毅山早已派人提前到府中告知奉国将军林岩和老夫人,进了府门时,林毅山突然面色暗沉瞧着楚楚,说:楚楚,你外祖母去岁除夕日不小心磕了一下,之后便一直坐在轮椅上。
楚楚脸庞上的欣喜渐渐淡去,去岁除夕?这么久了她与母妃竟是不知。
她来到春阳院时,奉国将军林岩正在轮椅边上给张氏捏肩,他胡须泛白,眉眼依旧凛然有神,颇有壮年之时的气势,当年江浙一带,倭寇猖行,是他一直在此镇守,虽已致仕却被武帝亲封从二品加授奉国将军。
祖父、祖母。
隔着春阳院外的莲心池她便轻唤着,林岩与夫人对视了眼,都笑瞧着她,疼爱的说着:慢些。
她在春阳院陪着二老用了晚膳,说了好些话,老夫人心疼她一路奔波定是累坏了,没敢再拉着她问些上京里的事,让她回竹青院好生歇上一宿,明日再来陪她。
楚楚着实是累的,不过心里那股兴奋劲也是在的,瞧着外祖母虽是坐在轮椅上,整个人却是精神着呢,气色极好,心情也好,她又待了会就出了春阳院。
她倒是不急着回竹青院,两年未回这里,哪哪都想瞧上一眼,她踱步刚过了莲心池穿过月洞门,就见不远处的的雕花长廊里有几人正坐在那里,几盏灯火将她们的脸庞清晰照亮,正对着楚楚的一位女子瞧见她后倏然起身,口中说着什么,随后另外两位女子也向她瞧来。
楚楚,路上可累着了?身着靛蓝苏锦长裙的妇人眼眸含笑的边向她走来边问着。
行至跟前时,才又行礼:见过永阳公主。
楚楚笑瞧着她们,回道:舅母、表姐无须多礼,在府中咱们都是亲人。
在春阳院用晚膳时,楚楚心中还纳闷着,从前外祖母爱热闹,常会将一家人都聚在一起,今日竟是提都没提,如今瞧着,她们之间怕是有事情。
楚楚,竹青院前几日就给你收拾好了,里面还都是你的东西。
林夫人关怀疼惜的对她说着:两年未见,楚楚生的越发绝色动人了。
林夫人说着还以极快的速度扫视了眼她的身姿,只是暗笑,随着楚楚一同前往竹青院去。
楚楚没打算着一直住在竹青院里,她在临安有座自己的宅院,还是前年来临安时置办的,离开了临安后就一直空置着了。
她打算去那里住。
到了竹青院,林夫人又说了几句贴心话,就找说辞离开了,留下两个女儿陪着楚楚说会话,她们三人年纪相差无几,从前总在一起玩,她毕竟是个长辈,在这里还不够讨人嫌的呢。
林毅山如今只有一位夫人,早些年曾纳过一位妾室,只可惜分娩时孩子活下来了,她却没挺过来。
因着十几年过去了,所有人都以为奉国将军府的三个孩子都是林夫人所出,也无人去否认,林夫人待三个孩子也是一碗水端平,向来无偏颇。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楚楚如今也是这么认为,只是早些年她见过舅母待芳菲表姐并不和善,也不知为何,如今就视如己出了。
芳菲拉住楚楚的手,柳眉轻扬,笑吟吟说着:盛夏之时你来信说今岁不来临安了,如何这时又来了?一旁的兰卿也附和着问她。
她们二人问出了林毅山以及老夫人他们都没问出的问题,只想着她愿意来定是想来了,若真有事,不用问她自己也会说的。
楚楚从前向来是个有话就说的。
楚楚抬眸瞧着她们,说:我是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告诉我须得临安一行,来岁才能无忧。
芳菲冲她‘嘁’了声,你就胡编乱邹吧,说着,她瞧了眼兰卿,打趣着她:我们还以为你嫁了人,一心只想着夫君,把我们都给忘了呢。
芳菲提起这事,兰卿来了兴致:听说首辅大人年少有为,人中龙凤,我们都还没机会见上一面呢。
楚楚抿唇轻笑,瞧着她们闺阁女子眼眸露光的模样她就知道谢晚亭这个人已经从上京传到临安城了,她云淡风轻的说着:其实,他,他……她本想说几句让她们别再问谢晚亭的,可又不知该说什么,估摸着她们也不会见到他,她又道:表姐,你都说了是‘听说’,做不得真的。
兰卿不甘心她打迷糊眼,又问着:怎做不得真?祖父知晓你要嫁给他时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日他在院中饮酒把自己都给灌醉了呢。
嗯?楚楚轻笑,还有这事?见楚楚不信,兰卿瞧向芳菲,说:你若不信我说的,芳菲可以证明。
芳菲顺着她的话颔首,她这次没骗你,是真的。
楚楚心中生了疑,她不愿跟她们再提谢晚亭,反问着她们:今晚用膳祖母为何不邀大家一起?芳菲嗤笑了声,眼神瞥向兰卿,还不是因着她,祖母给她相看了亲事,她死活不同意,非跟祖母对着干,母亲昨日帮着她说了几句话,祖母就连母亲一起厌烦了。
兰卿是林夫人的亲生女儿,比芳菲大上三月有余,早已到了定亲的年纪。
她冲芳菲轻哼了声,你就瞧我笑话吧,若是祖母给你相看个生的‘霁月清风’五大三粗的男子你愿意?还说什么是她故交之子,为人憨厚老实,我又不是码头上找人搬货的。
兰卿说着面色明显的气愤,反正我不嫁。
楚楚听得她一通抱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两个人这才想起她赶了许久的路,相视一眼离开了竹青院。
翌日,天光大亮,白苏紫芍早早就候着了,又将竹青院收整了番,她家公主的喜好还是她们两个更为知晓些。
已至辰时三刻,床帐内才传来她翻身的轻响声,昨日她沐浴时眼皮重的跟坠了石块般怎么都睁不开,一连赶了好些天路,因着和谢晚亭他们一起,她知道他们已经尽量放慢赶路的速度了,她也就没让中途在哪落脚再歇上一日。
这一夜酣睡着实是歇了过来,只想抱着个软枕在软绵的床榻上来回翻几个身,彻底翻去一身疲惫,白苏自是知晓她的,挑开床帐笑吟吟说着:公主,老将军派人来说了,让您好生歇着,能睡就多睡呢。
楚楚笑出了声,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侍奉我梳洗吧。
虽已暖光四射,秋日的早晨依旧寒凉,她行至院中时,太阳的光将将穿透晨雾打过来,空气中明显还湿漉漉的,奉国将军府突然像是静止了般,她知道,是外祖特意吩咐的。
她掀眸扫过目光所及之处的一景一物,临安的景向来与上京不同,其实她不止去岁未来临安,谢晚亭与她说他十岁那年的经历,其实她十岁那年在临安也过的不好,所以在她十一岁那年便没来。
若不是谢晚亭与她说起他的事,她怕是都要忘了自己十岁那年的经历了。
公主,我去问了,二老爷和大公子去了镇江,说是在谈一桩生意,怕是要十来日才能回。
白苏走进来与她说着。
昨日她因着太疲累,竟是将裴远舅舅与表哥给忘了,原来他们去了镇江。
她是知道的,裴远舅舅虽是外祖的义子,与外祖却是情同父子,大舅舅任临安知府,一心忙于治理此地,裴远舅舅一心忙于经商,有时清闲下来能闲很久,忙起来也是晕头转向的。
她到如今还是不敢相信裴远舅舅竟是谢晚亭的亲舅舅秦云。
一连三日她都是待在府中,除了与兰卿、芳菲在一起闲话,就是在春阳院里陪着老夫人,她打算待回到上京了再将外祖母受伤的事与母妃说,外祖母一直瞒着也是不想让母妃担忧,她就替母妃多陪陪外祖母,与她说说话。
这日她在春阳院陪着林岩与老夫人用过晚膳,随意说着:祖母,裴远舅舅怎还不回来?知道我要来临安还去那么久。
老夫人满眼笑意撇嘴瞧她,这还生他的气了?她顺着老夫人的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他写信去上京还说要把他书房里的砚台和字画送我几幅呢,来的路上我都想了好久了。
她确实写信给裴远,向他讨了几幅字画,不过那个时候她是为了谢谢晚亭照顾了她那么久,当时她手上只有一副彦鸿大师作的《冬日雪景泛游图》,她便想着多收集几幅送给谢晚亭,裴远舅舅向来爱收藏这些,她就给他写了封书信。
不过今日提起来,倒不真是为了字画与砚台。
老夫人随口就应着她,你想让他立刻出现祖母帮不了你,想要见那些字画还不简单,去他的书房就是了。
她轻疑了声,面露为难:祖母,裴远舅舅不在,我去他书房不合适,我还是再等等吧。
楚楚面色含忧,语气中带着哀伤,显然是再等下去就要夜不能寐了,一旁坐着的林岩清了清嗓子,说:去吧,他回来还得好几日呢。
楚楚等的就是外祖父这句话。
她拿了裴远书房的钥匙,进了书房后让白苏去挑几幅彦鸿大师的字画,她翻了桌案前放着的一沓沓绢纸,又打开一旁的木屉,里面除了账本外并无其他物品。
这时,窗牖外影影绰绰的有人行来,她瞧了眼,坐在桌案前的太师椅上,白皙的手指摊开一张绢纸,自顾自的研起磨来,直到那脚步声越行越近,走进屋内,她也没抬眸去瞧。
楚楚,怎还研起磨来了?林夫人依旧满眼笑意瞧着她,我适才从东院回来经过这里,瞧着这里有人,还以为是你裴远舅舅回来了呢。
舅母,祖父让我来挑字画和砚台,字画用眼瞧着就能挑,可砚台我却不太懂,要试上一试。
林夫人冲她嗤笑了声,要我说,你就拿他桌案上这方,他宝贝的很,也就你给他拿走他不会急脾气。
这时,紫芍走进来,立在门口处,楚楚瞧了眼她,又看向林夫人,舅母说的是,我就拿这方砚台了。
她唤紫芍:收起来。
待砚台收好,白苏也抱了几幅字画,楚楚就随着林夫人出了裴远的书房。
回到竹青院里,她坐在窗牖前,双手托腮怔怔的瞧着窗外那棵梧桐树,他们越是隐藏就越会让她怀疑,她猜到了会有人紧随着她去书房的,所以,他们都在瞒着的是她的身世?她真的是裴远舅舅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垂眸瞧了眼紫芍放在她妆奁上的钥匙,那是她刚进书房时就命紫芍去刻的,锁匠就在奉国将军府东门外候着,林夫人去的时候她还在担忧,好在紫芍办事还算麻利。
隔日夜里,她又去了裴远书房,墙墙角角的都找了遍,也没瞧见哪有机关,空手而归,她觉着她应该跟盛怀秉学一学如何识破机关才是,不然她深夜总跑出来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翌日一早,她梳洗后,挑了件月白色绣紫薇花长裙,还披了件织锦,打算先去自己的那座小院瞧上一眼再去寻盛怀秉,早在她住进奉国将军府的第二日七陌就来告知她他们的住处,让她若是有事可去临安鸿福客栈去寻他们。
这几日她已让紫芍先去清扫布置了番院子,又添了许多新物件,待她身世之事查清后,她是想着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的。
这座小院她取名为‘言景’,是寻着这里的一景一物取下的名,小院在暖阳街小蟹胡同,这条胡同里只有两户人家,出了门右手边是浅海,除了海鸥的鸣叫声便只有海浪声,极为静谧,早在裴远送她这座小院时就已在院中给她支好了木秋千,还命人打造了一张云榻放置在古槐树下,让她在院中就能瞧海景。
院中种满了绣球花,瞧着枝叶是才有人修剪过的,从小院耳房处直通到院后,那里是一块开垦好的田地,种着些应季的蔬菜瓜果,还有一口抽拉水井。
这些都是裴远一直命人打理着的,就是在等着她来了能看到这一切,她突然觉着裴远舅舅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两年了她才来这一回,指不定能待上几日呢。
在这里待了半个时辰,她在次间桌案前给紫芍又列了张清单,这座小院应有的物件都有了,只是有些空,毕竟人还没住进来,清单上列着的都是些雅致的装饰。
她放下手中的笔,轻声说着:走吧,我们去鸿福客栈。
白苏轻笑着,有一丝得意,公主,咱们不用去鸿福客栈了,您要找的人挪几步就能见着。
嗯?楚楚瞧着她故作神秘的模样,倒是会给她卖关子了,问:你着人把怀秉哥哥请来了?公主,咱们对面那户人家今日住了人,您猜着是谁?——楚楚行至观月院门前时,谢晚亭正坐在院中古槐下饮着茶,秋风萧萧,叶片如蝶肆意群舞,任风如何吹落,始终落不到树下男子的身间,他的矜贵自傲世间万物都望而止步。
谢晚亭抬眸瞧她,楚楚盈步向他行来,裙摆上的紫薇花如坠入海面粼粼而动,而她如海中的夜明珠般让他目光紧盯着,心中理智也丝毫让他挪动不开。
白苏与我说,我还不信,你们真的住在这里。
楚楚淡声说着,在他身旁坐下。
此次所办之事怕是要在临安久待,就让七陌寻了所院子,却和你成了邻居。
他云淡风轻的说着,给她添了杯茶放在她面前。
她对临安有着特别的熟悉,给他说着:这处胡同名为小蟹,这片浅海里蟹极多,怀秉哥哥爱饮酒,等下我让人给你们送些秋蟹来。
她饮了口茶,又道:这是这里的习俗,你们是新搬来的,既是邻居,要送些迎礼的。
那我们可要回礼?谢晚亭顺着她的话去问,他想有迎礼也定有回礼。
她冁然一笑,说:我本是要去鸿福客栈寻你们的,也是有事找怀秉哥哥帮忙。
谢晚亭半垂眼眸,眼底如泉闪过一抹冷意,说:他昨夜醉了酒,还歇着呢。
说完,他瞧着她,我也可以帮忙。
楚楚颔首,谢晚亭愿意帮忙她自是愿意让他帮,默了片刻,她说:谢晚亭,我想知道房间里的密室、暗道、暗匣,都有几种?谢晚亭看着她,语气轻缓的说给她听:密室与暗道多隐于书柜、字画、摆件、床榻、地板,暗匣更过隐蔽,屋内桌椅下、相叠的书册后、亦或睡枕中。
见她听得怔神,他又接着道:这些地方多有机关,须得细心察看,有时候还会有利器伤人。
有《天关诡术》一书,上面记载了上百种机关术,你若想学,我让七陌寻来给你送去。
ʲⁱᵒʲⁱᵒ他知道,她不是想学,她有心事,而她不愿说。
她眸光中带着丝仰慕,说:嗯,多谢。
谢晚亭又道:如今你住在奉国将军府里,秦杨跟在你身边多有不便,最晚后日,会有一姑娘去府中寻你,她武功高,人也机灵,让她留在你身边吧。
楚楚轻疑了声,她在奉国将军府自是安全的,可他瞧着谢晚亭神色严肃,好似奉国将军府里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她就会被人给害了似的。
他此次来临安城,不想惊动的正是舅舅与外祖,难道谢晚亭所查之事与奉国将军府有关?其实,前几日她心中就有疑,无论是外祖父还是舅舅都与她只字未提谢晚亭,若照芳菲与兰卿所说,她嫁给谢晚亭外祖父是极欣喜的,又怎会闭口不提呢?除非,他们早就知道谢晚亭也在临安城,也知道他们已经办过和离书。
她笑应着:嗯,看来我要多送些秋蟹来谢你们。
◎作者有话说:首辅大人:言景院,是我表心意的地方。
◎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49.言景院(一) · ✐[她说:谢晚亭,你好笨啊。
]她又问他:拐卖良家女之事办的如何了?秦杨带着山匪去了他们会合的地方,被人埋伏,山匪全死了。
那些人训练有素,未留下任何线索。
楚楚垂于裙摆上的手来回抓动着,能在临安城里行此事,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她在这里又坐了会,就回了奉国将军府。
刚下了马车,提起的裙据还未落下,林毅山从府中行出,温和的面庞瞧着她,说:楚楚,首辅大人也来了临安,你怎不跟舅舅说呢?话语中多少带着丝责怪的气息。
舅舅,他此次来临安查案没想着惊动你们。
林毅山轻笑着,说: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了,知道站在他那边了。
她不在意舅舅的打趣,反问林毅山:舅舅,你怎么知道他在临安的?前些日子我不是在查石亭山恶狼之事吗,首辅大人也去了那里,并且先我一步查出来了,根本没什么恶狼,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为的就是不让人往后山那里去。
有人在后山石洞里炼药,听首辅大人说那些人所炼之药极为凶邪,人触之便会立时晕厥死去。
楚楚听得认真,应着声,原来这几日他们查了此事。
林毅山又道:楚楚,既然首辅大人也来了临安,如今舅舅也知道了,断没有不接待之礼,你可否能将他邀来府中,我与你外祖也好见见你的夫君。
她黛眉微蹙,抿了抿唇,轻叹了声气,一副无奈的模样,舅舅,你就别为难我了,你知道的,我父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都说了除了天子,任何人都无权左右他,你都在石亭山见到他了,都没请过来,我也一样请不来。
她怎会不知向来想拉拢谢晚亭的人都被拒了,她可没那么大面子让他来奉国将军府里。
林毅山也不再为难她,温声说着,楚楚,我是临安知府,因着公务首辅大人不来府中情有可原,可你外祖母想见见她的外孙女婿,适才我去春阳院里,非让我去请人家来呢。
林毅山说的情深意切,也是事实,老夫人适才对他软磨硬泡了一番,非要他去请谢晚亭来府中,他想着首辅大人若是觉着来了奉国将军府会被有心之人揣测,那可以想个别的法子见上一见,母亲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见着他是不会罢休的。
楚楚瞧向林毅山,想要与他说和离之事,还是又咽了回去,说:舅舅,过些日子再说吧。
她想着等她搬去了言景院去住,让外祖母闲暇时去她那里,想见谢晚亭还不容易?——观月院里,盛怀秉拍打着脑袋从屋内行出,声音暗哑的问着:可是永阳来了?我在屋里睡得香呢,就听见你们在院中说话。
谢晚亭瞧了他一眼,淡声说着:醒了。
盛怀秉冲他嗤笑了声,自顾自的倒了杯茶,一口饮了,诶,首辅大人,你让七陌寻这小院不会是早就知道这对门是永阳的院子吧。
谢晚亭饮了口茶,回他:七陌寻的此处,你应去问他。
七陌正巧从小蟹胡同进来听到盛怀秉的话,他嬉笑道:世子,您这可就冤枉我们家主子了,这处小院是我瞧着景好,里面一应布置又雅致,就给找来了。
谁成想对面这户人家是公主呢。
盛怀秉满眼质疑的点了点头,你说是这样就是吧。
说到底还不是首辅大人讲究,人家鸿福客栈可是全临安城最豪华的,他们住的又是上房,他还不满意。
盛怀秉问:此次石亭山后发现的炼药之人可就是左冲口中所提大梵寺的线索?只是灵山寺那个假冒的住持死的时候说出大梵寺三字,跟这些炼制毒药之人又有何关联呢?盛怀秉说完,瞧向七陌,可从那些人嘴里审出来东西了?七陌上前轻笑,我来就是跟主子和世子说此事的,所抓二十人挨个审问,只有三个骨头硬的不肯开口,剩下的都吐出了话,每人所说虽不完全相同,大致意思还是一致的。
他们就是前段时间潜入灵山寺里谋害皇后娘娘之人,因着他们帮主与皇后娘娘有仇,才会行此事,那地道也是早些年他们挖通的。
盛怀秉又饮了杯茶水,昨日醉酒醉的嗓子肿痛,他轻声说着,那这就都可以说通了,不就是个有仇报仇的简单事?他虽如此说,却还是将疑问抛给了谢晚亭,首辅大人能亲自来跑一趟,事情定没有那么简单。
谢晚亭瞧了眼被风吹落的叶片,眉头微蹙,淡声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此来临安,行程早已被人掌握,如此轻易就查到了灵山寺之事,石亭山发现的不过是欲盖弥彰的假象。
既是如此,我们到庆阳时那些人还敢去买卖良家女,想必也是巧了,正好让咱们碰上阿娟。
盛怀秉放下手中杯盏,继续说: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将买卖良家女之事掩盖,所以秦杨去了他们会合处时那些山匪全被杀了。
对他们痛下杀手,也是因着他们将买卖良家女之事泄露出去了。
谢晚亭颔首,说:左冲吐出了‘大梵寺’三字,让他背后之人大怒,可见大梵寺里不止有皇后被刺杀一事的真相,还有其他隐晦事,他们想用炼毒之事掩盖,买卖良家女在各地常有,而他们却如此大动干戈想要掩饰。
他说完,又对盛怀秉说:等下你去见林毅山,与他言明此事,多留意他的神色。
盛怀秉清了清嗓子,起身说道:我这就去,忙完还可以去找永阳说会话。
谢晚亭瞥了他一眼,看向七陌,吩咐道:让人继续盯着大梵寺。
是,主子。
——翌日,七陌给楚楚送去了《天关诡术》,她刚拿在手里还未翻上几页,芳菲和兰卿一人手中提着个食盒,另一人手中提着秋蟹行进竹青院,白苏在院中没忍住说着:兰卿小姐,这蟹要抓你手了。
楚楚听的声音探头从窗牖处往外瞧,兰卿手中提着麻绳,下面缀着十来只五花大绑的螃蟹,瞧着个个都顶肥,果真,秋蟹最有吃头。
昨日,她让白苏送去观月院的秋蟹可没这么肥。
兰卿将手中麻绳递给白苏,说:你家公主爱净,挂一旁去。
白苏试探着接了过来,只怕那爪子乱伸的蟹将她手给抓了,还是紫芍又从她手中拿过来,挂在了小厨房里。
兰卿以为紫芍要去将它们给蒸了,急忙喊着:紫芍,不能蒸,先放着。
楚楚立在雕花木门前,不解的瞧着,说:蟹得吃鲜,正好我馋了,蒸了吧。
兰卿与芳菲互相递了个眼神,眉眼含笑的瞧着她,芳菲打趣她道,这秋蟹极为肥美,可不是给你准备的,是拿给那位首辅妹夫尝鲜的。
楚楚听明白了,这两个人今日提着食盒拎着秋蟹是来让她带她们去见谢晚亭的,她突然明白了谢双音的感受,谢双音与她说从前上京里的小姐们可都是隔三差五去侯府对她好生关怀一番的。
可那些人打着觊觎谢晚亭的心思,眼前这两位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她冲她们轻哼了声,说:两年未见,表姐不心疼我倒还打趣起我来了。
兰卿可不是她随意一句话能糊弄过去的,前几日我们提起他,你也不说他就在临安,对我们两个你还瞒着掖着?芳菲向来与兰卿心思相近,她也打趣道,楚楚,让我们看一眼他还能害羞不成?又不会少块肉。
兰卿紧接上芳菲的话,楚楚,走,我们一起去见见他,正好有秋蟹,这食盒里还有府上刚做好的饭菜,别凉了。
楚楚:……去……可以,但是两位好姐姐,咱们去我的言景院,不能说是故意去瞧他的,也别……别盯着人家看。
芳菲平日里倒是温婉端庄,可只要与兰卿在一块,她就变了性子,一人嫌羞两人胆大的,从前在街上遇上温润如玉的公子没少盯着人家瞧,一点大家闺秀的矜持都没有。
二人自是满心欢喜的应下了。
行至言景院时已至酉时,好巧不巧,楚楚让白苏去请谢晚亭来吃蟹,谢晚亭不在观月院里,她心中暗自庆幸,说:表姐,这螃蟹蒸了吧,我们三人也可饮酒赏景食蟹的。
兰卿失望的叹了声气,这首辅大人的面还真是难见。
白苏笑着将秋蟹拿去厨房清洗了番就给蒸上了。
三人在院中紫檀木桌前坐了有一刻钟,兰卿因着是面朝着院门处,瞧见对面有人进了院子,瞧着那身影颀长俊秀,气质如松如竹,想来就是她们要见的妹夫了,她站起身来,笑声说着,楚楚,你瞧,那人是不是你夫君?楚楚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嗐,还真是谢晚亭,他倒也是有口福,白苏刚说过蟹蒸好了,他这就回来了。
她垂眸应了声,只好又让白苏去请了。
谢晚亭踱步而来时,芳菲与兰卿早就没在紫檀木桌边上坐着了,一个坐在木秋千上,一个坐在云榻前的木梯处,楚楚依然坐在桌边。
兰卿与芳菲温婉行礼,见过首辅大人。
谢晚亭淡然应了声,目光瞧向楚楚,问她:七陌给你送的书可看得懂?楚楚给他添了杯茶,轻声说着,我翻了几页,看得懂。
芳菲瞧了眼兰卿,兰卿瞧了眼芳菲,这妹夫眼中还真是只有楚楚一人,就应了她们一声,当她们是摆设吗?那她们就好生瞧瞧他。
适才在门外只瞧见了背影,实在想象不出那般身影前生的是张什么面容,果真,这世上有人生的是她们怎么想都想象不到的俊朗,这男人不止生的天质自然,身上那股子矜贵自傲的气质当真是绝无仅有,兰卿瞧的入了迷,魂不守舍的低声呢喃着,楚楚这是拜了哪位神仙,能嫁得如此郎君?芳菲听见了,不知谢晚亭与楚楚有没有听见,她急忙起身去扯了下兰卿的衣袖,别乱说话,楚楚还用去拜神仙吗,她本来就是尊贵的公主,与首辅大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
兰卿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是,你说的对,这种男人就得是咱们自己人的。
她说着,好似眼前男人是她的夫君一般兴奋着。
白苏端来了蒸好的蟹,食盒里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此时夜色渐暗,海风微凉,院内灯罩里的烛火早已点燃,散下一片暖光,楚楚瞧着谢晚亭,说:这是我两位表姐挑的秋蟹,极为肥美,你尝尝。
芳菲温婉一笑,说:若是首辅大人喜欢吃,明日再给您送来些。
兰卿也说着,首辅大人不喜欢吃也没关系,临安城里美味多着呢,送些其他的来也行。
楚楚给她们两个递了个眼神,她早在来的路上就跟她们说过了,谢晚亭可不是能让她们当作妹夫调笑的,他是首辅大人,上京里的小姐们谁敢这样跟他说话?可她们二人毕竟从小就生活在临安,舅舅又是临安知府,又有外祖在,自来都是别人畏着她们,哪有她们畏着别人的时候?自来在临安她们就是最大。
可,谢晚亭不是应该冷着个脸让她们知难而退,不寒而栗的吗,他怎么还听着了?见她们依旧与谢晚亭说着,楚楚埋头自顾自的吃面前的蟹,因着吃的认真,芳菲与兰卿的好些话愣是没听进去,心思只在蟹上了。
过了有一刻钟,盛怀秉走进来,瞧着他们几人,笑声道,有秋蟹吃,竟是不喊我?楚楚应着,怀秉哥哥,你适才不是不在,我可是让白苏去请你了。
白苏就要去搬张椅子来,盛怀秉伸手制止了,不用,我刚在徽香楼用过饭,这秋蟹再肥也是用不下了。
楚楚瞧见盛怀秉与表姐相互迷惑的瞧着,她介绍着,他是我堂哥,定南王府的世子,随后又看向盛怀秉,这是我芳菲表姐,这是兰卿表姐。
她介绍了这么一番。
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盘蟹肉,她下意识向谢晚亭瞧去,谢晚亭却没看她,眼眸低垂认真的剥着蟹。
她说了声谢谢,将面前的蟹肉吃了个干净。
在言景院里秋蟹也吃了,该见的也都见了,楚楚瞧见谢晚亭似乎很不喜欢这般热闹,她突然就想起了云缈院,那里与这里完全是两幅场景。
云缈院安静的让人觉得空寂,初住进去时,她是很苦恼的,不过也没说什么,渐渐的就习惯了那里的安静,每到夜晚就躺在她的摇摇床里赏月,根本不会有人打扰。
有次她正瞧的认真,谢晚亭步子轻缓的坐在了一旁的古檀木椅上,她根本没有察觉,一边瞧着月一边自顾自的呢喃着:若是瞻之哥哥能每晚都陪我在这院中待着就好了——不过,瞻之哥哥会来陪我,也不是心甘情愿的陪着,他不乐意。
说完,还自顾自的叹了几声气。
当时谢晚亭是过了许久才在她身后说了话,她问他都听到了什么,他说他刚到,什么都没听见,可自那日后,他好似常会去云缈院里陪她赏月了。
想来,他都是有听到的吧。
谢晚亭,我的小院后面种着些瓜果蔬菜,你可想要去瞧一瞧?她认真的问着他,今日让表姐来此着实是有些对不住他,想是他早就心中烦闷了,索性就让怀秉哥哥这个爱闲话的与表姐闲聊着,她带着谢晚亭去后院摘些瓜果来给大家吃。
谢晚亭应了她。
她提了盏灯,白苏本想跟着,被盛怀秉给喊着了,芳菲也打趣着,夫妻俩想单独待会呢。
这座院子本就不大,楚楚和谢晚亭还未走至后院呢,这话自是听得明明白白,楚楚觉着自己倒没什么,她与谢晚亭之间清清白白的,自是不怕别人说。
可说这话的人毕竟是她表姐,她偷偷瞧了眼谢晚亭的神色,凑着手中提着的竹篾灯里发出的羸弱烛光,男人的面庞轮廓分明,半垂着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楚楚瞧了他的下颚,瞧了他的眉,瞧了他的眼,急忙收回了目光。
她是知道的,每次她瞧谢晚亭一时半会的目光根本移不开,她想这就是人之本性吧,谁都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人,就如同欣赏一副画作,春日里赏花,冬日里瞧雪一样。
许是出神太久,她身子一倾,险些被地上竖放着的木桩给绊倒,她也不知木桩在泥土里放的好好的,怎得就被她给碰上了呢,谢晚亭下意识扶着她,问:碰着哪里了?楚楚回他,没事,不疼。
他应了声,眉目却未舒展,目光在她脚上瞧了又瞧,才将握着她手臂的手松了开。
晚风拂面,她与谢晚亭眸光相融,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她能听清谢晚亭的呼吸声,不可避免的她想起了云渺院的那个夜晚,觉得脸颊滚烫。
她急忙向前走去,走出几步又停下步子,偷瞧了他一眼,说着,谢晚亭,那里有竹篮,你去拿来一个,等下摘了瓜果放进去。
嗯。
她提着灯立在那里,谢晚亭在一旁摘着瓜果,她随着他的脚步跟近,瞧着的人永远比在做着的人要急上一些,她瞧见一颗香瓜已熟透了,隔得很远都闻见了香气,可谢晚亭却直接避而不见的绕了过去,她轻声说着,谢晚亭,那里有颗香瓜,你没瞧见吗?谢晚亭回转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因着园子里所种瓜果种类太多,又是夜间,两个人所看去的角度又不同,谢晚亭怎么也瞧不见她说的香瓜到底在哪。
就在那棵上面长了两只茄子的根茎旁——谢晚亭还是没瞧见。
她又道,呐,上面有叶子遮挡着呢,你向我这里退上一步就能瞧见了。
谢晚亭依旧没瞧见。
楚楚走上前将手中提着的灯递给他,弯身就把那颗熟透的香瓜给摘了,放进竹篮时还不忘了说一声,谢晚亭,你好笨啊。
首辅大人文韬武略向来受人敬仰,如今摘个瓜果却是被人嫌弃了,不过他倒没跟她计较,反倒唇角微扬,露出笑意。
她适才的话语透着亲昵,对他很受用。
说完,楚楚才觉着说错了话,这跟笨不笨的着实没有太大关系,既然说了,又收不回,索性让他提着灯,她去摘瓜果,也不去瞧他听见她说他笨是何神色。
想来神色不会是喜悦的。
楚楚摘了香瓜,又摘了小红果,直接在园子里的抽拉井处给清洗干净了,不过,谢晚亭也不会用抽拉井,她没有再嘲笑他,起初她也是不会的,是紫芍教的她,她又教给了谢晚亭。
摘香瓜时谢晚亭是真的没有瞧见她说的,可抽拉井他还是会用的,她问他会不会用时明显一副得意傲娇的模样,想来她是认准了他不会用,想要教他。
毕竟她一开始也不会,也是别人教的,那就让她当回师父教他。
反正,一个愿教一个愿学。
用了瓜果后,便回了奉国将军府。
兰卿与芳菲也跟着她去了竹青院,因着都用了些果子酒有些醉意,非要和楚楚挤在一张榻上歇息,楚楚哪赶得动两个难缠的醉鬼,只好让她们两个上了她的床榻。
好在她的床榻够宽大,三个女子并肩躺在那里,芳菲与兰卿睡在两边,让楚楚歇在了两人中间,楚楚总觉着她们两个没安什么好心思,阖上眼就要去睡,却被兰卿扯住了纤白手腕,问她:楚楚,你与我们说说,首辅大人床笫之上可是极为勇猛?楚楚被她这句话问的咳了好大一会,她轻喃了声,表姐,说这些做什么。
芳菲也笑声道,怎么,你还羞了?瞧瞧她,脸都红到耳根子了,这不过是咱们的闺中密语,有什么不能说的。
楚楚被她们你一言我一句说的下意识摸了下脸颊,着实是有些发烫,这两个人真是够讨厌的,她和谢晚亭可没做鱼水之欢的事,想来她脸颊滚烫是因着他醉酒那日。
那是她与谢晚亭最亲密的一次了。
她还记得当时谢晚亭在她耳边低语,说:楚楚,我们来日方长。
想来那时他是怕她觉得被冷待宽慰她的。
兰卿又问,楚楚,你快与我们说说,第一夜他折腾了你多久?瞧着他身材健硕,肩宽腰细的,是个能折腾人的。
楚楚瞧着她们两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轻应着,一个时辰?◎作者有话说:楚楚:你们认真听我编……◎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首辅:才一个时辰?什么时候在一起啊呜呜呜-完-50.言景院(二) · ✐[她扯住谢晚亭的衣袖,谢晚亭:我回去换身衣服,很快。
]她试探的问着,反正话本子里是这么写的,一个时辰足够可以了,想来也没给谢晚亭脸上抹黑。
几次?楚楚垂眸思忖了片刻,说道,三次。
兰卿点了点头,她也是看话本子,听些老妈妈说的,那还行。
楚楚,行那事舒服吗?你是什么感觉?累吗?疼吗?他是温柔还是粗暴?楚楚只想拿棉团子塞住耳朵,实在被问的无奈,她只好说了实话,其实,我和他并未圆房。
兰卿轻讶了声,什么?成亲了没圆房?他这是冷待你,你可是公主。
楚楚心中暗道,他还是首辅呢。
芳菲问着,听闻他早些年一直在外作战,又迟迟不娶妻,不会是伤着身子了吧?楚楚阖上眼,任她们两人再怎么磨她,她都不再说一句话,再说下去,谢晚亭以后还如何娶妻?——翌日一早,白苏正在给她梳发,有人来通传说有一女子来寻她,楚楚知道,是谢晚亭说的人到了。
他说最迟今日会到,果真,一大早就到了。
云裳见过公主殿下。
女子一袭玄衣,眸中含光,爽朗的与楚楚行礼。
楚楚瞧着她生的大气,倒是颇合她心意,见她风尘仆仆的,问:用饭了吗?云裳摸了摸肚子,公主,我赶了两日两夜的路,马都被我骑死了,正饿着肚子呢。
楚楚轻疑了声,莹亮的眸子放大,瞧向同样震惊的白苏紫芍,说:快去准备饭菜。
云裳用饭时楚楚才知,是谢晚亭给她下的令,最晚三日必须赶到临安来,云裳一个姑娘家才会没日没夜的赶了一千多里路。
想来也是,谢晚亭那般圣智之人,那日她向他学如何辨别机关时他定是就知道了她在做什么,让七陌送来了书,又让云裳这么急着赶过来,是嫌她领悟不了他说的,也看不懂书上写的。
谢晚亭明明是担心她会受伤,愣是让她说成了是在嫌她。
昨日她便让白苏收拾出了一间屋子,云裳用过饭,洗了个澡就去歇着了,直到天色渐暗,用晚膳时才醒来。
楚楚还想着她会一觉睡到明日晨起了,就没想着今晚再去裴远的书房,不过既然她醒了,就再走一趟书房。
算来,裴远舅舅没几日就要回来了,此事宜早不宜迟。
待到夜深,她和云裳去到书房,云裳在书房瞧了一刻钟也是没发现什么密室暗匣的,楚楚突然想起谢晚亭与她说的话,为何她一直将心思放在书房里呢?裴远舅舅的内室她还从未去察看,因着她固有的印象,裴远舅舅的内室布置极为简便,她认为如果有她要的线索应是会在书房。
她提着灯从左侧的暗门处进了裴远的内室,目光直接落在了那方睡枕上,云裳跟着她的脚步拿起睡枕细瞧了番,扯了下睡枕里侧的一根细小的线,只听‘咔’一声,内室墙上悬挂着的字画如有人牵扯般缓缓挪开,一面光洁无缝的墙面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向外探出来,楚楚将手中提着的灯递给云裳,疾步走向那方匣子。
云裳注意到这小公主似是在担心她会瞅见匣子里的东西,她向后退了几步,将灯举高了些,让她可以细细查看。
——回到竹青院里,她就上了床榻,匣子里有一锦盒,里面放着十七张字条,每一张上面的字迹、话语皆是一样的,只有日期不同。
每张字条上只有两字:无事。
日期是从元宁五年直到元宁二十二年,也就是去年。
写信之人每年都会送来一封只有‘无事’二字的书信,元宁五年是母妃嫁给父皇的那一年,她也是在元宁五年的岁末出生的,听秋嬷嬷提起过母妃当初生她时早产了一月,因此还落下了病根。
写信之人又是谁呢?翌日午时,云裳欢脱的如只兔子从院外走进来,说:公主,查到了,你给我描绘的纸张我去纸行问询了一番,有个在纸行干了大半辈子的掌柜说这种纸临安城里早些年就不用了,因着纸张粗糙,又晕墨,现下多是贫苦地方用的多。
对了,他还说尤其是武宁府用这种纸张的最多,因着去岁武宁府发了山洪,百姓艰苦,在纸张上就节约的紧。
楚楚口中轻喃,武宁府——她记起来了,母妃与她说过那里,母妃身边的嬷嬷祖籍就是武宁府人,小的时候母妃常会与她提起这位嬷嬷,她是母妃的奶嬷嬷,自母妃出生时就陪在母妃身边,每次她都能从母妃的神色里看得出来母妃很念着她。
她问母妃为何没让她跟着来上京时,母妃只是说她身体不好,回老家养着去了。
想来母妃的事,这位嬷嬷定是都知晓的,每年一封的书信皆是无事,还是写给裴远舅舅的,应不只是念着往日旧情关怀而已。
她顿了片刻,同云裳说:云裳,让我的两名护卫去武宁府寻一位曾在奉国将军府侍奉的老嬷嬷,待寻到了好生照顾着带她来临安。
云裳应着,正要出去,楚楚又道,等一下。
她从一旁的妆奁里取出一枚玉佩,是她母妃之物,让他们告诉老嬷嬷,说是我母妃要见她,待到了临安,先去鸿福客栈里住着。
她安排的细致谨慎,云裳神色里透出不解瞧着她,笑应了声。
既然母妃与老嬷嬷情义亲厚,和别的男子有子又嫁给皇帝,欺君之罪老嬷嬷如何会说出来?这般想来,每年写信之人定不是老嬷嬷,而是派去监视她的人,老嬷嬷照顾母妃那么多年,母妃定不愿灭口,只有将她送回老家派人在那里守着。
如今找到了线索,她心里也松了口气,想要去大梵寺见一见群显住持,确认一下手腕上这串佛珠是否是大梵寺之物,母妃说她手上的这串佛珠是她在灵山寺求来的,箱笼里书信上所说大梵寺求来的那串佛珠早就给了秦婷。
可母妃的话她是不信的,她若真的是裴远舅舅的女儿,那书信上说为女儿大婚在大梵寺求来的佛珠应就是她手腕上带着的这串,从来就没有给过秦婷什么佛珠。
她这般想着,如今外祖母的身子越来越差,她也是要去大梵寺为外祖母祈福。
翌日一早,白苏提了竹篮,里面放了些应季的瓜果,去了大梵寺。
今日她起的早,不过辰时三刻就来到了石亭山下,晨光清冷,泛着浅薄的雾气,盈盈绕绕在林木山石间,她身上披了件绣梅披风,整个人被裹得如将要探出的花苞,满是娇态,说:大梵寺香火越发旺盛了。
她抬眸瞧着上山石阶上络绎不绝的人群,满眼欢喜的说着,挪动步子上了台阶,白苏跟在她身旁,低声说着,公主,你慢着些。
来到大梵寺正门外,白苏去寻了人,有位年轻小和尚带着她们去了僧舍,小和尚朗声说着,两位施主稍等片刻。
没一会随小和尚走出来一人,互相见礼后,这人道,贫僧法号空顿,群显住持已闭关将近一年,不见任何人,施主可与冬至日后再来,那时住持会出关。
楚楚心中疑虑,群显住持闭关将近一年?可那封书信上落下的日期是四月。
有劳了。
离开僧舍后,白苏不解的问着,公主,既是群显住持一直在闭关,任何人都不见,为何那小和尚还要将我们带去僧舍呢,直接与我们说不就好了。
楚楚心中也正在想着这个问题,她轻叹了声,想必他们是想知道何人来寻群显住持,或是——他们一直在等人来寻他,亦或是害怕有人来寻他。
那,那我们既不是他们在等的,也不是他们害怕的?白苏顺着她的话问着。
楚楚应了声。
永阳。
楚楚顺着声音瞧去,放缓了思绪,怀秉哥哥。
说完,她又瞧向盛怀秉身边的男人,谢晚亭。
谢晚亭瞧了眼白苏提着的竹篮,知晓她是来此祈福,他瞧着她,当初查灵山寺一事时她是在的,灵山寺之事与大梵寺紧密相连,她应该也想知晓,问她:可要与我们一起去见群显住持?我适才去了,他闭关了。
楚楚知道谢晚亭既然说了,就一定可以见到的,她也只是想将自己的话说出来。
盛怀秉轻笑,闭关了把他给拎出来不就好了,走吧,永阳,带你去瞧出戏。
楚楚应着,她自是想去凑一凑热闹的。
不过片刻时间,楚楚又来到了僧舍,空顿回绝的话没敢说出口,恭敬有礼道,诸位施主,同我来。
楚楚瞧了他一眼,这人——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
从僧舍耳房入了后院群显住持的经房,没等空顿上前去叩门,古老有些破损的门板从里推开,群显一袭布衣面色淡然的瞧着众人,和缓的说着,各位施主,请进。
谢晚亭上前一步,如墨深邃的眼眸睨着他,说:不必了,住持还是跟我们去临安府衙吧。
群显半落的眼皮微不可见的颤了下,依旧面色平和淡声说着,容老衲回屋内取一物,便随大人去府衙。
群显刚转过身,手刚触到藏于袖中的匕首就已被一跃上前的秦杨制服,一时之间,大梵寺弟子警惕上前,金鳞卫中人已拦在一旁。
群显被秦杨一脚踹在地上,他神色ʲⁱᵒʲⁱᵒ暗沉,瞧了眼空顿,大梵寺弟子都退了开,群显冷哼了声,瞧向谢晚亭,首辅大人来的比我想的更快些。
是吗?你若是猜到了会有这一日,也不会才想起来取匕首自尽。
楚楚被七陌在一旁护着,她瞧了眼群显,原来他真的在等人来寻他,只是他还抱有一丝侥幸,所以才会在谢晚亭来到这里才要自尽。
群显冷笑着晃了晃头,你们想知道什么?你在临安大梵寺生活了那么多年,与皇后娘娘有何恩怨?亦或是你与灵山寺住持有何恩怨?那日,七陌所说审理在石亭山后山炼制毒药之人,他们承认了与皇后娘娘有仇,明显是有人教他们的说辞,不过用了些手段,就招出了群显。
这几日,守在大梵寺的人在一处极其隐蔽的林木中发现了一女子的尸首,这女子正是当年在灵山寺让悟远住持破色戒愧疚自焚之人。
群显在地上坐直身子,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他目光微凝,似是忆起了往事,说道:灵山寺住持悟远是我师弟,你们猜的没错,是我让那女子去诱引的他,让他含恨而终,可事有因果,那是他应得的报应。
万定年间,我的老家受了灾,父母饿死,只剩我与妹妹二人相依为命,逃亡的路上遇上了还未出家的悟远,我妹妹对他一见倾心,待他极好,有时宁愿自己饿着也要让他吃饱,后来,他们互通了心意,就在我妹妹欣欣喜喜要嫁给他时,我们去到了上京外的灵山寺,悟远就跟着了魔般非要出家,弃我妹妹于不顾。
我那妹妹是个傻的,他出家做了和尚,她就在寺庙下的村子里寻一间破屋安家,为了不让我恼悟远,还宽慰我,我见她过得开心,渐渐的也就不再怨恨悟远,也去寺庙出了家。
说到这里,群显突然面色暗沉,眸中发狠,可悟远就是个畜生,他一边回绝了我妹妹去出家,一边又在寺庙外欺辱了我妹妹,我一时气极打了他,还被师父赶了出去。
我气妹妹依然不愿离开,独自一人走了,再回来寻她时,她已被悟远送去皇后娘娘身边做宫女,并且死在了宫中。
盛怀秉见谢晚亭凝神不语,他走上前,说:所以,你就让悟远破了色戒被人发现,羞愧而死,还要加害皇后娘娘。
没错,他们这些人凭什么活着,都该死了去见我妹妹。
盛怀秉又问,你为何要杀那女子?群显迟疑了下,淡声说着,她知道你们在查此事,心中怕了,想要去揭发我,自然是要死的。
盛怀秉问完了话,瞧向谢晚亭,随后又冲跟着的临安府衙的人道,将他带走。
空顿急忙上前跪下,大人,住持所做之事我们这些弟子根本不知,求大人明查。
谢晚亭睨了他一眼,又看向秦杨,说:带人封了这里,严查所有人。
是,大人。
秦杨说完,一脚又踢在跪在那里的空顿腿上,跟我走,将大梵寺所有人都喊来。
——下山的时候,盛怀秉问道,那女子不是群显杀的,可他却认了罪。
楚楚走在一旁下意识点了点头,她也瞧出来了,群显说那女子是他杀害时明显迟疑了,可他为何要认下此罪呢?谢晚亭应声道,查出后山炼毒之事时,很明显背后之人还不想弃了群显,可若他们真正不想‘弃’,群显早就从大梵寺离开了。
那女子的死是在扯出当年之事,之所以要让后山炼药之人先出来混淆视线,大抵是谢晚亭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们想要隐藏的东西已经从大梵寺转移出去,所以才会让我们来此。
他瞧向七陌,说:将大梵寺里的人交给临安府衙,让秦杨带金鳞卫的人离开。
是,主子。
盛怀秉听明白了,谢晚亭口中他们想要隐藏的事是良家女买卖之事,他说:林知府说临安城里偶尔是会有买卖良家女之事,可从来都是为了挣些银子,而且最多也都是买卖一两人,从未有过大肆买卖之事。
谢晚亭瞧了眼楚楚,冲盛怀秉应了声,临安城里有大肆买卖良家女之事,林毅山身为临安知府,竟会不知?而这些年上报到内阁的各地官员政绩,林毅山治辖下的临安城向来是各地方官学习的榜样,他不知并不是他无心政务,而是他说了谎。
早在来临安前,他就已查过林家,林老将军早些年击打倭寇深得临安百姓的敬佩,在临安,林家就是‘土皇帝’,偏偏这土皇帝这些年从未出过任何错,宫中宜贵妃深得帝宠,林家也从未骄横无礼欺压百姓。
着实是好官。
可他知道,太过完美的人或物,实则都有裂缝。
行至石亭山下,有奉国将军府的人迎上前来,说:公主,老夫人去了您的言景院,说是让您去那里找她。
楚楚应了声,瞧了眼谢晚亭,定是兰卿与芳菲在祖母面前提起去言景院见谢晚亭的事了,外祖母才会也去了言景院。
她轻叹了声。
回到暖阳街小蟹胡同,她下了马车见谢晚亭就要回观月院去,她轻唤他,谢晚亭。
男子将要迈进观月院的步子停下来,侧首瞧她,盛怀秉也应声停下来,同样瞧着她。
楚楚行至跟前,下意识扯住谢晚亭的衣袖让他去一旁说话,盛怀秉‘啧啧啧’几声进了观月院。
谢晚亭,我外祖母……她话还未说完,谢晚亭见她有些为难的模样,轻声说着,我回去换身衣服。
嗯?楚楚瞧着他,她话还没说完,他就知道是何意了?很快的。
他又说着。
楚楚回过神来,应了声。
她想跟他说,和离之事因还未到期限,她并未与他们言说,外祖母的身子越来越差,希望谢晚亭能去见见她,可瞧着他适才说话的神色,似是早就知道了,而且本来也就打算换身衣服就去言景院的,反倒是她多此一举了。
回到言景院,老夫人正在院中被她的贴身丫鬟秋棠推着赏花呢,楚楚唤她,祖母。
回来了。
楚楚应着,握住老夫人伸过来的手,说:祖母,您何时来到的?刚到,你这院子我还没瞧完呢,你就回来了,你裴远舅舅给你置买的这座小院着实不错呢。
楚楚听外祖母提起裴远舅舅,眸光微闪,说:祖母,你与我说说裴远舅舅,自我记事,他就在奉国将军府了,裴远舅舅他没有家人吗?老夫人并未对她有防备,眼眸微眯了下,忆起往事,他的家人他从未提起过,当年还是他受了很重的伤,你母妃将他救了,带回府中,你外祖父见他生的一副正相,言谈举止又颇具才华,就收他做义子了,这么多年了,你外祖父着实没有看错人。
我母妃救的裴远舅舅?那,这么多年裴远舅舅为何不娶妻呢?老夫人温和的笑着,被楚楚这么一问,当年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似是涌上心头,不过她这一生经历的多了,根本不显于色,清淡的说着:他不愿娶自有他的道理,我也说过他,可他每次都是各种理由搪塞。
楚楚瞧着外祖母,不再问下去。
又闲聊了片刻,还未等老夫人绕到她的外孙女婿身上,谢晚亭就已向言景院行来,老夫人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球紧紧瞧着眼前这男子,兰卿与芳菲那两个丫头果真没拿话唬她,玉树临风,气如松柏,世间少有。
她自是知晓他年纪轻轻位高权重,深得武帝赏识,此来临安因着公务不便去奉国将军府,老夫人温和的说着,老身体残,无法给首辅大人行礼了。
谢晚亭冲她见礼,唤道,祖母。
这声祖母唤的老夫人心中欢喜,本以为年少权重,多少会有些骄纵轻浮,如今瞧着,是个稳重谦谨之人。
楚楚自知谢晚亭不是个多话的,祖母与谢晚亭言语时她寸步不离的坐在一旁,也好帮谢晚亭说上些话,毕竟从嫁给他的第一日就开始给他添麻烦,一直到现在。
至午时,老夫人总要午憩会的,说是要回奉国将军府,盛怀秉突然来到言景院,说是准备了午膳,老夫人因着身子原因还是回了府,让楚楚留了下来。
在观月院用膳,楚楚拿起手中的银著夹了块草菇吃,盛怀秉将一只杯盏放在她面前,永阳,尝尝临安的杨梅酒,可比上京里的味道纯正多了。
楚楚瞧了他一眼,怀秉哥哥还真是什么时候都离不开酒,劝他道:怀秉哥哥,你少饮些。
说着,她还是凑上前嗅了嗅,一股果子酒的清香气袭入鼻尖,有丝清凉又透着一股青涩,她拿起青玉盏品了口,没敢多饮,就一口。
永阳,这是庆安街露玉楼里的酒酿圆子,特意给你点的。
盛怀秉又将酒酿圆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作者有话说:首辅大人:我终于要表白了~◎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51.喜欢 · ✐[楚楚,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楚楚只饮了盛怀秉给她倒的那一杯杨梅酒,再没敢多饮,只顾着用菜和酒酿圆子了,可她觉着秋风打在脸上,脑袋有些晕晕的,她真想问一问怀秉哥哥,是不是给她的酒里下了药。
盛怀秉笑瞧着她,说:一杯杨梅酒你就醉了?看来以后我得多带你饮酒才是。
谢晚亭瞧着眼前的小公主,白皙的面颊晕染着桃红,黛眉微微蹙起,似是在与渐渐晕乎不清的意识在做斗争,他瞥了眼她面前的酒酿圆子,被她吃的干干净净。
他嗓音里带着丝无奈,说:是酒酿圆子吃多了。
盛怀秉自顾自的饮着酒,笑瞧着谢晚亭,你将她送去言景院歇着吧,我再饮会酒。
楚楚起身,摆了摆手,说:我自己……可以。
话刚说完,若不是谢晚亭扶着,整个人都要倒下去,她下意识揉了揉脑门,愠恼的瞪了眼盛怀秉,整个人已被谢晚亭抱在怀中,去了言景院。
白苏见首辅大人抱着她家公主,急忙走进内室掀起落着的床帐,这里已修整好几日,只是一直还未在这里住下过。
谢晚亭弯身将她放在床榻上,楚楚躺下时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衣袖,又坐了起来,双眸氤氲,与谢晚亭靠的极为相近。
白苏见状,急忙退了出去。
谢晚亭垂眸瞧着她,她透亮如辰的眸子噙满水雾也看着他,莹白的脸颊泛着红霞,小手伸着似要去触碰他的眉眼,将要触碰到他时,还咽了咽口水,就如同在云缈院里她盯着从净房出来身着中衣的他时一样,只是这时的她颇显娇态,如漫天冰雪里开出的一朵灿亮的花苞。
他瞧她瞧的出了神,被小公主贴上去吻住了他薄润的唇。
她身上淡淡的香甜桂花香气掺杂着果子酒的气味将他环绕,她吻了他的唇还不够,伸出香软的舌尖去撬他的齿,一双纤柔的手臂终于抱上了她觊觎许久的腰身。
谢晚亭让她探了进去。
他知道她醉了酒,他不能任由她吻他,可他被她吻上的那一刻他的自制力就如被雷电禁锢,让他不愿推开她。
他喜欢她吻他,就如那个瞧月的夜晚在木秋千上他为她拭去口中的苦辣。
亦或是另一个醉酒的夜晚。
他从不是柳下惠,他很想念她的味道,心里想,梦里想,他想。
楚楚费力的吻着他,不过片刻,她就不再是那个主动的人,男人开始回应着她,占据上风。
他用舌尖与她交缠,顺应着她将她揽入怀中,她身体如同一滩软水瘫在他怀里,彼此沉闷的呼吸声回绕在方寸之间,她软软的小爪子极其不安分,在他腰腹来回摩挲,惹得男人将她吻的更为用力。
他宽大带着剑茧的手掌将她的有些冰凉的小手禁锢在他腰间,另一只手插入她发间拖着她的后脑。
舌尖的交缠让他一颗心就要炸裂。
他不舍得放开她,很不舍。
许是彼此的呼吸混在一起太过疲累了,小公主身子轻颤了下,离了他的唇,水灵灵的眸子泛着雾气瞧着他,软糯糯的嗓音轻喘着唤他:瞻之哥哥,瞻之哥哥——这声瞻之哥哥真将他所有的理智吞噬殆尽。
他就要再去吻她,却突然怔了神,让自己从沁入骨髓的柔情里逃离出来,喉结滚动。
楚楚又吻上了他的唇,她喜欢被他吻着。
她再次去撬他的唇齿,却被他拒绝了。
她唤他瞻之哥哥,从前她生病时就是这么唤他的,她醉了酒,又把他当成陆慎了?越是动情时,越是极致占有,越容易陷入内心的深渊。
他将她紧紧抱着他腰的手拿开,将她放进被褥里,眼眸与她相对时,他的一颗心似是脱了僵的野马跳个不停。
他挪开了眼。
疾步离了内室,一颗心被人攥在手中,只怕会被丢进冰窟里,这种不能自已被人掌控的情绪就如烈酒,既灼人肺腑,又香醇让人着迷。
他离了言景院,回了观月院自己房中,盛怀秉瞧着他,边饮酒边问着,怎么送永阳回个言景院你耳根子都红了。
盛怀秉只觉自己是醉了,谢晚亭这种拒人千里冷冰冰的人怎会耳根子都红了呢。
楚楚被她放入被褥里,轻揉着脑门,声音微哑不满的说着,谢晚亭,你推我干嘛——讨厌——她呢喃着,声音越渐越小,真小气,不就亲你一下吗——不能怪我,谁让你——让人忍不住想亲上去呢。
谢晚亭,你真讨厌——谢晚亭。
屋内瞬时静下来,只有她的轻喃。
还有男人适才留下的沉闷气息。
她沉沉睡了过去,直至酉时天色渐暗才在床榻上翻了身,下意识拍了下小脑袋,黛眉微蹙,轻咬着下唇,脑中如有虫蚁在抓,让她很是不舒服。
白苏就守在床榻边上,听到她发出轻微的动静,上前轻声说着,公主,您醒了。
她微哑的声音应着,嗯,几时了?她瞧着屋内有些暗,想是自个睡了许久。
公主,酉时一刻了,我给您煮了醒酒汤,您喝些吧。
她起身下榻梳洗了番,又用了醒酒汤,一袭绯色点白锦裙站在院中吹了会风觉着整个人舒服多了,夕阳染红了海面,也将灿鸿一片落在院中,落在她被风吹散的青丝上。
她瞧着远山水面,怔怔的出了神,如此良辰美景,她又怎舍得离去呢?白苏,将我的云榻熏上檀木香,我一会要去躺着。
白苏笑意盈盈的应着,公主今日是不打算着回奉国将军府了,是要在言景院里歇着了。
直到白苏将古槐树下的云榻铺了好几层锦被,都熏得香暖,又放了好几只锦丝枕,她才提起裙据踩在宽厚结实的木梯上上了榻。
这张云榻有半丈高,是裴远目测好让她倚在云榻上可以瞧海景而特意精心命人打造的,她当时喜欢极了,回到上京后也让人做了张,不过,上京没有海,云榻也被她丢在一旁,从未宠幸过。
她上了云榻,三面古檀木齐齐整整的护着榻上的人,右手边是一张小几,白苏给她放了秋梨饮,还有一白玉盘桂花酥酪。
她倚在软绵的榻上,觉着整个人舒服极了,目光眺望远方,从适才站在院中怔神时,她的心里就想起了上次从临安回到上京时,她与陆慎说待到下次,让他陪她一起来临安,让他也瞧一瞧她的言景院。
如今想起,恍若隔世般遥远而空寂,不过两季时光,发生了太多事,一切都如晨起海面泛起的薄雾,暖阳探出后消散不见。
她拿起一块桂花酥酪放入口中,又饮了茶,感觉到有脚步声行来她掀眸去瞧,院内灯罩里燃满了烛火,她喜欢夜里烛火亮堂着,男人踱步而来,被身旁几豆光将身上暗色衣衫衬的发着黄昏的光色。
她柔声唤着,谢晚亭。
男人在她云榻前落下脚步,他身形极高,几乎与倚在云榻上的她平视,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透着淡淡忧伤认真的瞧着她。
她好似……将醉酒之事全然忘了个干净。
倚在这方云榻上用着桂花酥酪,饮着茶水,优哉游哉,好生惬意,却彻底扰乱了他的心,他总以为他对她的情,可以用理智控制,可她吻向他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他拒绝不了,他向来坚定的意志变得不堪一击,如海浪中游动的鱼儿被推向未知的水域。
他想,他喜欢极了她。
所以,既然心中已有了这么一个人,那么喜欢她,在意她,只想让她是他一个人的,想待她好,想为她解忧,想成为与她亲近的人。
就该坦然面对,让她知晓心意,让她对他的心意判决生死。
楚楚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她试探的说着,午时,许是酒酿圆子吃多了,才会醉酒。
我抱你回的言景院。
男人顺着她的话说着,目光依旧一寸不错的落在她莹白的脸颊上,就算是夜间,她依旧如海底明珠散发光亮。
他想知道她是否当真酒醒后都忘记了。
她主动吻了他,是不是——她的心里也有他。
白苏与我说了,麻烦你了。
说完,她又问了句,我没做其他事吧?每次醉了酒,问话已成了习惯,她也这样问过白苏和紫芍。
做了。
嗯?她轻疑了声,不解的瞧着他,只希望别是太丢人的丑事。
谢晚亭向她走近,离得她只有几指距离,楚楚能听到他略显沉闷的呼吸声,她身子不觉间僵在那里,不知眼前的男人要做什么。
他目光深邃,满目情愫,声嗓低沉的对她说:楚楚,我喜欢你,我的心意,你感受不到吗——她还没意识过来他说了什么,听得他又说:三月未到,楚楚,留在我身边,好不好?男人的声音逐渐暗沉,带着一丝无奈,他只怕她都知道,而她却装作不知。
楚楚本是狐疑着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男人低沉的嗓音入耳,她黛眉轻抬,下意识抿紧了唇,乌黑明亮的眸子与他相视,似乎时间突然为他们停滞了片刻,她想挪开目光,不去瞧他,却似不听使唤,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瞧着他心里的她。
海风吹动枝叶,沙沙作响,将怔神的小公主吹得打了个寒颤,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在等着她的回应,可她朱唇翕动,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还是谢晚亭又开了口,说:临安虽比上京气候温和,夜间却也寒凉,莫要着凉了。
他的话语里透着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柔情,只对她一人才有的柔情。
说完,男人微扬下颚,瞧了眼天上的圆月,转身离开了言景院。
刚搬进观月院时,那座小院并无提字,盛怀秉让他说一个,他想到了她,随口说着,就叫观月院吧。
那个小公主最喜欢的就是夜间在院中瞧月,似是月中有无尽的乐子。
楚楚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她垂下眼眸,两只小手在锦被上来回摆弄,朱唇被她来回咬动,透出暗红的痕迹,适才她只记得她用了块桂花酥酪,又饮了茶,之后的事她平静了一刻钟才回过神来。
谢晚亭说喜欢她?他适才来言景院向她表心意。
一切好似很突然,却又那般水到渠成的自然。
若是其他人与她说那些话,她还可以当作是玩笑话,可,谢晚亭不是会开玩笑的人,他说喜欢她时的神色也一点都作不得假。
可他,怎会突然与她说这些呢,这通表明心意就如春日暖阳的皑皑白雪,晴空万里中的雷鸣,着实让她吃了一惊,让她缓不过神来。
在云缈院那个醉酒的夜晚,他曾对她说,楚楚,我们来日方长。
他从未想过与她和离,只想待她病好后,能以谢晚亭的身份陪着她,做她的夫君,好好去待她。
只可惜,她没能明白他那时的心意,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说的那句来日方长是何意。
谢晚亭与她说,来日方长。
从前,她有些忘记,此时此刻,却在心里似烙铁般燃起,让她不得不去想他当时说这句话时的神色。
来日方长。
她倚在榻上,将金丝软枕紧紧抱在怀中,再也不能静心悠闲的赏景了,天上一轮圆月随着夜色渐暗愈加澄亮,将院中灯罩里的烛火映衬的暗淡羸弱。
她记得在来临安时谢晚亭在马车里同她讲那个泥塑人的故事,也是他的故事,那是他内心深藏着的伤,他讲那些事时,也将她内心层层包裹着的给剖开来。
他的十岁亲眼看着自己娘亲饮了毒药,任他如何哀求,娘亲都没能为了他而活下去,而她的十岁,没他那么悲惨哀伤,却也足以将她本是明媚透亮的心泼了一片脏墨。
那年季夏,她本已在临安待了两月有余,父皇母妃派人来临安接她回上京,年少的她一口回绝了,说是要在临安过除夕,讨个热闹。
来接她的人只好又回去了。
其实,她早就想父皇母妃了,只是她在跟母妃置气,来临安的前一日夜里,她偷偷跑去母妃的宜和殿,她身子轻盈,步伐极凌快,秋嬷嬷根本追不上她,在宜和殿外,她听到了母妃与宜和殿的桂嬷嬷说的话。
桂嬷嬷与母妃说,小公主是个聪慧的,娘娘不必忧心,老奴明日再去宫外给娘娘求药,定能怀上小皇子的。
母妃应着桂嬷嬷,却是叹了口气,只可惜,楚楚不是个皇子,让她去临安待着也好,那孩子爱黏我,常常将陛下给赶走她留在宜和殿里。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她是从榻上起来只着一件薄衣就跑去母妃殿中的,她在殿外怔神了片刻,没等追上来的秋嬷嬷开口,她就又向自己的月星殿跑去。
愣是泪珠挂在眼睑都没让落下来。
翌日一早,她就去了临安,在路上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谁都没让瞧见,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一年,在临安她又遇上了恶人。
外祖母的侄子孙胜住在临安城外的太语湖边上,四周皆是山脉,山中植物繁茂,常有珍贵药材与野生美味,早些年因着外祖母的兄弟失手杀了人,外祖母就没再怎么管过他们,可毕竟是母家人,奉国将军府常收购他们采来的野菌菇,药材,都以高价买来,也算是接济他们。
孙胜每次来奉国将军府都会带上自己的小女儿茹儿,因着茹儿生的相貌清丽,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瞧上去就是个美人坯子,老夫人很是喜欢,哪次孙胜不将她带来,老夫人还会问上几句,让孙胜带些糕点果子回去给她吃。
楚楚来了临安后,老夫人见她们四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玩的很是融洽,让人收拾出一间屋子让茹儿也住在了奉国将军府里,一连月余,几个孩子每日都凑在一起。
后来,林夫人的家里生了变故,带着兰卿、芳菲离开了临安一段时日,只剩下楚楚与茹儿,茹儿在奉国将军府住了也一月有余,孙胜来接她回家,老夫人见着楚楚柔嫩的小脸泛红,虽是她什么都没说,却满眼的不舍。
索性就让她随着茹儿去太语湖待上几日,那里有山有水,这孩子常年住在深宫中,最是喜欢爬山玩水了,不能来了临安还圈着她,她就做主让楚楚跟去了太语湖。
太语湖孙胜家并不宽敞,秋嬷嬷随着楚楚住在了那里,立冬过后就下了一场雪,秋嬷嬷因常年在上京待着,一场冷寒就病倒了,全是孙胜夫人照顾着她。
这场冬雪连下了十数日,已然成灾,将她困在了那里,初到孙胜家时,她过得极快活,可没几日她就想回奉国将军府了。
常年在山脚下住着的人不畏寒冷,茹儿会与村里的玩伴肆意玩耍,她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些孩子笑她笨,说她像个病秧子爬个矮坡都能摔下去,起初茹儿还会为她说话,渐渐的,茹儿也开始嫌弃她,认为她笨。
她回到家里,与秋嬷嬷说她想回家了,可太语湖在临安城外,大雪封路,根本回不去,她虽十来岁的年纪,瞧着秋嬷嬷病的厉害,也就没再说什么。
渐渐的,孙夫人连秋嬷嬷都不让她见了,说秋嬷嬷风寒太重,会过了病气给她的,她心情愈加沉闷,不明白茹儿为何会待她变了模样。
她来太语湖时,老夫人给她带了两只箱笼,里面都是她的衣物首饰,还有她爱吃的干果肉脯,她都没吃着,孙夫人说她身子弱,要多吃些他们山里的野菜,多用些地薯、馒头才会和茹儿她们一样可以踩着雪进山玩。
她的锦缎棉衣、珠宝首饰、甚至她带着的书册都被孙夫人拿给了茹儿穿戴用,孙夫人告诉她,她若在村子里穿戴的和别的孩子不同,是要被孤立的,可茹儿不一样,她是这村子里生的最美的女子,穿上这些别人只会赞赏她。
她的书、笔墨纸砚都被孙夫人拿去给了她的儿子用,说她是女子,不必读书写字,这些应给男子才对。
那段日子,她根本见不着秋嬷嬷,她几乎分不清对错了,好似无论她怎么做,孙氏都有话语告诉她,她是不对的,渐渐的,她开始怀疑自己,就连母妃都厌弃她是个公主而不是皇子,所以,太语湖的孩子们也都讨厌她不愿和她一起玩,那些华丽衣衫、珠翠玉佃似乎都是错,她不知道要怎样做才是对的。
整整一月时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待到雪渐渐融化,道路被清理出来时,她病了一场,孙胜怕她有个好歹,连夜将她和秋嬷嬷送回了将军府。
楚楚后来才知道,孙胜早些时日道路可以走人时就去过奉国将军府,说她在太语湖待的很舒心,不愿回来,老夫人还赏了他银子,让他带走了一大筐她爱吃的糕点果子。
那时,她根本不知道有此事。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同茹儿说过话,也没再提起过她,虽是她什么都没说,老夫人蕙质兰心,怎会瞧不出来,自此后再没让孙胜来过将军府。
她也开始变了。
从前在上京,安远总会带人欺负她,每次她都能让安远自讨苦吃,可自那年从临安回上京后,安远再带人欺负她时,她心思清明,却也懒得和安远争个输赢。
她说她是大盛朝最尊贵的公主,那她就是,她说她是母后的嫡女,楚楚认同她的话,她什么都想要和她比个高低,楚楚也不与她争抢。
是她觉着无趣,也是她没了心气。
年少澄澈的心染上尘埃后再洗不净澈,她极力将十岁那年的事埋藏在心底,就连陆慎她都没有提起过,却因谢晚亭与她说起泥塑人的故事而再次揭开她的伤疤。
好似,那伤疤不痛了,结了痂退了皮,早就换了副模样,只是她不敢去看,从未发觉。
夜深露重,虽有逐渐枯黄的枝叶遮挡也还是难免会被寒意侵染,白苏喊了她好几回,她都不愿回屋里去歇着。
她知道,谢晚亭在等着她的回答,她不喜欢等别人的答案,也不想让他等。
可,她要回答他什么呢?自在公主府与陆慎分别,她就已绝了再与陆慎相好的心思,抛弃过伤害过她的人在她这里虽还有情分在,感情上却被判了死刑,她与陆慎再无可能。
若是只论嫁个如意郎君,她是可以告诉谢晚亭她愿意和他在一起的,谢晚亭无论在哪里都如明灿的炙阳,他身上的光芒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掩盖,当得起这世间最俊美的郎君。
上京里的女子喜欢他的俊朗,她也一样,既是要嫁,自是要嫁给世间最好的男儿,可若是论心,她不知她对他是何心思。
她病刚好时,她只想尽快离开谢府,离得他远远的,他不喜她,她自也不会赖在那里,还有那么多窘迫之事她虽是压在心底,却也是极其在意的。
好在,谢晚亭也给她讲了泥塑人的故事让她不再觉着不敢面对他。
所以,还是让他等等吧,她须得想明白了才能答复他。
直到月色晃了眼,眼皮如坠石下垂,她才回了屋内,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她还未睡醒时,奉国将军府就来了人,白苏知她昨日歇下的晚没敢扰她,直到天光大亮她在床榻上翻了身白苏才挑开床帐,笑吟吟道,公主,二老爷回来了,今日一大早天还未亮赶到的临安。
她银铃般的笑了声,坐起身子,乌黑的眸子泛着光,说:裴远舅舅提前回来了,我还想着要后日呢。
她起了身,收拾一番,回了奉国将军府。
她回到府中时,林府大公子林宣已去歇着了,裴远本也是赶了一夜路要去歇着的,可想着楚楚定是想见他,就命人端上了浓茶,饮了小半壶才强撑着精神坐在院中等她。
他有两年未见楚楚了,想与她说说话,也想问问她母妃过的如何。
裴远舅舅。
她脆如泉涧的声音响起,裴远起身瞧她,略显憨哑的声音说着,楚楚如今是个大姑娘了,越发亭亭玉立了。
裴远身高体宽,生的很是威猛,只是立在那里,就让人很踏实安心,楚楚瞧着他略显疲惫的眉眼,关心的问着,裴远舅舅,祖母说你要后日才能回来呢,怎还提前了?裴远笑着回她,我知晓你来了临安,就加快了脚程,你去岁就未来临安,我自是想早些见到你。
裴远舅舅,你先去歇着,等你休息好了,我ʲⁱᵒʲⁱᵒ再来见你。
她瞧着裴远,若不是他面色不白净,眼底那两团还真以为是被人涂了炉火灰呢。
裴远冲她笑了,示意她坐下来,说:我刚用了浓茶还不困,坐下来与我说会话。
楚楚乖巧的与他相对而坐,目光始终在裴远的面庞上,她在仔细瞧着,去发现自己与裴远舅舅生的是否有相似之处,许是心理作祟,如今她瞧着裴远,觉着自己与他哪哪都有一丝相似在。
裴远不解的瞧她,看什么呢,难不成我脸上写了字?她嗤的一声笑了,说:楚楚就是想你了,多瞧瞧你,不然都忘了你的模样了。
裴远问她,你母妃她可还好?楚楚怔了下,裴远舅舅的目光中透着急切,他等的不是她,是母妃的消息,她应着,母妃她挺好的。
楚楚说着抬手去提茶壶想给自己也添杯茶,莹白手腕上的佛珠赫然于眼,裴远瞧了眼,又问着她宜贵妃的事。
她最不爱喝的就是浓茶,她要用茶何时用得着她亲自倒。
在裴远这里待了一刻钟她就离开了,裴远知她来了临安,给她带来了好些宫里没有的稀罕玩意,她通通收着带回了竹青院。
算着,去武宁府寻照顾过母妃的那位老嬷嬷也快要回来了。
翌日,有金鳞卫的人来了奉国将军府,云裳本以为是来寻公主的,可眼睁睁瞧着人去了兰卿小姐的院子,没一会又离开了。
此时,观月院里,盛怀秉难得面前摆着的不是酒而是茶,去奉国将军府的人是他派去的,如今怀疑到林毅山头上,奉国将军府在临安极有威严,百姓对林毅山更是赞不绝口,丝毫查不出他的破绽来,不妨从奉国将军府那两位小姐那里打探些消息。
那两位姑娘可都是性情豪爽的人儿,他也喜欢与她们一起饮酒。
群显倒是个硬骨头,这都两日了,愣是一个字都不往外吐。
盛怀秉边用茶边云淡风轻的说着。
谢晚亭回着他,我已派人回上京去查当年灵山寺外‘欺辱’之事,过不了几日,群显就会开口。
盛怀秉思忖片刻,你是怀疑当年欺辱群显妹妹的人根本不是灵山寺住持悟远,群显一直恨错了人?谢晚亭颔首,神色严肃,我刚接手内阁时在大理寺翻过往年卷宗,留意过此事,照群显所说,当初悟远一心要出家无心娶他妹妹,又怎会在灵山寺外行污秽之事,很明显,欺辱他妹妹的另有其人。
若真是如此,群显是因着他背后之人为他报了仇,如今已心无所牵才会认定石亭山发现的女子是他所害,也不愿吐露一点别的事,他知道了自己这么多年恨错了人,估计要发疯才是,到时候用不到我,秦杨就能把他的话都给套出来。
嗯,这几日你就在临安城四处逛逛,将我们要回上京之事散布出去。
盛怀秉应了声,瞧着他,投去敬佩的目光,这样一件陈年旧事他都能记得,还真是一心扑在政事上,不问风花雪月。
只是,他前天将永阳抱去言景院回来时,在书房待了几个时辰,后来他又去了趟言景院,回来后整个人都似变了个模样,他与永阳之间发生了什么?他那日也不过就是醉个酒的功夫。
首辅大人,那日永阳可是吃酒酿圆子吃醉的?他试探的问着,瞧着谢晚亭的神色。
谢晚亭应了声,面色淡然,从他眸色中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盛怀秉不死心,又问着,她吃醉酒——没调戏你吧?谢晚亭抬眸睨他,眸光如剑,盛怀秉瞬时冲他笑声说着,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干嘛,说着他又道,这两日也没见她来言景院。
谢晚亭半垂眼眸,眉头微蹙,目光深沉的瞧着宽大手掌中的杯盏,那日夜里,他的话应是吓到了她,他没敢让她当时就给他回应,可已两日,她连他面前都没再出现过。
他想她,只是如平常岁月里瞧着她就好。
情之一字,如此磨人,没有缘由,没有道理。
他脑中时常会想起在云缈院时,他有次多用了块糯米团子,那小公主惊讶的一双眸子睁的圆圆的,似是他吃的是硕大圆润的夜明珠般。
自此后,只要他去云缈院,总会有刚蒸好的糯米团子,每次他瞧着玉盘里的糯米团总觉着似她莹白的脸颊,想要伸手去触摸。
所以,在她夜间躺在他身旁睡下时,他曾偷偷捏过她的脸。
比糯米团子更软,更光滑柔嫩。
他是爱吃糯米团子的,因为自小娘亲总爱给他做着吃,自十岁那年后,他就再也没用过了。
而她又让他寻回了年少时的欢喜。
——他的思念似有穿透力,竹青院里,楚楚倚在贵妃榻上,手中提着那两只晶莹剔透的玉麒麟,两小只时不时的相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云裳行至她身旁,瞧着她眉眼含笑望着窗牖外的一团绣球花怔神,笑声说着,公主,你想什么呢,这么开心?云裳也跟着她好几日了,见她随和没公主的矜傲架子,与她说话也很随意,反正她从前跟着大人打倭贼时就是个男子,向来随性惯了。
若不是大人让七陌叮嘱她要收着些性子,护好这位小公主,她早就袒露本性了。
楚楚侧首瞧她,下意识抚了下自己的脸庞,问她:我很开心吗?她只是在怔神,没觉着自己脸上有肉眼可见的兴奋。
云裳用力点了点头,公主,你这模样像极了是在念着心上人,你心里适才可是在想着首辅大人?楚楚瞪她,冲她轻哼了声,云裳,说什么呢。
其实,云裳这样说倒也是合理的,她与谢晚亭在外人眼里是夫妻,她不念着他还能念着谁?她之所以一时慌了神,冲云裳发嗔,是因着她适才确实是在想着谢晚亭。
想着裴远舅舅是谢晚亭的亲舅舅,他们若是见了面可相识?云裳笑了声,与她说起其他事,公主,我适才见了金鳞卫的人去了兰卿小姐院中,我已去问过了,是世子邀两位小姐去永安街上的露玉楼闲话呢。
是吗?想必她们两个一会就来喊我了。
说着,她从贵妃榻上起身,就要下榻来。
云裳面色有些为难,挤出笑意,公主,兰卿小姐和芳菲小姐已经离了将军府好一会了。
嗯?她下榻的动作停在那里,这两个人竟是不来喊她?怀秉哥哥也不让人来邀她,真是挺可恶的,他们不过是在言景院里一起用了饭饮了酒,这就将她给丢一边了?她轻哼了声,又上了榻,前几日才醉了酒,不去也好,她在心里这样跟自己说着。
公主,今儿天好,我陪你走走?云裳试探的问着她,平日里这小公主总不闲着,这两日愣是没出奉国将军府的大门。
她一边用着桂花饮子一边说着,去哪?云裳自是对临安城不熟,不过却有地方带她去,等的也就是她这句话。
咱们去言景院吧,昨日紫芍还说后院里的香瓜都熟透了呢。
楚楚脑袋轻摇了下,语气坚定:不去。
云裳欲言又止,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昨日夜里七陌突然来寻她,与她在屋顶饮了好些酒,临走时说让她带公主去言景院走走。
她只当七陌是醉了酒的话,可七陌那厮,何时醉过酒?她就想着难道是大人与公主闹别扭了?不过她实在是想不出大人那般冷情冷性之人是如何与自己夫人相处的。
云裳讨了个没趣,正欲转身离去,却被她轻声喊着,云裳,你跟着首辅大人作战,想是对他很了解,你与我说说他。
她乌亮的眸子透着欢喜与好奇,本是倚在贵妃榻上的身子坐的直直的,将一只金丝软枕抱在怀中,朱唇紧抿,满眼期待的瞧着云裳。
云裳瞧她瞧的出了神,公主就是公主,不止生的美,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让人挪不开眼,她嘿笑了声,撩开裙据坐在贵妃榻前的木椅上。
公主,您想听什么?什么都行,你知道的尽管说。
其实,只要是跟他有关的都行。
云裳伸出手指搔了搔发,思忖片刻,她跟着大人多是在上阵杀敌,能讲的也就这些,公主,上阵杀敌的事你可爱听?楚楚应着,上阵杀不杀敌的无所谓,她想知道的是谢晚亭这个人,与他有关的一切自是都愿意听。
云裳朗声说着,还没开口兴奋劲就溢于言表,倭贼早些年想要侵占咱们大盛沿海边境,被大盛将领都给赶跑了,前几年他们养精蓄锐,更是猖狂的紧,想要先夺鲜族,跨过春水江,再来攻占大盛境内,继而夺取咱们大盛全境,这倭贼当真是做得个美梦。
倭贼轻易就夺得了鲜族三城,首辅大人当时镇守在辽东,收到鲜族首领的求助后给武帝去了书信,带领三万人去援助鲜族,最后大获全胜,将倭贼吓得尿裤子。
我们刚到鲜族边境时,鲜族首领是个担不起事的,带领族人躲到紧挨大盛的昌云城里,国都被倭贼霸占,当时我们赶了一日一夜的路,趁倭贼放松警惕,大人先派人猛攻城西,待引得倭贼兵力都调过来,城南城北埋伏的大盛军队杀入,平壤城瞬时被攻克。
云裳讲的有声有色,讲到尽情之处满嘴秽语,还站起身来拍大腿臭骂倭贼一通,楚楚虽听不惯这些话,却也没打断她。
云裳讲的口干舌燥,她听得兴致盎然,让白苏给云裳递了好几回茶水,待到云裳跳脱的神经松下来,才想起首辅大人的话,要在公主面前收敛着些性子。
她用了茶水,说:公主,我刚才提起作战的事有些激动,说了些糙话,你别在意。
楚楚冲她轻笑,没事,你本就不是养在上京里的人,不必拘着性子。
话音落地,她脑中似有电流闪过,摆弄裙据的手顿了下,这句话怎这般耳熟?谢晚亭曾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在灵山寺下的祥渔村,她想放开性子去玩,可想到陆慎与她说过的,她是公主,不能做与身份不符的事,母妃也是这么教导她的。
可谢晚亭却告诉她,她可以随着心性去做任何事,所谓身份地位都是附加上的,首先她是自己,然后才是大盛朝的公主。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不觉间被谢晚亭影响了,说着和他相同的话。
思绪流转回来,她问着,云裳,你与我说说他在外作战这几年可有过心仪的女子?或是……或是可有过女人?◎作者有话说:楚楚:他还偷偷捏过我的脸?◎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终于表白了急死我了 叮叮叮,您的营养液已到货,请更新查收! 哼!!看,看在你更新的这么辛苦的份上,多给你浇些营养液!要,要加油哦!!!好肥!
码字没动力?来瓶营养液!写文没灵感?来瓶营养液!营养液——对作者大大最深沉的爱~-完-52.拒绝 · ✐[谢晚亭轻轻将她揽进怀中,宽大粗粝的指触得她耳边痒痒的]她在上京时听人说过的,行军打仗的男子身强体壮,满腔热血,在那荒凉之地最爱找女人解闷了。
云裳手中的杯盏差点摔下去,这小公主一点也不矜持,跟她也差不到哪去,什么话都敢问。
这万一回不好话,不就惹得人家夫妻感情不睦了?不过,好在大人洁身自好,也没有值得被人诟病的。
公主,大人的心都在边疆百姓身上,别说有心仪的女子了,身边五丈之内都没过女子,不止没有过女子,连正眼瞧都没瞧过呢。
军中那些军妓更入不了大人的眼了,现在的辽东总兵宁序是个贪欢的,以为谁都跟他一个德行,有次军队大捷他与大人一起饮了酒,往大人帐里塞了个女子,那女子生的身姿娇媚,云裳说着不禁还用手描摹着那女子丰硕的身姿,继续道:宁序那厮忍痛割爱给送了去,结果不但没落得好,还被大人臭骂了一顿,罚了他一月不能见荤腥呢。
楚楚轻叹了声,轻声呢喃着,这宁序也够可怜的。
云裳想不通她怎会为宁序说话,他有什么可怜的,谁不知道大人不近女色,他还偏就不信这个邪非要头铁往上撞,也是活该。
她轻声应着,也不知自己怎会问了这问题,谢晚亭的名声在上京里都被传的人尽皆知了,没人敢去招惹他,也根本招惹不到。
她都是有所耳闻的。
可她还是想问一问云裳,不是不信他,只是想问一问。
就问一问。
翌日午后,她午憩了会,就去了裴远院中,正在院中听裴远给她讲此次去镇江的新鲜事,云裳疾步从外行来,在院中等了一刻钟见屋内笑语声不断,她向来也不是耐得住的性子,就走了进去,温声说着,公主,你跟世子说好的要在露玉楼见面呢,已过了时辰了。
楚楚眼眸微垂,随即轻‘呀’了声,说:舅舅,我不与你说了,怀秉哥哥还等着我呢,我竟是将此事给忘了。
裴远只以为盛怀秉真的在露玉楼等着她,也没多疑,应着她,你这孩子,这都能忘了,去吧,早些回来。
裴远望着她的背影离得很远才又回了屋内,首辅大人与世子皆在临安城,奉国将军府邀了一次未成,自也不会不知趣的再去邀。
只是,听兰卿与芳菲说,他们就要离开临安回上京去了。
楚楚出了奉国将军府,坐上马车才问云裳,何时到的鸿福客栈?云裳回她:有一个时辰了。
咱们先去露玉楼一趟。
适才云裳去屋内喊她,难免裴远舅舅会多疑,还是先去趟露玉楼为好。
车辘撵在青石板上,在露玉楼前停下,此时她无心再去露玉楼里悠闲的饮茶品食,打算着在一楼雅座处待上片刻就去鸿福客栈。
她才将将坐下,云裳在她面前嗤笑了声,明显她不是在对着楚楚笑,而是楚楚身后的人,还未等她侧首去瞧,七陌已出现在她身侧笑着行礼,低声说着,公主,我家主子和世子正巧也在这里呢,就在二楼清风阁,让我喊您也去呢。
楚楚暗嘲自己,果真不该扯谎。
还真成了来见怀秉哥哥的了。
她应声起身,轻盈步子落在第一阶台梯上时微微顿了下,那日夜晚,谢晚亭同她说过的话萦绕在耳间。
楚楚,我喜欢你,我对你的心意你感觉不到吗——留在我身边好不好——露玉楼一楼至二楼的台阶共有十八阶,她提起裙据踏在二楼松木板上时心中已淡然许多,随着七陌进了清风阁。
盛怀秉向来是个话急的,他笑声道,永阳,这么巧。
楚楚坐在他一旁,随口回着他,是挺巧的,没想着你们也会在这。
谢晚亭给她添了杯茶放在她面前。
她拿起杯盏就将茶用了,没有去瞧他,也不敢去瞧。
她能感觉到从她进来时男人的目光就一直在她这里。
她能感觉到,盛怀秉自也是能察觉到。
他起身,说:永阳,我去楼下瞧一眼,好似这露玉楼里又新上了一味糕点果子,我去给你瞧瞧。
怀秉哥哥,我用过午膳了。
盛怀秉边向外走边回着她,都说了是糕点果子。
待得隔木间里只有二人,瞬时静了下来,仿若世间只此二人,谢晚亭问她:用过午膳了,怎又来了这里。
她倒也不扭捏,好似将那日之事全然忘了般,淡然回着他:我也是听闻这里新上了一味糕点果子,来瞧瞧。
谢晚亭轻笑,盛怀秉扯谎的话她倒是又给接了过来。
楚楚瞧着他,眼前的男人眉眼间多了些柔和,再不似平日里的冰冷,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里似是透着欢喜,她同他说着:裴远舅舅回来了。
谢晚亭应了声,我知道。
我让人去查了他当年为何会来临安,二十年前,也就是元宁三年他在上云卫中任正四品镇抚,接了密旨来临安办事,在临安待了半年有余并未回上京复命,而是回了泉州老家,元宁五年,他抛弃了妻女又来了临安,认林老将军为义父,在临安待了十几年。
楚楚抿唇认真听着,谢晚亭口中的抛弃妻女说的是秦婷和她的母亲,可是裴远舅舅待她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竟是抛弃妻女之人?可,元宁五年刚过完除夕母妃就去了上京,嫁给了父皇,裴远舅舅再次来临安时母妃已经不在奉国将军府了。
她记得秦婷的年纪是比她大上一些的,也就是裴远舅舅在初次来临安时就有了妻子,可她若真是裴远舅舅与母妃的女儿,难道母妃在离开临安去上京前裴远舅舅就已经来了临安?母妃既已去了上京,裴远舅舅又为何抛弃妻女留在临安呢?可有查出接的是何密旨?又是为何会再次来临安入了奉国将军府?她问的有些急切,发觉过来,又缓了心神,端起面前的杯盏饮了口茶。
谢晚亭回着她: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还未查出来。
她颔首,乌黑的眸子颔首间转了转,随后又瞧向他,抿紧的唇动了动又阖上,轻声说着,谢晚亭。
他瞧着她,小公主一袭碧落锦衣衬的肤色如霜,紧抿的唇张了又合,似是在犹豫。
她在犹豫,很犹豫,向来舒展的眉蹙了起来,乌黑修长的睫毛也在上下颤动着,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在为难。
他嗓音低沉的说着:楚楚,不急。
他想知道她的心意,可看到她为此为难时,他只想告诉她,不急,他的心意从来都不应该是束缚她的绳索,他的心意应是让她感到踏实安心才对。
他的话落在楚楚耳中,她澄澈的眸子紧盯着他,他似乎很淡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他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渴望。
她听得这个男人又唤她‘楚楚’,他似乎很愿意唤她的小名,她如高山泉涧般的嗓音响起,认真的说着,谢晚亭,我不会让你等急的,明日……明日我会去言景院,到时我去寻你。
到时我去寻你,给你答案。
男人认真瞧着眼前的女子,她笑语嫣然,落落大方,告诉他不会让他等急的,四目相对之间,他似乎察觉到了她对他的心意,可他又不敢确认。
若是心意浓厚,她又是在等什么?她有心事,她在等明日。
她说:我还有事要去做,你在这里等怀秉哥哥吧,我先走了。
嗯。
他看着她的背影就要离去,起身唤了她:楚楚。
她的步子是有些急得,听得他喊她,停下来回身去看他。
淡淡的松露香在她回身的瞬间已将她笼罩,她只觉有些恍惚,整个人就已被谢晚亭轻轻揽进怀中,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处。
她慌乱极了。
可她伏在他胸膛处,四周就只有谢晚亭的心跳声了,那么有力,砰砰作响,每一声都似在告诉她,他对她的心意。
谢晚亭压制住‘砰砰’的心跳声,让一颗心不再如惊雷般在胸膛炸起,他微微垂眸,她鬓角碎发很多,他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指给她轻抚至耳后,动作温柔至极,他凑在她耳边,嗓音清润的回她适才的话:楚楚,明日我等你。
楚楚被他宽大粗粝的指触得耳边痒痒的,觉察到脸颊瞬时有些滚烫,她心中有些发慌,好在谢晚亭及时收回了手,她才没红了脸都被他瞧见。
她从他怀中起开,只觉这隔间里闷的喘不上气,她与他——太过亲昵了,亲昵的好似不再需要任何言语去表达心意。
话语有时是无力且多余的。
她还是回着他:嗯,我走了。
谢晚亭凝着她背影,眼底露出笑意。
楚楚,我们只能是彼此的。
——鸿福客栈离得露玉楼很近,马车行了不到一刻钟就来到鸿福客栈的后门处,云裳给守在后门处的老伯扔了碎银子,就进了鸿福客栈。
鸿福客栈是临安城最大的歇脚处,来往人员密匝,守在后门处的老伯是个犟脾气,一般人进不得,只能从永安街上的正门入,他瞧出了来的是贵人,接了银子就含糊过去了。
若是不三清六活些,如何能安稳。
老嬷嬷名为金秀儿,楚楚进了房间时,她正不安的坐在八角桌前一双满是褶皱的手紧握着面前的杯盏,里面的茶水已被她用了干净,却没有再添上,楚楚瞧出了她内心的慌乱与紧张,似是欣喜又似是未知的恐惧。
金秀儿略显浑浊的眼球怔怔的瞧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女子,唇角抽搐了下,这小姑娘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已许多年未曾见过她了。
她欣喜的眸子突然又暗沉下来,她已白发丛生,她一手带大的姑娘怎会还是如此年轻貌美呢?她带大的姑娘也应该受了岁月的蹉跎才是。
这姑娘不是她带大的,可瞧着她的眉眼又是那般的熟悉,去武宁府接她来临安的那两名护卫带着的是姑娘的玉佩,眼前的女子是她的女儿。
准没错了。
金秀儿上前行礼:民妇见过公主殿下。
楚楚上前扶起她,婉声说着,你是我母妃的奶嬷嬷,不必客气。
金秀儿心里一路上的忐忑不安终于安稳了些,松了口气,露出丝笑意,公主,姑娘呢,姑娘让人带我来临安可是有事?楚楚也不瞒着她,从容说着,嬷嬷,我母妃她在上京,是我派人将你接过来的。
金秀儿心中一‘咯噔’,去接她的人一路上客客气气的,没让她累着分毫,她只以为真是姑娘派人来接她的,没想到是这位公主。
她眉眼间闪过不安,恭敬问着,公主有何事要特意寻民妇来此?嬷嬷,我想知道我母妃与裴远舅舅的事。
金秀儿略显沧桑的面庞明显闪过一丝慌乱,公主口中的裴远应就是秦公子,与姑娘有关系的也就是他了。
楚楚瞧见了她的慌乱,继续说着,嬷嬷,我既让人将你接到了临安,自是要知道这些的,你放心,我不会再说与任何人听。
楚楚语气温和却极为坚定,金秀儿思忖着,一旁的云裳假咳了声,公主温声温气的与她商量,她可不跟她来这套,向来人都是看软硬说话的。
云裳虽是女子,凶起来却极有威严,毕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金秀儿的思忖瞬时被打断,她说着,公主尽管问吧,民妇会知无不言的,只是,这些都是姑娘的隐晦事,断不可被外人知晓。
金秀儿说着瞧了眼云裳。
云裳本就没打算在屋里听这些事,对楚楚说道,公主,我就守在门外。
楚楚应着,与金秀儿相对而坐。
嬷嬷,你常在母妃身边,我母妃与裴远舅舅是何关系?她似是确定又带着狐疑的语气,只等着眼前的人给她答案。
金秀儿抬起松懈的眼皮瞧着她,当初她之所以会被林老将军送回武宁府老家去也正是因着这件事,虽已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可她却还记忆犹新。
公主,姑娘与秦公子确有情意在,当年姑娘奉老将军之命去抓一人,失踪了三日三夜,要抓的人没抓到,带回来了满身是伤的秦公子。
后来,民妇才知,秦公子那一身的伤正是出自姑娘,秦公子在奉国将军府住着,姑娘时常去照顾他,时间久了,两个人就生了情愫。
可是老将军不同意,要将秦公子给赶走,秦公子离开的前夕,二人是在姑娘屋里过得夜。
金秀儿说着神色略不安的垂了下去,我知晓此事万万不可被旁人知晓,那日夜里只有我一人守夜,其他两个小丫鬟都被我给支走了。
秦公子离开后没多久,姑娘跟老将军大吵了一场,在那之后,老将军就派人将我送回了武宁老家。
公主,民妇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第二年春老将军派了人去武宁看守着我,那时我才知晓姑娘嫁给了当今圣上,怕我这老妇人说漏了嘴。
楚楚认真听着,灵动的眸子转动着,谢晚亭说裴远舅舅第一次来临安待了半年就离开了,应是嬷嬷说的这次,那母妃是在什么时候有的身孕呢?嬷嬷,你可知……我母妃那时可怀有身孕了?金秀儿下意识的晃了晃头,应是没有,那段日子姑娘还练剑呢。
楚楚应了声,也是,裴远舅舅第一次来临安是元宁三年,而她是元宁五年冬末出生的,秦婷说她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母妃确实与裴远舅舅有情,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母妃在嫁给父皇前一直和裴远舅舅私下相会,才会有了她,外祖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母妃就嫁去了上京,裴远舅舅一直留在了临安。
母妃身边的桂嬷嬷曾说过母妃生下她时意外早产。
想必外祖父派人去武宁盯着嬷嬷,是怕她说错了话,将混淆皇家血脉之事被人翻开,到那时不止母妃有错,整个奉国将军府,包括她这个一直被父皇疼爱的公主都是有罪的。
她怔神了片刻,又问向金秀儿,嬷嬷,你可知当年母妃去抓人,抓的是何人?是一位曾在奉国将军府大老爷身边的贴身侍卫,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错,逃跑了,老将军就命姑娘去将他抓回来。
金秀儿说着,眼睛微眯了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后来听姑娘说秦公子专程从上京来要抓的也是此人,正是因着秦公子将此人从姑娘手中抢走了,才会被姑娘打的浑身是伤的。
此人何名何姓?她急切的问着,谢晚亭说当初裴远舅舅奉密令来临安办事,所办之事是抓人?还是奉国将军府的一位侍卫?这位侍卫何德何能被这么多人惦记上?金秀儿搔了搔头,想了好一会,才说着,北影,老爷常唤他北影,至于姓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楚楚没在鸿福客栈久待,临安城毕竟是林毅山所管辖的地界,自是要格外谨慎些,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自是没有人想要再重新提起来,欺君之罪何人都是受不起的。
她有一丝要去找裴远问清楚的念头,可随即便打消了,他们不会承认的,那么多人一起掩盖的事实又如何会承认?就算她拉出老嬷嬷,提起秦婷的话,也不会有任何人承认,只会让说出此事之人再推翻自己的话罢了。
弄不好还会有杀身之祸。
只是,如此隐晦之事,秦婷是如何知晓的?回到奉国将军府,她就褪去鞋袜上了榻,直到用晚膳时也没起身,一双莹亮的眸子紧紧盯着账顶,目不转睛的瞧着,她有些想念父皇了。
虽是安远才是父皇的第一位公主,可父皇对她的疼爱更多是偏爱,父皇那般繁忙的一个人会记得她的生辰,记得她最爱吃桂花酥酪,口中虽常说她是女子不应饮酒,可她过生辰那次还是纵着她让御膳房的人酿些不宜醉的果子酒给她喝。
她因着这份偏爱敢将父皇从母妃殿中赶走,敢去跪在武台殿前为即将被处斩的陆慎求情,也敢先斩后奏的去与谢晚亭和离。
可若父皇知晓了她不是他的女儿,可还会喜欢她,还会待她这般好?欺君之罪,龙颜大怒,如何还会待她好。
父皇还顺着母妃的意逼着谢晚亭娶她,他自是认为他的小公主配得上世间最好的男子,可,谢晚亭她配不上了。
她一直没给他回应,心里终是装着这件事的。
她想着她对谢晚亭应是有些心意在的,那个男人待她的好,她也是都知道的,可他武能上阵杀敌,文能把控朝堂,掌管内阁,她唯一配得上他的也就是公主这个身份了。
而如今,连公主这个身份都是假的。
十岁那年心里受过的创伤让她觉着自己配不上他,就算后来的岁月里她有数不尽的疼爱,可那年季夏与寒冬,母妃的厌弃与太语湖的经历彻底让她没了心气。
她招惹不起他,他虽大权在握,却向来刚正不阿,她知道的,谢晚亭在查奉国将军府,他亲自来临安城,又对奉国将军府如此疏离,定是奉国将军府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而这事别人不敢查,只有他敢。
陆慎可以因自己家族之事将她弃了,别人也可以,任何人都可以。
她晚膳都没用,就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了。
翌日一早,院中落了雨,将要立冬,虽是临安冬季并不严寒,可这雨下的人还是冷飕飕的,她洗漱用过早膳,让白苏去备了马车,却一直待到午后都没出竹青院。
秋雨瑟瑟,敲打着喧闹的临安城,暖阳街小蟹胡同相对着的两处院落格外的寂静,言景院里空无一人。
观月院里盛怀秉本是打算着今日去海边捉鱼吃,落了雨只好在屋内待着,他前两日邀奉国将军府里的两位小姐出来吃酒,因斗酒斗的尽兴了些,天色将要暗了,听得兰卿说,她爹爹林毅山从来不让她们夜间出门,尤其是不要去城南那几条ʲⁱᵒʲⁱᵒ开着茶坊、首饰、布料的街道。
她这么一说,正巧和金鳞卫所查出来的对上了,这几日金鳞卫在临安搜寻了遍,发现城南多老弱妇孺,极少有成年女子。
昨日夜里,秦杨还在城南穗儿胡同发现了一对中年夫妻要将女儿卖给一家茶坊的掌柜的,可他们才只是放出了要回上京的事,还没真离开呢,那些人就这么等不及了?如今,并未打草惊蛇,金鳞卫的人已在查,应是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此时,观月院正对着院门处的一间书房里,男人目光深邃,手中捧着本兵书,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一向神色专注的他竟也会时不时的向院门口瞧去。
他特意让七陌敞开了院门。
其实,若是她来了,就算有雨声,他也是可以听到车辘的响动的,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去瞧。
他瞧了好几个时辰,目光所落之处皆是空无一人。
昨日,她说她不会让他等急的,她笑意盈然的与他说着,他似是瞧出了她眸中的情意,可又不敢确认。
许是落了雨,她不想踏湿鞋袜,今日不来了吧。
他在心里这样想着,可她若是不来,会让人来说一声的,小蟹胡同从晨起到午后如同死寂了般,没有半个人影。
他动了好几次去寻她的念头,可都被打消了,他信她,也不愿去催促她。
直到申时二刻,小蟹胡同处传来了车辘滚滚的声响,男人的目光隔着雾蒙蒙的雨帘落在敞开的木门处,一道秀丽的身影踏着车梯缓步而落,被她提起的裙据散开的瞬间漾起淡淡如海浪般的波纹,小公主一袭藕荷色锦衣,格外素雅,脖颈处的狐狸毛围锦衬的她一张脸娇嫩如水玉,她盈步向观月院行来,白苏跟在她身后给她撑着伞。
七陌在靠近院门的次间里听到动静疾步而出,他知道,主子在等着公主来,等了许久了。
公主,可是来寻我家主子的?虽是疑问的语气,却又满是肯定。
嗯,他可在?在呢。
七陌正满眼笑意要带她去谢晚亭的书房,男人已离开了桌案处,就站在书房门前,屋檐水珠滑落,水汽晕染的薄雾笼罩在上空,四周一片绿意盎然,若是以往她定会感叹上一句,若是在上京,此时怕是早就叶黄枯落漫天飞了,只有江南此时才会有如此之景。
可此时,她没有这些心情。
她提起裙据向谢晚亭行去,待她进了书房门前的长廊,白苏收起了青竹雕花油纸伞,随七陌去了别处。
谢晚亭瞧了眼她有些冷白的脸颊,添了杯热茶给她,说:暖暖身子。
楚楚接过他递来的茶水,见男人面色凝重,眸中清冷,她有些暗哑的声音说着,今日一早落了雨,才会到此时才来的。
她扯了谎。
她是不打算来了的,可毕竟是说出去的话,又怎能言而无信呢?谢晚亭应了声,昨日她眉眼间对他的情意似是都不见了,多了些疏离,他说:嗯,雨天路滑,天气寒凉,今日也可不来的。
要来的。
楚楚瞧着他,手中杯盏里的茶只是暖了手,她并未喝下,又放在了一旁的檀木桌上,她认真的对他说着:谢晚亭,从我生病一直到现在都麻烦了你许多,我心里很感激你,若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误以为对我有了情,日后,我会离你远些的,待到三月期限一到,你就可去娶妻,我——楚楚。
谢晚亭打断了她的话,她一双乌黑的眸子起初还认真的瞧着他,随着一骨碌话语接踵而至,她瞧着他的眼眸也向下垂着,眼眸半耷着不再瞧他。
她是思忖了多久,才将这些话极快而又熟练的说出口的?嗯?楚楚轻疑,又瞧向他。
她还没拒绝过表心意的男子呢,却是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被她拒的第一个人竟是谢晚亭。
楚楚,你拒了我,是因为陆慎吗?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彻在她耳畔,不知为何,男人离她很远,可她依旧觉着耳根发烫。
楚楚没回答他。
她只是垂眸,低声说着:谢晚亭。
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的。
她嗓音轻绵,带着一丝娇弱,将男人清冷的话语瞬时焐热搓软,愣是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怕再说什么惹她不悦了。
所以,她思忖了好几日,只是在想着要不要因为感激而答应他?而现在,她有了答案。
原来昨日在露玉楼里她笑意嫣然的同他讲话都只是他的错觉,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从一开始动了心的只是他自己。
也是。
楚楚离开了观月院,男人目光一寸不错的凝着她的背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有了觊觎的心思,他有了喜欢一个人的心呢。
体内的‘情念蛊’早就取出来了,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他的心在驱使着他,不是情念蛊,也不是理智。
楚楚离开时面色并不好看,七陌也是瞧在眼里的,他家主子在书房里不出来,他只好去了盛怀秉屋内。
盛怀秉正闲的没事干呢,早就瞧见了外面的一切,也都猜到了,首辅大人对永阳动了心,表了心意,他只以为有了陆慎的事永阳虽不会一口答应他,倒是没想到会拒绝的这么彻底。
永阳是不讨厌他的,甚至瞧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些仰慕。
怎会拒绝的如此彻底呢?七陌在一旁唉声叹气了许久,他也是实在想不明白公主怎就不愿和主子在一起呢,这上京里想嫁给主子的女子整个谢府都挤不下,偏偏永阳公主就不领情。
主子待她的好,难道她都不知道?从在云缈院时,他就瞧出来了,主子对永阳公主的心思不一般,当时秦杨那厮还说因为公主是主子的夫人,自是会不一样,可他跟着主子那么久是明白的,主子喜欢公主。
盛怀秉见他叹气个没完,笑声说着,七陌,我问你,你若是有一颗能照亮夜间的夜明珠,还会去寻灯烛吗?七陌随口答着,自然不会,有夜明珠谁还会再去寻灯烛啊。
盛怀秉嘿笑了声,是啊,有些人就像是夜间的夜明珠,一旦拥有了,再不会去寻曾经照明的灯烛了。
七陌茫然的看着他,他哪知道盛怀秉在这文绉绉的说的是什么。
他想,世子口中的夜明珠应是他家主子吧。
淅淅沥沥的寒雨落得个不停,楚楚回到竹青院,面色不温不燥,落着雨呢,非要去修剪院中的牡丹花枝,白苏只好撑着伞陪她在院中慢悠悠的忙活着,云裳倚在长廊里瞧着,实在是想不明白雨天撑伞修剪枝叶又是上京里的公主小姐们的什么乐子。
在院中待了半个时辰,她才觉着身上愈发寒凉了些,紫芍给她准备了热水,她在浴桶里一边拨弄着水花一边说着,让小厨房蒸只鲈鱼,再蒸些桂花酥酪,豆乳糕,还有再炖上只乌鸡,我饿了。
紫芍下意识瞧了眼窗外,此时才刚过酉时,公主今日晚膳用的有些早了,想是公主出去了一趟饿着了,公主,我这就去吩咐小厨房,让白苏进来侍奉您。
嗯。
用过晚膳,天色渐渐暗下来,屋外的雨声也逐渐掩于沉寂,似是停了,可又时不时有雨落声,想是风将枝叶上的水珠都给拂了下来。
她晚膳用的多,正在屋内来回走动着消食,云裳有些匆忙的行进屋内,笑声说着,公主,首辅大人在将军府外等着呢,来见你的。
她将将抬起的脚在落空处怔了瞬,回过神来,她只以为云裳在同她说笑,今日午后她才去见了谢晚亭,还拒了他的心意,他怎会又来找她?云裳,莫要与我说笑。
公主,是真的,就在将军府侧门处呢。
谢晚亭真的又来寻她了?白苏给她系好披肩,屋外的雨已经停歇了,时不时有风拂过,传来阵阵寒意,她踱步向侧门行去,不知谢晚亭来寻她做什么。
行至将军府侧门处,那男人真的在那里,他身姿颀长挺拔直直的立在那里,如寒冬中傲然玉立的松柏,清冷孤傲。
楚楚轻声唤他,谢晚亭。
男人顺着声音侧首看去,是他在等想要见到的小公主。
楚楚走近他,昏暗的夜色中一双眸子灿若星辰透着不解,你此时前来,可是有事?男人应了声,有话要跟你说。
她轻应着,不知为何,男人清润的嗓音会让她心中发慌,不自觉的两只手在衣裙上来回搓动,在这暗暗冷夜,四周显得如此静谧,恍若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了。
她猜不到他要跟她说什么。
楚楚,我不需要感激,也不要你离我远些。
我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男人嗓音清冷而又强势的说着,再没有今日午后的温和,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她哪知道谢晚亭会这么说,她只以为他这般矜贵自傲的一个人怎受得了女子拒他,只会冰冷的看着她离开,此后再不会提及那日夜晚所说的心意。
就算不是他这般位高权重,龙资俊美之人,只是个普通男子被人拒了也会觉得很没面子,伤自尊的吧。
可他,又来寻她,还如此与她言说。
男人眸中暗沉的光犹如一头陷入茫茫夜色中的雄狮渴望而坚定的凝着她,楚楚嘴唇翕动,愣是许久没说出一句话来。
可若现在不拒了他,日后可如何是好,她不是公主,招惹不起他,她也不想有一日再被人所弃,她的身世与他内心的抱负是背道而驰的。
他在查林家,以他的能力母妃与裴远舅舅之事早晚有一日会被查出来,他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包庇此事。
况且母妃与裴远舅舅的事本就陷父皇不义,谢晚亭要去查清这些事并无过错。
默了片刻,她还是说道:谢晚亭,感情之事勉强不了的。
她嗓音依旧绵软,如涓涓流水流入他心间,可男人这一次不想再如午后轻易就被她给打发了。
他说:楚楚,我可以等。
等你心里有我,愿意和我在一起。
楚楚抿唇瞧他,目光与他相视,她黛眉微蹙,怔神了许久,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她的眸子里似有些湿润。
她没有听错,谢晚亭说他可以等。
向来矜贵自傲的首辅大人说他可以等,可,谢晚亭怎么可以等别人呢,她承认她被他感动了,眼前的男人那张俊美的脸庞似有吸力般让她挪不开眼,她在来这里的路上就在想着谢晚亭会与她说些什么,她又该如何回答他。
可此时此刻,她提前想好的说辞都不见了,她不知如何拒绝一个男人说他可以等,可若是让一个人等,又是多么的不负责任。
她是想着开口回绝的,可舌尖如被树胶给粘上般如何也启不了齿,眼前的男人似乎学聪明了,不再见她回答不了就转身离开,他在等,很焦急的在等她的回答。
谢晚亭,你不懂,我……我不她没能说出口,又道:你可以等,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她拒绝不了他,竟是应下了他的等。
你说。
她垂眸说着:你不要等我太久,待三月期满,你我和离时,若我还是不愿和你在一起,你便不可以再等了,我不想觉着亏欠你。
她摆明了又是在拒绝他,三月期满,很快的。
男人看她如此认真又有些委屈的说着,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她的情绪已足够将他的心揉搓变软,他说:我答应你。
楚楚,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这是我的权利,就如在灵山寺山脚下我与你说过的,每个人都有遵从自己心意的权利。
虽是答应,却摆明了会一直等,还告诉她,这是他的权利。
她知道,他是让她不必因着他的喜欢而有压力,她也有遵从自己心意拒绝他的权利。
她轻应着,嗯,夜色深了,你快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其实是甜了~◎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完-53.相应 · ✐[她初次认真瞧他,也是在大狱里。
]她回到竹青院,躺在床榻上,向来沾榻就睡的她又失眠了,她在想着谢晚亭,想着他对她的喜欢。
其实,他对她的喜欢一直有迹可循,她又怎会不知呢?来临安沿途经过的官驿,无论是歇息的房间亦或是她的吃食都是他派人提前准备好的,父皇下过令官驿以节俭为主,他没有让她知道,让她可以心安理得的享用这一切。
那日在山脚下用烤鸡,想必也是他带着怀秉哥哥去的,曾在灵山寺外,她与他说过,日后还想吃他烤的野鸡。
他会在重阳节给她说祝语,会让七陌去给她买苏楼的桂花酥酪吃,会说他的隐晦事让她宽心,又让云裳待在她身边护着她。
那日,他说要唤她楚楚,她回绝了,这男人还生气了,自那之后他就没唤过她的名字,不得不唤她时,他只唤她公主。
一开始要延期和离时,她本做好了谢晚亭会拒绝的准备了,他怎会让别人拿捏着呢,可没想到他同意了。
她拒了陆慎与他有关的。
是有关的。
可是,她唯一配得上他的公主身份都是假的了。
或许以后,她还会成为罪人之女,就算父皇怜她无辜不会怪罪她,她也再没有从前的疼爱了。
他驰骋沙场引领千军万马时她在宫里同人玩叶子牌,他蟾宫折桂金榜题名时,她在赏景作画,他位及首辅为民做事时,她在想着余香坊有没有出新的话本子,御膳房可又做出了新的糕点果子。
从前她是公主,身份尊贵,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配得上任何人的,可如今她配不上,就连曾说非她不娶会关心照顾她的陆慎都可以抛弃她,任她放下一切与他走,他都不愿。
能站在谢晚亭身边的应是熟读诗书,心有大义,能与他一起行正义之人。
所幸,三月期满只余不到两月,待到那时,他答应了,不会再等她了。
——谢晚亭回到观月院,七陌正与秦杨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着笑,他去奉国将军府时没让人跟着,七陌瞧见他回来,急忙将手中的瓜子递给秦杨,上前道,主子,你回来了。
秦杨依旧笑颜,大人,我也遇到难题了,群显那老东西嘴是真硬,死鸭子都比不上,我这么多年哪有审不出来的人,这群显愣是把我给震住了,当年灵山寺的事跟他说了那真是跟个死人一样,没半点反应。
谢晚亭瞧了他一眼,问:把他整死了?秦杨向来是个急性子,又手段狠辣的,群显被他整死也没不可能。
秦杨嘿笑了声,说:没,大人不让把他弄死了,我怎么敢。
七陌在一旁冲他砸砸嘴,很是不满,从前他性子急了又不是没弄死过,不过如今倒是收敛多了。
再不收敛,大人就不要他了。
这时,小蟹胡同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谢晚亭凝眉,似是猜到了所来之人。
书房里,他坐在桌案前,来人一袭玄衣,身姿健硕,面容不怒而威,右脸处还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恭敬行礼道,大人,属下查到了。
谢晚亭示意他坐在一旁,陆风赶了好几日路,着实有些疲惫了,他坐下后,急切说着,大人,当年秦云……也就是裴远。
他是上云卫里陛下最信任的人,接了陛下的密令来临安寻一人,说是此人可以证明林家勾结外敌,不知为何裴远来了临安半年后才回上京,他与陛下言,那人已死在他剑下,而且林家并未勾结外敌,很清白,陛下信了,第二年开春还专门来了趟临安,宫里的贵妃娘娘就是陛下来临安时认识的。
陆风是金鳞卫副统领,也是金鳞卫中最威猛之人,谢晚亭让他来不仅因着调查裴远之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他去做。
他查裴远,起初只是因着她,如今看来,裴远与林家并不清白。
那人查了吗,是否还活着?查了,没有任何线索,只知那人是林知府身边的贴身侍卫,与他有关的一切都了无踪迹,大人可要我去拜访一番林知府,询问一番此事。
他凝神片刻,说:不必惊动林毅山。
是。
辛苦了,去歇着吧。
陆风起身,还未离开谢晚亭的书房,听得一声响亮的语调笑声喊着,呦,陆统领赶来了,走,我请你吃酒去。
陆风见礼,世子。
盛怀秉笑瞧着他,随后看向谢晚亭,说:逮着了。
城南穗儿胡同天微微黑时,有几个行为异常的人进了前两日秦杨发现的那家茶坊,金鳞卫的人一直守在那里,那几人进去后没一会,茶坊偏门处就有人抬着数十个麻袋搬进了茶坊的地下密室里,现下金鳞卫的人已经将茶坊包围,那麻袋里装着的都是被卖的女子。
掌柜的说他的茶坊不挣钱,常年亏空,就动了买卖女子然后让她们在临安城做工挣银子的心思,那几个行为异常的人是负责去临安城附近村落里去买卖的。
还说,他们从不逼迫,向来是一手银子一手人,那些女子的父母都是给他们按过手印的。
谢晚亭应了声,说:查那些女子都被带去哪里做工。
已经在查了。
盛怀秉又道,林毅山不让自己的女儿去城南处,又在城南发现了这桩事,可见他是知晓的,明日一早,可要人将他带来?谢晚亭眉目冷淡,说:不用,临安既是他管辖,金鳞卫的人包围了那里,他自是会来见我。
盛怀秉轻笑了声,那倒也是。
是时候与林毅山交谈一番了。
翌日一早,楚楚用过早膳后,起了去城外马场学骑术的心思,她每年都会有这个想法,就是从来没去真学过。
她来临安要查之事已经明了,如今谢晚亭在查林家,只希望外祖父和舅舅没有做祸乱朝纲之事,母妃与裴远舅舅之间的事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她也过问不了,她打算着今岁除夕前回到上京,她要回去好好陪陪父皇。
公主,你要学骑术我可以教你啊。
云裳自听到她要说学骑术后,已经说了好几遍要教她,可楚楚就是不接她的话,把她整的挺郁闷的。
楚楚一边向裴远院中行去,一边同云裳说着,不行的,你们这些上阵杀敌的人骑术是好,却教不了人。
云裳大大咧咧的性子难免不会让她摔了。
再说了,她要让裴远舅舅教她呢。
还未行至裴远院中,楚楚就瞧见芳菲表姐也在那里,正与裴远舅舅在院中石桌上练字呢,她正欲唤他们,见裴远舅舅将芳菲表姐因低头而散落在肩的青丝给抚到身后,目光温和,动作轻柔。
她心里竟有丝不悦。
从前,她只以为他是裴远舅舅时,他待她和芳菲一样好,她会觉着裴远舅舅好,如今知晓了一切,他再对她们一样好时,她会觉着待她的好不够。
裴远舅舅,表姐。
裴远起身瞧着她,问:楚楚,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学骑术了?用早膳时,她就已让紫芍来与裴远说过了。
我是想着我母妃在闺阁时不止骑术了得,还跟外祖父学的一身功夫,功夫我是学不成了,骑术还是可以学的。
裴远爽朗的笑着,行,舅舅带你去学骑术,不过,今日不行,今日你得先陪我去个地方。
她不解:嗯?去哪。
小蟹胡同。
裴远没有说言景院,楚楚知道,他是要去见谢晚亭。
他是谢晚亭的亲舅舅,他就不怕带她同去她会知道这一切吗?裴远舅舅,你去那里做什么?她明知故问。
裴远依旧笑颜:还能做什么,舅舅要去见见你的夫君,怎么,不让见?她乌黑的眸子极为机警的瞧着说话的男人,裴远舅舅云淡风轻,好似他与谢晚亭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她没有顾忌其他,应下说:行,我陪你去见他。
来到观月院时,谢晚亭正在院中古榕树下看书,他在等的人是林毅山,瞧见进来的是裴远时,男人暗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随即瞧见他身旁的女子,男人的眸色温和了许多。
裴远依旧面色淡然的向谢晚亭行礼,说:见过首辅大人。
谢晚亭应了声。
楚楚轻声说着,这是我舅舅,他想要来见见你。
她想着,裴远舅舅与谢晚亭从未见过面,虽是彼此都知晓,她将裴远带过来,还是要介绍一番的。
她的话让裴远眸光一闪,楚楚介绍一番是对的,他离开上京时瞻之还是不记事的孩童,他虽抱过他,逗过他笑,可他却不会记得他。
但他也知道,他妹妹的孩子在查他,自是早就清楚他就是他的舅舅。
楚楚说完,又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她步子还未抬起,谢晚亭唤她,楚楚,在言景院等我,我有东西给你。
楚楚看着他应了声,向言景院行去。
裴远坐在谢晚亭对面,他望着眼前这个矜贵清冷的男子,淡声说着,我是你的舅舅秦云,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裴远开诚布公的与他说着,他今日既来了,就没打算再掖着藏着。
谢晚亭修长的指转动着面前的杯盏,声音冷冷的说着,知道。
瞻之,你小的时候你娘就常说,她不要你有权有势,就算你只是个闲散公子她也会很欣慰,她要的只是你平安,安稳的过一世。
裴远顿了顿,目光飘离,似是忆起了久远深埋于心底的记忆,说:当今陛下信任你,朝中文武百官信服你,你可以毫无顾忌的去为天下百姓谋正义,可这条路,不好走。
裴远说着,压低了语调,听我的,别再查下去了,真是逼急了,那个人不会顾及你的性命。
那个人。
谢晚亭手中摆弄着的杯盏‘叮当’一声落在石桌上,他抬眸瞧裴远,唇角露出一抹清冷的笑意,眸中透着睿智,说:你们怕了,林毅山不敢来,派了你来。
你想拿我娘来说项,我娘是说过要我安稳的生活,可她也说过,男子立于世间应当顶天立地,为国谋福,为民请命。
裴远似是猜到了他会是这样的态度,依旧面色淡然,说:无论是太子或是二皇子继位与你来说都是一样的,你又为何如此执着。
谢晚亭没有回答他,裴远心中已只有利益与权利,与他说家国大义不过是对牛鼓簧,他问道:宣德是谁?裴远面色瞬时冷白,任他心思再深沉也没能掩饰住,他没想到,瞻之竟会知道宣德这个名字。
他说:一个早就死了的人。
他与我娘是何关系?谢晚亭一直记得,阿娘在他面前饮下毒茶后,嘴里呢喃着的是‘宣德’这个名字,她不是在念他,而是在告诉他,记住这个名字。
可这些年,他动用了全部的眼线,都没能查到这个人到底是谁,而裴远适才的反应告诉他,他知道这个人,并且很熟悉。
故人而已。
很明显,裴远不愿说。
裴远离开时,又与他说,瞻之,舅舅同你娘一样,希望你好好活着。
希望他好好活着,只要他能不再查下去。
谢晚亭神色漠然,裴远从他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林毅山早些日子说了谎,金鳞卫已查出穗儿胡同的事,可他却不露面,林家背后之人是谁,他早就了然于心,只是他们所行之事太过缜密,布局多年,他们以为切掉腐坏的部分就可保全根部。
可他们错了。
裴远敢来如此劝说他,定是认为他们所行之事已隐藏的天衣无缝。
他淡声说着,七陌,备马去临安府衙,审群显。
七陌去备了马车,谢晚亭来到言景院,楚楚正在院中的木秋千上坐着,足尖轻点,来回摇晃着,她似是在想些什么,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谢晚亭走近时,她都没有察觉。
感觉到木秋千似是被什么力量晃动着,她身子微颤,怔回了神,微扬下颚瞧他,此时,日光渐盛,打在她身上,被风吹散的发丝极为逸亮,她说:谢晚亭,你来了。
谢晚亭颔首,说:裴远已经走了。
她应着,不解的问他:你要给我什么东西?谢晚亭从怀中取出两只小麒麟,同她的那两只玉麒麟极为相似,只是,他递过来的这两小只,是用檀香木雕刻的,而她的是上等水玉的。
可她喜欢这两小只。
欣喜的问着他,这是你刻的?谢晚亭颔首,待她接过去,他又道,楚楚,我能用这两只木麒麟换你的玉麒麟吗?嗯?她的眸子瞬时放大,谢晚亭不是说有东西要给她的吗,怎么还成了换了?她的那两只玉麒麟陪在她身边很多年了,她如何舍得换呢,他倒也真敢开口。
注意到她眸中的不舍,谢晚亭眼底流露出笑意,清润的嗓音同她说:只换一段时日,会还给你的。
楚楚还是没有直接答应他,思忖了片刻,才冲他点了点头。
眸中依旧满是不舍。
她说:晚些时候我让云裳给你送过来。
谢晚亭应着,对她说:楚楚,我还有事要去临安府衙。
找我舅舅吗?她虽不知裴远舅舅来此何意,可适才云裳与她说了穗儿胡同的事,她知道穗儿胡同买卖女子之事定是与他们来临安遇上的买卖良家女之事有牵连,临安府是舅舅管辖之地,若是别的官员,早就来向首辅大人请罪了,可舅舅却没来。
他回她:不是,去审群显,他被秦杨整的快没命了,依旧不肯吐出一个字。
楚楚应了声,说:你去吧,我也要回府了。
说完,她似想起了什么,黛眉微蹙,唇抿了又抿,说:谢晚亭,我有事跟你说。
她神色极为认真,让谢晚亭有些看不明白:你说。
她问:审问群显可与买卖良家女子之事有关?谢晚亭回她:有关。
楚楚从手腕上取下自己一直戴着的佛珠递给他,目光坚定的说着,这串佛珠是群显的,前几日我去大梵寺去寻群显住持,空顿与我说住持一直在闭关,可这串佛珠是今岁暮春时裴远舅舅从住持那里求来的,我想着他既一直在闭关,又怎会与裴远舅舅相见呢。
谢晚亭接过还有她体温的佛珠,她先是问了是否与买卖良家女有关,随后又与他说群显或许与裴远有关。
她是个聪慧而有心有大义的女子。
他温声问她:楚楚,可要随我一起去?她瞧了眼天色,与谢晚亭去了临安府衙不耽搁回来午憩,点头应了。
来到临安府衙大狱时,她紧跟在谢晚亭身后,只是刚踏足进来,她就已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加之前几日刚落了雨,血腥气与霉潮气混在一起,让她下意识掩了口鼻,谢晚亭回身瞧着她,还未开口,只听她说着:我没事。
谢晚亭只好不语。
楚楚跟在他身后,男人高大颀长的背影全入她的眼眸,她认真瞧着,突然想起第一次认真瞧他也是在大狱里。
是在上京的大理寺狱。
那时,父皇已经赐婚,她去牢中瞧陆慎,正好遇上了他,当时她还脱口而出问他怎么在这里,男人冷着一张俊美的脸反问她,应该是公主怎会在这里。
那时,她真的很厌烦他。
他对她的厌烦也一点都不少。
她出神的紧,谢晚亭步子都停了下来,她还在怔怔的走着,脑袋正巧撞在他肩上,她急忙回过神来,有些窘迫的冲他挤出丝笑意。
群显已不堪入目,你便在这里等着吧。
他的嗓音清润,眸光温和,楚楚应着,谢晚亭让她待着的地方正好看不到群显,却又离的群显的狱房很近,她能听到的里面的说话声,此时是秦杨在里面。
谢晚亭进了狱房,秦杨略显的无奈的喊了声,大人。
群显浑身血淋淋的,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血浸硬,被血液黏在一起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散在脸上,他目光无神的瞧向谢晚亭,一个将死之人,竟是冷笑了起来。
我群显何德何能,让首辅大人亲自来审?谢晚亭睨着他,说:群显,没有人会来救你,他们早就将你弃了,你看不明白吗?群显的笑声戛然而止,故作无畏的说着:我不惧死,也没指望任何人来救。
谢晚亭冷笑了声,你知道了你妹妹的死与灵山寺住持无关,却依旧如此愤恨,所以,你早就知道当年辱你妹妹之人不是悟远。
若我没猜错的话,当年灵山寺老住持极为看重悟远,并在圆寂后将住持之位传给了悟远,你早就心生妒意,才会如此害他,早些年悟远也曾犯过错,当时已引得皇家中人不满,你本以为你可以去做灵山寺住持,身受皇家信任,可偏偏皇后娘娘极为看重悟远,让你筹划的一切落了空。
群显双眸空洞,瞬时没了声响。
秦杨看向谢晚亭,他也是纳闷了,这些话大人跟他说过后,他也跟群显说过,可就是没有大人说着这么有力量,让人这么信服,好似只要是大人说的话就是对的。
群显深叹口气,冷冷ʲⁱᵒʲⁱᵒ的说着:那又怎么样呢,大人不妨一剑杀了我。
谢晚亭冷笑了声,对群显的挑衅视若无睹,将那串佛珠拿给他看,他凌厉的眼眸瞧出了群显眼中的慌乱,淡声道:群显,这串佛珠你给了谁自是心知肚明,你背后之人已无法自保,你若愿意说出你背后之人的罪证,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
群显看到这串佛珠时眼眸中瞬间死寂一片,彻底没了心气,他知道这串佛珠意味着什么,对于他或他们有多重要。
谢晚亭说的没错,直到此时此刻他还在等着他背后之人来救他,他一直坚信他背后之人是不怕谢晚亭的。
可他似乎错了。
◎作者有话说:楚楚:送就送,哪有跟人换礼物的,还以木换玉~◎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54.雨夜(一) · ✐[冷冷的杀意]我说。
群显声音暗哑,眸中无光,自你们来临安后,无论是石亭山后炼药之人亦或是我派人谋害皇后娘娘之事都不过是掩饰,那日后山死的那个女子正是当年让悟远破了戒悔恨而死之人,不是我害的她,她从灵山寺回到临安后跟了我,我们还有一个儿子,我今日将此事说出,首辅大人可能护住我的儿子?没等谢晚亭言语,秦杨冲他‘呸’了声,你还有儿子,怪不得嘴这么硬呢,我答应你,不会让你儿子死的。
秦杨答应的随意,就如喝口凉水那么简单。
群显看都没看他,这几日,他自是恨极了秦杨对他的万般折磨,不止折磨,还有无休止的辱骂。
谢晚亭冷声道,你继续说。
群显没再问,他知道,首辅大人这是答应了。
他向来敬天爱民,绝不会残害无辜,若能护住他的孩子他自会护的,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石亭山连接大梵寺处有一密林设了迷障,是专门将买卖回来的女子困在那里的,会有人教她们武功,将她们训练成死士,你们来到临安前,那些女子已被送走了,只是长年累月那处密林留了很重的痕迹需要清理,才会用其他事来做掩盖。
谢晚亭眼眸半垂,他们去大梵寺抓群显那日,大梵寺已再无任何线索,所以,他们才会害了那女子,也弃了群显。
我并不知道那些女子都被送去了哪里,你手中这串佛珠是我与飞潜联络的信物,除此之外,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飞潜。
果真,大梵寺与辽东,与陆家通敌之事紧密相连,秦杨在辽东亭口县发现了飞潜后,再无他的踪迹,原来,他在临安。
只是,他与群显联络的信物怎会被裴远送给楚楚呢?可有办法寻到飞潜?群显深叹口气,无奈的说着:寻不到的,他来去无踪,我从不知他的踪迹,都是他来大梵寺寻我,每次空顿去与接头人带新的女子来大梵寺时,也从未瞧见过他。
谢晚亭瞧了眼秦杨,转身离开了狱房。
楚楚在狱房外将一切听得个清清楚楚,却并不明明白白,她倒是不知自己戴了这么久的佛珠竟还是他们联络的信物。
谢晚亭将佛珠递给她,瞧出了她眸中的困惑,他温声道:群显所说并非你手中这串佛珠,想是,同样的佛珠不止有一串,他们所有的联络人都有。
楚楚想起来了,当初是她瞧见母妃手腕上的一百零八颗缀莲佛珠很是喜欢,央求了母妃好几次,母妃都不曾说过要送给她,而今岁她与谢晚亭成婚前,母妃却又拿出一串佛珠说是在灵山寺求来的送给她,所以,是母妃与裴远舅舅去信说她也想要一串佛珠,所以,裴远舅舅才会写信说女儿大婚,他特意跟大梵寺住持求来的佛珠。
想到这里,她越过谢晚亭,在秦杨动手了结了群显前,她问道:群显住持,既是联络的信物,应是你与飞潜各有一串,你的那串呢?群显显然愣了瞬,随即又道:今岁四月,飞潜将我的那串佛珠拿走了,我也不知是为何。
这就对了,是飞潜将这串佛珠给的裴远舅舅,裴远舅舅因着母妃给他去信说她想要一串佛珠,就给送去了。
她那时不过是与母妃撒娇,说就喜欢母妃手腕上的那一串,其他的都不要。
所以,母妃、林家,都与买卖良家女一事有关?谢晚亭与楚楚出了府衙,秦杨随即也跟了出来,谢晚亭吩咐道,让陆风带金鳞卫的人去查,那些女子定都还在临安,你去找林毅山要人,将临安城围住,还有,让林毅山来见我。
是,大人。
秦杨刚离开,七陌又赶来,说:主子,茶坊买卖女子之事已查明,确实如掌柜的所说,他买来的女子都送去各个地方做工,并无任何凌虐行为。
不过,七陌下意识瞧了眼一旁的楚楚,见谢晚亭示意他说,他才又道:不过大多数女子都是去了城外林家的染织坊做工。
楚楚眼眸低垂,一双手指来回摆弄着。
谢晚亭送她回了奉国将军府,她径直去了春阳院,今儿天好,老夫人正坐在院中晒太阳,只是平日里她来的时候外祖父总是在的,如今却是只有祖母一人闭眸凝神。
所以,裴远舅舅他们做的事外祖父也是知晓的。
初来临安城时,她去裴远舅舅书房里想去找寻有关自己身世的痕迹,外祖父让舅母去书房看着她,防着的从来就不是她的身世,而是他们在做的其他事。
祖母。
楚楚轻声唤着老夫人,将她盖在腿上的狐皮毯往上提了提,说:祖母,您这两日身子可好些了?老夫人睁开迷蒙的双眼,深深出了口气,拉着她的手,笑声道:楚楚,来,坐这。
她乖巧的坐在老夫人一旁,笑瞧着她。
老夫人感慨的说着:兰卿和芳菲这俩丫头早该成亲了,整日里只知道出去玩,一点闺阁女子的矜持都没有。
说着,老夫人鼻中冷哼了声,我给相看的人家那都是世代书香,兰卿还嫌人家生的不俊。
兰卿有她母亲操心着呢,可芳菲毕竟不是她亲生的,虽说平日里待的一般无二,可上的心终究是不一样。
听老夫人提起芳菲的身世,楚楚问着,祖母,芳菲表姐的母亲生下她就走了,没有其他亲人吗?这些年,她从未听人提起过芳菲生母的事,也不曾知道她可还有其他的亲人。
老夫人没回她的问话,只是拉着她的手说着,楚楚,日后你要多待芳菲好些,自小芳菲就与你玩的好。
老夫人的话让她听得怔怔的,她应着,祖母放心,我与兰卿表姐、芳菲表姐会一直这么好的。
她从老夫人的眼眸中瞧出了悲伤,也是,祖母年轻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自是心思剔透,若林家真做了大逆不道之事,祖母又怎会察觉不到呢。
林毅山去了观月院,他本是今日一早就要来的,却被裴远给劝住,说他要去,他本以为裴远是首辅大人的亲舅舅,定是可以让他有些心软,可没想到刚过了一上午,就有人来传他了,他早就与飞潜说过,群显不能留,可飞潜一口咬定群显不会吐出半个字,首辅大人刚从临安府衙出来,就要见他,他心里很没有底。
见过首辅大人。
谢晚亭冰冷的眸子凝着他,修长的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他并不言语,只是瞧着他。
林毅山被他瞧的身上直冒冷汗,高大威猛百姓口中人人赞不绝口的临安父母官瞬时变得神色暗淡,毫无威严可在。
林毅山躬身行礼,说着:大人,下官治理不严,临安城内买卖良家女之事竟是一直未发现。
谢晚亭嗤笑了声,一句治理不严就想将所有的事都给掩过去,亏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临安知府,还一直是其他州府效仿的榜样。
治理不严?良家女被买卖之事已有三年之久,林大人着实治理不严。
他不愿跟林毅山多费口舌,奉国将军府二老爷裴远与大梵寺住持群显勾结,本首辅已让人将裴远关进临安府衙,你若是明白其中利害都招出来,我会求陛下从轻处罚。
林毅山明白了,群显招了,招出了飞潜,只是他不明白群显根本不知飞潜背后还有奉国将军府,首辅大人是如何知晓的。
大梵寺曾关押着的良家女与穗儿胡同茶坊里的女子并无关联,他镇定的说着,大人,大梵寺之事下官属实不知,裴远这些年一直在做生意,怎会与大梵寺住持勾结,穗儿胡同茶坊里的女子之事下官确有隐瞒。
茶坊掌柜的与下官说那些女子皆是孤苦无依流落在外的,他将她们买过来给她们口饭吃,让她们去做工挣银子,下官再三思忖,一时鬼迷心窍忘了大盛律法,才会允了他。
从茶坊出去做工的女子大多数都去了林家城外的染坊,下官也是想着给她们一个庇护之所,大人尽管去查,那些女子衣食无忧,并未受任何迫害。
他想将穗儿胡同之事全盘托出,来为自己开脱,也是因着有人让他这么说。
林毅山被金鳞卫的人押在临安府衙书房内不得出,谢晚亭去狱中见了裴远。
狱中之人并未对裴远用刑,裴远与林毅山同样一口咬定他与大梵寺之事无关,只是从穗儿胡同茶坊掌柜的那里用了买卖来的女子在城外染坊做工。
他猜到了谢晚亭会来。
谢晚亭开门见山与他说,是楚楚手腕上的佛珠,那是你们联络的信物。
裴远眼底微怔,原来他是拿那串佛珠骗了群显,让他招出了飞潜,继而证实了辽东通敌之事与临安买卖良家女之事有关。
可他是怎么知道那串佛珠与群显有关的呢?不过是串佛珠,各个寺庙里都有,首辅大人拿串佛珠就想定我的罪吗?他依旧云淡风轻的说着,毫不在意。
谢晚亭眉头轻扬,似是嘲弄,说:你可以不认,不过很快就由不得你了。
他神色坚定,不容置疑,裴远瞧的有丝心慌,这串佛珠是他今岁四月送往上京的,因着贵妃说楚楚喜欢,那时他们已要将群显弃了,他就将这串佛珠送给了楚楚。
可佛珠是他们联络的信物一事只有他们自己人知晓,除非,他给贵妃去的信被楚楚看到了,而前些日子他去镇江还未回到临安时,手下的人说楚楚去了大梵寺。
难怪,那孩子最近这几日瞧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她以为她是他的女儿,空顿说那日他对楚楚说群显一直在闭关,不见任何人,而那串佛珠是四月送往上京的,她猜到了他与群显之间是有联系的。
他确实一直把楚楚当成女儿看待的,可她却不是他的女儿。
他待她好,只因她是贵妃的女儿,所以,他愿意也待她如女儿一般。
谢晚亭转身离开,裴远硬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瞻之,听我的,回上京去吧,你若继续留在临安,那个人不会留你性命的。
裴远知道,若不是逼不得已没人敢动他,动了他也是将自己送去了阎罗殿,可若他继续查下去,那个人不会留他性命的。
他自认为当年对他娘是亏欠的,当年妹妹喝毒药而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她生前唯一放不下的儿子若他本能阻拦,而又让他死了,他会内疚一辈子。
可他已经劝了瞻之两次。
谢晚亭出临安府衙时本是晴空万里却突然变了天,云团子散着灰蒙蒙的气息四处游动,他抬眸瞧了眼,临安的天气果真是说变就变。
他与盛怀秉带着数十名金鳞卫赶到城外林氏染坊时已是酉时三刻,阴雨天极为暗沉,七陌已经带了人将林氏染坊包围,见到主子与世子赶到,他疾步上前,说:主子,林氏染坊管事已被羁押,就在那里。
说着,七陌目光落在染坊入门处的一间耳房里。
林氏染坊本是在临安城内槐耳街上,后来因着生意越做越大,裴远就将染坊建到了城外,足足有一个村庄那么大,负责染坊一应事物的人名为李春,是奉国将军府早年的管家。
谢晚亭刚踏入耳房,只是与李春目光相触,就看到李春死在了他面前。
吞药自尽。
看来,这里的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他冷声问:在这里做工的女子呢?在染坊正院,咱们的人正看着。
染坊正院处,足足有数百名女子立在那里,各个生的丰满圆润,不止健硕还颇有姿色,一身布衣上沾满了染料,很明显在让她们到这里集合前她们都还在染布。
谢晚亭走至跟前,有一四五十岁的老妇人笑颜说着,这位大人,不知我们染坊的人犯了何错,今日立冬,这天气格外寒凉,眼瞅着就要落雨了,让她们赶快回去歇着吧。
七陌在一旁对谢晚亭说道,主子,这是负责登记在染坊做工女子名录的李婆婆。
李婆婆见这位大人面容冷峻,周身气息凛冽,颤颤巍巍的又说着:大人,这些女子都是来此做工的,可都是清清白白的,您可别错怪了她们。
七陌厉声冲李婆婆道,闭嘴,她们是否清白用不着你来说。
说话间,点点冰凉就落在身间,刺刺的,带着冷风。
人群中泛起一阵躁动,随即又不见。
谢晚亭走向一女子,并未去瞧她的面容,只是淡声道,伸出你的手。
女子手指微颤,迟疑片刻,缓缓伸出了有些褶皱的手,谢晚亭瞧了一眼,目光落在远处头发有些散乱的女子身上,七陌注意到他的目光,上前指着那女子道:你,出来。
话落,雨似乎下的又急了些,冷风吹来,又带起一片躁动,昏暗夜色中显露出澄蓝的光,刀剑拔出剑鞘的瞬间灼伤了眼,几乎是同时,除了前排之外的女子同时抽出手中利剑,向周围将她们看守在这里的金鳞卫杀去。
谢晚亭迅声吩咐道:带这些女子离开。
很明显,趁着夜色,立在前面的女子不过是掩饰,是真正在染坊做工的人,而后面站立之人,皆是群显口中所说培养的死士。
夜色昏沉,冷风瑟瑟,躁动声将雨声淹没,这里的人虽是金鳞卫的好几倍,却不足为敌,不过半个时辰,已被金鳞卫全部拿下。
金鳞卫是在战场厮杀过的人,个个皆是绝世奇才,是谢晚亭亲自挑选出来的。
谢晚亭手中剑落在李婆婆身前,在她即将吞药自尽前一剑拍在她背部将她藏于口中的药丸拍了出去,问:其他人呢?李婆婆慌乱的神色瞧着他,战战兢兢了片刻,声音发哑的说着,马……场……在马场。
林氏染坊足有一个村子那般大,他让人查过,林氏染坊里的布、帛、衣产量极多,几乎整个江浙地区富贵人家用的都是林氏染坊里的布料,所以,这里不止百人做工。
盛怀秉向李婆婆说的方向瞧去,林氏染坊南门外是一处马场,也是林家买下的地建的,他问向李婆婆,马场处有多少人?没,没多少人,差不多五十人左右。
七陌带领其他金鳞卫守在染坊看守,谢晚亭与盛怀秉带了十来名金鳞卫去往马场。
马蹄声震震,响彻在漫漫黑夜。
从临安城前往城外马场的马蹄声同样响彻在暗暗黑夜,裴远用银针刺晕了看守他的狱卒,从狱中逃了出来,不是为了自己。
为了楚楚和芳菲。
他的人去狱中告诉他谢晚亭已经去了城外染坊时,提了句芳菲小姐与公主午后一同去了城外马场学骑术,而天色已经暗了,还未回到奉国将军府。
裴远心中慌了,马场里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士,楚楚与芳菲两个姑娘若是因着夜色暗了而在马场处的别苑住下,只有死路一条。
他骑上马,与带人拦在城门处的秦杨厮杀了许久,还是赶来了马场。
此时马场内一片寂静,只有谢晚亭与盛怀秉几人的马蹄声,暗暗寒夜里似乎四周掩藏着无数双幽灵般的眼睛在盯着他们几人,先是寂静,随后躁动,而后在雨夜掀起一阵阵波澜。
无数只利箭穿过雨水向硕大空旷的马场扫射而来,反应迅速的几人躲开层层箭林,在昏暗中凭习武之人天生的警觉睨着四周。
箭林似乎永不停歇。
一刻钟后,隐于黑暗中的影子一个个冒出来厮杀。
这些人不再是那些女子,而是训练有素的男子。
他明白裴远的话,若再继续查下去,他们会杀了他,只是他不明白裴远口中的那个人是谁,林家今日敢行此举,已经是在孤注一掷了。
今日杀了他,林家陪葬,可他们背后之人的秘密依旧会被隐藏,若是杀不了他,他们所有隐晦的事都会被拿出来见天光。
他们会奋力一击,绝不留情。
此时,马场东侧的别苑里,楚楚与芳菲待在房间内,安静的坐着,目光瞧着屋外暗黑的夜,一旁站着的护卫如两尊雕塑般立在那里。
公主,您莫怕,属下定会竭尽所能护好您。
楚楚瞧了眼说话之人,随她来临安的这两名侍卫虽比不得金鳞卫武功高强,却也是高手,她自是不怕的,只是心里终究是慌慌的。
今日她回到竹青院时,芳菲正好来寻她,说是要陪她去城外马场学骑术,她瞧着已是午后了,怕是天黑前赶不回来,芳菲与她说,马场处专门建了一处别苑,若是回不来可以在那里歇一宿,从前她与兰卿就常这么干。
二人就来了马场。
芳菲拉着她的手,声音低低的说着,楚楚,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放心,那些人定是爹爹的人,没人会伤咱们的。
芳菲一直觉着,在临安城无人敢伤奉国将军府的人。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云裳身影极快的进来又将门阖上,语气虽稳却带了丝急切:公主,你在这好好待着,哪都不要去,大人也在这,他们现在被提前埋伏在这里的人包围了,我得去帮他们。
楚楚眸子澄亮,谢晚亭也在这?她应着云裳,说:你快去。
说完,她又看向身旁的两名护卫,说:你们也去,我在这里没事的。
两名护卫皆是不语,也不动弹。
见楚楚瞧着他们,其中一人道,公主,属下必须留在您身边护着您。
楚楚便不再言语了,她身边的护卫都是父皇给安排的,眼下这种情况自是不会离开她半步。
云裳开门而出,不过片刻,门又被打开,却不是云裳了。
是一个男人,他的头上带着笠帽,只能瞧见他的下颚,虽是瞧不见他的眼睛,却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冷冷的杀意。
两名护卫上前,二人合力对打他一人,不过十来招那两名护卫竟被打倒在地,不能动弹,楚楚与芳菲躲在房中一角,身子有些颤颤的瞧着这边的打斗。
楚楚努力让自己淡声问着,你是谁,这里是林家马场,我们都是奉国将军府的人。
这些话语对那男人似乎没有作用,好似那男人知道的比她们更清楚,正因为知道她们是谁才会来此。
男人冷冷的开了口,裴远为了个女人将联络的佛珠拿给你赏玩,他罪不足惜,他想让那个女人开心,我就杀了你,让那女人恨他吧。
◎作者有话说:首辅大人,媳妇有危险了~◎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55.雨夜(二) · ✐[谢晚亭,我怕……]楚楚是怕了的,这男人身上透着狠戾,好似下一瞬他手中的剑就能刺穿她的胸膛,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试图厉声回着他的话:你敢,你若杀了我,我父皇定会不惜一切找到你,将你碎尸万段的。
她极少说狠话,说起来倒也有些唬人。
那男人冷笑了声,死在他剑下的人无数,他还不曾怕过谁,一个公主还敢威胁他了。
男人扬起手中的剑,‘嘭通’一声,却落在了地上。
飞潜,你疯了。
来人慌乱的喘着粗气,身上的衣物已被雨水打湿,满脸湿漉漉的,疯了一般的冲飞潜大吼,上面的人是让将谢晚亭给杀了,不是让你来害她们的。
飞潜往裴远身上啐了口唾液,冷弃的瞧了眼他,厉声喝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裴远心里是畏惧飞潜的,这么多年来,飞潜是他见过武功最强,招数最狠又心思歹毒之人,纵然他武功已属高手,可却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知道与飞潜示弱根本没用,飞潜要杀的人是不会放过的。
裴远以猛豹之速抬起手中的剑就向飞潜刺去,既然打不过他,只能先下手为强,飞潜没料到裴远竟敢杀他,被裴远的剑划破了手臂。
飞潜与裴远打斗了不到一刻钟,裴远就被他打倒在地,起不来身,飞潜手中的剑又指向靠在墙边的两位姑娘,他满是戾气冲裴远冷声说着,我只杀一人来解气,看在你们林家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份上,你来选,留谁杀谁。
裴远按住胸口的伤,喘着粗气怒瞪着飞潜,你放过她们,我死。
飞潜冷哼了声,很是不在意,说着:你的命我不在乎,你若再不说,我可要两个都杀了。
楚楚瞪着飞潜,她还从来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嗓音带怒说着:你杀了我吧,我不怕你。
芳菲扯住楚楚的手,说:楚楚,我也不怕,你是公主,生来尊贵,既然这个恶心的男人要杀,就让他杀我。
裴远自是知道她们两个这般言说只会更惹恼飞潜,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别人的有情有义,再说下去,她们两个都会死在飞潜剑下,裴远厉声道,飞潜,留公主的命,你不能杀她,她若死了,贵妃娘娘定会发怒,陛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裴远舅舅。
楚楚下意识喊着他。
芳菲只是有些怔愣,并无怨恨之意,这些年在奉国将军府裴远叔叔待她是极好的,有时候甚至比爹爹待她还要好,她是知晓的。
他选择楚楚,她不怪他。
飞潜向来是个性子利落的人,裴远的话刚落,他手中的剑就已向芳菲刺来,随着刀剑入体的轻微动响,有血液喷涌而出,染湿了衣衫。
裴远终究不舍得让飞潜杀了她们任何一个人,这两个姑娘都是他要护着的,他让飞潜留公主的命,是因为他不想让贵妃恨他,他得护好她的女儿。
那是她在上京安稳生活的倚仗。
而芳菲,是他的女儿,他可以对不起她,却不可以对不起楚楚。
可他也是舍不得芳菲的,那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飞潜一剑刺穿了裴远的胸膛,芳菲只觉着飞潜手中的剑刺向她的瞬间有重重的力量挡在她身前,替她挡过了这一剑。
裴远叔叔。
飞潜冲裴远冷哼了声,只觉自己手臂处被裴远划破的地方隐隐发痒,裴远这个情种竟是敢给他下毒,听得院中有脚步声传来,飞潜从窗口处破窗而出。
盛怀秉与云裳赶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云裳慌了下神,这里怎么会……她疾步上前,公主,你没事吧?楚楚急切的摇头,神色凝重,面色惨白看向云裳:药——快救裴远舅舅。
她几乎是发着颤说的。
盛怀秉从怀中取出上好的金疮药来到裴远身边,手却停在了半空,裴远中的这一剑已救不回来,他收回了手。
瞧见裴远身旁的芳菲耳后落着血,他急忙上前扶住将要昏迷的她,芳菲因着适才裴远的奋力一扑,脑袋撞上了身旁的木榻,磕伤了。
楚楚也注意到了,她对盛怀秉说着,怀秉哥哥,你带她走,我有云裳在呢。
盛怀秉应了声,带芳菲离去。
裴远扯住楚楚的手,极力让自己蓄力,喘着粗气冲她挤出一丝笑意,楚楚,你也快走,不要管我,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与贵妃相遇就是在城外的此处,那时这里还是一片荒林,他们在抓同一个人,却是各怀心思,他将那人放走,送去了上京,贵妃恨极了他,他就让她打的浑身是伤,可明明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裴远舅舅,你不能死。
楚楚啜泣着,明明今日一早裴远舅舅还好好的,还答应了带她来学骑术,不过一天时间,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裴远舅舅。
裴远望了眼院外,打斗声已经传到了这里,今夜一过,林家就彻底完了,所有罪责也都会是林家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紫玉龙环放在她手中,急切的说着:楚楚,拿着它,去书房太师椅下,那里有密道,若是外面包围的人太多出不去,就去密道待着,那里飞潜不知道。
楚楚接过龙环,瞧向云裳,说:云裳,走,背着我舅舅,咱们去密道。
她还未站起身,被裴远扯住了衣袖,楚楚,快走吧,不要管我了,舅舅求你了。
裴远眸中无力,苦笑着与她说着,好孩子,帮我给你母妃带句话,不要为我难过,你要好好陪你母妃,带芳菲回上京吧。
楚楚应着他,眼睑的泪不停落下,察觉到他眸中的决绝,颤声说着:我走,我走——她很想唤他一声父亲,可她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说:我会照顾好母妃的,也会带芳菲走。
云裳带着楚楚来到院中时,黑衣人已经将她们围住,这场暗夜里的厮杀,不需要有任何活口,尤其不需要一个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的公主活着。
云裳将楚楚护着,低声说道,公主,我护着你,你见机行事,去书房进密道藏起来。
楚楚应着,云裳要护着她,她应听话,不能做累赘。
夜色寒凉,雨水沾湿了衣衫,云裳一人与数十人打斗不过片刻就受了伤,这些黑衣人均是训练有素的高手,云裳就算上阵杀敌三年有余,却也寡不敌众。
她手中的剑被打落,正伺机而动时,突然一声厉喝,一把闪着蓝光的剑扔在她面前,云裳一把接过来,刺向了向他打来的黑衣人,秦杨放声喊着,云裳,你也太弱了吧,这几个人就不行了。
云裳在黑夜中瞪了他一眼,待秦杨穿过黑衣人来到她身边时,她才注意到秦杨身上也已沾满了血迹,跟着大人的这些人中,属秦杨的武功最高,连他都受了这么多伤。
秦杨来到云裳身旁时,楚楚也被一人握住了手腕,有力却并未攥疼她,楚楚抬眸瞧着他,心里安稳了。
这时,院外又涌来数十位黑衣人,秦杨说道,大人,我与云裳去将他们解决了。
秦杨与云裳去了院外,院内还有五人手握长剑瞧着眼前的人,谢晚亭松开楚楚的手腕,温声与她说着:别怕,我会护好你。
男人有些嘶哑的嗓音坚定而有力,楚楚应着:谢晚亭,你小心。
他动作极快,高大的身影在暗夜里极为威猛,似无数只黑影分身般与那五人厮杀着,借着屋内微弱的光,男人面色冷峻,剑眉如山,不露痕迹的手起刀落,愣是那黑衣人接连而至也根本伤不到他。
楚楚瞧着他,似乎看到了曾在战场杀敌的他,她想过的,他初带兵作战时不过十七岁的年纪,会是何模样呢?如今,她脑中有了画面。
身姿挺拔,气势刚健,意气风发,赤胆忠心。
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不过一刻钟,黑衣人全倒在地上。
他向她走近时,楚楚才发现,谢晚亭受伤了,他的伤不是因着刚才的厮杀,是在他与秦杨来这里之前,他就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
谢晚亭,你——她话还未说完,只觉脑中犹如天旋地转在半空中环游了一瞬,又倏然落地,整个惊悚不过片刻之间,待她回过神来,谢晚亭已与飞潜刀剑相撞,发出刺眼的光,入耳的聒噪。
她知道的,舅舅怕飞潜,不过几招就被飞潜打倒在地,舅舅的武功向来是极好的,所以,谢晚亭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他身上本就受了伤。
她被谢晚亭护着,楚楚发现,每次飞潜将要占入上风,却都会被他给回击,就算飞潜将手中的剑刺入他的血肉里,这男人依旧可以又占上风,似乎那剑刺的根本就不是他。
他那副身躯是钢铁铸的一般。
飞潜的武功胜过他。
可毅力与心志却不如他。
他身后有人,他得护着,不能让她受伤。
早在云缈院时,他就对她说过,他会护好她的,说过的话自是要作数的。
她手中握紧那枚紫玉龙环,她知道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再继续下去谢晚亭会死的,她心里怕极了,转身向着裴远所说的书房而去,她脚步急促,因着慌乱手指有些发颤的将那张宽重的太师椅挪开,可她却找不到密道入口在哪。
她有些着急,很是着急。
可是着急是没有用的。
冷静下来,她回忆着谢晚亭与她说过的,还有那本《天关诡术》,她想起来了,天关诡术里写着的,密道的机关会在周边一步之内,她灵动的眸子仔细瞧着,在身后白墙一处微不可见的地方,发现了圆环印记。
将手中的紫玉龙环紧贴在上面,手指轻轻一按,原先摆放太师椅的地方敞开了一道一米宽的入口。
她随手ʲⁱᵒʲⁱᵒ提了盏灯,沿着密道阶梯下去,在阶梯尽头发现了与白墙处一样的圆环印记,她将手中的龙环放入,果真如她所猜想,密道的入口又合上了。
她又按下龙环,密道的入口再次打开,她提起裙据,极为迅速的又踩上梯子,冲着院中唤他,谢晚亭。
喊完,她又极为迅速的下了木梯,将紫玉龙环放在圆环印记上,手指紧贴在上面,有些发颤,待听得厮杀声愈来愈近,她又唤了声他的名字。
谢晚亭来到屋内,循着她的声音跳入密道,楚楚慌乱的手急忙按下龙环,乌黑明亮的眸子直到密道的入口合上才瞬时垂下来,深出了口气。
昏黄灯光下,她的手透亮着,在不停的颤抖。
谢晚亭知道她在怕,握住她的手让她沉下心,暗沉的嗓音与她说着,他没有跟上来,陆风带着城内的金鳞卫已经赶来了,没事的。
他知道她在唤他,定是有藏身之处,他不会让飞潜跟过来的,他给了飞潜致命的一剑,虽然他也没占着好处。
楚楚应着,感觉到他握着的她的手渐渐被他松开,直到眼前的男人倒了下去。
谢晚亭——谢晚亭——她嗓音微哑,着急的唤着他,男人似乎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觉着手上湿漉漉的,本以为是雨水,可这湿漉似乎带着丝黏意,她伸开手掌,满是他的鲜血。
她下意识向密道远处望去,黑洞洞的,似有数万只猛兽在前方等待着。
她提起一旁的灯,裴远舅舅既是让她来这里藏身,这里定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既是藏身所用,也定备了药的。
她一手提灯一手提着湿漉漉的裙据,今夜这场雨下的着实沁透人心,在这漫漫黑夜打落了一切痕迹,她走了好大一会,黑洞似乎没有尽头,只是越来越宽敞了,越往前走,她越是感觉到寒凉,似有冷风吹过来。
所以,前面有出口,才会有冷风漫入。
密道尽头是一间密室,里面果真放着干柴食物,还有一匣子的药,里面布置虽是极为简单,一应物品却是应有尽有,而那股冷风是从上面吹来的,密室的上方有一圆门,圆门旁有两个烧饼大的口子,会武功的人能打开从这里出去。
她提起药匣子就要往回走,可,她应该把谢晚亭带到这里来的,他浑身湿漉漉的,而这里有干柴。
她又将手中的药匣子放下来,提起灯就赶了回去。
她想,她用尽全力应是能将他给拖过来的。
可当她去搀扶他时,她连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都做不到。
借着那豆烛光,她瞧着男人面色冷白,毫无血色,身上冷冷的,她心里不觉着慌了起来,下唇被她紧咬着,她嗓音湿润唤着他,谢晚亭,谢晚亭,你醒醒,我找到可以歇脚的地方了,那里有药——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在黑夜中厮杀的那几个时辰已将他的心力耗尽,在刚进马场时,他们与藏于暗夜中的黑衣人厮杀,黑衣人如空洞里的虫蚁一般似乎杀不尽,当他看到云裳赶来时,知道她也在这里,他命令盛怀秉与云裳去护着她。
命令。
与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厮杀虽是将他们杀尽了,却也耗尽了他的体力,那些人的武力比起金麟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满身是伤,与飞潜厮杀时已是强弩之末,是强大的心志在支撑着那具身体,最后给飞潜的那一剑更是伤了自身。
谢晚亭——她唤着他,又试图将他拉起,可这男人身材高大,任她咬着牙用力也是拖不动他。
她放弃用蛮力了。
她也根本就没有蛮力可用。
她嗓音泛着哑,眼圈早已泛红,低声与他说着:谢晚亭,我怕,我害怕,你快醒醒——你不是说有你在,让我不要怕,你会护好我的——他跟她说过三次,有他在会护好她的,一次在云缈院的夜里,他在净室沐浴,她等着他时靠在窗边觉着院中似有黑影在游动,还有在灵山寺外,他让她在那里等着他,昏黑夜色中,周边草丛里传来响动,她说她害怕。
还有适才厮杀时,他也说他会护好她的。
她继续唤着他:谢晚亭,你醒醒。
男人眉头微颤了下,冷白的面庞泛起一丝痛苦,随着她的一声声呼唤,他睁开了眼,沙哑的声音说着:楚楚,别怕。
她焦急的心沉下来,挂在眼睑的泪她都未注意到,急忙扶着他,谢晚亭,我找到歇息的地方了,我带你去。
他无力的望着她,见她在怕,用尽力气应着她:好。
来到密室,楚楚刚将他搀扶到一方矮榻上,这男人又昏昏的睡了过去,似乎适才的清醒是做了个梦。
矮榻边上燃起了篝火,她将他身上湿漉漉的外衣解下,支在一旁烤着,从一旁的药匣子里取了棉布将他身上的伤口擦拭干净,可有好几处,血还在流着。
楚楚明亮的眸子望着药匣子里的几十瓶药,怔了又怔,虽说每个瓶身上都有名字,可她分不清要用哪个。
万一,再用错了药,可如何是好。
她目光迅速扫视四周,将这间密室翻了个遍,才找到一本医书,从前她碰都没碰过医书,如今心中只是怨恼自己太过没用,只知道在宫中玩乐。
她几乎是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翻找着止血的药,好在,没翻几页就找到了,她嗅着药瓶里的气味,找出了三瓶味道一样的。
分别给他洒在了不同的伤口处,只能看哪个伤口先止住血了。
她有些愧疚,目光落在他的伤口处,轻声说着:谢晚亭,你别怪我,我只能这样试了,这瓶身上只写了无关紧要的名字,我实在分辨不出。
好在,一刻钟后,他的伤口都止住了血,她深深出了口气。
整个人松了劲,才觉着浑身疲累,这一晚上太过折腾了,她身上湿漉漉的,难受极了,拿起一件适才翻找医书时发现的布衣换在了身上,将自己的衣物也放在篝火旁烤着。
她坐在一旁,翻看着医书,时不时的探下谢晚亭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
篝火燃着,密室内变得暖烘烘的,顶部的两个口子吹进来的冷风似乎都变暖了,她向来爱困,翻动着医书的手渐渐缓下来,泛红的眼皮张张合合,最后阖上了眼。
打了一会瞌睡她就醒了,坐着睡觉倒还真是平生第一次,她又翻了会医书,起身从药匣子里又取了三只药瓶,分别从里面取了两粒药丸,用放在密室水袋里的清水给他喂了下去。
照医书上所写,她凭着气味感觉寻到的这几瓶药丸,是可以助他伤口愈合,养体补血的,他失了那么多血,是得补补。
不过一刻钟,谢晚亭就醒了。
她靠在床边瞧着他,露出欣喜,谢晚亭,你醒了。
他瞧了眼她,又望了眼这间密室,冲她轻应了声。
她急忙拿来水袋给他,用些水吧。
男人缓缓坐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水袋,瞧了眼矮榻旁的药匣子,又看了眼自己中衣下被纱布包扎好的伤口,暗哑的嗓音问着她,你懂医术?楚楚下意识晃了下脑袋,不懂,谢晚亭,我……我是摸索着给你用的药,你莫要怪我,我见你的伤一直在流血。
他伤成了这个样子,却也不忘顾及她的感受,真心道:嗯,包扎的很好。
他说完,将水中的水袋又递给她,只觉得五脏六腑似有虫蚁吞噬一般的刺痛。
适才他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就是被这股刺痛给整醒的。
他眉头蹙了又蹙,修长的指紧扣着,只觉浑身开始烫起来,越来越烫,烧的他身上每个细胞都在隐隐作痛,任凭他再坚毅的心志也掩饰不住面容上的痛色。
楚楚急忙问着,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难道是适才给他喂下的药有问题?男人的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他面色冷白,似是在强忍着什么,敞开的中衣脖颈处青筋暴露,渗出汗珠,极为燥热。
谢晚亭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嗓音极低的同她说着,楚楚,你去密道入口处听听外面可还有动静,但记住,不要出去,多听一会。
男人神色坚毅,嗓音沉重,可,可他这副模样她怎能离开呢,她焦急的去触他的额头,烫的她的手猛地又缩了回去,她嗓音发颤问他:谢晚亭,你怎么了,可是我给你喂的药有问题,我出去寻秦杨云裳他们来。
谢晚亭拉住她的手腕,在这冬日雨天的密室里,她觉着能将她的手腕烫出个窟窿来,他说:不要出去,外面危险。
她瞧着他这副模样,定是她把药给弄错了,急的眼圈发红,谢晚亭,你到底怎么了。
说着,她提起药匣子,慌乱的说着:这里还有很多药,你快看看,哪个可以治你的伤。
她亮白如霜的脸颊泛着红晕,乌黑的眸子里亮晶晶的泛着泪珠,焦急的看着他,她身上虽换了件布衣,却依旧亮丽的如春日暖阳,男人低声唤她:楚楚。
嗯?楚楚感觉到一股炙热向她扑来,似是一旁的篝火忽的冒起扑向她,宽大的手掌落在她腰间,酥酥麻麻,将她整个人揽着。
◎作者有话说:首辅大人:媳妇给我喂了什么药~◎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56.雨夜(三) · ✐[这是谢晚亭和盛楚楚的吻。
]只是稍一用力,她整个人就被他拖到矮塌上,不等她回过神来,宽大的身躯已将她包围。
炙热而强势。
男人触着她的唇,依旧滚烫,体内的躁动一点一点控制着他的每根神经,驱使着他在他喜欢的女子身上获得餍足。
楚楚被他吻着,男人不似在云渺院时那般生涩,他似是很熟悉,轻车熟路的去撬她的唇,探入她的齿,与她舌尖交缠着,她身子软软的被他揽着,先是这种酥麻的感觉让她无力挣脱开他,而后又是不敢动弹,他身上的伤才止住了血,她不忍心再让他的伤口崩开。
她并不排斥他的吻,只是,谢晚亭怎会突然吻她呢?于她来说,这是谢晚亭第一次吻她,他不再是云缈院里的陆慎,于谢晚亭来说,小公主此时没有醉酒。
这是谢晚亭和盛楚楚的吻。
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除了在露玉楼那次他将她拥入怀中,她第一次感觉到她和谢晚亭之间的亲昵,于过往的每次都不同,就连云缈院床榻上他深沉的吻也不同,这次,她深深感觉到了她与他的亲近,不止是身体上的亲近,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萦绕在两人之间。
似乎比从前与他的任何亲密都要让心里舒坦。
她与他之间满是旖旎。
密室里昏暗一片,矮榻前的篝火似要熄灭般,只有几豆羸弱的光在这静谧如斯的一隅之地,静悄悄的,连密室上方的口子吹进的风都是静悄悄的。
除了男人沉闷的呼吸,这密室里,只有唇/齿相/交的暧昧情愫。
她被男人灼烫的厉害,这男人越吻越深,似要将她吞没般,他宽大的手掌攥着她的腰,来回摩挲,让她浑身更是软如棉,没有丝毫气力。
她半阖的眼眸泛着水雾瞧着他,似暗夜里的兽,只是他沉闷的呼吸就已将她的脸颊烫的红晕一片。
可男人终是没敢再向下移动,感觉到怀里的人软软的似是要被他灼烫的消融不见,在她颈窝处留下一个滚烫的吻后,他松开了她。
楚楚眼眸半垂,乌黑的眼睫如蝶闪动着,微哑的嗓音含混的唤着他,谢晚亭——她的嗓音里掺杂的情绪太多,连她自己都不知她到底想要与他说些什么。
男人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似要揉碎陷入自己体内般将她揽着,宽大的掌抚着她还有些犯潮的青丝,在她耳畔沉声说着,楚楚,听话,去密道入口处等我。
她给他喂了药,只有她能解,可她待他的心意不明,他如何能贪心,他能让她解得也只能是一个吻。
可似乎这漫长的吻根本解不了,只会让他体内似炸裂般的灼烧翻腾,他不能要她,也怕此时的自己被药力所控会伤了她。
他的心志坚毅,没有不可以忍的。
可他还是怕,怕万一会伤害到她。
他压制住体内的翻涌,还不忘宽慰着她:楚楚,我没事的,去等我。
楚楚没再问他,离开了密室。
她在密道入口处待了许久,根本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她想着外面应是早就停歇了吧,白皙的指按在紫玉龙环上,可她侧上方的入口却没有敞开,她又按了下,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试了好多次,依旧如此。
所以,他们从这里出不去了?怎么会这样。
她想去密室跟谢晚亭言说此事,可,他让她听话,在这里待着,她抬起的步子又落了下来,她还是不要去的好。
可她等了谢晚亭许久,也不见他来,她还是回了密室。
男人躺在榻上,又昏睡了过去,楚楚急忙去探了他的鼻息,还活着。
她松了口气。
可他一张脸冷白,毫无血色,被汗液浸湿的中衣紧紧贴在身上,影影绰绰的露出紧实的胸膛,她上前查看了他的伤口,确定没事之后,她守在矮榻边上,将已经熄灭的篝火又给燃了起来。
他的身上不再炙热,开始泛着冷气。
她本想趴在矮榻边上歇上一会的,她觉着很累,没有一丝力气。
趴下之前还是去触了触他的额头,有次她在月星殿里跟人踢毽子,出了一身的汗,回到殿中歇下时身上却开始发凉,夜里她就发烧了。
谢晚亭的额头很烫,她收回无力的手,他真的发烧了。
她下意识望了眼药匣子里的药,还有一旁的那本医书,既无奈又嫌弃的看了眼,她不敢再给他乱用药了。
可他额头烫的都能滚鸡蛋了,身上还有这么重的伤,这么烧下去可如何是好,她起身,将密室里的角角落落都寻了遍,也不曾看到过任何草药。
从前她跟裴远舅舅去山里玩时,裴远舅舅给她说过一种草药叫‘挖耳草’,是退烧极有用的药,而且药性温和。
她想着,就算退不了烧,也不至于把他给害了。
可这密室里除了那一匣子的药外再没有其他药了。
冰凉的风吹在她后脖颈上,她仰头望了眼顶上那扇圆门,转身去了密道入口处。
她纤薄的身子被宽大的布衣包裹着,黛眉紧蹙,费了极大的气力将密道入口处的梯子给拖了来,她步子沉重,缓慢的走着,竹梯划在石板上发出‘刺刺’的响声,很刺耳,是她最讨厌的声音。
直到竹梯抵在密室上方的一块凹石处,她大口喘着气,面容舒缓了些,提起裙据就上了梯子,好在,那扇圆门并未上锁,轻轻扣了下铁链圆门便一分为二敞开了。
此时,外面天光微亮,泛着冬日里的寒气,雾蒙蒙的潮湿扑面而来,她心中一松,好在天亮了,不然她要如何去寻挖耳草。
从这里出来,她四处眺望了眼,周围静兮兮的,隔着薄雾她能看到不远处是一座矮山,阻挡了染坊与马场。
所以,此处很安全。
她随手捡了树枝拿着,在这座矮山上寻了有半个时辰,回了密室。
——谢晚亭是在她的啜泣声中醒来的。
他沉沉的睡去,梦中混乱一片,黑漆漆的,他什么都瞧不见,只朦朦胧胧的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着,娘,不要喝,不要,不要丢下我——杯盏落地,发出‘嘭’的一声脆响,他痛苦极了,似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喘不上气来,随后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到了女子的哭声,他的心告诉他,是她在哭,楚楚在哭。
他倏然睁开了眼。
不止有她的哭声,还有石块相互碰撞的敲打声,小公主蹲在那里,缩成一团,肩上的青丝散落下来,两只白皙的手沾满了绿色的汁水,她在用石块打磨草药,将汁水落在一只水袋里。
可她哭什么呢?她的啜泣声虽是越来越小,可这密室格外静谧,他耳力又极好,听得极为清晰,他坐起身来,却还是瞧不见她的脸,她侧对着他,肩上青丝挡住了视线。
他唤她:楚楚。
她似是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听到男人干哑的嗓音。
楚楚。
小公主抬头瞧他,一双灿灿的眸子含着水雾,眼睛都哭红了,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泛着丝丝委屈印在男人心上,似是雾气漫天结在松柏上的霜花,让人怜惜又不舍触碰,纯净而易碎。
谢晚亭唤她:过来。
她知道他定是听到了她在哭,也看到了她哭红的眼,她也不掩着藏着,伸出手抹了把泪,向他走来,因着蹲在那里的时间太久,腿酸酸麻麻的。
谢晚亭轻笑,一边伸出修/长的手用指腹给她擦去脸上的泪还有泥土一边温柔的说着:你这是去哪了,脸上弄的这么脏。
他是如此温柔而又心疼她。
说完,他见她眼睑还挂着泪珠,又说了句,像只在田地里偷吃庄稼的小老鼠。
他倒是没把她逗笑,只惹得她冲他轻哼了声,嗓音含愠的说着,你发烧了,我去给你采草药去了。
说着,她没忍住,又有泪落下来。
谢晚亭适才目光只在她身上,这才注意到密道入口处的竹梯被搬到了密室里,密室顶部的圆门敞开着。
她出去了。
可她哪有力气搬来竹梯,定是费了好多心思拖来的。
我没事了,别担心。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染着墨绿汁水的一双手掌心肉眼可见的紫红,他说:把手上草汁洗了,我给你涂上药。
她啜泣的应了声,先将自己这么长时间打磨出来的药草汁递给他,你快喝了吧,这是挖耳草,我识得的。
她识得的。
待看着他喝下,她才去洗了手,将药匣子提过来,让谢晚亭给她红肿浸血的手给抹上药,缠上了纱布。
她有些怔怔的看着他,整颗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我们走吧。
谢晚亭一边说着一边下榻,天光大亮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她定是一晚上未睡,需要好好歇息了。
她扯住了谢晚亭的衣袖,脑袋垂的很低,嗓音微哑的说着,密道入口出不去了。
谢晚亭微扬下颚,说:我们从这里出去。
她急忙摇头,不行,我不从这里走。
他明白了,她适才的啜泣与她出去找草药有关,她这个模样是被吓着了,并不是因着手上磨破了皮浸出了血。
他伸手抬起她似要缩进身子里的下颚,问她:遇到什么了?蛇——她很不愿意提,身上似乎在冒冷汗打着颤。
谢晚亭握住她的手,神色急促,声音却平和的问她:伤到你了吗?她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没,我瞅见它就跑了,跑的很快,还拿树枝丢它了。
他听着她微哑的声音里泛着哭腔,她这是提起来又要哭了,想是吓坏了,她在宫中长大,胆子也是够大的,敢跑去采草药。
我背着你,这样就没事了。
她看了眼他身上的伤,坚定的说着,不行,你身上有伤。
没等谢晚亭再说,她抬眸凝着他,语气不容置疑:我跟在你身后就行。
谢晚亭从已经熄了的篝火旁拿起外衣,从里面取出一支鸣笛,顺着敞开的圆门放了出去,他本想着他可以带她回临安城的,此时外面应是已尘埃落定,可一切未到最后不敢下结论。
可,既然她怕,就让金鳞卫的人来吧。
——回到奉国将军府,她沐浴后就沉沉的睡去了,直到夜色暗沉,将要亥时才醒来,平日里她一觉睡醒总喜欢在床榻上翻几个身,此时却是身上酸酸的软软的,想要动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着实累的紧。
许是在矮山上跑的太快了,她现在觉着两条腿似是被坠了重石,还疼还重,她长这么大还没跑这么快过,当真是比被狐狸捉的兔子跑的还快。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打了个寒颤,想要坐起身来,可手支撑着按在被褥上,突然传来一阵针刺的痛感遍布全身,刺激着每根神经。
她竟是忘了手上也有伤。
她发出‘呀’的一声轻喊,白苏急忙行来,挑开床帐瞧着她,满目心疼,哪曾想有两名护卫,还有云裳跟着,公主还会受伤。
公主,您醒了,可要用水,紫芍让厨房给你煨了补汤,您起来用些。
她没有心思用膳,睡了一日也根本感觉不到饿,她急切的问着,祖父祖母他们可歇下了?奉国将军府如今怎样?她今日刚回来时,虽是困却也能撑着去春阳院的,可林夫人让她先歇着,等她醒了后再去看老夫人,她便应下了。
谁知一觉睡到了现在。
公主,老将军和老夫人早歇下了,您放心,奉国将军府现在没事,只是知府大人被关进了牢狱。
她应声,裴远舅舅被带去哪了?已经听公主的吩咐,将二老爷葬在了马场处。
将他葬在马场,是裴远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愣了好大一会,才说:嗯,下去吧,我要继续睡了。
白苏欲言又止,还是说道,公主,您用些东西吧,不能不吃饭。
我睡了一日,根本不饿,等我饿了会唤你们的。
白苏知道,她是在宽慰她们,也就不再说什么。
翌日一早,她拖着疲累的身子去了春阳院,老将军与老夫人都在,林岩瞧见她,威严的面庞露出温和的笑意,问她:楚楚,可歇过来劲了?楚楚点头,祖父,我没事。
她在春阳院里待了有一个时辰,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提昨日的事,可楚楚瞧的出来,祖父略显黝黑的脸庞上添满了愁绪。
裴远舅舅死了,舅舅也被关在了牢狱中。
外祖父也是知道买卖良家女之事的,而且他有在参与,早在池州时,她觉着池州知州很是眼熟,只是想不出在哪见过,昨日夜里她躺在床榻上时才想起来,徐知州早些年是祖父的学生,她曾在奉国将军府见过他。
楚楚将要离开春阳院时,林岩只是与她说,有些事一步错步步错,由不得人哪。
他话语中满是无奈,也有悔恨。
她回到竹青院又上了床榻,身上酸痛着实是动都不愿动,只想在床榻上躺着,至午后,云裳来到她床榻边上,她身上的伤用了顶好的金疮药已经结了痂,皮糙肉厚的就爱动弹,公主,你别一直躺着,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睡啊?云裳想不明白她当真睡得着?楚楚在床帐内应着她,嗯,我只想躺着。
公主,你这,这都快赶上我们作战时去附近村子里买来的那只小猪崽了,它就特能睡。
云裳只听得床帐内的小公主轻哼了声,没理她。
她自觉自己说错了话,又道,你这样会闷坏的,身上累着了更得走动,那样才好得快,不如咱们去言景院吧?几乎是瞬时之间,斩钉截铁的声音从床帐内传出,不去……云裳,我很累,要歇着的,你出去吧。
云裳还能再说什么,只好蔫蔫的出去了。
一连好几日,她都没踏出竹青院,云裳每日如例行公事般来问一嘴要不要去言景院,她起初是太累不愿去,后来是要陪祖母不去,再后来是今儿天不好,不宜出行。
总之就是不去。
云裳其实早就想问她了,因着大人不让她在公主面前污言秽语的,她就忍着,可她实在忍不住了,公主性子好,有些话说了也没什么,她也不会生气。
那次她不还问她大人在辽东时有没有过女人。
云裳见她倚在贵妃榻上,怔怔的望着窗外出神,她问着,公主,你不关心关心大人的伤?他这几日身上有伤可都还彻夜忙着临安的事,都没好生歇息。
楚楚侧首瞧着她,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他的伤好些了吗?云裳笑道,好了是好了,不过听大夫说大人被人下了猛药,身上本就受了重伤,又给忍过去了,现在外伤好了,内伤很重。
楚楚应了声,转过身去,只觉脸颊烫的厉害,她是瞧出来了,云裳心里憋着坏呢,憋了好几天坏了。
你想说什么,说吧。
她虽不瞧云裳,语气却是极为坦荡,一点掖着藏着的意思都没有。
云裳就等她问呢,公主,大人这药是你给下的吗?她摇头,不是,我怎会给他下药呢。
她净澈的嗓音里透着真切,毫无虚假可言,就似纯洁的雪落在云裳耳边,只是脸庞始终是背着云裳的,谁知道她此时的脸是不是红成了猴屁股。
其实,那日夜里,她多多少少猜到了些,谢晚亭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吻她,她后来给谢晚亭喂的药定是有问题的,他那副要吃了她的模样,身上烫的都能将她给融化了。
她又怎能猜不出。
只是,没人说,她自不会主动去说,就算有人问,她也打好了主意,死不承认。
这几日,她以各种理由待在竹青院里,也是不愿见到谢晚亭,那日他们之间太过亲昵了,让她想起来心就突突的跳个没完,她不愿见他,至少最近都不愿见他。
更别提现在她给他下猛/药的事还被人知道了。
云裳见她不承认,继续问着,那,还有谁能给大人下猛/药呢,七陌可是说了,就算大人受了伤昏迷也极少有人能近身的。
她回云裳:你去问他啊,问我干嘛。
定是云裳秦杨他们在谢晚亭那里不敢问,就来问她了,怎么,她这个公主就好欺负?不是,公主,那日不就你和大人在一起吗,他受伤昏迷了,自然是要问你。
她瞥了云裳一眼,说:我也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
云裳见她不愿说,语气中还带着不满,没敢再问下去。
这公主要是告到大人那里,她与秦杨七陌都得挨骂。
说来这事也怪七陌,他听到了大夫的话,偏偏跟秦杨说了,秦杨那日受了重伤,她去瞧秦杨时,秦杨又给她说了。
让她这心里痒的,真是不行。
七陌后来去过那间密室,密室里有一药匣子,里面确实有猛/药,这不很明显吗?大人总不能自己给自己下药吧。
大人习武之人,那般威猛,哪用得着给自己下药去征服公主。
不过,那种猛药忍下去着实伤身。
从城外马场回来的第五日,她才出了奉国将军府,昨日她便都知道了,舅舅在狱中全招了,听云裳说,舅舅本是咬死不吐一个字的。
可谢晚亭给了他后路。
只要他肯将背后之事全盘托出,他会请旨让父皇放过林家其他人,不会让他们也跟着流放入狱,会安稳生活。
从临安到上京的急信四日足够传来了,父皇允了谢晚亭。
城外染坊里的那些女子皆是江浙地区人,每凑够百人都会被人秘密接走,负责来接的人正是飞潜,这些女子会被送往东南黎国以作交易,至于是什么交易林毅山并不清楚,只是,林老将军当初答应飞潜时,提了个条件,这些女子必须先在临安城培养成死士才能送到黎国,飞潜替他背后之人应了。
林老将军与虎谋皮,叛国也爱国,他可以让林毅山与裴远以及他的门生买卖良家女,可这些良家女被送往黎国后,也要把命留在大盛,一旦大盛与黎国起了战争,那些女子就是最好的内应。
她们的命都在林家手上。
林毅山说出了飞潜常居的三处地方,虽然飞潜根本不会再去,可这三个地方与他们所做之事紧密相连,他会换住所,可不会真正离开。
辽东亭口县、东南徽县、以及临安城。
而飞潜背后之人,林毅山能猜到是谁,可那人心思深沉,并无任何证据,他也不敢说,他将所有的罪都揽在他和裴远身上。
直接咬舌自尽了。
谢晚亭知道,飞潜背后之人是奉阳候,是他爹。
可裴远口中的那个人又是谁?那个人不会对你留情,不会留你性命的。
只是,林家向来得陛下器重,更是加授奉国将军,为何要被人如此驱使?宜贵妃在宫中深得陛下宠爱,林家到底为何要与虎谋皮。
谢晚亭去奉国将军府见过林岩后,就去找了楚楚。
◎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57.情动(一) · ✐[谢晚亭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他去到竹青院时,楚楚正坐在院中晒着太阳,双手托腮,怔怔的发着呆,他在院外瞧了她好一会,她都没注意到。
他已有好几日没见到她了。
楚楚。
她飘远的思绪被扯回,抬眸瞧他,心中慌了瞬,随即又平静下来,说:谢晚亭,你怎么来了?我来见你祖父。
她应了声:嗯,我祖父他病了,须得修养一段时日。
林毅山咬舌自尽的消息传到奉国将军府时,林岩就病倒了。
谢晚亭说:楚楚,城外染坊里的数百名女子以及马场里藏着的有一百五十人,还有那日夜里陆风在城内搜到的几十名女子,这段时日因着我们在临安,这些女子都没有被送出去,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回了家,还有一些本就是无家可归之人。
她听明白谢晚亭的意思了。
她前几日因着在马场受了ʲⁱᵒʲⁱᵒ惊吓,与云裳念叨过,若是身边能有一支女子军随身护着那就好了,她那时打过染坊那些女子的主意,她们皆是林家培养的死士,个个会武,可她还没去找谢晚亭说过此事呢。
他倒是先来说了。
她应下:把她们交给我吧,既是无家可归,便都留下。
谢晚亭眸底闪过丝笑意,好。
他与她都没提在城外马场的事,好似从未发生过。
可他们之间因着那个雨夜而变得不同。
是她在变,她对谢晚亭的心意在变。
她突然又想起件事,不解的问他,为何穗儿胡同茶坊里也有女子被买卖?可与染坊有关。
穗儿胡同茶坊处是一个中间点,所有女子被送到那里,会由飞潜派人去挑选,合黎国人眼的都会送去城外染坊,不合意的会送去临安城其他地方做工。
飞潜为人极为谨慎,茶坊掌柜的拿人钱财办事,并不知晓其中底细。
那日,那对夫妻去茶坊卖女儿也是凑巧了,只是听人说可以换银子,换很多银子。
飞潜与林毅山说,黎国那边催得紧,已经凑够的百名女子迟迟不送过去,已经惹恼了他们,所以才会在他们刚放出要离开临安城时就又开始行动,只是为了到时给他们多送些。
这时,七陌疾步赶来,也不再避着楚楚,直接说道,主子,那人名为北影,早些年是林家家仆,后来跟随林老将军上阵杀敌夺得战功,成了林毅山身边的贴身侍卫,我问过了林府中的下人,只有几位年纪大些的对他有些印象,北影性格内敛,极为孤僻,二十年前的某一日突然从奉国将军府离开,之后就了无踪迹了。
有人说他早就死了,不过陆副统领已派人去了北影老家宣州。
谢晚亭应了声,问:陆风可带人去寻飞潜了?已经出发了。
楚楚待七陌离开,轻声问着谢晚亭,你在查裴远舅舅为何会来临安之事?嗯,当年他来临安接到的密令是来带北影回上京,可他在临安待了半年之久,回去后与陛下说北影已经死在他剑下,并且辞去了上云卫镇抚之职,回了泉州。
她又问:所以,你怀疑北影根本没死,裴远舅舅骗了我父皇。
谢晚亭回她:应是他背后之人让他骗了陛下,以裴远的性子他不敢,当年陛下让他来秘密带北影回上京查的是林家通倭之事。
楚楚应了声,那日金秀儿也说了‘北影’这个名字,所以,谢晚亭若是再查下去,就会查到裴远舅舅与母妃的事。
前几日祖父与她说过的话回荡在耳边,一步错步步错,不由人哪。
所以,祖父当年做错了事,林家才会被人掌控了十几年之久,祖父刚病倒时她就去瞧过,他虽已年近耳顺之年,身体却向来硬朗。
祖父有意在避开当年林家之事。
可只要是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如烟如灰的一切,会被一只隐形的手掌捞起重新扒出来。
——五日后,临安城上任了新的知府,此人不惑之年已发间泛白,生的一副凶相,说起话来却极为温和,曾在扬州任正五品同知,因治理水利、打击贩私盐极为有策略被江浙总督推荐来临安任知府一职。
这几日,谢晚亭除了查当年林家通敌的旧事外,就是与他在一起。
林家通敌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无任何卷宗记载,当年就连武帝也是派人秘密来临安调查,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所以,当年仅凭裴远的话,武帝就打消了对林家的猜疑。
竹青院里,暖阳四射,临安的冬日比上京温和太多,只要不落雨就似明媚春日般,院中檀木桌旁,楚楚手中捧着本书看的极为认真,她坐在这里已有两个时辰了。
白苏每隔半个时辰就会上前问一句,公主,歇会再看吧,别累着了。
她随意回着:白苏,你怎么越来越像秋嬷嬷了,我不过看会书,别来扰我了。
白苏咽下了口中的话,冲着坐在不远处木阶梯上的云裳无奈的叹了声气,云裳早就告诉她不要再来问了,小公主若真生气了,那也是有脾气的。
紫芍也坐在云裳一旁,瞧着认真看书的公主,满目感慨的说着,第一日,公主看书看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打瞌睡了,这才第五日就已经可以看好几个时辰都不犯困了。
这也太厉害了。
白苏走过来,问紫芍,公主让你准备的书可都准备了?照公主现在看书的速度,得多准备些了。
准备好了,四书五经、医书、四时,就连兵书,天工开物都给公主准备好了。
紫芍说着特有激情,也特自豪。
白苏没忍住笑了声,公主从前哪看这些书,向来只关心余香坊是不是出了新的话本子,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若是贵妃娘娘瞧见了不知是欢喜还是以为公主中了邪。
紫芍应和着她,可不是吗,昨晚夜色极好,那月亮圆的跟个盘子似的,公主愣是没去瞧,只顾着看书了。
云裳笑她们,别忧心了,明日公主就不看了,她让我教她学骑术,还要学射箭呢。
嗯?白苏紫芍同时发出轻疑,你答应公主了?不然呢,她是公主,我还能做得了她的主。
可,骑术可以学学,射箭太容易伤着人了。
云裳目光看向楚楚,冲她们二人扬眉得意的说着,你们去跟公主说,反正,我是乐意教的,整日里待在这竹青院里多没意思。
白苏、紫芍:……翌日一早,她早早起来,换了身骑马服就随云裳去了城外马场,先是在染坊待了一晌午,谢晚亭将那些女子交给她后,她还一直没想好要如何安顿她们,除了那些回家的女子外,还有近百来自各个州府的女子,她们要不是无家可归,要不本就是被家人卖过来的,根本不愿意回去。
这近百人总不能都随身跟着她吧。
是生怕别人不知她是公主?定是不能的。
她将这些女子安排好后,在染坊用了膳,午后才去了马场。
因着林家之事,这些日子城外马场格外空寂,无人来此骑射,先前常来马场的公子们一时间都消失了,不愿与林家扯上半点关系。
她想着,这样也好,这偌大的马场给她一人骑射,着实是爽快的紧。
刚踏入马场,就听见‘哒哒哒’的马蹄声如雷鸣般响彻,在寂静的场外发出回响,楚楚瞧过去,一抹艳丽的红刺入眸中,棕黄色马匹上的女子身姿矫健,手拿弓箭蓄势待发,一袭红色马服正与另一人比赛射击。
楚楚只觉是在空旷了迹的孤山瞧见了一株盛放的红牡丹,耀眼灼目,让人不得不去艳羡她。
云裳在她一旁忍不住喝道,这骑术跟我有的一比,着实不错。
楚楚侧首瞧了一眼看的入迷的云裳,若真跟她有的一比,她至于瞧人家瞧的眼珠子都快跑出去吗?这时马场的孙伯行来,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楚楚问:那女子是谁?孙伯以为公主是生气了,早在昨日就有人来说今日公主要来马场学骑术,要将最好的地块留给公主,他本想着如今也没人来这马场了,也就没吩咐手下人,谁知今日一大早就有人来了,还就在最好的地块。
他急忙说着,公主,这是新上任临安知府的女儿,老奴这就让她去别的地块去骑马。
其实,他早就委婉赶过了,可那小姐性子烈,就是不肯走。
这日后公主是要回上京的,知府大人可是要在临安任职的,都不能得罪,只好等着公主来了再说。
不用。
她说完又对云裳说着,我要让她教我学骑术。
云裳:……公主,你,你就这样把我给丢了。
临安知府祁连的女儿祈曼跟随父亲来临安,前几日已将临安城游玩个遍,今日听闻城外林家马场已是无人问津,就来这里玩了。
没想到碰上个公主。
本以为爹爹做了临安知府,在这临安她就是最大,谁见了她都要称一声大小姐的,却还是要给别人行礼。
关键是她玩的正尽兴呢,这公主瞧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让她教给她骑术?这若是磕着碰着摔着了,她爹的头可就一个,根本不够砍的。
公主,我教不了您,我……我就只会自己骑,教不了人的。
她嗓音清脆,认真的说着。
你有何顾虑?楚楚问她,这女子生的一副大气模样,适才说话时却有些小女儿姿态,显然是在婉拒她。
祁曼也不与她掖着藏着了,直言道,公主,我教不起您,这万一磕着碰着了可如何是好?这万一磕着碰着了就是没事给自己找罪受,再说了公主身娇体贵的哪是学骑射的料,骑骑马就是了,还要学射箭?绝对不教。
楚楚轻叹了声:我磕着碰着了又不会怪你,你不必顾虑。
不行,公主,我真不能教你。
祁曼极为坦诚的说着,一副除非我死不然绝对不教的架势。
这时,听得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随即而来的是一声温朗的声音,说:曼儿,不许对公主无礼。
祁连缓步行来,先是训斥了自己女儿,而后向楚楚行礼,临安知府祁连见过公主殿下。
祁曼冲她爹轻哼了声,还不是为了你的人头着想。
也着实是她不愿意教,若是公主身旁这位女子让她教,她定是一口就应下了。
祁曼也向与爹爹一起前来的人行礼,说:见过首辅大人。
谢晚亭的目光一直在楚楚身上,她面色似乎不悦,他对她说着:我教你,骑术可以,射箭也可以。
楚楚应着他,这么多人在呢,她也不能拒了他,再说了,祁曼不愿教她,已让她很没有面子了,她又不能拿公主身份强逼人家。
——谢晚亭教她骑术时,她问他,你怎么会和祈知府一同来这里?你外祖父已将马场和染坊的地契给了祁连,祁连与我商议想将马场改成饲养战马的地方,虽说这几年倭贼消停了,可东南黎国却跃跃欲试,应居安思危。
楚楚下意识的赞着,着实是个好主意。
说完,她想起要跟谢晚亭说的事:我只留了十二名女子交给云裳负责,剩下的都被我安排在了江浙各个州府里,虽说此次买卖良家女之事已经解决了,可我让云裳去查过,江浙地区买卖女子之事常有,防不胜防,我就让她们去到各个地方,专治买卖女子丧尽天良之人。
谢晚亭看着她,眼底露出笑意,她与他说这些时的语气神态明显是在等着他的赞可,就像是孩童做了件满意的事……等待大人夸奖一般。
他说:很好。
他又问她:为何要学骑射?很危险的。
你不是说,想要做的事只要不损害他人就可以随心去做吗,我就是想学。
她一直记着谢晚亭曾对她说过的话。
从前无论是母妃还是陆慎都告诉她,她是公主,不要去做与身份不符之事,她向来想做什么为了不挨骂都是偷偷去做。
可在灵山寺下,谢晚亭对她说,想要做的事尽可去做,随心就好。
她不知道,其实,还有后半句,若做错了,有他为她担着。
谢晚亭颔首,应着她:以后我都教你,云裳大大咧咧的,不能让她教,祁曼也不行。
楚楚应了声,他还知道祁曼的名字?也是,祁曼那般灼目耀眼的女子她都瞧不够,更何况是男人了。
她一直想不出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谢晚亭,可现在她觉着,祁曼配得上,她适才说不愿教她骑射她虽不悦,却也不生她的气的,她不愿教便直言了,丝毫没有溜须拍马,这般爽朗如光的女子,着实不错。
待学完了骑术又去射箭,忙活了好几个时辰,谢晚亭瞧着她如玉般的脸透红透红的,鬓角的碎发都被细汗沾湿紧贴在额头上,但她似乎很兴奋,一点都不觉着累。
白苏给她递来桂花蜜水,她连饮了三杯,才缓了缓气,白苏心疼的说着,公主,你累坏了吧。
不累。
白苏瞧着,这哪会不累?公主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尽做些从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明明都很累了还说不累。
她坐在这里歇息了片刻,祁曼走过来,先是向她行了礼,随后目光就瞧向谢晚亭。
她是来找谢晚亭的。
首辅大人,听说您的骑术了得,祁曼很是仰慕,不知可愿与我比试一场?祁曼嗓音清朗,丝毫未有身份上的畏惧,眸光熠熠的瞧着谢晚亭。
其实,早在刚来临安城时,她就见过这位首辅大人了,从前只是听说并未见过,多少觉着传言有些夸大其词了,后来见着,她也没能免俗,第一眼就仰慕他了。
可是,他已有夫人了,还是当朝公主。
她不愿教那小公主骑射也有私心,她打心底里看不上上京城里的那些娇小姐,整日里绣花作诗的,更何况还是个身娇体贵的公主殿下。
谢晚亭回她:我还有事,祁姑娘找其他人吧。
大人有何事?我可以等着,今日不行,就明日,明日不行就后日。
祁曼很执着,她又不是要跟他谈情说爱的,就是赛马为何不可?这时,一声突兀的声音在寂寂空地猛地响起,谢晚亭与祁曼都向楚楚坐的地方瞧去,云裳急忙说着,不好意思,我喝水喝多了,打了个水嗝。
祁曼将心思放在楚楚身上,问她:公主,您不是喜欢看赛马吗?午后她与人赛马时,这位公主眼都看直了,定是喜欢的。
楚楚应了声,她确实喜欢看,若是谢晚亭与祁曼赛马,她更喜欢看。
可,她又做不了谢晚亭的主,他不愿,谁能逼他?谢晚亭起身,径直走至她身前,目光深邃的凝着她,突然,男人高大的身躯俯身在她耳畔,低语片刻便又瞧向一旁的七陌,声音浑厚道:牵马来。
七陌笑声应着去牵马。
云裳在心里冷笑了声,这——大人不是和公主已经和离了吗,难不成秦杨和七陌骗了她?这么多人在呢,两人还说起悄悄话来了。
适才她还特意倾身凑了凑,也没听清大人在公主耳边说了什么。
只是,公主这白嫩的小脸红的跟水桃一样,大人何时这么会柔情蜜语挑拨公主的心了,咦——云裳这么想着打了个寒颤。
此时,日落西山,天边只余最后一抹红光,马场空旷的草地上两匹棕色骏马立于中心处,熠熠红光下,骏马之上的男女似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楚楚瞧着,只觉甚是饱了眼福。
七陌将一只兔子放出,骏马之上的二人开始了角逐,楚楚坐在那里,饮了茶,又用着桂花酥酪,目光一寸不错的瞧着。
比起跑马场上的激烈,她这里显然是一处静谧之地,她也着实是优哉游哉,好不惬意,只是今日的桂花酥酪味道似是不对,太过甜腻了。
祁曼的马术再好,又哪是打的倭贼闻风丧胆的首辅大人的对手,男人身姿高大,在马背上拉起满弓,眼眸微凝,一股凛冽之风顺着那支穿梭出去的利箭直射在那只狂奔的兔子身上,祁曼的箭也射了过去,却比谢晚亭晚了一瞬。
谢晚亭下马,祁曼唤住了他,夕阳下,马场中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似是聊得很舒心,美的像幅画。
不对,应是般配的像幅画。
谢晚亭让七陌在马场里支了架子,燃了火,将那只兔子烤了吃。
他俯身覆在她耳边说的也正是此。
瞧好了,射只兔子给你烤着吃。
她之所以红了脸,与他说的话无关,是他教她射箭时她总是不得要领,他得了她的应允,是站在她身后教她射箭的,那时,男人身子虽然已经有意离得她远些,可他清润的嗓音还是沉沉稳稳的落在她耳畔,让她觉着耳根发烫。
——从城外回到竹青院时,夜色已笼罩整个天幕,泛着夜间的冷雾,她沐浴后没有歇下,拿起本《道德经》翻了起来,直到夜色深沉,守在一旁的白苏都困得打着哈欠,她还在认真看着。
葱白的指翻动着书页,发出‘嚓嚓’的声响,她一边瞧着一边似是漫不经心的说着,白苏,你去歇着吧,不用等我,我一会就去睡了。
公主,都已亥时三刻了,您爱惜着些眼睛,不能再看了。
她闻声瞧了眼天幕,夜色深沉,月光如洗,天上那轮并不圆满的月似是照应着她的心,不圆满,有残缺。
亥时三刻,也还早。
她如今只觉多少时间都不够用,当她想要做的事情多起来,时间真的不够用,从前在上京,她只觉着,时间是最多的,有时无趣到她只想倚在贵妃榻上发怔。
嗯,我再看一刻钟。
——竹青院里这几日来了许多人,皆是云裳给‘请’过来的,楚楚一连好几日都在研习医书,还专门请了位大夫给她讲解,她也在试着给云裳、白苏紫芍她们搭脉。
搭脉还不够,竟还给她们开了药让她们喝。
云裳觉着,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不能逮着她们三个人使劲薅,得换些人试试,万一中了毒也是轻微的,秦杨她没能拉来,就把七陌给骗过来了。
祁曼也来了。
不是云裳拉来的,是她听到云裳与七陌说起此事,自己跟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因为你,我愿意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不想成为你的包袱,因此,发奋努力,只是想要证明我足以与你相配。
—宫崎骏《侧耳倾听》◎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58.情动(二) · ✐[她心里有他,醋极了。
]楚楚给七陌搭了脉后,祁曼也要她搭脉,听着楚楚给她说了一通,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公主,您这是把医书给背下来了?楚楚不解的瞧着她,问她:我说的不对吗?对,您说的对,不过您照着医书上写的与病人说,病人是听不懂的,公主您想想并不是每个人都懂这些医书用词,你须得用口头语将病症给人家说了才是。
楚楚应着,是这么个道理,云裳她们听不懂也不提醒提醒她,她问祁曼,你也懂医术?祁曼应着:略懂皮毛,我祖父是开医馆的,整日里逼着我接他的衣钵,我觉着学些医术也有用,就跟着他学过些时日。
楚楚更觉得眼前的女子太过完美,就如谢晚亭一样,无可挑剔。
公主,临安百里外的玉塘县前几日发了水,淹了数十个村子,如今已是冬日,玉塘县衙根本接纳不了那么多无家可归的人,周边县衙虽未被淹,却也有波及,无暇去帮衬,我已经跟我爹说了要去那里帮忙,公主可要一同前往?祁曼说完,她是猜着公主会去的。
可她没想到公主一双莹亮的眸子就如饿狼寻到了肉般一口应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即刻前往。
公主,您可想好了,那地方才发了水,吃的用的住的都不会太好,还有那么多人病着需要医治。
没关系的,我没事。
祁曼又问她:首辅大人会同意您去吗?她又是不假思索的说着,会,他会让我去的。
她去不去,其实谢晚亭管不了的。
祁曼离开后,云裳不满的与她说着,公主,你可得防着点,这姑娘,对大人的心思可不简单着呢。
楚楚瞥了她一眼,说: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和你们大人和离了吗?还跟我说这些。
云裳被她一句话噎着,片刻后才又道,那不是还没到真正和离呢,现在该防还是得防。
不用,若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岂是防能防得住的,再说了,你家大人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祁曼是个不错的女子,可以配他。
云裳苦笑了声,公主您真大方。
她似是说上了瘾,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绪又道:你家大人帮过我,如今又延着和离期限,我已是耽搁了他许久,他若是能有别的心仪的女子,我也会少些愧疚的。
云裳听‘话’向来会听重点,她露出狡黠的笑意,公主,什么是‘别的’心仪的女子,难道大人现在也有心仪的女子?她怔了瞬,随即故作面不改色的说着,没有,我口误。
谢晚亭见到了如骄阳一般的女子,又岂会再等她,谢晚亭答应过她,待三月期到,就不会再等她了。
他说过的话向来作数的。
她当初之所以与他说三月期到,让他就不要再等,本也就是在婉拒他,好在只有一月有余的时间了,也不耽误他太久。
云裳跟着她这么久也是明白她的心思,这小公主不愿意承认的事惯会真诚的回决了你,任你怎么说她都不带认的,用他们的糙话说,就是死鸭子嘴硬。
既然她不愿说,那她就说,反正自从跟着公主后,整日待在府里,她也闷的紧。
公主,我可是听七陌说了,祁曼整日去观月院里,有时候呢,找大人比试剑法,有时候又向大人请教问题,反正每天都有新花样赖在那里。
而且,两个人一同练剑,一同用膳,还一起饮酒作乐呢。
云裳说着,故意加重了语气,她就不信公主一点都不在意。
七陌也是偷偷看到的,毕竟七陌也是知道您和大人和离了的,大人这么多年都不曾让女子亲近,如今祁曼能与大人合得来,七陌也是老母亲欣慰的不行,直接离得远远的,一点不敢打扰他们。
对了,还有昨日,两个人在书房里关上门待了好几个时辰呢,都月上枝头了祁曼才从大人的书房里出来。
听七陌说,祁曼一张脸红通通的,还有些衣衫不整呢。
云裳说着,楚楚应着,云淡风轻的回着她,你家大人也太不讲究了,有卧房不去,偏在书房,多不方便。
云裳被呛的怔愣在那里,直接一刻钟没再说出一句话,这小公主也真够敢说的,大人怎么就不讲究了,大人若不讲究,就再没讲究的男人了。
自从她为大人说话后,这小公主口口声声都是‘你家大人’,着实是得罪不起。
翌日一早,她就让白苏紫芍收拾了箱笼,跟老将军老夫人辞行同祁曼去玉塘县,她坐在她的车厢里在城门外等着祁曼时,让紫芍去买了串糖葫芦来,如今入了冬,最适宜吃些甜甜酸酸的果子了。
她一边嚼着,一边用舌尖触着黏黏的糖稀,红润的唇张张合合露出灿白的齿,像只磕松子的小松鼠,她认真的吃着,目光始终在城门处。
祁曼也太不守时了些。
她刚在心里这般想,就瞧见有人骑马而来,马背上的女子依旧是一袭艳丽服饰,极为灼眼,让人目光忍不住停驻。
祁曼竟是要骑马前去,那她在这里等她有何用,还不是要比她晚上些脚程。
马车再快,也快不过骑马前行。
与祁曼相伴而行的还有谢晚亭。
她望着他们,嚼在齿间的糖葫芦越发粘牙,她咽了咽口水,问:谢晚亭,你怎么也来了?谢晚亭回她:去玉塘县。
既然不能不让她去,就陪着她一起去。
楚楚应了声,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一旁的云裳,转身提起裙据上了马车,在马车里坐好后,一张透亮的小脸从车窗处探出来,说:你们骑马脚程快,不用管我,我跟着就是。
她清亮的嗓音说着,入耳极为惬意。
这时,盛怀秉骑马跟上,他适才瞧见一个摊贩处卖的玉簪极为雅致就去买了来,耽搁了一会,听到楚楚的喊话,他笑着道,永阳,你不妨也骑马跟我们一起。
她急忙摇头,不了,我骑术才学了一点,会拖累你们脚程的。
说完,她落下了车帘,盛怀秉还未再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车辘撵在官道上,开始向玉塘县行进,云裳本是赶马的,可她把紫芍拉去赶马,进了马车内,适才别人没瞧见,她可是瞧见了的。
世子说让公主一同骑马前行时,她脸色很难看,之所以那么快放下帘子,是不想被人看到红了的眼圈。
公主,等到了玉塘县,稍有空闲,我就教你马术。
云裳认真的说着,她竟是看不得小公主受委屈,再是平日里粗枝大叶惯了,她好歹也是个女子,心思总是会细腻些的。
楚楚早就没在意了,她应着,嗯,有空闲了再学吧。
她说着,又拿起了本书认真的看着。
马车行至玉塘县府衙时,七陌早在府衙门前等着了,凑在马车边上笑声说着,公主,您住的地方在前面呢。
七陌引着她们前去,那座小院紧邻着玉塘县府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虽极为窄小,好在干净整洁,七陌帮着白苏紫芍她们将行李都搬了下来。
楚楚问七陌,你们都住在哪?七陌知道,公主这是问主子住在哪了,他朗声道,主子和世子他们都住在府衙里,挨着呢,公主若是有事便可去府衙寻主子。
她轻应了声,没再言语。
收拾了番,她也没闲着,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去了府衙,祁曼正在给府衙前院里躺的横七竖八的人治病,忙碌的不行,她让白苏紫芍去帮着拿药跑腿,盛怀秉瞧见她,直接拉起她的手腕就向后院行去,语气斥责道:永阳,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发了水后最易引发疫病,快回你的小院去。
怀秉哥哥,我来这里是要帮忙的。
她不满的冲盛怀秉说着,若是只待在自己的院里,她跑这么远来干嘛?临安还待不下她。
帮什么忙啊,有我们在呢。
她将手腕从盛怀秉手中扯开,说:怀秉哥哥,我最近学了医术,我能干的事多了。
不等盛怀秉再说,谢晚亭走了过来,对她说:府衙东侧一百米处有给灾民安置的住所,夜间天气寒凉,你与云裳将准备好的褥子发给他们吧。
楚楚点头应着,很是欣喜,转身就与云裳去用架子车将褥子推走。
盛怀秉‘嘁’了声,不满的瞧着谢晚亭,说:你让她干什么活,你不心疼她,我还心疼呢。
他这气势很有要将她给拉回来关进小院待着的架势。
谢晚亭看了他一眼:你我都是跟着她来的,不让她干活你也闲着去。
盛怀秉张了张嘴,又给咽了回去,也是,要不是她要跟着祁曼来,谢晚亭才不会跟着来赈灾,玉塘县县丞又不是死的。
玉塘县县丞章群带人疏通了水道,从玉塘江发出来的水渐渐散去,只是被淹的比较严重的五个村庄需要重建,需要些时日。
谢晚亭带人去了玉塘江,将周边地势环境勘察了遍,回到府衙时天色已暗了许久,他画了张图纸,命七陌交给了章群。
上面有各个地势需要开挖的河道,以及水流引去的位置。
章群本打算着只加固玉塘江的堤防护岸,此次发水也是始料未及,玉塘江已有三十年没有如此发过水了。
若是要开挖河道,那可是大工程,没有上面拨银子下来,如何能行得通?可首辅大人发了话,又是不能不开干。
章群愁的一晚上没睡着觉。
翌日一早,江浙总督派人来给章群吃了一颗定心丸,拨给玉塘江三千两银子修河道,章群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他一个玉塘县如何能劳动总督大人。
后来,他才知道,整个江浙地区各个州县皆有官员来视察,以玉塘江为教训,将各个州县需要修建、加固的堤坝都要重新修整。
若不是首辅大人在,这事如何也不能成。
江浙地区向来富裕,商路通达,上面那些官员就算官府没银子,也得自己想办法掏出银子来。
玉塘县衙里准备了早饭,两人一起抬起一木桶的粥,一竹篮的大白馒头给附近安置村民的地方送了去。
谢晚亭昨晚让七陌给章群送图纸时就说了,不必特意为他们准备早膳,粗茶淡饭即可,章群照做了,也不知做的是对是错,万一首辅大人只是客气一下,他当了真,真准备了粗茶淡饭可如何是好。
他让人准备了两份膳食,一份粗茶淡饭先端了过去,瞧着那些贵人脸上并无冷色,他才放下心来,将准备好的四荤四素命人端去给了那些生病的孩童和老人。
楚楚忙着煎药忙了整整一早晨,着实饿坏了,净了手后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就咬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夹了颗猪油炒的青菜,觉得有些干噎又喝了口白米粥。
白嫩的小脸因着太过干噎,食物咽不下圆鼓鼓的,她抬眸,正巧对上谢晚亭的目光,她嘴里的咀嚼顿了片刻,待咽下后她才问他,谢晚亭,你瞧着我做什么?他只是怕她噎着。
谢晚亭又给她盛了碗粥,说:小心烫。
楚楚应了声,继续吃着自己的馒头,这馒头还真是越嚼越甜。
反正她来之前就知道是什么样的,自是要入乡随俗的。
用完了饭,她又去了厨房,前几日她日日抱着本医书,将药材认了个遍,还特意让紫芍去买了药材,一个个的去嗅气味,再不会搞错了。
她正在煎药,谢晚亭清润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我来帮你。
云裳见谢晚亭来,极有眼力见的一溜烟走了,楚楚喊她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呢。
云裳真是个成了精的。
楚楚倒也不跟谢晚亭客气,她望了眼锅炉,说ʲⁱᵒʲⁱᵒ:谢晚亭,云裳被你吓跑了,你去添柴吧,那锅里熬的是木梨姜汤,驱寒散疫的。
谢晚亭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她都开口了,他自是应了。
他添了柴后,瞧着她有模有样的抓着药材,按着祁曼开的药方放在一个个药罐里,一旁十来个火炉子上冒着腾腾的雾气,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她纤薄的身影来回走动,像只灵动的鹿来回寻觅着。
他说:你来按药方抓药,我来放进药罐里。
说着,他已接过她手中抓好的药,照她这样来回走动着,忙上个几日,非得累倒不可。
她最近好似都很奇怪。
像变了个人似的。
一个人的忙碌变成了两个人,依然忙碌,却又多了些乐子。
待药都煎好,锅里熬制的木梨姜汤也好了,舀进了木桶里,被人给抬走,一罐一罐的药也被端走,她还要跟上去,却被谢晚亭给拉住了手腕,带着疼惜的语气说:歇会,等下再忙。
她将手腕从谢晚亭宽大的手掌中抽出,应了声,自从祁曼出现,她似乎有些排斥他碰她。
也是怕被祁曼瞧见了。
谢晚亭递给她水,她饮了个干净,许久,她瞧着谢晚亭,似是思忖良久,嗓音低沉的说着:谢晚亭,你说等我,也可以不作数的。
可以不作数的。
男人拿着杯盏的手怔了瞬,她那日是答应了他的,让他等她,待到三月期满和离后,他便不再等。
可三月期满还有月余,她为何突然说不作数?就算三月期满他也依然会等,更何况还不到三月。
楚楚——公主,有人找你。
云裳几乎是跑来的,说她极有眼力见,她好似又极没眼力见的打断了谢晚亭的话。
也是巧了。
楚楚问:谁找我?那位公子自称姓陆。
楚楚离开后,云裳见谢晚亭面色暗沉,眸光冷的似是能杀人,急忙跟着楚楚离开了这里。
楚楚去府衙大门的路上想过会是陆慎,真走到府衙大门前时看到是他还是有些讶异,她问:陆慎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陆慎见她真的在这里心中很是欢喜,他朗声说着,我送嫣儿回到开封府,本打算直接回上京的,想着你曾跟我说过临安景好,我就想着来瞧瞧,听说你来了玉塘县,我就过来看看你。
进来坐吧。
陆慎进去没有坐下,见她裙摆上有沾湿的药渍,衣袖半翻着,额头上还有将要干却的细密汗珠,他关怀的说着,楚楚,你怎么还干起活来了,有什么需要做的,让我去做。
陆慎哥哥你赶路辛苦了,不用你忙,我可以的。
她极为认真的说着,丝毫不容质疑,陆慎记得,从前她最是听他的话,他不让她做的事她总会考量的。
他答她:好,我不累,这里这么多灾民,我帮着一起。
她只是说:陆慎哥哥,你去寻七陌,让他给你安排个事做。
陆慎应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去寻了七陌。
——一连忙活了好几日,待被水冲了的村子建好了房屋,玉塘县里的灾民都被送了回去,才缓了口气,她好生泡了个澡,足足泡了一个半时辰,躺在床榻上沾床就睡过去,直到第二日午后才醒来。
陆慎本是来寻她的,可这几日愣是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今日早早的就等在了她院中,被云裳盯着看了好些时候。
陆慎哥哥。
楚楚梳洗过后,从房间里走出来,睡了这么久,她觉着整个人舒服多了,她从前哪这么累过。
楚楚,你醒了。
楚楚在他身旁坐下,这才认真瞧着他,他比从前更加消瘦了,她说:陆慎哥哥,这几日你辛苦了。
陆慎轻笑,楚楚,你好似和从前不一样了——长大了。
楚楚垂眸,端起桌上的热茶用了些,没有回他的话。
陆慎又说:楚楚,你什么时候回上京?我等你一起回去。
陆慎哥哥不必等我,我外祖父病了,待从玉塘县回去,我还要在临安待上一些时日,怕是要到年关才会回上京了。
陆慎本欲再说什么,思忖再三,还是咽了回去。
她虽还是唤他陆慎哥哥,可她与他之间再没了从前的熟悉,早在上京她拒了他时他就明白楚楚离他越来越远了。
可他还是想来见见她,看她是否安好。
你……你与首辅大人可还要和离?楚楚乌黑的眸子疑惑的瞧他,轻应了声,陆慎哥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她知陆慎极有才华,因着陆家落败,他只能苟且活着,她希望他能好好的,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回上京办私塾,做个教书先生。
陆慎面色温和,语气中满是自信,楚楚知道,他已经从陆家的事中走出来了,她轻笑着,陆慎哥哥,你才华横溢,定是个好先生。
二人正褪去许久未见的生涩,聊得越发投机,七陌突然来到这座小院,手中还提了个食盒,笑声说着,公主,我家主子让给您送的吃食,您这些时日累坏了,现在闲下来,得好好补补了。
楚楚应着,放这吧。
七陌应声放下,瞧了眼陆慎,又对楚楚说着,公主,我家主子这几日都累病了,您不是才学了医术,正好去给主子瞧瞧去。
累病了?七陌见她一副讶异的模样,明显是觉着他在扯谎,他急忙道,还是前些日子的伤给造的,一直没好,这几日又给累着了。
提起前些日子的伤,她心里就开始发慌,她应着,我知道了,等会就去。
七陌乐着应了声。
云裳倚在门前忍不住点头,还是七陌这招高,就这几日的忙碌还能把大人给累着了。
真会扯谎。
不过,她也瞧着这位陆公子对公主的心思不简单,况且公主还一口一个陆慎哥哥的叫着,瞧着他们两个更觉情深义重些。
陆慎瞧着楚楚,适才七陌提起首辅大人时,别人瞧不出,他是瞧得出来的,楚楚心里有他。
他的楚楚再不是他的了。
适才那一刻心像是被什么拧了下,啾啾的痛,是一种失控的心悸感,空落落的,整颗心都空了,楚楚拒了他,他并不觉着有这么难过,因为他知道楚楚心里是有他的。
可如今,楚楚心里有了别人。
那是他比不过的人。
他彻底失去她了。
若是当初,她与首辅大人大婚前夕,他答应了她,带着她走,不去执着的去为陆家伸冤,他应是和楚楚过着平凡夫妻的生活。
亦或是,她生病时,首辅大人说可以帮他们离开上京,他没有一口回绝,楚楚也依然是他的。
只可惜,那么多次机会摆在他面前,他都没有抓住。
他没有把楚楚放在第一位,他选择了其他看似比她重要却远远不及她的事。
她看似是武帝宠爱的公主,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敏感,她受过很多伤害,可她都不曾说出来,他记得很清楚,楚楚曾问过他,问他会不会有一日不喜欢她要放弃她,他信誓旦旦的与她说,永远都不会,他会拿命去爱她。
他食言了。
伤害了她。
楚楚,我今日就要离开了,回上京去。
楚楚应着他,说:陆慎哥哥,一路顺遂。
陆慎嗓音有些湿润的应了声,身子向她微微凑近,沉声说着,楚楚,对不起,我食言了。
陆慎起身要走,楚楚唤住了他。
她从没有怪过他。
她知道的,陆家遭遇变故,他比谁都难过,在那种情况下他选择放弃她,她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不需要对不起。
陆慎哥哥,楚楚不怪你,是真的,你不必自责,我只愿你好,除此之外,再给不了你其他的了。
除此之外,再给不了你这颗心了。
陆慎笑应了声,眼眶湿润,将她揽进怀中,片刻,转身离去。
楚楚垂眸站在那里怔了好些时候,深叹了口气,瞧向倚在门框上的云裳,问她:看够了?云裳连咳了好几声,适才陆慎将她揽入怀中时,云裳直接身子一颤从门框上滑下来摔倒在地上,那么大动静,楚楚是瞧见了的。
云裳走过去,给她将七陌送来的食盒打开,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桂花酥酪,还有糯米团子,她笑道:公主,热着呢,尝尝。
楚楚拿起一块桂花酥酪,放入口中,说:喊白苏紫芍来,一起吃。
云裳直接扯了一嗓子,拿起一只糯米团子放入口中,好奇的问着,公主,你与陆公子是什么关系?他,他敢当着别人的面抱你。
情郎。
云裳瞧着她漫不经心的一边用着糕点一边说着,那语气分明是在跟她打趣,她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瞧着也像,你们有说有笑的,他还抱你,大人可就在府衙呢,真够胆大的。
楚楚瞧了云裳一眼,颇有要出一口气的架势,说:我和他早就和离了,你不是还说他和祁曼在书房关上门待了好几个时辰吗,还脸色通红,衣衫不整的。
我说过吗?云裳清了清嗓子,装迷作傻的。
楚楚也不理她,继续用着糕点。
云裳又道:公主,大人累病了,你不是说去瞧瞧的吗,我陪你去。
不去了,祁曼医术高超,定是早就给你家大人瞧过了。
云裳苦笑了声,公主,你别总你家大人你家大人的,我现在是你的人,你才是我家公主。
楚楚被她的话逗笑,好了,云裳,你陪我去街上逛逛吧,来玉塘县好几日了,还没有去逛上一逛。
行,听我家小公主的令。
云裳故意逗着她笑。
楚楚嫌弃的瞥了她一眼,没理她。
她和云裳刚走出院门,瞧见府衙里也走出两人,正是谢晚亭和祁曼。
她跟谢晚亭说了,他说等她,可以不作数的。
所以,他可以去喜欢任何人。
云裳随着她抬着步子,没敢吱声,看来七陌跟她说的是真的了,她本还以为七陌那厮跟她胡诌呢,她也就继续胡诌给公主听。
如今看来,倒像是真的。
云裳陪着她逛了有一个时辰,她本以为小公主就是睡得久了想出来逛逛,谁知道让她跟着,那是打了主意的。
云裳陪她去了好些家剑铺。
她不是去选剑,是让云裳给她挑了好些随身携带的暗器。
带有银针的扳指、藏在银镯里的软针、精致简洁的药筒——公主,你买这些来做什么?防身,你们都会武功,只我不会,自是要用些暗器来防身。
云裳笑了声,我回头给你做,这些售卖暗器的铺子都黑心的很,哪能要这么高的价。
云裳,你都跟着我了,就别抠搜搜的了,买个暗器的银子本公主还是有的。
被她这么一说,云裳还真感觉自己抠搜搜的。
既然公主说买,那就买。
回到院中已近酉时,还未踏进门呢,就闻见一股香喷喷的味道,飘入鼻尖,沁入咽喉,能让人浑身如沐春风,云裳直接一个大迈步跑进去,楚楚依旧缓步进了院中。
怀秉哥哥,你……她微抬下颚望了眼天色,夕阳余光还有些刺眼,你怎么在这里烤起肉来了?盛怀秉乐着:永阳,等你好久了,快过来。
楚楚行近,坐在一旁石桌边上,白苏给她添了茶,她边用茶边听盛怀秉与她说着。
你还没吃过这玩意吧,今天就让你尝尝。
盛怀秉极为自豪兴奋,好似他手中烤的是拿仙丹都不换的美味。
不过,这‘玩意’她还真没吃过。
闻着确实挺香的。
云裳早就凑在跟前好好犒赏了一番自己的嗅觉,闻了又闻,说:世子,哪来的?不会是你去附近的村子里偷来的吧?云裳一副认真略带嫌弃的模样,好似盛怀秉真的这么干过。
从前他们一起行军打仗,向来没那么多规矩,云裳习惯了,盛怀秉也习惯了,随口回着她,云裳,想哪去了?你以为这是行军打仗呢,这是临近村子里的村民特意送来感谢我们这几日又是给他们送物品又是治病帮扶的,还给修了河道。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呐,那一堆东西都是村民送来的,什么都有,对了,还有自家酿的粮食米酒,咱们吃这烤乳猪啊,不用买酒了。
云裳双眼放光,说:我就说嘛,吃烤乳猪怎能没有酒呢,原来在那呢。
楚楚向身侧不远处瞧去,那棵细直的槐树下果真一堆吃食,有酒有腊肉,还有晒得鱼干、菌菇,还有好些果子。
她说着:怀秉哥哥,你怎么能都收了呢,他们经了水正是穷困的时候。
永阳,这你就不懂了,村民的好意你若不收他们会过意不去的,收了他们心里才舒坦。
云裳也附和着,就是,公主,你不懂。
楚楚瞧着云裳一双眼睛都要跑出去贴在那烤乳猪上了,也不跟他们理论,这几天大家确实都累了,不过最累的人应是祁曼和谢晚亭吧。
他们却不在这。
祁曼这几日根本就没闲着,跑来跑去的给人医治,周边县衙也多少被波及,派不来人,玉塘县本就没几个药铺,那里的大夫又都年迈,腿脚不便的,这么多村民,多亏了有祁曼。
只是,她还是有些嫌弃盛怀秉和云裳,这些村民家里被大水冲的一干二净,这些东西定都是逃难时从家里带出来或是在没遭水的亲戚朋友家借来的。
她问着,谢晚亭呢,他怎么不在。
自从那日她在厨房跟他说,等她可以不作数的话后,这几日她很少见到他。
盛怀秉一边翻看着支架上的烤乳猪一边笑吟吟的说着,去玉塘江了,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云裳可惜的说着,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说着,她和盛怀秉相视一笑,楚楚瞧着,他们笑的太贱兮兮了。
不禁冲他们轻哼了声,你们两个憋着什么坏呢?云裳走到槐树下提了一布袋果子,随口拿一个吃起来,说:公主,没憋坏,是想起从前我们在辽东的时候了,有次,粮草一直未到,将士们饥肠辘辘赶了许久的路,大人将剩余粮草都分给了将士,就我们这些人紧衣缩带的过活,世子有一天实在受不住了。
盛怀秉冲云裳咳了声,还故意拉长了声调。
云裳改了口,继续说着:世子和我还有秦杨都撑不住了,附近有一道观,里面养了好几只猪,我们就偷了两只小猪崽,一只烤着吃了,一只就养着了。
楚楚眸子放大瞧着他们,还真偷过人家的猪崽。
怀秉哥哥竟还是这样的人。
为何一只烤着吃了,一只养着了?云裳窘迫轻笑,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逼着七陌给大人送了只猪腿,说是在山中猎到的野猪,结果被大人发现是偷来的,另一只没来得及烤,大人便罚我们一个月不沾荤腥,那只小猪崽就养在军中,只能看着不能吃。
楚楚轻笑,眸中透着一丝慕色,说:你们行军打仗还挺有意思呢。
盛怀秉似也回忆起了当时的事,还不是宁序那厮,他夜里去撒尿,闻到了味道,说我们不仗义没喊他,直接捅去大人那了。
云裳也嫌弃的说着,宁序就是个不讲究的,混账东西。
盛怀秉道:云裳,这可不敢骂,人家现在是辽东总兵,威武着呢,再说了,他除了那张嘴贱些,脾气臭些,爱找女人,也没啥缺点。
楚楚听得认真,这,还没啥缺点。
只听盛怀秉又道,诶,云裳,他不是还喜欢你来着,在战场上救过你的命,非要你以身相许?云裳面色瞬时变了,直接将手中吃的只剩一口的果子狠狠摔在地上,还啐了一口唾液,‘呸’,那是个色痞子,世子,这么甜的果子,这么香的烤乳猪,你就别倒我胃口了。
好了,不说他了,不管他再怎样,都是咱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别恶心了。
说着闹着,烤乳猪的香气愈发香浓了,云裳将酒提到石桌上,盛怀秉将火熄灭,直接扯了个肘子递给楚楚,说:永阳,尝尝,绝对是你没吃过的美味。
楚楚咽了咽口水,这味道确实闻着就很美味了,可她适才还说他们不该要这些东西,怎么也得推让一番,说:我不吃,你们吃吧。
盛怀秉直接又将手收了回来,唬她道:你不吃,我可真不给你了。
吃,我吃。
白苏拿了圆盘从盛怀秉手中接过来,放在她面前,楚楚只是咬了一口,她就觉着不该嫌弃他们,烤乳猪真香。
肥而不腻,外皮酥酥脆脆,她吃的虽是肘子,里面皆是精细的肉,还是吃的满嘴油亮亮的,云裳见她吃的香,打趣着她,公主,这些东西我们确实不该收。
她这时却不在意了,没事,明日你去街上买些礼也给他们送过去,礼尚往来。
云裳:我可真会给自己找事做。
云裳与盛怀秉一边饮酒一边大口吃肉,颇有结义兄弟梁山好汉的架势,她也凑在一罐酒前闻了闻,这自家酿的酒着实与街上卖的味道不同。
永阳,吃肉得配酒,这些村民的好意你得领了,他们可都是来送给公主这些东西的。
白苏给她添了杯。
盛怀秉还想让她跟他们一样直接用碗饮,她回绝了。
白苏、紫芍,你们别管我了,也去吃。
她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说着。
随后又问:祁曼呢,她这几日累坏了,让她也来。
盛怀秉打了个酒嗝,随口说着,她跟首辅大人一起去玉塘江了,回不来。
她轻应了声。
几人用完烤乳猪,闲话许久,已是月明星稀,她本只想尝一杯粮食米酒的,可她心里堵得慌,就没压着自己,饮了一杯又一杯。
谢晚亭同祁曼去了玉塘江,还不回来了,孤男寡女的,又是那般般配,可如何是好。
都怪自己,还让他不要再等了,这下好了。
他再不会等了。
◎作者有话说:下章定情◎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云唱也太僭越了吧-完-59.定情 · ✐[谢晚亭咬她,楚楚,我还想听你说。
]她柔嫩的手轻敲着额头,很是不舒服,说:白苏,我要去歇着了,我好累。
白苏扶着她进了屋,盛怀秉与云裳今日也着实吃酒吃的多了,也都晕乎乎的,回了各自房间。
皎月如盘,夜风习/习,这座四四方方的小院瞬时静了下来,院中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时不时传来几声雀鸟的啼鸣。
夜色凝重,静谧无暇,刚躺在榻上的小公主突然呜呜的哭起来,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凝白如脂的面颊泛着忧愁,是白苏紫芍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被酒气染了的温润嗓音喃喃的问着:谢晚亭回来了吗?白苏回她:公主,首辅大人在玉塘江呢,回不来。
她委屈的啜泣着,喃喃道:不行,我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白苏紫芍相互递了个眼神,她们都不会骑马,云裳又醉了酒,谁能去将首辅大人请回来呢?公主,您吃酒醉了,快歇下吧。
她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轻喃着,不,我不睡,我要等他,等他回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说完,她从床榻上下来,白苏急忙去扶着,公主,您要去哪?去他房里,去等他回来。
万一他回来了,不知道她在等他,歇下了怎么办。
白苏紫芍真就随她去了府衙后院,夜色静谧,晚风寒凉,推开门的瞬间才发觉里面有人。
白苏紫芍急忙行礼,见过首辅大人。
谢晚亭刚从玉塘江回来,正褪去身上沾染了寒气的外衣,还未燃灯,就被人推门而入,他的目光落在醉酒的小公主身上,月色下,她如一块泛着白光的美玉水灵灵的眸子瞧着他,嗓音湿润,似是在质问他:谢晚亭,你在房里呢?谢晚亭冲她应了声,她以为他不在房里,那她来他房里做什么?他扶住有些晕晕的她,白苏紫芍急忙退了出去。
还不忘将门给合上。
谢晚亭想要扶她坐下,去将烛火点亮,却被她扯住衣袖,紧紧抱着。
紧紧的抱着他。
她将他抱紧,脑袋贴在他胸膛处来回磨蹭着,嗓音暗哑泛着湿润的哭腔委屈的说着,谢晚亭,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
他应着她,我办完了事就回来了。
说完,他微凉的指腹触在她脸颊上,给她擦去温热的泪液,问她:哭什么?她身上发热,鼻息间的酒气萦绕在两人之间,甜甜的,衬着她身上的桂花香气,似是皎洁月光散出的气息,她呢喃着:谢晚亭——她唤着他的名字。
男人垂眸去瞧她,问:可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她突然松开了他,如星辰明亮的眸子认真的瞧着他,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问他:谢晚亭,你还会等我吗?男人想起那日她说的话,谢晚亭,你说等我,可以不作数的。
他以为她又要选择陆慎了。
问她:你要我等吗?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有些急切的回他,生怕下一秒就晚了,要,我要你等我,等着我,谢晚亭,你等等我,等着我……不许喜欢别人。
她啜泣着,眼睑上挂着的泪珠一点一点落下,渐渐的泪如泉涌,沾湿了脸颊,她不愿让他等的,可她又想要让他等,她纠结的紧。
待哪日,她的身世被戳穿,她会连累到他的。
可她就是没来由的喜欢他。
她又将他抱着,感觉到眼前的男人似是在深思,她踮起脚尖将力量附在他身上想要去吻他,可还没触到他薄润的唇,却被他的力量给扯开了。
男人眼眸深邃的瞧着她,深沉的嗓音似是故意问她:要我等你做什么?她醉了酒,他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被他推开有了些小情绪,在他身上打了一下,还是回着他:等我……等我答应你,做你的妻子。
做他的妻子。
为何现在不能答应我,为何前几日不让我再等了?男人一边温柔的给她擦着泪一边问着她。
因为……因为我还不能答应你,我——还配不上你。
什么?配不上。
男人用一种不解讶异的目光看着她,你怎么会配不上。
可她的泪又落了,认真倔强又委屈的说着,配不上的,我唯一配得上你的只有公主这个身份,可它不行,你不知道,我最近没日没夜的看书,学医术,学骑射都是因为你。
我想离你更近些,就算看书困得很,可只要想到,每翻一页过去,就会离你更近些,便不困了。
我想做和你相配之人,谢晚亭——你懂不懂啊?她啜泣着,嫌弃着他根本不懂她的心情。
她情绪愈发重了,又打了他一下,愠恼的问着他:谢晚亭,你——还等不等我,是不是你见着了祁曼这般有才有气魄的女子你就不愿再等我了?谢晚亭,你不能不等我,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她说她喜欢他。
谢晚亭认真的看着她,眸底含笑,修长的指就没从她脸颊上能离开片刻,他说:你不哭了,我就回答你。
她瞬时就收了眼泪。
他温柔的对她说:楚楚,我会等你——等你就算没有吃醉酒也愿意同我说这些话。
说你喜欢我。
她眼睑的泪珠还在就笑了:那你说话要作数的。
谢晚亭回她:作数。
不过,我没听够,还想听你说。
听你说喜欢我。
男人温润的嗓音带着丝清澈,向来清冷的眸子里满是温柔,说:楚楚,我还想听你说。
她丝毫不吝啬她的心意,软糯的嗓音泛着香甜酒气,对他说:谢晚亭,我喜欢你,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喜欢你——你不许喜欢别人。
只能喜欢我。
他将她揽进怀中,低头去吻她,却被她给躲开了,小公主声音中带着丝不满:适才我吻你,你推开我,不是不让我吻你吗?她记仇。
谢晚亭无奈,低声说着:现在让了。
嗯……唔……她没再说出话,就被男人堵住了唇。
他的情沉重而炙烈,她亦然。
彼此的情感情绪缠绵在这绵长的吻里,向来孤傲冷情的男人偏偏在这种时候又是那般热烈,寂寂黑夜,格外旖旎,楚楚脸颊滚烫,回应着他,感受着男人身上的气息和他的情意。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痛意,让她蹙紧眉头,从他怀中挣脱开,不满的凝着他,谢晚亭,你,你咬我……你咬我做什么?男人同样凝着她,有些干哑的嗓音同她说着,怕你酒醒了又什么都不认,给你留些记忆。
嗯?她愠恼的瞧着他,抿紧了唇,眼眸中满是不解,问他:又?我从前还吻过你?谢晚亭点头,吻过。
她不再愠恼,反倒是有些自责,她醉了酒向来不记事的,他说的应是真的。
她怔了瞬,似是在思索,突然走向他的桌案处,拿起他的纸笔,认真的说着,你若是怕我会不认,我可以给你立字据按指印。
她认真的模样着实惹人的紧,谢晚亭笑瞧着她。
还有人主动给别人留下证据的。
他去燃了烛火,走至她身旁,提醒着对她说,立了字据,可不要后悔。
她直截了当的摇头,说:不后悔,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她当真坐在那里,给他立起了字据,写完也不忘取来印泥,将她软软的小爪子在字据上按了印,一个不够又按了一个。
兴致满满的递给谢晚亭,呐,给你——以后不许再咬我了。
她还想以后。
谢晚亭接过来,垂眸瞧着那因醉酒而歪歪扭扭的字迹,真像是拿树枝乱画的,右下角还有她的名字:永阳公主。
后面还有:盛楚楚。
上面各有一个小小的指印。
谢晚亭将她的字据放在一旁,再去瞧她时,不过片刻功夫,小公主白皙的脸颊上沾染了墨迹,明明适才递给他字据时还没有。
这一会功夫她是做了什么,将墨整到了脸上。
男人宽大的手掌将她的脑袋捧在手中,修长的指给她擦去脸上的墨,一边擦一边笑着她,像只小花猫。
你觉着好看吗?她顺着他的话问。
他回她:好看。
将她脸上的墨迹拭去,他说着,我送你回去,夜深了,不然明天可是起不来的。
她点头应着,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也着实困了。
谢晚亭将她送回她的院中,正欲离开,又被她扯住了衣袖,她心中有些不安,认真的问着他:谢晚亭,你说等我,要作数的,不能喜欢别人。
等她,等她再变好一些,等她回到上京,等她的身世之事尘埃落定。
她不想给他带来丝毫连累。
谢晚亭将她揽在怀中,与她额头相抵,低声说着:作数,不喜欢别人,只喜欢楚楚——楚楚,你要我等多久?我——我不知道,谢晚亭,起初我与你说三月期满就不要再等我了,是在婉拒你,根本没想和你在一起,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是真的让你等我。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若是太久了,我会让你不再——他打断她:楚楚,我不嫌久的,你不知道,我便不问了。
她应着他。
又被他吻住了唇,他实在是太喜欢她了,见不得她丝毫委屈,她说喜欢他,让他对她的亲昵少了克制,终不能简单善了。
可他才刚吻住她,却被她撤开了身子,低垂着眼眸对他说:谢晚亭,疼,你适才咬的我疼。
她说疼。
他轻叹了声。
首辅大人着实是自食恶果了。
又听得她说:你快回去歇着吧。
谢晚亭轻抚了下她的发丝,回了府衙后院。
此时夜色透亮,她微抬下颚,瞧了瞧月,似乎回到了云缈院里,有段时日,谢晚亭每天都会去陪着她瞧月。
翌日,足足到了日上三竿,她才在床榻上翻了个身,伸懒腰,打哈欠,已经成了一套连贯的动作,昨日夜里白苏让她睡前喝了醒酒汤,她倒也没觉着头痛。
只是,舌尖有些痛。
像是被人给咬了。
应是昨日吃烤乳猪时被烫着了。
她本是在屋内用着半晌的膳食,可屋外站着的两人着实让她不能沉下心来专心用膳,便让他们进了屋内,边用膳边听他们说。
适才她梳洗时,白苏就告诉她了,云裳和七陌在院中等了一个时辰了,也不知两个人是要做什么,只是面色郁郁的立在那里。
她碗里的粥已经见了底,玉勺落下与玉碗撞出清脆响声,她问:说吧,你们两个一大早的在院中站着煞白个脸,像是给我辟邪的。
云裳轻推了下七陌,七陌目光瞥了眼云裳,二人相互推搡着,愣是谁都不愿意先说。
你们若是不说,我可就不听了。
云裳知晓她的性子,公主若真不愿听了,等下她和七陌更要挨骂,她挤出丝笑意,说:公主,我有事对你说。
楚楚应着她。
之前在竹青院里,我跟你说的那些事都是假的,是七陌胡诌的,我给当真了。
七陌不满,公主,我可没有跟云裳说那么多。
云裳轻笑了声,是,我确实也添油加醋了。
楚楚轻叹了声,瞧向白苏,把他们轰走。
云裳急忙伸出一双手制止白苏,公主,你别急,是这样的,大人他与祁曼之间清清白白,毫无任何亲昵,根本没什么ʲⁱᵒʲⁱᵒ在书房待了几个时辰,还关上门,还衣衫不整的,这些都是我胡诌的,不对,是七陌胡诌的。
七陌也接着云裳的话说着,公主,是我的不对,故意跟云裳胡诌了一些话,这传来传去就变了味,祁曼姑娘每次去找大人,大人都不见的,更没有什么练剑用膳,大人向来只让公主您亲近的。
楚楚先是怔怔的听着,听到七陌末尾的话,她有些急了,七陌,别乱说,我与你家大人也不亲近的。
七陌也不管她说什么,反正他和云裳一大早的被主子骂了,自是要来解释清楚的,公主,昨日你和云裳看到的主子和祁曼一同出去,根本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是主子让我去集市上给您挑选一匹温驯的小马,可以在回临安城时和我们一同前行,主子要去瞧一下,那祁曼姑娘正巧也出去,就凑在一块了。
楚楚瞧了眼云裳,定是她与七陌说了昨日之事。
她随口应着,你们两个一大早的,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想也知道是谢晚亭让他们来说的。
只是,他为何突然让他们来说这些?七陌应着,公主,您别生气,也别吃主子的醋,日后我和云裳再不胡诌了。
他之所以胡诌,还不是看主子喜欢公主,可公主似乎待主子爱答不理的,让公主吃吃醋,说不准就会对主子好些。
楚楚轻咳了声,你们出去吧。
谁知道七陌再说下去还能说些什么,她什么时候生气吃醋了?生气吃醋了也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别人哪能知道。
这么多人闲下来,就爱凑在一块,七陌和云裳还没踏出屋门呢,盛怀秉就优哉游哉的行进来,笑声潺潺的同她说着,我在院门处可都听到了,永阳,生气了,还吃醋了?楚楚:……没有,你们都出去,我要歇着了。
盛怀秉只当她是羞了,宽慰着,永阳,你吃他什么醋?那就是个不近女色的,放心吧,雷打不动的。
谢晚亭在她这里可不是雷打不动的。
怀秉哥哥,是七陌云裳开玩笑呢,你快别说了。
一大早的,都闲着没事吗?跑来她这里凑热闹。
七陌云裳不敢在这里再待下去,刚要抬步,又被盛怀秉喊着,诶,你们两个别走,有新鲜事听不听?云裳先是顿了步子,满眼笑意欣喜的应着,七陌也没走。
楚楚也狐疑的瞧着盛怀秉,什么新鲜事?昨晚呢,我醉了酒,夜里起了一次,瞧见首辅大人屋里熄着灯,但昨晚夜色明亮啊,透过窗纸影影绰绰的屋内可是有两个人影,那身影一瞧就是个女子。
而且,两个人凑得很近,是抱在一起的。
盛怀秉说着,一双手还比划着,面上的肌肉随着情绪收缩放松,着实是有声有色。
好似他是那屋里的第三人似的。
云裳好奇问着,世子,你可瞧清里面那人是谁了?大人昨日可是跟祁曼一起去的玉塘江,半夜两人还一起回来了?七陌急忙扯了扯云裳的衣服,忘了两个人是来干嘛的了?还敢在公主面前说主子和祁曼。
盛怀秉目光一寸不错的瞧着楚楚的反应,笑声道,我瞧着那身影跟永阳挺像的。
不是我。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满的睨着盛怀秉,愠恼的说着,怀秉哥哥,不是我,你别乱说。
盛怀秉还猜不出是不是她吗?除了她还能有谁。
你昨晚醉了酒,你忘了,你醉酒后向来什么都不记得。
说着,盛怀秉目光望向白苏紫芍,公主昨晚醉了,你们这两个丫头可没醉,公主昨晚可是去首辅大人房里了?白苏紫芍相互递了个眼神,异口同声说着,没有。
楚楚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她。
可,可谢晚亭和祁曼真的——其实,之前云裳在竹青院跟她说的那些,她压根就不信,谢晚亭就算喜欢祁曼,也不会像他们描述的那般有声有色的,还合上门,红了脸的。
可,怀秉哥哥也瞧见了。
白苏紫芍都说了没有,盛怀秉知晓这两个小丫头扯了慌,也不再问下去,几人在她这里又待了好一会才离去。
她坐在木桌前,怔了好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说:白苏,去准备纸墨,我要给父皇去封信。
是,公主。
昨日她就想着给父皇去封信了,只是因着烤乳猪给耽搁了。
她在玉塘县做了这么多从前没有做过的事,她还学了骑射,读了从前最看不进心里去的四书五经,知晓大义,明白事理。
是要跟父皇炫耀一番的,就算不是父皇的女儿,也要让父皇觉着她不再是只会冲他撒娇无理的小公主了。
她提笔,白皙的指轻握笔杆,突然不知如何落笔,黛眉微蹙,唇抿了又抿,才写下‘父皇’二字,总觉着有些熟悉,似是她才拿过笔写字一般。
可她这几日没写过书信。
待书信写好,紫芍拿着出去,只剩白苏在她身旁,她凝了凝神,还是问出了口,昨晚,我当真没去谢晚亭房里?她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安的,再醉酒犯迷糊,心里也是会有感觉的。
白苏迟疑着应声,适才那么多人在,她和紫芍才不承认的,现在只有公主一人,自是没什么不可以说的,白苏回着:公主,您去了。
她眸子放大,随即侧过了身,问:我,我都跟他说了什么?白苏摇头,眉头紧锁着,说:我和紫芍没敢靠近,合上门就离得远远的了。
她应了声,还真是她,悬着的心是落下了。
不知她去找谢晚亭都说了什么,怀秉哥哥说的——‘嘶’,她突然触到了舌尖,脑中瞬时乱成一团,一觉起来就觉着痛,难不成是谢晚亭咬的?她急忙晃了晃脑袋,还用手去拍了下,让自己不要乱想,谢晚亭怎是会咬人的人呢,不会的。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就回了临安城,她骑着那匹白色毛发极其温顺的幼马,心里别提多敞快了,谢晚亭与她并肩而行,有一句没一句与她说着话。
楚楚总觉着他看她的眼神似是跟从前不同了,可她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同,好似瞧她的眸中带着炽烈。
前天夜里的事他不主动提,她本也想就这么过去的。
可又觉着还是要说一下的。
她轻声说:谢晚亭,我那日夜里醉了酒,若是对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莫在意,醉酒的话不作数的。
软绵的嗓音如擂鼓般重击在他心上,果真,被他猜到了,她又要不承认了,还不作数?立的字据可作不得假。
他回她:知道了。
知道了?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面容清俊,并无不满之色,想来那日夜里她也没做什么,她向来乖的很。
谢晚亭侧首见她紧抿着唇,面色似有疼痛之意,问她:可是还疼?他那日着实是咬痛了她。
嗯?楚楚冲他轻疑了声,不知他是何意,随即似是明白了过来,急忙垂下眼眸,唇抿的更紧了。
嗐,还真是谢晚亭给咬的。
可,早就不痛了。
——回到临安城的第二日,谢晚亭去了奉国将军府,去见林岩。
春阳院里,老夫人正听楚楚讲着此次去玉塘县的事,听的认真的紧,还时不时的被楚楚逗笑着,年纪大了,就爱听这些孩子讲事情。
谢晚亭远远的就听到了她银铃般的笑语,突然就有些不忍走上前打断这一切,可她目光灼灼,已瞧见了他。
她说:谢晚亭,你来了。
她没问他怎么来了,她知道,去玉塘县的这几日,秦杨与陆风一直在查着林家和飞潜的事,想必早就查出来了。
他应声,唤了老夫人一声祖母,就进了屋。
林岩的病已经好了,本身也就是心病,上次谢晚亭见他时说会给他时间,如今他是想明白了,人这一世,越是想要得到什么,反而越会被其所禁锢,受害一生。
也煎熬一生。
林岩抚着花白的胡须,面色淡然,很是稳重,可眉眼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哀愁,说:首辅大人既已都查到了,如何还要再来问老夫。
谢晚亭回他:其中原委只有老将军能说清道明,毕竟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林岩深叹了声,着实是旧事了,他都有些记不太清了,可这件事在他心上一直压着,就算记不清也一直如巨石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说:二十三年前,老夫接了陛下指令,任江浙总督,清理让大盛头疼了几十年的水寇,当时,水寇猖狂的紧,常常夜间就闯入城内侵扰百姓,烧杀抢夺之事那是常有。
那时我虽已不惑之年,却也是满腔热血,可江浙水寇早已是一颗蔓延成山的毒瘤,想要彻底清除——太难。
我带兵与水寇打游击战整整三年,三年时间,江浙水寇虽折损了不少,却依旧猖狂,朝中有人上奏参我,说我不作为,只会装腔作势不敢真刀真枪与水寇作战,可,连年作战需要银子,江浙早几年已被水寇抢占的空虚的紧,渐渐的,我没了心气,陛下也不再重用,有朝中早些年的同门官员与我传来密信,说陛下有意撤了我这个江浙总督。
我心中不服,一时鬼迷心窍,与早就暗自联络我的一方强大水寇势力联合,半年时间,将其他还未壮大的水寇灭了大半,取得了战功。
陛下对我颇为嘉奖,可受人所助,如何能不回报,我为了掩盖此事,坐稳江浙总督的位置,给水寇送了足足三年银子、珠宝、女人,也任由他们为所欲为,跟他们打假把式。
后来,他们因拿着我的把柄,越发肆意妄为,认为我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我就设计将他们一窝给端了,至此,江浙水寇才清理了个干净,只剩下些小势力,对付他们自是不在话下。
我本以为,灭了他们,日后便可高枕无忧,压在心上的巨石终于可以搬下来了,可没想到,这件只有我与毅山知晓的事却被他的贴身侍卫偷听到了,那侍卫原先本是家中奴仆,后来跟着我攻打水寇立了功,成了毅山身边的贴身侍卫,我知晓他的父母妻儿都是被水寇害死时,便知不能留他性命了。
我让清儿去杀了他时,那侍卫却已经离了府宅,想是他猜到了我不会留他性命,可清儿追了他几日几夜,最后只带了一个满身是伤的男子回来。
清儿带回来的是秦云,也就是裴远,当时他受陛下密令来带北影回上京。
北影回了上京,却并未出现在陛下面前,自此,我林家之事就被人握在手中,成了驱使我林岩的利器,我太过看重拥有的地位权势和百姓的仰慕,被人驱使了整整二十年,以至于让裴远、毅山也都因此事而死。
谢晚亭凝神,片刻后,他深沉的声音对林岩说着:驱使林家之人是我父亲奉阳候。
林岩如何能不知,只是这些年,奉阳候从未与他直接通过书信,林家所联络之人一直都是飞潜,他又何必多嘴说一句首辅大人的父亲呢。
他说:我没有任何与你父亲联络的书信,只与飞潜有联络。
飞潜。
谢晚亭又问:还有一事不明,要问老将军,裴远将北影放走回上京,你应对他恨之入骨才是,为何会让他在府上待上半年之久,之后离开又回,还认他做了义子。
林岩略显浑浊的眼眸凝着他,说:首辅大人,这是老夫的私事了。
谢晚亭拧眉,私事?他说:裴远能被贵妃娘娘带进府中,想是留下来的原因也是因着贵妃娘娘。
他在告诉林岩,就算他不说,真相也有大白的一日。
林岩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首辅大人,心中还是慌了瞬,林家如今已无翻身之力,清儿在宫中不能再有事了。
他说:大人,楚楚已嫁给你为妻,我可以讲给你听,但希望你能手下留情,不要将此事上报给陛下。
男人顿了心神,应了声。
他自是会尽全力护着她。
林岩说:裴远与清儿两情相悦,清儿非要嫁给他,我不允,她就跟我决裂,直直跟我耗了半年之久,半年之后,也就是飞潜第一次出现在林家的时候,我动了要将清儿嫁去上京的心思,林家受人胁迫,一不小心就是满门抄斩的祸事,若是清儿能嫁给陛下,也是给林家一层庇护,让胁迫林家之人能收敛些。
我求了自己的女儿,她同意了,嫁去上京,裴远也就在那时离开了林府,我也是没想到第二年他又回来了,回来弥补他的过错,若不是他,林家也不会有把柄在别人手中,他此生最悔的事便是让北影回了上京。
他诚心忏悔,我又如何能将他赶出去,就留他在府中了。
林岩说的都是实话,可也是挑着捡着的实话。
他不会与谢晚亭说宜贵妃与裴远有过一个孩子,裴远后来回到林府也是为了照顾他的女儿。
谢晚亭离开奉国将军时,是楚楚送的他,他昨日就已知道北影是谁了,陆风派人去了北影老家,他家里早就空无一人,早些年都死在了水寇手中,只是有年岁大的人还有些他的印象,说他早些年在镇上是做铜铃卖钱养家糊口的。
而奉阳候府武功高强,沉默寡言,常常拿着一只铜铃怔神的只有凌叔。
教他武功陪他说话的凌叔。
起初,他有所怀疑,凌叔既是靠做铜铃养家糊口如何能在抗击水寇时立下功劳,后来又习得一身武艺,如今看来,他是因着家人被害对水寇恨之入骨才会在杀敌时不顾性命的取得战功,而后在林家的几年里,他练得了一身好功夫。
他当初跟着林岩,就是因着林岩要打水寇,可他没想到,林岩竟然私通水寇,所以,他选择了去奉阳候府。
可,奉阳候府也不是个好去处,离了狼群又进了虎窝。
楚楚问她:谢晚亭,我祖父会被如何处置?谢晚亭回她:我已写了书信送回上京,陛下会有定夺的。
祖父他可有说……说起裴远舅舅。
她的话语里满是试探,似在担忧。
嗯,说了当初他是为了贵妃娘娘才留在的林府,只是当初老将军没同意他们二人,裴远就走了,后来贵妃娘娘去了上京,他自认为是他将北影放走才致林家被胁迫,回来恕罪。
这些是私事,我不会给陛下上奏的。
他在宽她的心,可他说完这些话,小公主似乎依旧眉眼蹙着,依旧有心事。
他又道:除此之外,老将军再没说什么了。
楚楚应着,我知道了。
她陪着谢晚亭行至奉国将军府正门前,侧首瞧他,说:谢晚亭,我要回上京了,我原本打算着我外祖父生病了,还要在临安待上些时日的,如今外祖父病好了,我也要回上京了。
男人微微抬眉,眸底略过一抹失落,回她:我派人送你回去。
楚楚应着,问他:听云裳说,你要去辽东,何时出发?他说:后日。
说完,他看着她,说:楚楚,明天是临安城的将岁节,想必很热闹,一起去临安城走走吧。
听得他说,楚楚才想起来,明日是十一月初一日,是临安城独有的将岁节,这一日临安城是极热闹的,所有人都会去街上送人祝福,也会收到别人的祝福。
若是不去,便会多灾多难。
她有些欣喜的应着他,说:你来这么久了,还没逛过临安城吧,我对这里熟,正好带你逛一逛。
谢晚亭颔首,说:明天我来府上接你。
她应下。
谢晚亭回到观月院,就派人去了武宁县。
云裳昨日说漏了嘴,说她早些日子派人去武宁县接了曾经在贵妃娘娘身边侍奉的嬷嬷,二人在鸿福客栈说话时还屏退了所有人。
今日,他从林岩那里出来时,她明显的心慌,在担忧着什么。
她那日夜里还说,她能配得上他的只有公主的身份了,可那不行。
裴远与贵妃娘娘情投意合,她——难道不是陛下的女儿,是裴远和贵妃娘娘——林岩是掖着藏着的,只是,裴远与贵妃娘娘早些年的情是皇家秘事,他不能过多去问,可楚楚,也根本不愿意提及。
若她真是裴远的女儿,贵妃娘娘就是犯了欺君之罪,龙颜大怒,再不是平日里的宠爱能护得了的。
可她是无辜的。
翌日一早,她梳洗后,用早膳时,云裳就立在她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似乎猜到了云裳要说什么,可她不问,就让她憋着吧。
再说了,她根本憋不住。
楚楚用着虾仁粥,夹着芹菜丝,用的津津有味,云裳瞧着,也觉着小公主吃的真香,她笑声说着,公主,辽东的美食你还没吃过吧?楚楚回她:是没吃过,不过辽东那地方向来贫瘠,想是没什么可口的饭菜。
云裳微不可闻的‘嘁’了声,凑在她跟前,公主,再贫瘠的地方只要有人,那就有想方设法张罗着的吃食,你不去瞧瞧看看,太可惜了。
云裳说着,一副替她惋惜的模样。
楚楚轻叹,冲云裳瞧了又瞧,我都跟你说过了,你要是想跟着去辽东,你就去,不用跟着我回上京,你家大人问了,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云裳轻笑了声,说:公主,我这刚说想去辽东,你这就又成了我家大人了,变得可真快,小孩的脸都没你变得快。
再说了,大人根本就不会同意我跟着,只有你去了,大人才会同意。
这话说的就有些无理了。
楚楚问她:我跟着你们去辽东做什么?那地方天寒地冻的,现在可是冬季,我去了还不得冻成个冰人。
云裳依旧不死心,说:公主你去了,我可以带你去滑冰,那雪山上的野猪、野鸡、野兔子,那味道可好着呢。
见她还不动心,云裳又道,你就不想去看看大人之前长待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吗?总听我讲多没意思,听再多都不如去看看。
而且你想想,你是公主,亲自去辽东走一趟,回到上京,跟陛下说说那里的风土人情,百姓过得如何,对陛下是如何赞扬的,陛下得多高兴。
云裳最后这句话着实让她眸光亮了一瞬,不过只是一瞬,她有些不厌其烦,说:云裳,你别说了,我去看书了。
云裳立在那里,叹了又叹,最后那句话可是世子教的,这都没用?待到日暮时分,谢晚亭等在奉国将军府门外,瞧着小公主一袭藕荷色锦裙,脖颈处是灿白的狐狸毛披帛,将一张美人面衬的娇嫩如晨起的花苞,稚嫩而红润。
她一手提着裙据一手提着食盒,知道他在等,有意加快了步子,直到他身前,才将手中食盒递给他,谢晚亭,给你。
她没让云裳提着,就是为了亲自递给他。
谢晚亭接过她递来的食盒,不解的问她,出门还带食盒?她若是饿了,永安街上有的是她爱吃的。
直到坐在马车里,她才故作神秘的与他说,打开看看。
谢晚亭瞧了她一眼,打开了食盒。
是糯米团子。
只要他去云缈院里,八仙桌上都会摆放着的糯米团子。
男人嗓音有些低沉的问她,给我的?她应着,我特意让厨房做的,还热着呢,你尝尝。
小公主的热情就似瑟瑟寒日里的暖阳,任谁都拒绝不了,更何况是谢晚亭。
他拿起一只糯米团子放入口中,冲她轻笑,说:很好吃。
她也从食盒里拿出一只悠然的吃着,这些糯米团子做好后他就来了,她都还没来得及品尝一番呢。
这天色还亮着呢,也不知他为何来的这么早,将岁节到夜间才开始热闹呢。
谢晚亭嚼着糯米团子突然笑了,让楚楚眸子都放大了,这男人极少会笑,他今日一袭墨色长衣,更显得矜贵清冷,一张俊美的脸庞突然笑了,让她瞧的既迷了眼又满是疑惑。
她问:你笑什么?还瞧着我笑,我脸上有东西吗?他只是想起了他曾觉着雪白的糯米团子似她的脸颊,他偷偷捏她脸的那次,被她咬住了手腕,咬完后还咂了咂嘴,似是吃到了什么山珍美味。
他说:你脸上没东西。
楚楚冲他轻哼了声,还是不死心的问他,那你到底在笑什么?她一双澄澈的眸子里满是好奇,期盼的瞧着他,手里的糯米团子都不吸引她了,见他不语,她黛眉微蹙,乌黑的眼睫闪动着,说他:谢晚亭,你怎么这么讨厌。
你,你——她哪能猜到男人突然伸出修/长的手用指腹轻柔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依旧眉眼含笑,说:真像糯米团子。
◎作者有话说:楚楚:以后不许再咬我了~谢晚亭:以后——欺负你~作者:会让你咬回来的。
◎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完-60.锦州 · ✐[谢晚亭:楚楚,你要去辽东,我很开心。
]楚楚怔了瞬,谢晚亭还会跟她开玩笑呢?不对,他说真像糯米团子。
谢晚亭,你在说我脸圆?谢晚亭又想起那次说她脸颊有肉被她明里暗里点了好几次,向来稳重的首辅大人急忙说着,不是。
她似是有些生气,还在继续等着他说下去。
男人这次却是学聪明了,解释道:是白皙柔软像糯米团子,不是圆。
说完,他又加了句,你应多吃些,那样捏起来更像糯米团子,现在太清瘦了。
楚楚冲他耸了耸鼻尖,倾身也去捏他的脸,谢晚亭就这么任她捏着,也不躲开。
她小脑袋歪着想了又想,朱唇抿了又抿,才说:谢晚亭,你的脸真像……真像,像只狐狸。
她憋了许久,才说出这句话。
谢晚亭将她捏着他脸的手握在掌心,她才意识到静谧车厢内此时的动作与他太过亲昵,急忙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继续拿着糯米团子吃着,不去瞧他。
谢晚亭问她,为何是狐狸?因为生的好看,所以是狐狸。
她在夸他生的好看。
马车行至永安街拐角处就停了下来,此时夜色将暗,夕阳还留有最后一抹红晕,永安街上已是灯烛高悬,亮堂的紧,就如一场灯火盛会。
她和谢晚亭并肩行着,云裳早找地方去溜着玩了,大人自会护好公主,她跟着实在不妥,还会被七陌秦杨嘲笑没眼力见。
永安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擦肩接踵,无论认识或是不认识的,只要瞧着顺心的都会有人上前说句祝福语,这是临安向来的习俗。
他们才行了没多远,就有好些个女子上前来与谢晚亭说祝福语,楚楚在一旁只笑不语,瞧着男人每走几步就被人拦住,她倒是幸灾乐祸的紧。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无奈的瞧着身旁的女子,问她:临安城为何会有这样的习俗?楚楚很乐意给他讲,相传是很久之前,在十一月初一这日,有位学子要上京赶考,每次他出发时他娘都要跟他说祝语,让他一路平安顺遂,因着他屡次未种,第四次上京赶考时,他娘给他的盘缠他不愿要,他娘就生气了,也就是这一次没有与他说祝语,那位学子就在半路上遇上山匪劫路死了。
之后,他娘就四处上衙门告状,为他儿子伸冤,直到五年后,官府才将山匪给灭了,他娘知晓消息后当晚就在睡梦中离去了。
后来,临安百姓就把十一月初一日称作将岁节,都要说祝语的,这样才会无灾无难。
谢晚亭听得认真,在喧嚣的人群中她清丽的嗓音格外动听温润,他突然停下步子望着她,说:楚楚,愿你平安无忧,岁岁欢愉。
楚楚浅笑,想起这男人经常会受伤,公务又那么繁忙,她回他:谢晚亭,我只要你平安。
她的这句话真心的不能再真心,那个雨夜,她真的怕极了,每次她触他的鼻息一颗心突突的就要跳出来,生怕他真的没有了呼吸。
永安街上人群涌动,似乎将立在那里的二人遗忘,他们相视而笑,世间一切美好都汇聚在那里,万盏灯火、皎洁月色都不及那处温柔的光。
谢晚亭突然扯住她的手,低沉的嗓音凑在她耳边,与她说:街上人多,会走丢的。
街上人多,我得拉着你的手。
我只是想拉着你的手,在繁华热闹的街道并肩而行,什么都不必顾虑,只是将你的手握在掌心。
这就够了。
楚楚没应他,也没挣脱开他,随他在长安街上走着。
谢晚亭太会占她便宜了。
什么冷情寡欲矜贵自傲,都是骗人的。
男人自从拉住她的手,倒是没有女子再来拦着他说祝语了,楚楚有些冰凉的小手被他紧握在掌心,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一点点传至她手上。
很舒服,温温热热的,被包裹着。
行至一座拱桥处,人群似乎没那么拥挤了,楚楚的目光落在拱桥旁的一棵老槐树下,久远的记忆突然涌入脑中,她曾以为自己全然忘记了。
可此刻,一切又都变得清晰起来。
她拉着谢晚亭向老槐树下的糖水铺子行去,笑声说着:来两碗桂花蜜水。
好咧。
老伯声音洪亮的应着,招呼他们坐下。
谢晚亭问她:走累了?不是,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又故作神秘。
我从前与你说我的那两只小玉貔貅是一位道士模样的人送给我的,他就是在这棵槐树下送我的,那时我才这么高。
她说着,用手比划着,我当时也是在这里用桂花蜜水,那人直接坐在我对面,当时跟在我身边的秋嬷嬷去给我买糖葫芦吃了,我就还挺怕的。
可那人只是问了我是不是住在奉国将军府,我就猜想着他定是认识外祖父,就冲他应了声,他就从怀中取出那对小玉貔貅递给我,问我喜欢吗。
那对小玉貔貅在满街灯火下别提有多喜人了,活灵活现的,我自然是喜欢,他就与我说,那便送给我了,不过有个条件,不能跟任何人说起此事,也不能提他,若被人发现了只能说是在街市上花碎银子买来的。
我从来没被人发现过,都是放在床头的木屉里。
她自豪的说着,随后又迟疑了瞬,只跟你说过。
谢晚亭早在云渺院时就仔细看过她的玉貔貅,知晓那两只玉貔貅的重要,他问她:那个人的模样你还记得吗?她轻应了声,只记得他生的挺好看的,剑眉星目,嗓音还特别好听,所以,当时我就不怕他,他生的一点都不像坏人。
她说着,突然冒出一句,我这样想着,突然觉着那人的眉眼跟你倒是挺像的,怪不得那么好看。
她随口说着,谢晚亭却在意了。
她的那对玉貔貅是万定年间江湖上最大暗夜组织巫行营的信物,他曾听人提起过,也留意过,只是那已是万定年间的事,巫行营早就在当今陛下登基建年号元宁后彻底消失了。
那对玉貔貅出现在她手中,绝非巧合之事。
只是她,一直都当做是小玩意。
如此也好。
二人用了蜜水,楚楚突然问他,谢晚亭,我的玉貔貅你什么时候还我?她想它们了,陪伴了这么多年,早成了习惯。
他回她:过段时间。
男人似是不愿意还她,她也就没再问。
只是,在这里用了桂花蜜水,再去逛永安街时,这里人潮并不拥挤,他再没理由去牵她的手了。
真不该让她去那里用桂花蜜水的,应让她喝完就走,不该坐在那里待那么久。
二人过了拱桥,倒是遇到了熟人。
盛怀秉与芳菲立在桥边,二人虽离得不近,却也能瞧出其中的亲昵,她倒是不知,怀秉哥哥何时与芳菲表姐两情相悦了呢?怀秉哥哥,表姐。
芳菲被她这一声喊有些吓着,适才盛怀秉正与她说着亲昵的话,她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瞬时被打乱了,说:楚楚,首辅大人。
谢晚亭瞧了眼盛怀秉。
来趟临安,倒是遇上了心仪的女子了。
楚楚瞧了眼盛怀秉,随即拉住芳菲的手,去了一旁,轻声问着,表姐,你何时和怀秉哥哥互生情意了?芳菲轻笑了声,瞧你这副看乐子的模样,我和他没什么。
楚楚抿着唇,随后说:我不信,若是没什么,怀秉哥哥为何不寻别的女子在这桥边夜话。
芳菲迟疑了片刻,说:他跟我表了心意,可我不想嫁去上京,我想在临安待着。
楚楚突然想起外祖母跟她说过的,芳菲表姐自小就没了母亲,要她待表姐好些,裴远舅舅临死前也说要她带芳菲表姐回上京。
她说:表姐,去上京吧,裴远舅舅也说过让我带你回上京,怀秉哥哥虽是瞧着放荡不羁的模样,整日里离不开吃酒,可他很好的,既是跟你表明了心意也会待你好的。
芳菲听楚楚提到裴远,面色泛白,去上京自是并无不可,只是,林家遭此祸事,她怎能说走就走呢,爹爹也死了,母亲整日里郁郁寡欢,祖父祖母也都还在临安。
楚楚,等过ʲⁱᵒʲⁱᵒ些时日再说吧。
楚楚应着她,说:不过,怀秉哥哥明日就出发去辽东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她说着,语气似有哀伤。
他——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两位姑娘在一旁说着悄悄话,两位公子也没闲着。
盛怀秉瞧了眼楚楚,目光落在谢晚亭身上,说:明日就要去辽东了,你舍得啊?要不要我帮你劝劝她让她随我们一同去。
谢晚亭瞥了他一眼,说:管好自己的事。
盛怀秉微不可闻的‘嘁’了声,我那晚可都瞧见了,永阳在你房里,那窗纸上映着的两人可是如胶似漆的。
你别不承认,永阳可是我妹妹,你对她做了什么?盛怀秉也是瞧着楚楚在,才敢这么以质问的口气问着。
谢晚亭冷笑了声,挑眉瞧着盛怀秉,淡漠的声音回着他,我和她的和离还未到呢,她是我妻子,我想和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盛怀秉张大了嘴巴,像只夏日里热的伸着舌头的犬‘哈哈’呼了好大一会气,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在心里暗声道,你早这么想,孩子说不准都有了。
在拱桥处待了一刻钟,楚楚带谢晚亭去了湖边游船,临安大莲湖紧挨着十二坊,不止游船更是欣赏临安风貌,她想着谢晚亭定是喜欢的,就带他来了。
大莲湖上船只甚多,夜风习/习,湖水泛着寒雾将一只只轻盈的舟罩起,不知行至何处又在何处停息。
谢晚亭,你们明日何时出发?她洋洋盈耳的嗓音随着船桨拨动湖水而发出,极为动听。
他答:辰时。
楚楚望着湖面怔了怔神,随后又说着,我能同你们一起去吗?除了水声,四周一片沉默。
她知道他不会主动开口让她去,他怕她不愿,所以,她主动开口了,她不得不承认,云裳晨起时与她说的话让她动了心。
她又说:我只要能在除夕前回到上京就是了,如今离除夕还有两月时间,我还从未去过辽东,云裳说在那里骑马特别肆意,而且我也想去体会下那里的风土人情,好回到上京跟父皇炫耀炫耀。
她灿亮的眸子在连成红海的烛火中如星中皎月,胜过万千,熠熠的等着他的回答。
她想随着他去,如云裳所说,她想去瞧瞧曾经他驰骋的土地,想去了解他的一切。
谢晚亭一寸不错的瞧着她,他想与她说,辽东苦寒,如今正是冬季,他怕她受不了那里的天气,而且那里刚经过了战事,怕她受不了血腥与百姓疾苦。
可,他会护好她的。
她愿意去,他也想让她去。
她一直在努力不做一位娇贵的公主,就如在玉塘县时,虽忙累,可她却很开心。
他应下:我也已好几年未去辽东了,到了辽东我会很忙,无暇去了解那里百姓疾苦,你若去了,正好与云裳一同去探查,也可作记载待回上京交给陛下看。
她只是想着去,这还没去呢,谢晚亭就给她安排上了?她轻笑,你还真是不用闲人,还未到辽东呢,出发都没出发呢,就给我安排事情做了?真不知道七陌是怎么一直跟在你身边的。
她虽是在嫌弃他,却笑语晏晏。
他唤她:楚楚。
嗯?你要去辽东,我很开心。
我很开心能每天见到你。
谢晚亭极为认真的与她说着,让她一时觉着脸颊发烫,侧身瞧向了在船头撑船的老伯,片刻,还没等脸上的滚烫散去,就有突兀的声音传进来。
她下意识去瞧谢晚亭,随即又垂下了眼眸。
她才两年没来临安,大莲湖上怎就变得如此风花雪月了?旖旎的喘息声此起彼伏飘荡而来,她对老伯说着,老伯,快些靠岸吧。
老伯在大莲湖上撑船多年,对这里极为熟悉,也听得出小娘子语气里的急切,他笑声说着,好咧,这就靠岸去。
老伯也有意与她说些闲话,说:临安城这几年多了许多这样的船坊,多是女子在船上的住所,接待客人用的。
楚楚应着,难怪湖上这么多船只呢。
原来如此。
下了船,楚楚瞧了眼谢晚亭,他倒是面色如常,不冷不淡的,这时,七陌赶了马车来,朗声说着,主子,公主。
谢晚亭:我送你回去。
楚楚应着,提起裙据上了马车,她只想赶快回府,她若是知道如今临安大莲湖还有这出子生意,定不会带谢晚亭来的。
临安城那么大,可游玩的地方那么多,偏偏挑了这么个地方。
回到竹青院,她沐浴后,云裳才回来,似是很不开心,楚楚瞧了她一眼,去找秦杨了?还让七陌去接我。
真是越发胆大了。
云裳问她:公主,这,这天一亮,大人他们可就出发去辽东了,你当真不去啊?楚楚见她一副蔫蔫的模样,似是辽东有什么宝贝等着她一般,让她神魂颠倒的,她有意逗她,冲她点了点头,不去。
云裳叹息,公主,你也忒狠心了点,你就这样把大人给丢了,此去最少要到年关,你舍得呀?楚楚:……云裳,你不会想要去见宁序吧?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云裳听到她的话,只想骂人,可又不能骂她,公主,你别打趣我了,我就算去死也不想见他。
楚楚倒是想瞧瞧宁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能让云裳恶心到这种地步。
这时,白苏紫芍抬了只箱笼来,说:公主,东西都收拾好了。
云裳瞬时明白了,公主在逗她,她早就打算着跟大人去辽东了。
公主,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等到了辽东,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骑马射箭,烤乳猪,做什么都行。
楚楚身子微颤,‘嘁’了声,每次云裳这个模样看着她,都能让她起鸡皮疙瘩。
翌日一早,楚楚天光微亮就起了身,先去春阳院里与林岩和老夫人告别,又去瞧了林夫人,她虽还郁郁寡欢,好在有兰卿和芳菲在身边陪着,前段时间病了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楚楚知道,有母妃在,父皇不会对林家太过残忍的,舅舅和裴远舅舅都已离去,剩下的人都可安稳度日。
马车撵过官道逐渐行至山路,到达曲阜时天色渐暗,就在那里歇了脚,第二日恰逢阴雨天,淅淅沥沥的冬雨打在身上怪凉的,所有人都换乘了马车。
楚楚也觉着身上开始寒凉,刚出江南时她还未察觉,如今却真真感觉到如上京一般的冬日瑟瑟了,白皙的指挑开车帘,外面群山连绵,泛着薄雾,笼罩着光秃秃的山峰。
依旧如画般美。
她正准备放下帘子,却见盛怀秉站在前面不远处冲她招手,永阳,我找你说会话。
因着他的马车里还有谢晚亭,白苏紫芍只好去车门外跟云裳挤一挤,楚楚略带不满的瞧着他,怀秉哥哥,你要与我说什么话,这外面怪冷的,白苏紫芍可没云裳能挨冻。
盛怀秉说:永阳,我才刚坐下,至于赶我吗?楚楚轻笑,怀秉哥哥,你说,我听着呢。
盛怀秉有一丝略带窘迫,故作随意问她,我听芳菲说,她不是林夫人的亲生女儿,她母亲在她出生后就离世了。
楚楚回他:嗯,是啊。
那她这些年过的好吗?应是处处都小心翼翼的吧。
楚楚下意识晃了脑袋,不是,舅母待芳菲表姐很好,与待兰卿一般无二的,只是瞧着就能瞧出来,芳菲表姐爽朗大方,待人也平和,若是这些年在林家受尽委屈,如何会有这般性情呢。
盛怀秉赞同的点点头,此言有理。
可,她从出生就没有母亲在身边,还是挺让人心疼的。
楚楚想了想:是让人心疼,我曾听兰卿说过,起初舅母待芳菲表姐并不好,后来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转变了态度。
那她母亲是何人你可知晓?我不知,好像是个猎户家的女儿,舅舅与她是在山中狩猎时认识的,后来就纳她为妾了。
提起这些,楚楚也跟着伤怀,每个人好似都有自己难言的痛楚。
这些痛压在心里,长而久之,就融入了血肉,与身体合为一体。
她突然反应过来,怀秉哥哥,你问这些做什么?你若真喜欢芳菲表姐,待从辽东回来你再来临安寻她,我瞧着她并不讨厌你。
盛怀秉笑出了声,这还用你教,永阳,我这张脸在上京那也是数得着的,她如何会讨厌我。
楚楚无奈的瞧了他一眼,随手在桌上拿了只橘子剥开吃。
怀秉哥哥,你快走吧,橘子都没人给我剥了。
盛怀秉欲言又止,刚要起身,还是忍不住说她,你这——又赶我。
仗着首辅大人在呢,我跟你说,你不该教我,该教教他,前面马车里那人心都在这里呢,想来又不敢来。
我去让他来给你剥橘子吃。
盛怀秉最后一句话挑眉说的贱贱的,楚楚冲他冷哼了声,不许让他来。
谁知道盛怀秉听见没听见。
不过,谢晚亭倒是没来。
三日后,进入辽东地区,空气越发冷寒,不止冷还干燥,不过她的马车里倒是温暖的像个火炉,似是被凛凛寒日给遗忘了般。
七陌给她送来了鹿皮靴,还有狐皮绒毯,马车内再放个暖笼子,别提有多惬意了,直到十一月初九日到了锦州,这一路奔波才算结束。
锦州城是辽东重地,这里远不如江浙富裕,但民风极为和谐,入了城后随处可见的欢声笑语,云裳与她说,这里的人们并不觉着生活苦,反倒是自得其乐。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他们很热爱自己的家乡,虽然这里常年战乱,并不太平。
宁序带人去迎,谢晚亭他们去了官驿,她去了木棉街上的一处院子,与在玉塘县时一般,院落不大,却极为干净整洁,周边也并不繁乱。
行了那么久的路,就算是再惬意,终究是疲累的,用了些饭菜沐浴后就歇下了。
翌日一早,她身着一袭紫罗兰锦裙,披了件象牙白披肩,手中抱着个暖炉子,正要随云裳出门去逛一逛锦州城。
也是去做首辅大人给安排的事。
还未踏出门呢,谢晚亭就来了,他身边还有一男子,生的五大三粗的,虽一眼瞧去颇为凶悍,可仔细瞧着,生的相貌倒是不俗。
瞧着云裳嫌弃的模样,此人就是宁序无疑了。
宁序恭敬有礼,见过公主殿下。
她笑应着,瞧向谢晚亭,你怎么来了?谢晚亭看着她,说:带你去街上走走,这里我熟。
楚楚下意识应声,前几日她还跟他说,临安城她熟,带他走走呢。
她和谢晚亭在前面行着,云裳只好和宁序跟在后面,她尽可能的离宁序远些。
可她瞧见宁序一双眼瞧着公主眼珠子都要跑出来贴上去了,那副贱模样真是杀了他都不带够的,云裳冲他‘呸’了声,宁序,谁的女人你都敢惦记?不要命了。
◎作者有话说:首辅大人:我想和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作者:那你怎么连牵个手都要找理由~◎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61.骑马 · ✐[她乖乖在他怀中,任由他驾马奔腾。
]宁序被她骂了倒也不生气,乐呵呵的回着,还不忘再去瞧着楚楚,怎么,没见过上京里的公主,瞧瞧都不行?云裳瞪他一眼:不行,你这种人不配,公主浑身上下澄澈的就如天山雪露,你瞅一眼都会脏的。
宁序嗤笑,不禁感慨着,上京里的女子就是不一样,你说这锦州城怎就没有像公主这样的,瞧那走路的步子能生出花来,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
云裳一脚踹在他身上,也不管这是在街上,直接骂他:宁序,你若敢再说半个字,我这就去跟大人说,小心点吧你。
宁序见她加快步子,急忙跟上,云裳,你别走这么快,你跟我说说,大人当真对这公主上心?我可是听说大人跟她和离了。
云裳冲他‘呲’了声,又是秦杨跟你说的?就算和离了,你也不能在背后这么说公主。
宁序见她倒是挺护着公主的,与她说:你这次当真冤枉秦杨了,他没说,是我套的话。
如今我收复了大盛五百里疆土,陛下说了要赏我,我跟陛下讨个小公主没问题吧?再说了,大人不要的,我还不能去捡了。
云裳原本以为那么久没见过宁序,或许不会厌烦至极,没想到这才见面不到一刻钟,她就想杀了他。
这人真是满肚子坏水,满嘴污言秽语。
她冲宁序冷笑了声,不怕死,你就去试试。
谢晚亭带着她逛了大半个锦州城,直到她累了,才又回到木棉街上的小院,楚楚问他,你不是说你也有许久未来这里了,怎么还对这里一清二楚的?谢晚亭回她:这里变化不大。
楚楚应着,接过白苏倒的茶水饮着,出去这一趟是不觉着冷了,倒是渴的紧。
楚楚,喜欢这里吗?谢晚亭瞧着她,很认真的问着。
嗯,喜欢这里的人,不喜欢这里的天气,若是这里也能像临安一样四季适宜,那就更好了。
他说:等过几日,我带你去天山附近,那里气候没这么干燥,而且,最适宜跑马。
楚楚应着,她听云裳讲了,宁序刚收复了沿天山山脉的五百里疆土,之前那里是瓦原族的领地,如今已是大盛的了。
瓦原族这几年不安生,时不时来侵犯大盛边关百姓,整治他们消消他们的气焰,着实是件功劳事。
言谈间,宁序上前说着,大人,瓦原族国师醒了。
当初,谢晚亭给宁序去信时就已告诉他,留着瓦原族国师的命,他有用。
昨日,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老国师因被人刺杀失血过多昏迷了,现下才醒来,而刺杀他的人照宁序身边的吴参将所言,与飞潜极为相似。
陆风带人去林毅山所说之地去寻了飞潜,皆无所踪,想来飞潜是回了辽东。
谢晚亭瞧着楚楚,我先走了,早些歇着。
嗯。
谢晚亭出了院落,清冷的眸子瞧向宁序,嗓音暗沉:我提醒过你,寻花问柳可以,不可欺负良家女子。
宁序怔了瞬,笑声说着,大人,我记着呢,从没动过良家女子。
谢晚亭目光向院中看了一眼,说:她,瞧都不能瞧。
宁序被他的话说的身子一颤,咽了咽口水,只觉嗓子干哑,他适才只瞧了一眼,大人怎么就看出来了?见谢晚亭走远,宁序急忙跟上,大,大人,您别生气,我不瞧了,以后见着公主我就当是瞎子。
来到锦州府衙,谢晚亭进了老国师梦琴的房里,梦琴正倚在床榻上,似是在等人来,听到脚步声沉稳,他似是猜到了来人是谁。
早几年,若不是因着这人,瓦原族如何会心甘情愿退了回去,不再侵犯大盛疆土,只是后来他在鲜族战争中一战成名,回了大盛都城做起了文官。
瓦原族才又跃跃欲试起来。
梦琴恭敬说着,竟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首辅大人。
谢晚亭瞧了他一眼,淡声道:有人要杀你,虽已让你躲了过去,可他们不会罢休的,国师若想活着回瓦原族,该知道说什么。
梦琴眼眸微眯,宁序夺得天山山脉五百里疆土后,迟迟不退兵,还要对瓦原族赶尽杀绝,他怎会不知战场将敌人逼进绝路乃是大忌,为的不过就是要将他带回锦州城。
而将他带回锦州城,不过也就是陆将军之事。
大人尽管问吧,我这条命捡了回来,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人取走了。
谢晚亭问他:陆霖与你来往的书信里可提到过大盛其他人?没有,他只是与我商议,要以大盛百姓锻造的兵器与瓦原族换天山山脉里挖掘出的矿石,我族并不知矿石要被拿去作何用,相反,我们养精蓄锐了好几年,需要兵器,与其来大盛边疆抢,有人给送,我们首领更愿意。
梦琴问他:陆将军已经死了,也定了罪,不知首辅大人为何会又提起?谢晚亭坐在一旁,添了杯茶,杯盏在手中微微转动,我要知道他被人揭发通敌后,是何人与你联络的。
梦琴微不可见的怔了瞬,谢晚亭瞧见了。
国师不必扯谎,我既然问了,你便如实回答,如今瓦原族元气大伤,我本无心挑起战事,若你们继续与大盛中人勾结,带兵灭了你们瓦原族也不是不可以。
这是威胁,也是他可以做到的事实。
梦琴突然大笑,直到扯得伤口有些痛,才停下来,首辅大人不会的,你心系百姓,怎会再挑起战事,无论你大盛兵力多强,灭瓦原族总要劳民伤财的。
大人问的问题我答你就是。
是一位名为飞潜的人,他来与我族首领洽谈,可陆老将军已经被人揭发,我族怕大盛一怒一下攻打过来,不敢再继续与大盛官员交易,再说了,仅凭飞潜几句话,如何与他们继续交易。
梦琴说着,目光突然变得悠远,后来,上京里的奉阳候写了密信传来,飞潜交给了首领,可此事还未谈妥,宁序就带兵开始攻打我族,交易之事也就了了。
谢晚亭听到梦琴说起父亲,心中并无悸动,他问:密信可在你身上?梦琴摇头,不在,宁序攻打我族后,我就将所有与大盛官员联络的密信藏了起来,为有朝一日我族支撑不住,能驱使大盛官员上奏武帝收兵。
只是,宁序是个恋战的,攻势猛,我失算了,根本没有机会去取那些密信,如今便落得个这般下场。
谢晚亭从房里出来时,宁序与吴参将立在门前,宁序问:大人,那老东西可吐出来证据了?谢晚亭颔首,说:宁序,此次攻打瓦原族你做的不错,陛下会赏你的。
宁序乐呵了声,见到谢晚亭对他面色温和了些,他又露出本性,朗声说着,大人,陛下赏的无非就是官职银子,您知道的,我不在乎这些,尤其是官职。
他这是有所求。
谢晚亭边向外行着边问他,你想要什么?大人,我想跟您去上京,随便在兵部、金鳞卫安排个什么都行,不在辽东待了。
宁序只听到了坚定的两个字:不行。
他吐在嘴边的话又咽下,问:为何不行?我就不能回上京乐呵乐呵。
宁序向来皮实,但脾气也大,说急就急,这辽东的女子他是乐呵够了,现在就想去上京,去见见那里的细腰柳裙。
谢晚亭没理他。
宁序也知道他的脾气在大人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又赶上继续说着,跟着您回上京待上一段时日也行,还回来。
谢晚亭瞥了他一眼,说:过些日子再说。
宁序大笑,大人,您从昨日来了就开始忙,我备了酒肉,咱们好久没一起畅饮过了,我已让人喊了世子、七陌还有秦杨。
见谢晚亭不语,他又道,您放心,没女人,就只饮酒。
他依旧记着那次往大人帐中塞了个女人被大人赶了出去,挨骂不说,结果还一个月没见着荤腥。
木棉街上,楚楚正坐在屋内的木桌旁,瞧着一桌子的饭菜,有一大半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她瞧了又瞧,抬眸问云裳,七陌送这么多来做什么,又吃不完。
云裳学着七陌的语气神态,清了清嗓子,说:这是大人吩咐的,锦州城里的特色美食都要给公主送一份。
公主,七陌还说了,有我在,不会吃不完的。
楚楚应着,那倒也是。
翡翠玉鸽、芙蓉蒸糕、烤羊排、金蟾戏牡丹、黄蚬粥……楚楚瞧着各个倒都是挺香的,就挨个尝着。
云裳接下来就听到了她的赞不绝口。
云裳,锦州的食物做的如此可口,还真是没白来。
云裳见她吃的欢喜也跟着笑,公主,你若是没来,可要后悔呢,过几日,我再去山中打野味给你烤着吃,保准让你回上京时,陛下都认不出来你。
嗯?她正吃的有味,猛然抬眸瞧着云裳,口中嚼着的食物都慢了许多,云裳这是要把她给喂胖?她说:我这几日路上奔波,都清瘦了。
云裳笑着,自觉说错了话,又真心说道:是,确实清瘦了,我适才口快,应是回到上京不能让陛下觉着他的小公主出来这几月时间还给饿着了。
那还不得怪大人虐待你吗。
楚楚继续用着饭菜,心里想着,回到上京,无论她是否清瘦,父皇应都会认为谢晚亭虐待她了吧,和离之事是让母妃跟父皇说的。
还是先斩后奏,父皇会怪她,自也是会怪谢晚亭的。
当初,他娶都不愿娶。
翌日一早,谢晚亭就来了木棉街,没让人扰她,直到她用过早膳后才进了院中,她也正准备着和云裳出门,瞧见他不像是刚来的,问他:谢晚亭,你等多久了?如她所想,他回:刚到。
楚楚瞧着七陌秦杨都跟在外面,还都牵着马,咱们要去哪?谢晚亭上前扯住她的手,向院外行去,去天山寻雁江。
男人声音朗朗,坚定中带着丝清润,似是很欢喜。
七陌将手中牵着的马扯动了下缰绳,楚楚还以为这匹高大的骏马是要让她骑着,她有些怯生生的冲谢晚亭说着,我,我骑不了这匹马。
瞧着就不是温顺的模样。
谢晚亭眸中含笑,说:我带你。
嗯?她疑惑的瞧着谢晚亭,这男人最近似乎与她越发不见外了,这么多人在呢,直接就扯着她的手,还要带她骑马?好似,自那日在玉塘县吃醉酒去了他房里后,他就变了。
也不知那晚到底跟他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被他咬了,再不记得有什么了。
她眼瞅着这么多人在呢,这男人似乎是要抱她上马,她急忙说着,我自己可以。
可偏生越是心里慌乱想要掩饰越是容易出丑,她脚刚踩上马镫,一个没踩稳差点摔下来,还是被谢晚亭给扶着了,还被他揽在怀中。
她轻叹了声。
男人也不说什么,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放在了马背上。
那是匹烈马,高大健壮,突然晃了晃身子,让她也跟着慌乱起来,谢晚亭眸底闪过笑意,温声和她说着:别怕,它很听话的。
说完,他也上了马。
谢晚亭宽大的胸膛将她包围着,像只护盾护在她身后,寒寒冬日,一股暖意从他身上传出透到她身上,暖暖的。
还有一股淡淡的松露香。
随着他扯动缰绳,马儿突然走动,她整个人贴进他怀里,男人的呼吸声带着冬日里的温热泛在她耳边,痒痒的。
她也不知与他说些什么,就乖乖的在他怀中,任由他驾着马奔腾,直到出了锦州城,她与他的这股莫名的亲昵才消散,锦州城外一望无际,皑皑雪山,宽阔原野,让人心中开阔,瞬时忘却一切。
只想驾着马儿一览这辽阔疆土,欣赏这里独有的茫茫原野风光,她瞧得欢喜,下意识侧首微抬下颚去瞧他,谢晚亭,我喜欢这里。
他回她:等到了天山寻雁江你会更喜欢。
她咯咯的笑了。
秦杨七陌和云裳骑马跟在后面,秦杨不禁问七陌,大人什么时候跟咱们说话能这么温柔些。
他似是打趣似是认真的说着。
云裳乐得笑了,秦杨,你做梦呢,还跟你温柔些,大人还冲公主笑呢。
七陌也附和,就是,公主就像那寻雁江里的水,既柔又有力量,最能让大人这种人沦陷。
这个我知道,以柔克刚。
云裳得意的说着,跟着公主这么久,还是学到了些词的,随后她又嘲弄秦杨,你就别想了,就你那臭脾气,大人骂你都骂不完呢。
秦杨学着适才谢晚亭对楚楚说的话,别怕,它很听话的。
说完,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就不信大人只对公主这样,改天我也去大人面前试试去。
七陌嫌弃的瞪了他一眼,不用去试,你现在就可以直接喊一声主子的名字,我看你敢不敢。
秦杨下意识问他,喊大人名字做什么?你说呢,你若不信大人只对公主这样,你喊主子名字试试,跟着主子这么久除了陛下与侯爷我就没见谁直呼过主子名字。
但公主可以,大人还乐得听。
秦杨‘切’了声,扯动缰绳,加快了马速。
云裳与七陌一起笑他。
赶到寻雁江时已快至晌午,谢晚亭带着她自是没敢策马奔腾,一路上与她说着锦州城的事,还有行军打仗的事,她似是很喜欢听。
众人落了马,连绵亘古的天山山脉似是伸手可触,却又离得极远,楚楚自小在上京长大,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临安城,眼前这副景象一时之间还是瞧的入了迷。
他们下马的地方是寻雁江与天山山脉相连的地界,谢晚亭说的没错,这里她更喜欢,辽辽无际的寻雁江水纯净的如婴儿的眸子,倒映着天山和云,似乎这里的一景一物都不染一丝尘埃。
她很喜欢,还跑去江边捧了水去瞧。
不远处有连续成排的土坯房,住着的有大盛百姓,也有瓦原族人,这里没有种族之分,在这里生活着的人大多也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大盛人血脉还是瓦原族血脉。
早些年,大盛与瓦原族是通婚的,后来就算是有战事,也依然会有适龄男女背着家里人来这里生活。
似乎这里不觉间有了一种魔咒,凡是瓦原族与大盛人结合都要来这里生活。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她问着谢晚亭。
找一位瓦原族姑娘,找她拿一样东西。
楚楚应了声,瞧见七陌与秦杨又上了马向看似离得很近的天山处行去,云裳一人牵着两匹马跟在身后。
谢晚亭所说的那位姑娘,是瓦原族人,是梦琴的女儿,她不顾梦琴的反对嫁给了锦州城里的一位教书先生,来到寻雁江畔生活。
梦琴就是将最后一丝能助瓦原族的希望交给了他的女儿,他并没有与自己女儿说过交给她的那个黑木匣子里放着的是什么,宁序攻势太猛,他没有机会来到这里取走黑木匣子,他的女儿也没有拿匣子里的东西去胁迫奉阳候劝说陛下停止对瓦原族的攻打。
顺着梦琴的指引,很快就寻到了一处木门上挂着红布条的土坯房子,那是梦琴与女儿约定好的,若他来不了取黑匣子,会让别的人来,木门上的红布条就是指引。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木门里宽敞干净的院落里十来个孩童手捧着略显破旧的书本,随着教书先生朗诵着,声音洪亮有力又满是激情。
教书先生的心思都在书本上,起初并未注意到他们,可门外站着的两人着实让人不得不去注意,他停止了朗诵,对孩童们说着:今天就到这,都回家去吧。
是,先生。
教书先生徐清走上前来,极为有礼,问:二位找谁?梦琴国师的女儿木牵。
徐清猜到了,眼前的男人身上自有一股矜贵凛冽的傲气,又怎会是寻常人,自是来寻妻子的,他应声,进来吧。
木牵正巧也从外面回来,一手拿木鞭赶着羊群一手牵着个五六岁的孩童,见到家中有他人,她步子顿了顿,声音清亮的问着,相公,这二位是?她将羊群赶入木棚里,随后向他们行去,问:是我父亲让你们来的?谢晚亭瞧向她,你父亲在锦州城,我来取他给你的黑木匣子。
徐清听到他的话,瞬时猜到了,声音有些激动的问着,您是首辅大人?谢晚亭眉头微蹙,随后应了声。
徐清与木牵相视,目光中情绪复杂,木牵淡然的说着,大人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来。
木牵将黑木匣子拿来后并没有直接递给谢晚亭,只是目光坚毅的问着,我将黑木匣子给大人,大人可会放了我父亲?只要你父亲还想活着,我自不会害他。
男人嗓音深沉,满是坦诚。
木牵怔了瞬,将黑木匣子递给了他。
徐清在一旁早就憋了满腹的话语,见妻子将大人所寻之物交出,他上前直接跪了下来,惊得楚楚下意识后退了步,这男子怎得还跪下了?大人,如今天山山脉五百里疆土已属大盛,不知大人要如何治理此地?徐清所问,谢晚亭早有打算,锦州知府是个性子温和的,因着宁序镇守在辽东,将锦州知府打压的整日窝在府中,人也失了奋劲,他有意将天山五百里交由他治理。
自会有人来治理此地。
徐清似是很兴奋,瞧了眼木牵,又兴奋的说着,我替这里的人谢过大人,我们这些居住在这里的闲散村落无人过问,谁都能欺,终于有人来治理此地了。
木牵面容上也是难掩的兴奋,虽说她是梦琴的女儿,瓦原族人多少会顾忌着些,来抢羊群时不会伤到他们,可瞧着周边的邻居常受其害,心里又如何能舒坦的了。
她的相公满腹才华,却还要求着别人来让孩子读书,若是有人治理了,以后再不会任人欺负,这里也将会是有人庇护的一方土地。
她瞧向自己的孩子,笑声说着,宴儿,今晚咱们杀只羊,烤羊排,炖羊肉吃好不ʲⁱᵒʲⁱᵒ好。
孩童一边拿着父亲的书随意翻看着,一边用稚嫩的声音回着母亲,好,宴儿早就馋了。
楚楚瞧了眼谢晚亭,随后说道,不必款待我们,我们取了东西就要回锦州城了。
站在木门外的云裳本是露出欣喜,听到楚楚一口给回绝了,咽了咽口水,这里的羊群可是肥美的紧,味道香的能飘到天山上去。
木牵望了眼天空,温和说着,一会怕是就要落雪了,瞧着这天,许是场暴雪,寻雁江离锦州城有些距离,这里土地广阔,暴雪天气怕是会迷了路。
楚楚听的心里慌了,出来一趟还赶上暴雪天气了?两位贵人若是不嫌弃,我将宴儿的屋子收拾出来给你们歇,待到明日再回锦州。
木牵瞧得出来,这两位之间情愫深厚,想必不是夫妻也是两情相悦之人。
◎作者有话说:木牵:给你们安排上了~◎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62.雪夜 · ✐[以后只能唤瞻之哥哥,听见了吗?]宴儿在一旁也跟着他娘亲说着,哥哥,姐姐,暴雪可吓人了,宴儿有次和爹爹出去遇上暴雪就差点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楚楚倒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望向站在木门外等着的云裳处,若是暴雪天气,云裳,还有七陌秦杨怎么办,他们五人挤在一个屋子里歇着?徐清与木牵的目光也望过来,云裳自也是听到了适才的话,她张了张唇,迟疑片刻,喊着,没事,我瞧着他家羊棚搭的挺结实的,还有挡风的棉被,我去那里歇着。
说完,她又加了句,七陌秦杨最爱吃羊肉了,自也是乐意跟羊挤一挤的。
楚楚听着,倒是为羊棚里的羊捏了一把汗,那群羊可不愿跟他们挤,这几个人都能去道观偷人家的小猪崽,宰只羊绝对是有可能的。
不过半个时辰,真如木牵所说,天上的云团子黑压压的笼罩过来,像是要坠落,落雪前的风开始冷飕飕的,没一会,就有片片莹白落下,入地即化。
徐清在院中生火烤着羊排,木牵在灶火旁炖着羊肉,滚烫的水汽弥漫在整个灶房里,透着窗牖飘散出去,很鲜很醇香。
云裳闲着无事,也里里外外的帮着忙活。
楚楚立在院中,笑靥如花,身上的披肩将她紧紧裹着,显得格外娇小,脖颈处的狐狸毛如绿叶簇着如花的容颜,她清丽的嗓音同谢晚亭说着,不知上京落雪了没,我记着去岁这个时候已经落了两场雪。
她话语中有欣喜也有感慨,她如何也想不到去岁落雪时与今岁竟是再无半点相似,无论是人亦或是事,都变了。
可她并不留恋,就如四季,春去秋来,顺应自然。
谢晚亭将她披肩上的连帽给她戴上,眼底带笑瞧着她,待这边的事处理完,我陪你早些回上京。
她默了默,闪过一丝忧伤,说:我不急的,想在锦州多待些日子。
茫茫天地,不过片刻,就满是雪白,放眼望去,天山山脉已不可见,只朦朦胧胧瞧的见剪影,白茫茫的天地很壮观,却也让人心生畏惧。
七陌秦杨他们不会有事吧?她担心的问他,可瞧着谢晚亭的神色,似是一点都不担心他们。
不会,他们在辽东待得久了,知道如何应对暴雪天。
楚楚应着,那也就是他自也是知道如何应对暴雪天的,之所以留下来,是因着她,不想让她在暴雪天出行,怕她受冻。
谢晚亭,我们今日不回锦州城可以吗?她担心会误了他的事。
谢晚亭轻笑,秦杨七陌还没回来,不能回锦州。
她应着,也是,秦杨七陌还没回来,自是要等着他们。
漫天飞雪里,围坐在火炉旁,滋滋冒油的烤羊排着实馋坏了小公主,徐清用锋利的刀将羊排根根破开,先是递给了她,她怔愣了瞬,木牵冲徐清发嗔说着,哪能让人用手拿着吃啊。
说着,她递过来个瓷碗,徐清正要接过去,楚楚却先他一步接过了羊排,笑道:用手拿着吃才香。
反正,她又不是没这样吃过。
只不过,谢晚亭给她烤野鸡吃的时候采了干净的树叶给她包裹着,这滋滋冒油的羊排她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罢了。
谢晚亭见她吃的香,轻笑了下,又递给她一根没那么肥腻的,她极少这样用膳,怕是用多了肥腻的会吃不消。
火炉的焰火拼命向上扬着,将四周烤的暖暖的,徐清与木牵说着他们这里几个村子里的事,楚楚听得很认真,她要回去讲给父皇听。
农家日子,其乐融融,谈笑风生,她突然感觉到了真真实实的幸福感,与从前她以为的不同,好似欢喜很难得,此时此刻又是那么简单。
她知道,谢晚亭会让这里的人不再整日忧心家里的羊群被抢,撒下的种子被马群践踏,成年的女儿被掳走,日子朝不保夕,困顿无光。
用了羊排,她还吃了一小块烤的酥脆的干饼,用了碗热腾腾的羊汤,不但不觉着冷,还觉着身上暖烘烘的,舒服的紧。
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她还想惬意悠闲的伸个懒腰。
用完饭,她在院中踱步了许久,地面上的雪已能没住脚踝,她一步一步踩着吱呀作响的雪地,留下一排排小脚印,没过一会,整个院子里都是她的脚印子,宴儿见她一个人踩得认真,也跟在她身旁踩来踩去。
她脚上穿的是鹿皮靴,不但沾不湿鞋袜,还暖暖的,最后还是谢晚亭唤她,她才进了屋里,她在院中玩雪的时候木牵已将屋子收拾了出来。
虽极为简朴,好在干净整洁,床榻上的被褥放眼一瞧就知是新的,床榻旁还放了盆碳,窗户上糊着的纸明显是刚才又糊了层。
谢晚亭给她掸去衣服上沾染的雪,见她手中还握着个雪球,他略带斥意的说着,手不凉吗。
不凉。
她随口应着,还将手中的雪球递给他,你也拿一会,手中就会有灼烧的感觉,一点都不凉。
她语气坚定,还带着丝欣喜。
谢晚亭瞧着她,还是接了过来,真就在手中握了会,许是他手心太热,雪球没一会就融化了,云裳给她端来了热水,泡了脚后她就上了榻。
她不知谢晚亭要怎么歇,她又不能将他赶去羊棚里去住,这么久了,她是瞧得出来的,这男人洁净的很。
谢晚亭洗漱后就坐在木桌前,见她上了榻,起身要去熄灯,她本已是躺进被褥了,可还是坐起了身,这寒冬腊日的,外面大雪漫天,云裳好歹还在羊棚里搭了张床,就让他又坐在那里歇一宿?谢晚亭,你也上榻来歇着吧,不然会冻着的。
她嗓音轻柔,听不出任何情绪,她本以为男人会不愿,却不成想他倒是直接应了,吹熄了灯也上了榻。
就如从前在云渺院时的夜夜。
楚楚向床榻里侧挪了又挪,这张竹子床是宴儿的床,并不宽敞,与谢晚亭同榻她倒也没觉着有什么,从前在云缈院里还不是经常同榻而眠。
再说了,他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从前不会,现在自也是不会。
此时,他体内没有‘情念蛊’,也没有被她下‘猛药’,她没什么可在意的。
只是,能不挨着他还是离得远些的好。
灯烛虽熄,屋内依旧亮堂,屋外白茫茫一片折的屋内也泛着白光,男人躺在那里就阖上了眼,楚楚侧身瞧着他,瞧的极为认真,一点都不觉着困。
就像在欣赏寻雁江净澈的水,观着上空翱翔的鹰,她对他,一直有仰慕之情,只是从前的岁岁年年里,她好似没怎么见过他,就算见了也没这么认真的瞧过他。
就算他不是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不是奉阳候府里的公子,茫茫人海,繁华街市,她也会去注意他,去喜欢他的吧。
所以,他也会同她一样,不在意身世,也一样喜欢她吗?谢晚亭。
她轻柔的嗓音唤着他,带着丝丝慵懒的气息。
男人轻声回她:怎么了?若我不是公主,你会喜欢我吗?他眉头微蹙,想起那夜她醉酒说的话,心中的疑虑似乎有了答案,也侧转身瞧她,见她莹白的脸颊紧紧贴着被褥,透出的眸子似是被云团子遮住的月,惹人的紧,他问她:楚楚,你想与我说什么?瞎,这男人机警的像只猎豹,她刚有了丝心思他都能感觉到,她是想将心里的话与他说些的,可,也只是想,只是试探。
不会真的去说。
没什么,就问问你。
男人认真的回答着她,会,你是不是公主都会。
他的坚定着实安了她的心,她说:谢晚亭,我想做一个永远不会被人抛弃的人,可我知道,有些事情由不得人,抛弃,总是会有很多个理由。
母妃想要个皇子没有错,陆慎哥哥一心只有家族之仇不去顾虑她也没有错,可她却受到了伤害。
她知道谢晚亭喜欢她,待她好,可他也会有决定不了的事,同样的,她也喜欢他,不想连累他分毫。
回到上京,她会与母妃说此事,会劝说母妃在这件事被查出来之前去与父皇坦白,若那时父皇能宽恕母妃,也不会迁怒于她。
若谢晚亭还愿意喜欢她,和她在一起,她自是愿意的。
很愿意很愿意再嫁给他。
男人凌厉的眸子似是能将她看穿,一寸不错的瞧着她,她想听得不是他的承诺,她知道承诺没有用,那就是张薄纸,一捅就会破,楚楚,相信我。
相信他。
他深沉的嗓音让人不得不信,也让人极为安稳,楚楚从他深邃眼眸中回过神来,转了身不再瞧他,谢晚亭,在玉塘县那晚我醉了酒,可与你说了什么?她一直想问他来着,憋在心里许久了,自那日后,这男人瞧她的眼神都不太对,还总是占她便宜。
别把身世的事说出去了才好。
男人嗓音含笑,问她:想知道?嗯。
问了自然是想知道。
那你可别后悔。
嗯?她又侧转身来,乌黑的眸子转了又转,不解的瞧着他,她似是从男人的眼中嗅出了危险的气息,急忙又道,不知道也行。
她的慌乱让男人收了心思,问她:楚楚,你都跟谁一起饮过酒?她听着他的话,认真想着,还伸出了葱白的指一个个数着,丝毫没瞧见男人渐渐蹙起的眉头。
父皇、母妃、皇姐、静云、怀秉哥哥,还有谢双音。
她想了许久,罗列出这些人来,随后又加了句,还有你。
显然,男人对她的回答不满意,有些暗哑的嗓音继续问她,还有吗?她窝在被褥里晃了晃脑袋,没有了。
她知道,他问的还有谁,可她不想回答他。
男人却也不跟她在这绕弯子,直接问她,你与陆慎可一起饮过酒?她回他:嗯,饮过。
寂寂黑夜中,她依旧瞧的清楚,男人的脸色很难看,眉头蹙着,似是连绵的山峰炸裂了倒在一起,一双眸子也不再瞧她。
楚楚抿了抿唇,阖上了眼。
男人暗哑的嗓音却又响起,楚楚,我为何没能早些守在你身边,若我能早些陪着你,就没有那些抛弃了。
他语气中满是惋惜。
楚楚猛地睁开眸子,他的话入了心,让她觉着眼眶有些发酸,她还以为他在意她喜欢过别人,生气了呢。
谢晚亭,我只与陆慎哥哥饮过一次酒,还是在月星殿我过生辰时,我没有醉了酒后与他单独相处,他一直不许我饮酒的。
还是谢双音教会我饮酒的,从前我就只饮过一次。
她似是很心疼眼前的男人,宽慰的说着。
还有,你与我相识的不早不晚,正正好好,我才刚及笄可以嫁人,我母妃就急着让父皇赐婚了。
她也不知怎的就跟他说起这些了,这些话实在不该跟他说出口,可她就是不忍见这男人面上有一丝忧伤。
她想,她喜欢极了他。
她爱他。
果然,男人见她认真解释宽慰他的模样面色瞬时温和了下来,捏了下她的脸:楚楚,还是太晚了,若你小时候缠着我带你放风筝时我能陪着你玩。
我们也可以一起长大。
如今想来,都是错过。
嗯?我还缠着你带我放过风筝?他搜寻着年少时的记忆,回她:嗯,那时你就是个糯米团子,刚刚能走稳路,我很嫌弃。
楚楚不满的冲他轻哼了声,还嫌弃?现在后悔了吧。
男人突然凑上前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下,没等楚楚反应过来,他已凑在她耳边暗哑的嗓音与她说着,不许再唤他哥哥,以后只能唤瞻之哥哥,听见了吗?他的话语清润又强势。
楚楚轻喃了声,脸颊发烫,耳根被他滚烫的气息灼得酥麻,她睨了他一眼,翻转过身不去瞧他,将自己缩在被褥里,离得他远远的。
他若真要对她做些什么,她根本拒绝不了。
他还是吃陆慎哥哥的醋。
谁知道这男人心里不舒服多久了。
窗外似是起了风,糊的窗纸被吹得沙沙作响,院中似是还有什么物品被吹倒在地,发出砰砰的响声,她没转身,窝在被褥里问着,谢晚亭,可是有人来了?风吹的,别怕。
嗯。
她信谢晚亭可以护好她,却不信他能护好自己,心里还是有些怕,秦杨七陌都不在,这里辽阔无边,又落着雪,真有人要害他们可怎么办,她可还记着在马场时呢。
早知道让那支女子军也跟着来辽东了。
云裳非大放厥词,说她们十二人也抵不上她一人,不必跟着,还笑她太过惜命,但愿真如她所说,她一人能抵十二人。
她这般想着,困意已袭上来,渐渐没了头绪,沉睡过去,有谢晚亭在呢,她心里终是踏实的。
有他在呢。
寒风依旧肆虐着,敲打着窗牖,门缝虽被棉絮塞了个严实,依旧有冷风偷偷钻进来,丝丝寒凉被谢晚亭宽大的身躯给她挡着,灿白的雪光在寂寂长夜白的可怕。
床边的炭火早已熄灭,这是徐清家里仅有的碳,谢晚亭还未睡着,小公主就翻了身,整个人卷着被子趴在他身上。
同在云缈院里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她是真的觉着冷,她何时去过这般寒冷的地方,又住过如此简陋的房舍,才刚入睡,就做了个梦,漫天风雪里,她走在冰河上,一个不小心踩进了冰窟里,身子猛地一颤,迷蒙的轻喃了声,紧紧抱着谢晚亭。
她的梦突然变了,行进了一处冰川融化,遍地花开的温热之处,忍不住笑出了声,在他胸膛处来回磨蹭了几下又沉沉睡去。
谢晚亭感受到她身上的凉意,将她塞进自己被褥里,宽大的胸膛紧紧笼着她,似是一只暖笼子将她罩着,她睡得很是香甜。
今日,她倒是很乖,没有在他身上乱摸,从前,她每次都要耍流氓一只小爪子在他腹部摸来摸去,还捏他的腰。
在云渺院时,他也这样抱着她睡过,那次是雨天,夏日惊雷,她啜泣着紧紧抱着他,他也任她抱着,还瞧了她许久。
男人瞧着她,吻了下她的眉眼,又啄了下她莹润的鼻尖,唇角勾出笑意,她睡得如此沉,倒是对他放心的很。
楚楚,我不会‘弃’你——不会,手握天上月,只想揽入怀,怎敢松手。
男人微不可闻的轻声喃着,似是说给她听,又似说给自己听。
片刻,他阖上眼睡去。
翌日一早,楚楚醒来时被褥里暖暖的,屋内空旷,只有她一人,她下意识要去喊白苏紫芍,才想起来她们不在,这时,云裳推开木门,吱呀声传入耳边,她坐起身,门口处一阵冷风吹进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云裳,你家大人呢?云裳轻咳了声,公主,大人是你的。
她冲云裳耸了耸发凉的鼻尖,问:雪可停了?外面白茫茫一片,有些灼眼,她瞧不清是否还在落雪,只是今日比昨晚似乎更寒冷了些,她压根不想从被褥里出来。
没停,不过雪落的小了,跟停了也差不多。
云裳侍奉她洗漱后,出了屋子就瞧见天地似乎被这茫茫雪景给包裹了,院中的雪早已被清理干净,可院外的雪却足足到她膝盖处那么深,她在上京还从未见过这么深的雪。
提起裙据踏出去,云裳老害怕她会摔着,在她耳边说个没完,公主,院中的雪清扫过,这地面挺滑的,你慢着点。
云裳,我知道了。
她有些嫌弃云裳话太多。
她早就隔着木门瞧见院外那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影了,他似是在那里忙碌着什么,走近他时他才侧首来瞧她,醒了。
嗯,你,你这是……楚楚瞧着男人面前的雪人,虽是堆得很不好看,特别不好看,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雪人跟她似有几分相像。
她嗓音娇软冲他说着:谢晚亭,你把我堆得这么丑。
男人冲她笑,这么丑还被你瞧出来了?楚楚:……你一大早起来,就在堆雪人啊,可真是够闲的。
后面这句话几乎是在嘴里喃着的,谢晚亭根本听不清。
是啊,我猜想你睡醒看到雪人会很欢喜,就来给你堆雪人了,喜欢吗?男人这么认真的说着,她一时倒也不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了,你若是堆个你自己我定是喜欢的。
嗯?谢晚亭故作疑虑瞧着她,活生生的人给她,她都不要,非要让他等,还要堆个他她才喜欢。
他一点都不愿再等,太难捱。
他只想与她年年岁岁,相依相守。
他更怕突然哪天,就被人下了死刑。
她似是也觉着说快了话,夜间脑袋犯迷糊已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这大白日的可不能再乱说了,谁让你把我堆的这么丑的,须得也堆个丑丑的你出来我才能欢喜。
谢晚亭好脾气的应着:行,你与我一起。
半个时辰后,两个‘丑丑’的雪人并肩而坐,极为惹眼。
她忍不住笑了,他也笑着。
用过早饭后,她才知道昨日夜里秦杨与七陌就回来了,也是在羊棚里歇息的,而且她担心的是对的,徐清他们家的羊棚里果真少了只羊。
还是只最肥的。
待到辰时,雪彻底停了,日头渐高时,地上的雪化的极快,他们给徐清在屋内搁置了银子,骑马而去。
因着这场雪,回去的马程慢上许多,直到酉时才回到锦州城,谢晚亭将她送到木棉街就匆忙离开了。
自从秦杨七陌从羊棚里出来与他说了话,他面色就很凝重了。
谢晚亭回到锦州府衙,盛怀秉正坐在那里看似悠闲的等着他,见他行来,急忙放下手中的杯盏,问:可拿到证据了?嗯,陆风何时回来的?比你早了一刻钟,浑身是伤,昏过去了。
谢晚亭坐在他一旁,神色凝重,冷声说着,天山里的矿石已经被人挖了大半,七陌与秦杨去到的时候里面并无一人,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
盛怀秉冷呵一声,既是宁序攻打瓦原族后,奉阳候与梦琴就没再谈过交换天山矿石之事,是何人敢在大盛与瓦原族打仗时人不知鬼不觉的挖走铜矿?这也忒大胆了些。
谢晚亭瞧了他一眼,问: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盛怀秉敛了心神,严肃说着,查到了,你猜测的没错,辽东确实有太子的人在,而且遍布很广,隐藏的很深。
谢晚亭应了声,没再言语。
早在上京时,便是太子提议让武帝下令命宁序攻打瓦原族,为的就是天山里的矿石,既是已经在攻打瓦原族,陛下也知矿石之事,他又为何要私自用密道将矿石运走?以太子的性情,不会这么做的,他惯来谨小慎微,极能隐忍,究竟是谁能在交战时这么迅速又隐蔽的将矿石运走呢?如今看来,太子当初提出让宁序带兵攻打瓦原族是为了破坏奉阳候与瓦原族的交易,朝堂皆知,奉阳候乃是二皇子盛翊的人,太子是怕有朝一日盛翊会反他。
奉阳候因是朝中老臣,当初又是陪着武帝登基的功臣,朝中党羽众多,太子虽是嫡长子,却丝毫不占优势。
他才会夜以继日埋首案牍,为民着想,不给朝中百官留下丝毫把柄,所以,他那么爱的太子妃家族被冤他也没有去为她翻案,直到太子妃死后,借着除掉二皇子的人的时机将陆老将军下狱,为齐家翻案,还借了他这位首辅大人的手。
如此谨小慎微之人,本已是太子,不会去做私挖矿石之事。
盛怀秉见他眉目沉重,问:你在怀疑太子?没有,不是他。
谢晚亭说完,瞧了他一眼,走吧,去审飞潜。
陆风这些日子一直在带金鳞卫寻飞潜的下落,前两日在丹州闵县发现了他,金鳞卫抓了他两日两夜才在一处渔村将他擒住,陆风因此受了重伤,已昏迷过去。
飞潜被关在锦州私狱,私狱里关着的人不是要死的就是已经走了半截地狱之人,谢晚亭与盛怀秉来到私狱时,这里安静的像是一座只有昏暗灯烛燃着的空荡黑洞,牢狱里的人皆是低垂着头,等待着死亡。
盛怀秉不禁打了个寒颤,宁序也真够狠的,弄这么个私狱,简直就是地狱。
行至关押飞潜的牢门前,守门的人是金鳞卫中人,抓个飞潜着实耗了太多时间,必定要看牢些。
昏暗的牢房角落,飞潜蹲坐在那里,那么多金鳞卫去抓他,陆风又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自是也好不到哪去,身上的灰蓝布衫凝满了血迹。
虽是脸色惨白,可他那一双狠戾的眸子依旧透着猎物的机警,谢晚亭知道,飞潜定不只是个武功高强的棋子,他绝非一般人。
而他想要知道的一切,或许飞潜都知道。
若是想让他开口,更得慢慢和他耗。
飞潜抬眸冲他们冷笑了声,算你们厉害,还是抓到我了。
盛怀秉看不惯他蔑视的笑意,飞潜,你都被关进私狱了,马上就要见阎王了,还笑得出来呢。
飞潜笑的更猖狂,首辅大人舍得让我死吗?我死了,你们什么都不会知道。
他说的没错,盛怀秉只好哑言。
你是奉阳候的人,为的是助二皇子登位。
谢晚亭云淡风轻的说着,飞潜瞧不出他话语里的意味,似是在问,似是在陈述,又似是在试探。
如今已然被抓,有些事他倒也想同这位首辅大人说上一说,毕竟那些陈年旧事也与他有关,他也已许久不曾提起过往了。
奉阳候的人?呵,我与他不过是恨着同一个人罢了,至于二皇子,狼子野心,不配我这么卖命为他做事。
恨着同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飞潜说完,沉静的双眸瞧着谢晚亭,又瞧向盛怀秉,你,出去,我只跟他说。
盛怀秉惊得睁大了眸子,飞潜这死东西竟用命令的语气同他讲话,飞潜,跟本世子说话客气点。
谢晚亭示意盛怀秉,盛怀秉睨了飞潜一眼,出了私狱。
飞潜,要与我说什么?男人声音强势,似是万斤冰石坠落,直砸在飞潜耳中,他这股冷厉似剑的阴狠让飞潜面色一沉,冷哼了声,还真是和他像的很。
飞潜眼中明显是厌恶至极。
◎作者有话说:不愿意等,就行动起来了~人家都说了,拒绝不了~◎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63.真相 · ✐[他的楚楚。
]谢晚亭,知道宣德吗?我知道你一直在派人查他,可你查不到。
谢晚亭抬眉冷笑,嗓音暗沉: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飞潜迟迟不说,在这里吊着他的胃口,只有一种可能,他想谈条件,又怕他会不允,直接杀了他。
飞潜接话:我要你留我一条命,不用太久,明年五月,待明年五月过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谢晚亭直接答应了他,有一瞬让飞潜心里觉得有些慌。
越是看似随意越藏着深沉的心思。
于谢晚亭来说,留飞潜性命,可他却只能一直待在私狱里,飞潜在等什么?定不是等人来救,是在等别人做什么事?飞潜说道:我会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和奉阳候不过是利益相合,我和他都恨着同一个人,就是宣德,这些陈年旧事已是万定年间的事了。
飞潜似是很感伤,沧桑的脸庞上挂起一丝温和,实在不是一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该有的情绪,他语气平和道:宣德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他是万定年间江湖最大势力巫行营的主子,早年间,先皇最爱权利制衡,那时还是三皇子的当今陛下野心勃勃,想要坐上帝位,以当时的太子在处理两广旱灾之时的纰漏大作文章,致使朝中文武百官皆动摇了扶持太子的心。
可太子毕竟是东宫之主,这件事一年后也就被人遗忘了,太子也根本没把他当成对手,因为先皇那时身体已将要油尽灯枯,太子有宣德的江湖势力可掌控,三皇子自是造不了反,可谁知,宣德竟叛变倒向了三皇子那边。
飞潜说到此,脸色暗沉,眸光似剑,咬牙切齿似要将宣德碎尸万段。
宣德这个阴险小人,口口声声说对太子忠诚,却在三皇子以先皇病逝太子醉酒为由谋反时助了三皇子,让东宫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事后,朝中众臣竟都拥护他登基,还说他仁善,我呸。
谢晚亭对他的情绪很漠然,只是说道:你与宣德有仇,大可去找他报仇,为何要与奉阳候勾结联络外敌,干尽道德败坏之事?飞潜轻笑,你动用金鳞卫的人都找不到他,我自是也寻不到他,但我知道,一旦朝中发起战乱,宣德一定会出现的。
当今陛下只有二子,奉阳候要助二皇子登位,他想要杀了宣德,我也一样,我要的就是让太子和二皇子走当年陛下与他的太子皇兄一样的路,到时,宣德出现,我才能报仇。
谢晚亭凝着他,为了引一个人出现,蛰伏这么多年,布局深远,他问:你是谁,与万定年间太子是何关系?飞潜回他:他是我的恩人,也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他死之时,我答应过他,我飞潜此后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杀了宣德,为他报仇。
谢晚亭垂眸,飞潜想要报仇的何止是宣德,还有当今陛下,他谋划至久,与奉阳候二皇子苟合为的更是找武帝报仇。
在临安城外的马场,飞潜明显对楚楚杀意很重,他起初想不明白他是如何敢去刺杀公主的,如今想来,皆是因着对陛下的怨恨。
飞潜长叹口气,奉阳候与宣德的恩怨我并不清楚,只是,奉阳候对宣德的恨一点都不比我少。
还有林家,当年带兵攻进东宫的人正是林岩,我派人潜伏在临安,终是发现了林家暗中通敌的秘密,胁迫林家近二十年,也算是报了仇。
林家不止通敌之事的秘密握在奉阳候手中,我当年派在临安城的人还发现裴远与当今贵妃娘娘育有一女,哼,当初裴远是受奉阳候之令来临安拿北影回上京的,却成了个情种。
谢晚亭凝眉,裴远是他舅舅,果真不止受了陛下的密令,还与父亲有谋划。
可父亲是助武帝登基的功臣。
裴远与贵妃娘娘有一女,可是楚楚?他问飞潜:裴远与贵妃娘娘的女儿是哪一年出生的?飞潜想了想:元宁四年四月初,我记得很清楚,他那时来上京去奉阳候府,与奉阳候言说他要去临安,去监视着林家,怕只有北影在奉阳候府待着,林家会不安分。
当时奉阳候没说什么,我却起了疑心,北影手中有林家通敌的证据,林家如何会不乖乖听话,我就跟去了临安,我手下的人告知我林家嫡女已有孕九月多,很快就要分娩,我才明白裴远为何非要去临安,后来还认林岩为义父。
贵妃娘娘分娩那日,我故意去见了裴远,所以,裴远怕我,怕他心爱的女人在上京会有危险。
元宁四年。
楚楚是元宁五年冬出生的,她说过,她赶了元宁五年的尾巴。
谢晚亭凝神片刻,还是问了飞潜,明年五月,飞潜,你在等什么?飞潜苦笑起来,首辅大人会知道的。
谢晚亭唇角勾起一抹邪笑,他可以留飞潜的命到明年五月,可他想看到的一切都不会如愿。
谢晚亭瞥了眼门口的金鳞卫,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递给飞潜,我要的东西都给了我你才能在这私狱里苟活着。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私狱。
私狱门外不止有盛怀秉等着,七陌秦杨也在,谢晚亭冷声说着,去查万定年间陛下登基之事,如今朝中所有在万定年间为官的人都要查。
是,大人。
秦杨七陌离开后,盛怀秉紧跟着他,飞潜到底与你说了什么,你这副模样?跟万定年间的事还有关?谢晚亭颔首,飞潜心思缜密,他为的不是我爹,也不是二皇子,是万定年间的太子,我爹为的也不只是助二皇子登基,他们都是为了杀宣德。
宣德?万定年间巫行营首领。
而能驱使巫ʲⁱᵒʲⁱᵒ行营众的那对玉貔貅信物在楚楚手中。
被一道士模样的人送给了她,她说,他与那人生的一般眉眼。
盛怀秉听明白了,奉阳候做了这么多,不只是要扶持他亲妹妹的儿子盛翊做上至高帝位,原来还因着万定年间的事。
见谢晚亭步伐极快,他问着,你这是要去哪?他答:木棉街。
盛怀秉冲他喊着:都快子时了,永阳早歇下了,谢晚亭没回他,径直向木棉街行去。
他只是想去见见她,看她一眼。
他确定了她为何让他等。
他的楚楚,真是太笨了。
怕他会因她不是公主而不喜欢她,怕因着她的身世连累到他。
她怕得到了再被抛弃。
她根本不知道她对于他是什么样的存在,她是他枯寂生活里的光,唤醒了他的血肉。
他从一开始就不讨厌她,只是不习惯,偏偏漫漫长日里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合他的意,入他的心。
他爱极了她。
来到她的院中,他只是隔着窗牖看了看她,待了许久。
翌日,谢晚亭来到木棉街时,楚楚并不在院中,她一早起来用过早膳就与云裳出了门,谢晚亭也没让人去寻她,就在院中坐着等她。
直到晌午,骄阳如盖,晒得人身上暖暖的,谢晚亭才听到她与云裳说话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似是很疲惫,可她踏进院子唤他的名字时又是那么明亮有力,谢晚亭,你怎么在这里?她以为他这几日会很忙。
谢晚亭给她添了茶,瞧见她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冬日寒寒,虽有骄阳明媚,却也不至于出汗,想是走了太久的路。
喝点水。
她饮了水,轻吁了口气,兴奋的将手中的册子放在桌上给他瞧,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你看。
谢晚亭只是瞧着她,问:你的香帕呢?嗯?她从袖口取出给他,不知他要做什么,直到男人给她擦去额头的细汗她才明白过来,说:今儿天好,走的发了汗。
嗯,公主辛苦了。
谢晚亭笑着与她说,楚楚微微一怔,这男人已经许久未唤过她公主了,如今倒是听他唤她小名习惯了。
她说:你快看看,我记录的怎么样?谢晚亭拿过她放在桌上的册子,上面的字迹是极为娟秀的行楷,与那晚醉酒时她给他立的字据毫不相干。
她在期待着他的回答,他垂眸间心里想的却是那字据上的字与她此时的字毫不相符,她若是不认该怎么办。
片刻后,他抬眸瞧她,很好,锦州城里的生活风貌都记全了,不过,可以多问些年岁大的老人,他们会与你讲许多你看不见的事情。
楚楚应着,很是认可,那我明日再去,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不过,我今天还发现了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这里的人很少讲礼法,不像在上京,人人都以礼法行事,在这里,他们不讲礼法,却依旧可以井然有序的生活,好似敬天爱人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生来便会去践行。
她娓娓道来,谢晚亭听得认真,赞她:我的楚楚果真聪慧,礼法道义本就是束缚规范人的行为,若敬天爱人刻进骨肉里,自是不需要,天下海晏河清,人人生而自由。
谢晚亭说了许多,那句他的楚楚还是让她心中不安,怎就成——他的楚楚了?她垂眸,又饮了杯茶水。
这时,又有人前来,楚楚侧首瞧去,宁序身后跟着好几个人,每人手中都提着个食盒,恭恭敬敬的行礼后,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放在桌上,楚楚瞧着,凡是她来锦州那日说过味道不错的,今日这桌上都有。
宁序嘿笑着,高大威猛的男人多了几分风趣,大人,您吩咐的都带来了,只多不少。
谢晚亭望着楚楚,跑一晌午了,定是饿了,都是你爱吃的。
白苏端来了水,楚楚边净手边应着,问他:你在这里等我很久了?定是见她一直不回来,又到了晌午,才会让宁序去准备饭菜的。
是挺久的,所以,用过饭后你要陪着我。
陪着他,也是他陪着她。
楚楚眉头微蹙,瞧了他一眼,没理他。
她又瞧了眼宁序,他,他怎么这么不正常?宁总兵,你眼睛怎么了?从宁序一进门她就瞧出来了,他眼睛似乎出了问题,要不就是低着个头,要不就是眼睛眯的只剩一条缝,好似她从前见过的瞎子。
宁序听到她的问话,笑应着,依旧垂着头,公主,我眼睛没事。
谢晚亭瞧了眼宁序,下去吧。
是,大人。
云裳在一旁早就憋不住笑了,宁序这厮也有这么一天,从前他那双眼恨不得长在女人身上,定是被大人骂了,敢用那双色痞痞的眼瞧公主,没给他剜了就偷着乐吧。
云裳,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云裳正乐着呢,宁序都要走至门口了突然回转身来喊她,云裳睨了他一眼,什么话,搁这说。
过来。
不去。
两个人陷入话语角逐,像是绕车轱辘话,谢晚亭瞧了眼他们,云裳只好乖乖跟着宁序出去,听他说什么让她倒胃口的话。
说吧,什么话。
云裳语气略带不满。
就一句,你现在还不愿意做我的女人?我现在可是辽东总兵,跟从前地位不同了。
云裳冲他冷嘲了声,瞧他那副嘚瑟样,不愿意,什么时候都不愿意,你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愿意。
见她语气如此决绝,宁序气势被压下去,声音讪讪的说着,你若同意,我可以跟你保证,以后少去找女人。
云裳压根不理他。
不找女人,行了吧。
他的话说的也算认真,云裳有了一丝动容,对他说:宁序,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有喜欢的人了,你离我远点。
宁序听着来了火,你拒了老子好几年,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谁?云裳睨了他一眼,没再理他,进了院中。
用完午膳,光照依旧强烈,楚楚一张小脸被光照的白里泛红,懒洋洋的托着腮望着院中一株月季发怔,谢晚亭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打扰她,拿了本书自顾自的在一旁翻看着,直到她回过神来伸了个懒腰,乌黑的眸子瞧着他,谢晚亭,我缓过劲了,你要与我说什么,说吧。
发怔了这么久,晌午的疲惫都消散了,她知道,谢晚亭等了她这么久,现在又在这待着,定是有话要与她说。
可他不急,她自是也不急。
谢晚亭合上手中的书,目光看向她,伸手去捏了下她的脸:你倒是知道我有话要与你说。
她冲他慵懒轻笑,到底什么事啊?谢晚亭看着她,嗓音清润的与她说着:楚楚,你不该让我等。
他和她已错过太多时光,他不愿再等了。
她让他等,是她不信他,不信他永远都不会弃她。
嗯?她轻疑了声,伏在桌上慵懒的身子突然坐直,不过瞬时,眸中似有水雾,怔怔的瞧着眼前的男人。
不该让他等,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很慌,从他的话传入她耳迹她的心就似被人揪了下,没来由的空荡荡的,任她极力掩饰也掌控不了自己失落的脸色。
在寻雁江时,他不是还说会一直喜欢她,三月期限还未到呢。
谢晚亭——她嗓音软软的问着,带着丝沙哑。
她这副模样,向来处变不惊的男人慌了神,知道她会错了意,他说着:楚楚,是你的身世——对不对?她更慌了,果真,玉塘县那晚她定是说漏了话。
她问他:谢晚亭,你都知道什么?我都对你说了什么。
谢晚亭同她说着:裴远当年并不是抛妻弃子后才认识的贵妃娘娘,他在认识贵妃娘娘时还未娶妻,那时你外祖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们二人私下有了肌肤之亲,你母妃有了身孕。
在那之后林家收到了上京北影来的书信,你外祖父要将贵妃娘娘嫁去宫中,贵妃娘娘同意了,裴远才会回了泉州老家,那时他并不知晓贵妃娘娘已有身孕,因着家中长辈催促他才娶了妻,有了秦婷,可后来他知道他有个女儿在临安,就去照顾她了。
有个女儿在临安。
她一直以为裴远舅舅是先娶妻有了秦婷之后,才与母妃有了她,她不解的问:你,你的意思是我母妃在临安时就诞下过一子?谢晚亭颔首:楚楚,那个孩子是在元宁四年四月出生,你母妃是在元宁五年初遇见的陛下,所以,那个孩子不是你。
从临安来辽东时我派人去找过秦婷,她那日与你说和你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她并没有骗你,只是她错以为了,后来裴远曾回过泉州看望秦婷和她母亲,当时裴远与她母亲说他要守着贵妃和女儿,那是他的命,秦婷以为他口中的女儿是你。
楚楚听得怔怔的,葱白的指下意识抓着额间碎发,元宁四年四月生,那一年出生的人还能有谁。
原来,是芳菲表姐。
她该想到的,裴远舅舅临死时让她带芳菲表姐回上京,让她待她好。
原来芳菲表姐是母妃与裴远舅舅的女儿。
难怪呢,芳菲表姐的母亲很少听人提起,舅母起初待芳菲表姐并不好,她那时定以为芳菲真是舅舅与别的女子的孩子,只是后来才有人告诉她,芳菲是母妃的女儿,所以,舅母后来才会待芳菲表姐如亲女儿般。
当时,她在裴远房里发现的武宁传来的书信有十七封,她就以为正好是十七年的书信,其实不是,是从母妃嫁去上京后外祖父才派人去武宁看着金秀儿的。
在那之前金秀儿虽被送去了老家,却并没有派人看着她。
可,她是元宁五年冬末出生的,母妃当时还早产了,难道父皇来临安时就与母妃有了她?她还是不敢信,母妃敢和裴远舅舅有了芳菲表姐,如何不敢又有了她呢。
谢晚亭见她脑袋垂的低低的,也不言语,问她:楚楚,你在顾虑什么?她抬眸问他:谢晚亭,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早在临安,我就猜到了,楚楚,这不该成为你让我等的理由。
男人深邃如海的眼眸与她相视,似是要将她包裹,这不该成为让他等的理由,所以,他是在说,无论她有没有公主这个尊贵的身份,无论将来会不会连累到他,他都愿意和她在一起的,不会抛弃了她。
谢晚亭,我——是信你的。
她说不上心中是欢喜还是又多了层忧虑,默了片刻,她身子微微上前,伏在男人肩上,目光悠远,一双手摆弄着他虎口处的剑茧。
午后,阳光和煦,静静照在坐立在那里的二人,远看成画,秀丽而和美。
她没有说话。
谢晚亭只是将她揽着,目光温和,也不曾打破她的沉默。
他们之间,已无需言语。
她曾经信过很多人,待她好的人她也皆付诸真心,可她不能因着过去那些伤害,就不去接受别人,这样对他太不公平。
暖阳正好,微风不燥,院中极为空寂,楚楚被他揽着,一点都不想挪动,她太贪恋这一刻的美好了。
公主。
门前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话语声,打乱了这静谧美好,楚楚从谢晚亭肩上起开,嗓音中透着讶异,秋嬷嬷,你,你怎么来锦州城了?秋嬷嬷略显疲惫行上前,先是行礼,随后笑道,公主,老奴终于见着您了,贵妃娘娘让我去临安城探望老将军和老夫人,我知道公主来了锦州,就跟过来了。
楚楚能瞧出,秋嬷嬷这一路定是都没停下来一直在赶路,她只是问了几句武帝与宜贵妃,就让她去歇着了。
谢晚亭在她这里待了这么久,随后也离开了。
直到昭阳向西落去,她身子猛地颤了颤,感觉到了寒意,才回到屋里去,秋嬷嬷与她说,父皇虽是重惩了林家,但并未牵扯到母妃,她心里宽慰许多。
夜晚,她躺在榻上,觉着有些不舒服,轻声喃着,想是今天跑的太累了。
没一会,就发着轻缓的喘息声沉沉睡去。
一早起来,拿着她的册子就又和云裳出了门,秋月街是锦州城最古老的街道,住着的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她寻了位正在门前眯着眼晒太阳的阿婆,听她含混不清的讲着锦州城里的事,听完了她讲,又寻了几人。
云裳见她面色不好,小脸惨白惨白的,轻声在她耳边说着,公主,你累了吧,咱们回去吧。
她瞧了眼云裳,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册子,不行,我还想再找些孩童了解一下,这些老人说的锦州之事都太遥远了,都是万定年间的事了,应寻些孩童多问问。
这样,回到上京,我才能有理有据的与父皇说他治理下的老百姓都是何模样的,眼中的大盛又是什么样的,对父皇又有怎样的评价,了解了老百姓,才能更好的治理大盛。
她也想多记录些,拿给谢晚亭看。
云裳忧心的看着她:可,可公主,你看着像生病了。
她是觉着有些不舒服,可她等下就想拿着册子去找谢晚亭,她说:那,就再去找两个知事的孩童,我们就回木棉街。
云裳瞧着她这股执拗劲,只好应了她。
回到木棉街,还未踏入院中,云裳在她身旁,只觉眼前一个俏丽的身影突然倒了下来,轻喊了声公主,急忙扶住她,将她抱进了屋内。
从那日在寻雁江时她就有些受寒了,不过并无大碍,这两日又忙活着,锦州的天气早晚寒凉,午时只要是晴日又热的紧,昨日她出了汗,又在院中坐到了光照转去。
终是在上京待惯了的身子,如何能受得住这里的天气。
一日两日还好,时间久了就扛不住了。
谢晚亭虽是命人在她屋里放了好些炭盆,又每日让人给她煨着补体强身的汤,她却还是生了病。
她只怨自己不争气。
用了药,她倚在床榻上,再三叮嘱屋子里的人,不许去告诉谢晚亭,我用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四人皆点头。
楚楚还是不放心的瞧向云裳,不许去。
◎作者有话说:云裳:我是去呢还是去呢~◎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千言万语道不尽我的心意,只能努力用营养液浇灌你,你可感受到我无尽的情意! 问我爱你有多深,营养液代表我的心~-完-64.心意 · ✐[她不安分,他反倒比她更逾矩。
]云裳瞧着小公主那晕染着薄雾的眸子极不放心的瞧着她,简直就没半点信任,她直接一屁股坐在她床榻上,公主,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待着,哪都不去,行了吧。
云裳认真的说着,她才点了点头。
公主,为什么不让大人知道啊,我不去说,回头大人知道了是要骂我的。
她云淡风轻的回着:我就受了寒,发了热,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与他说。
白苏紫芍听着,互相递了个眼神,从前公主别说是受寒发热,就是咳一声都是要去请太医瞧上一瞧的。
公主如今越发懂事的像个大人了。
云裳瞧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嫩的能挤出水来,这副模样瞧着就让人心疼,别说是大人了,就连她,瞧着心里都不舒服,真希望发热的是自己,怎能是公主呢。
公主,我们这些粗人受寒发热自是没事,可你不一样。
楚楚冲她轻哼了声,如何不一样,日后等我骑射再精进了,就和你们一模一样。
云裳本欲再与她反驳,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顺着她的意说:一样,都一样。
酉时,谢晚亭来见她时,云裳没敢出去回话,推着秋嬷嬷去了,秋嬷嬷毕竟是在宫里待着的人,扯起谎来面不改色,毫无破绽,她恭敬含笑的说着,首辅大人,公主她今天跑累了,沐浴后就歇下了。
谢晚亭向屋内瞧了眼,见屋内并未点灯,只好离去。
平日里天刚微暗,她就会命人将灯烛都点上的。
他刚行了几步,转身问道,云裳呢?秋嬷嬷回:云裳姑娘在屋里呢。
让她出来见我。
秋嬷嬷迟疑了下,还是转身进了屋。
云裳不情不愿的走出来,故作笑意,大人,你找我什么事?谢晚亭只是冷冷的吐出一个字:说。
云裳撑住他眸光中的强压,装迷作傻的问:说什么?谢晚亭眼眸微合瞧着她,蹙起的眉头让云裳再不敢迟疑,直接说着,大人,公主她病了,不让告诉您。
谢晚亭向屋内行去,还给云裳丢了句话,别再有下次。
云裳身子轻颤了下,叹了声气,人真难做。
谢晚亭进了屋内,秋嬷嬷她们自觉退下,楚楚早就知道云裳出去了,谢晚亭定会进来的。
秋嬷嬷或许能瞒过去,可谢晚亭是谁,他对他手下的人了解透了,自是瞒不过他。
她眉目含笑的瞧着他,故作轻松的说着:谢晚亭,我都歇下了,你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了?还是先埋怨他一通比较好。
屋内炭火燃的旺,暖烘烘的,烛火都已点亮,她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肩上披着狐皮绒毯,谢晚亭在她床榻边上坐下,并不理会她的话,宽大的手掌触了触她的额头,问:大夫怎么说?楚楚被他掌心粗糙的剑茧触着,痒痒的,就是发了热,用过药了,没事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清润的嗓音才响起,楚楚,人食五谷都会生病的。
他知道,她是怕他公务繁忙却又要担心着她。
她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很好,在他心里就如皎月,无人敢争辉。
无论怎么待她,都怕不够,只敢小心翼翼。
其实,他想说,他喜欢她,她怎样都喜欢。
楚楚装迷打诨,谢晚亭,你是怎么骂云裳了?她一出去你就进来了。
谢晚亭知道她有意扯开他的话,回着她:我从不骂他们。
楚楚不信,那他们这么害怕你?他给她解释着:你若歇下了,以云裳的性子怎会乖乖待在屋里。
楚楚应了声,原来是这样,也怪不得云裳了。
她与谢晚亭闲话了会,谢晚亭突然问她,楚楚,有叶子牌吗?嗯?我陪你玩叶子牌。
楚楚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竟还主动要玩叶子牌,那可是女子家无聊时寻得乐子,她应着:有啊,不过,需要三人才行。
他想了想:两人也可以。
是吗?嗯,我教你。
楚楚像瞧千年古化石般瞧他,谢晚亭还教她?玩了近半个时辰的叶子牌,谢晚亭触了触她的额头,见她烧已全退了,他才放下心来。
他本打算着离开,让她早些歇下的,可他话还没说出口,楚楚扯住他的手,整个人扑进他怀中。
谢晚亭只觉身上如触了雷电般,让他怔了瞬。
他唤她:楚楚。
她抱着谢晚亭,微扬下颚,眼眸氤氲的瞧着他,谢晚亭,你再陪我一会。
她其实有话要对他说,不想让他走。
可她又迷恋他的怀抱,扑在他怀里就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谢晚亭轻抚她耳边青丝,拦腰将她抱在怀中,让她坐在他腿上,她适才那样抱着他,没一会就会累的。
两人拥在一起,低声耳语。
没一会,便吻在了一起。
她窝在他怀中,像只绵软的猫,男人宽大的手掌攥在她腰间,将她整个人拖住,吻得愈发深沉,她,也在回应着他,默契而熟络。
她被吻得狠了,一双绵软的手不听话的伸进他中衣里,去触他紧实的胸膛,男人却是没制止她,反倒比她更逾矩。
他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腰,如她一般,一点都不安分。
她有些悔了,被他触着时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肩上的狐皮绒毯已滑落,而他,很强势,那么逾矩,丝毫没有之前的沉稳,手掌上的温热传在她腰间,酥麻的很。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的。
可她又喜欢这样。
谢晚亭是想停下来的,却丝毫不受控制。
她的回应于他来说就如噬骨削髓的烈酒。
他吻着她,炙热的吻落在她白皙的侧颈上,直到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才不得不将她松开,与她额头相抵,暗哑的嗓音唤着她:楚楚。
你还病着。
她微喘着气息,身上着实提不起一丝力气来,适才还能被他带动着,此时,身上绵软的似是没了骨头。
她应着:你——回去吧。
其实,她不舍得他走。
她还有话要对他说——可,她有些累了,便明日再与他说吧。
男人又在她额头落下轻柔的吻,给她掖好被褥,直到看着她沉沉睡去才离开。
云裳就守在院外,见谢晚亭从屋内走出,脱口而出问着:大人,还走啊?谢晚亭停住步子,看了她一眼。
夜色已暗,男人沉稳的步子行在街道上,颀长的身影被树枝的投影打乱,身影落寞,心却明朗。
他与她,心意通明。
翌日一早,楚楚的病似是全好了,大夫来搭了脉,连连垂首,好的挺快,不过开的药还是要用完。
午后,她在院中晒了会太阳,正觉着无趣呢,谢晚亭就来了。
手中还提着食盒。
这是我让人吊的参汤,锦州气候差,你须得好生补补身子,不能再生病了。
男人一边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一边与她说着,还有些烫,我先给你盛出来,等会再喝。
楚楚从躺椅上坐起,有些怔神的瞧着在那里盛汤的男人,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与这个男人身上自带的光相互融合。
美好的不像话。
她起身,对他说:谢晚亭,大夫一早就来搭过脉了,说我已经全好了。
嗯,我知道。
他知道。
我现在就喝。
她瞧着他盛好的参汤,坐在一旁拿起了汤勺。
男人看着她急促的模样叹息,说着:小心烫。
她应声,用汤勺舀起凑在嘴边吹了热气,没一会一碗参汤就喝完了,谢晚亭还要再给她盛,被她给回绝了。
才刚用过午膳,哪还喝得下那么多?他只能顺着她的意。
过了片刻,他说:楚楚,我带你出去走走?她也正有此意,应着他,听闻锦州有古老的瓦原族群落住在四叶街上,那里的许多人都懂占卜之术,我想去瞧瞧。
谢晚亭思忖片刻,回着她,我带你去。
锦州城南确实有一条街住着的是瓦原族人,只是时间日久,四叶街上只剩下些年迈的老翁老妇,极少有年轻人再住在这里。
楚楚与谢晚亭来到这里时,日光透过干枯的枝叶洒满了整条四叶街,每隔几户就有老人坐在门口石块上倚着门檐晒暖,似是岁月静好,从未有过瓦原族与大盛的战争。
行至一处转角时,有三五人围坐在一起,走上前去瞧,被围在里面的是一位白眉黑发的老翁,楚楚瞧着新奇,她此次来寻得正是此人。
云裳与她说,四叶街上有位白眉黑发老人占卜之术极为神通,她心中好奇的紧,就想来瞧,可这几日也没闲着,这里离得木棉街又太远,就没来。
她与谢晚亭立在围坐的人外,听着老翁对眼前之人娓娓道来,来寻他占卜之人皆虔诚有礼,听完行礼而去。
待得那几人离去,楚楚上前也极为有礼,阿翁,我来请你占一卦。
老翁抬起松沓的眼皮瞧了眼她,又瞧了眼她身旁的男人。
干枯手掌轻捋胡须,笑了声,姑娘,我不给你占,若要占一卦,我给他占。
嗯?楚楚轻疑,瞧了眼老翁又抬眸去瞧谢晚亭。
谢晚亭目光深沉,立在那里极为冷峻,如一座立于深山光彩夺目的上好玉石,在日光下散着耀眼的光芒。
谢晚亭回声,不必了。
他本就不喜这些,是要带着她来。
楚楚似是很不开心,如何就不给她占,偏要给他占呢?老翁又道,这位姑娘所要占卜的所有事都会在你的卦象里显像。
老翁说完没再看他。
谢晚亭还能如何,轻应了声。
老翁瞧了他许久,知晓他的生辰八字后,瞧了眼手中的龟壳,片刻,他拿起一旁的纸笔在上面写下四字折起递给了他。
楚楚在身后没能瞧见。
谢晚亭瞧了眼麻纸上四字,眉头微蹙,颔首施礼后与楚楚一同离开了此处。
老翁骗了他,他给他写下的字与楚楚无关,他那般说,只是为了让他愿意占卜,让他知道他要告诉他的话。
其实,与楚楚有关的。
粗麻纸上四字:帝王之相。
谢晚亭,老翁给你写了什么?她不解的问着。
男人依旧清润的嗓音回着她,寥寥几字,做不得真,楚楚,你知道的,我不信这些。
楚楚见他不愿说,轻叹了声,也不再问。
待到酉时,她让云裳去街上打了壶清泉酒,想要与谢晚亭对饮,昨日她要对他说的话因着她太贪恋他的怀抱没有说,今日,她想对他说,也想饮些酒。
行至屋内,她把桌上摆放着的酒打开,对他说着:谢晚亭,我请你饮酒。
男人认真的瞧着她,似是能看穿她的心,楚楚,你想与我说什么?他最清楚不过,她醉了酒后什么都不记得,而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每一刻时光他都不想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她叹息,又被他给看穿了。
她是想着酒壮公主胆的。
她既然和他两情相悦了,是要跟他表心意的。
虽然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这些,可她想说。
她觉着饮了酒才更能掏心,不会掖着藏着,她没想着醉酒,只是壮壮胆而已。
楚楚抿唇瞧他,思忖片刻,很认真的与他说着,谢晚亭,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早就喜欢了。
早就喜欢了,很喜欢很喜欢。
男人唇角勾笑,我知道。
嗯?你知道?她若是知道自己曾经醉酒后早就跟人家表过心意,绝对不会如此正式的又要提起。
哪有自己揭自己丑事的。
小公主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从胸膛衣衫里取出一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信纸递给她,问他:这是什么?自己看。
男人的语气让她觉着这信纸上的内容定不是什么令人欣喜的内容,甚至让她觉着像是阴谋,她轻缓的折开信纸,字迹倒是没看,目光先落在了右下角两个极为显眼的名字上。
永阳公主。
盛楚楚。
上面还有两只小小的指印。
她凝神瞧着歪七扭八的字迹,似是看懂了,又似是在装迷,缓了缓心神,故作随意的又递给他,这都是什么啊,看不懂。
说完,她就下意识想离得他远些,虽然信纸上的字迹跟虫爬一样,可谢晚亭既是拿给她了,定是她写的无疑了。
谢晚亭瞧着她抬眉轻笑了声,还真被他给猜对了,这是打算不承认了。
没等她走开,就被男人伸手给揽住,拥在怀中,他的气势如泰山压顶,震慑的她只能乖乖被他拥着。
他俯身凑在她耳边,嗓音似是带着戏谑的笑,适才都说了喜欢我,不承认也没用。
是她迷了。
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是要跟人家表心意。
楚楚愠恼的瞪着他,这,这是什么时候写的?谢晚亭,我那日是醉了酒,你竟逼着我给你写凭证,你也太不君子行为了。
定是他趁她醉酒逼着她写的。
反正不是她主动写的。
她微不可闻的轻叹了声,用脚丫子想也知道,定是在玉塘县醉酒的那次,她跑去他房里,原来是给他写了这些个暧昧情话,难怪自那之后,这男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跟她一点都不见外。
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男人说着:我可没逼你,是你自己非要给我写的,还说不写不行,这样就算你酒醒后不记得了,我也可以拿这封情信找你,让你负责。
男人清润的嗓音说到最后,还故意加重了语气,她只觉浑身发烫,喘不上气来。
定是屋里炭火太旺了。
还让她负责?那日到底都对他说了些什么?她低垂着眼眸,不满的说着,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意了,那你既然有‘证据’在手上,为何不来找我说?那日酒醒后,这男人什么都没说,还是一直在等她。
他神色突然认真起来,对她说:楚楚,我不想逼你,我在等,等你就算没有醉酒也愿意说你喜欢我,回应我的心意。
好在,他已经等到了。
她轻笑了声,眼眸澄亮的瞧着他,所以,你适才才不让我饮酒的?谢晚亭应着她,深邃的眼眸透着罕见的温柔,楚楚,你每次醉酒都要吻我,现在,该我讨回来了。
嗯?——唔——他太迷恋她的味道了。
男人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他们靠的很近,近到耳边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再无任何声响,他吻着她的唇,温柔的撬开她的齿,探入进去与她交缠。
甜甜的,是她的味道,让他蚀骨入心的味道。
昨日不够,多少都不够。
他灼热的呼吸烫的她耳根酥麻,她又觉着身子软软的,没有一丝气力。
她很享受他的吻,在他怀中回应着他,似是心意,又似是被神经驱使着,她抱紧他,水雾朦胧的眼眸半阖着瞧着这个动情吻她的男ʲⁱᵒʲⁱᵒ人。
嗯——男人松开了她,凝眉瞧她,低声唤着:楚楚。
语气中带着宠爱的斥责。
她丝毫不理会他的不满,从前她还会怕他,现在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拿她没办法,也不舍得冲她凶,她眼眸含笑,似是挑衅,你咬了我,我也要咬回来。
男人捏了捏她莹白的脸颊,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下,还是忍不住想再吻下去,这份属于两个人的旖旎情愫却突然被一声突兀的说话声打断。
啊——我,我什么都没看到——门是半合着的,云裳以为屋内只有公主,又瞧见桌上有酒,没多想就要进来,正巧瞧见首辅大人在小公主唇上啄了下,慌乱的转身,嘴里还错乱的喊着。
楚楚瞧了眼云裳离去的背影,扑在谢晚亭胸膛磨蹭了好几下,这就被云裳给瞧见了?她没想到云裳突然又回来了,回来将门给关上了。
这,好吧。
她在他怀中扬起下颚瞧他,浅笑着问他:疼吗?她故意问的,还用那双澄亮的眸子勾他。
男人俯身在她耳垂啄了又啄,她身上很香,不是平日里的桂花香甜的气味,是一种让他着迷的香,一点点飘出渗入他的骨髓。
他低声说着:扯平了。
小公主眸光明亮,泛着潮湿的薄雾,欣喜的瞧着他,如玉般透亮的肌肤似是散着柔和的光,惹人的紧,男人不敢再与她在这泛着暖气的屋内亲昵,也不敢再去瞧她的眼眸。
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爱她,在她这里——他没有理智。
他将她揽紧,紧紧抱在怀中,楚楚,再过几日我们就回上京,我去求陛下下旨,给我们赐婚。
他心甘情愿求来的赐婚。
楚楚在他怀中发出潺潺的笑声,我父皇定是恼极了你,离开上京时,我母妃才与他说过我们和离了。
男人也笑,那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去求旨,陛下会同意的。
她在他怀中晃了晃脑袋,谢晚亭定会被父皇骂的。
片刻后,她柔软的手很是不听话在他腰上来回摩挲,还胆大的问他:谢晚亭,你——想要我吗?她嗓音绵软,说完,贴他胸膛贴的更紧。
她知道,昨晚这男人就想要她,她坐在他腿上与他拥吻着,能感觉到他身上热的紧,还有——他身体的变化。
其实,昨晚她就想问他,她——也很渴望他。
屋内的炭火灼的人有些喘不上气来,她被他揽在怀中,被他身上散出来的热裹着,适才他之所以将她这样紧紧抱着,是他在隐忍。
男人那双眸子暗沉,她瞧得出来他的心思。
可他又惯来能忍,‘情念蛊’、‘猛药’都可以忍过去,此时更是可以,可他们之间情意相合,他若是要她,她是愿意的。
可她却不知他的隐忍被她一句你想要我吗勾的溃不成军,一塌糊涂。
男人久久没有回应,却将她抱得更紧了,沉重的呼吸烫的她耳根发痒,楚楚,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对他没有表明心意时,无论情念蛊亦或是下了药,他都可以忍过去不去伤害她,可现在,她的情意是他拒绝不了的。
楚楚,我不是柳下惠,你不怕吗?男人强势的嗓音让怀中的小公主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可她还是与他说着,三月未满,你我还是夫妻,我不怕。
话音才刚落,她只觉脚下一轻,整个人被他拦腰抱起,放在了软绵的床榻上,宽大身躯将她覆着。
他又怎会不想要她,他想,他实在不知道这个闯入他生活中如冰霜洁净让他触之怕融的女子他要如何去爱她。
他想将她揉进身体里,与她共赴一场荒唐。
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她。
小公主喘息着,脸颊碳灼般,她喃声唤着他,谢晚亭——嗓音绵软而妩媚,一向冷厉的男人心都被喊化了。
◎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65.遇险(一) · ✐[他记得很清楚,他们和离的日期。
]他们炙烈的占有,任由这旖旎情愫驱使,他灼烫的气息漫入她下颚,灼烫着她莹白的脖颈,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呼唤,公主,您在屋里吗?公主。
是秋嬷嬷的声音。
楚楚轻唤了声,谢晚亭,是秋嬷嬷。
男人抬眸瞧她,眼中满是不舍她回应,可秋嬷嬷的声音又响起,他问她,要出去吗?问完他就后悔了。
楚楚缓了缓心神,回着秋嬷嬷,嬷嬷,可是有事?有事,公主,老奴有急事与你说。
谢晚亭从她身上起来,凝了凝神,小公主的外衣已被他给扯去,她起身时他给她将掉落的衣衫提起,重又系好。
却又握住了她的手腕,楚楚——她此时这般模样被他瞧着,更不愿让她走,也不想她被任何人瞧见。
她在男人嘴角蜻蜓点水般吻了下,是在告诉他等她回来。
男人只得不舍的松开了她的手腕。
楚楚出去了有一刻钟,再进来时,谢晚亭正坐在桌前饮茶,他饮了好几杯凉茶。
楚楚坐在他身旁,扯住了他的手,绵软的小手触着他掌心的薄茧,默了片刻,她说:谢晚亭,我饿了,你带我去锦州城观月楼去吃饭吧,我听那些孩童说,那里的饭菜都要排队才能用到呢。
他应声:走吧。
男人将她柔软的手反握在掌心,带她去观月楼。
观月楼不过是一家平平无奇的酒楼,用饭菜要排队是她胡诌的,来锦州这些日子,谢晚亭整日让人换着口味给她送吃食,又如何不知哪家酒楼的饭菜最合她胃口。
他能瞧出她的心思,自是也愿意顺着她的心意。
他与她,来日方长。
不贪一时欢愉。
夜色沉沉,月光如洗,男人握住她的手与她踱步在木棉街上,楚楚瞧了他一眼,又瞧了一眼,谢晚亭,我见无论是男子或是女子身上都会携带一支短短的竹笛,我也想要一支。
他说:等下买给你。
她摇了摇头,冲他撒娇的说着:不要买来的,你给我做一支吧,就像你给我捏的那个泥塑人一样。
男人瞧着她,轻笑着:泥塑人是七陌捏的。
她见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面色淡然,丝毫扯谎的痕迹都没有,笑他:我才不信,那泥塑人散着一股淡淡的乌沉木香的气息,那么名贵的香料,怎会是七陌捏的呢。
他刚送给她时,她就不信是七陌捏的。
男人叹息,侧首抚了下她如墨青丝,骗不过你了。
她浅笑着,突然停下了步子,故作疲惫道:我累了,你背背我。
谢晚亭看着她想起了在灵山寺外她想要让他背却不开口时的模样,他唇角勾笑,那次还是他拿山中多虫蚁吓她,她才开口说让他背背她。
他背着她时,她还不安分的摆弄他的耳垂。
他如那时说了一样的话:上来。
谢晚亭背着她,嗓音清润的对她说着:我给你做,过两日给你。
她应声:我等着,瞻之哥哥——瞻之哥哥。
三日后,秦杨与七陌回了锦州城,几日几夜奔波,先去见了谢晚亭,秦杨打着哈欠坐在那里饮了一杯又一杯茶水,七陌在一旁说着,主子,飞潜所说皆不虚,侯爷确实与宣德有仇怨,万定年间当今陛下登基,是因着当时的太子屡行于民不利之事,又多有说辞,引得民心不满,陛下在先皇病重时与太子发动了夺权之争,当时确实是林岩老将军带兵先攻入的东宫,侯爷也是陛下登基最大功臣之一。
而后来,飞潜与侯爷相合,正是因为宣德,是飞潜先去奉阳候府寻的侯爷,不知他与侯爷说了什么,之后就一直有联系。
飞潜所说只有皇宫动乱,宣德才会出现,我与秦杨查了许久,众说纷纭,说辞最多的是当年宣德助陛下登上帝位,为的是巫行营能摆脱江湖恶势力的名声,编进上京皇家军营,继续由宣德掌管,可事后陛下翻脸不认账,还杀了宣德,可飞潜与侯爷皆认为宣德并没有死,他恨极了陛下,若是能促使皇位之争,将陛下逼入死路,以宣德的性子定会去皇宫见陛下最后一面。
七陌说到这里,顿了顿,不知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言说,秦杨在一旁轻笑了声,让我来说,大人,宣德与侯爷之间的恩怨与您母亲有关。
我和七陌去了趟泉州,去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寻到了一位早年间在秦家做过家仆的老头,他说当年大人您母亲本是许给了侯爷的,婚期都定下了,后来一次偶然却被宣德给掳走了,之后,您母亲就让秦家去谢家退婚,无奈之下这婚就退了。
之后也不知为何您母亲又嫁给了侯爷,我和七陌猜测,侯爷恨宣德应是因着这事。
秦杨一口气给说完,涉及到大人的家事,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一股脑的将话往外吐,七陌却在一旁紧紧瞧着他家主子的神色,冷如冰刃,眉拧成一股。
秦杨不知,他是知道的,主子的母亲当年自尽,正与宣德有关,这么些年,宣德就跟从这世上蒸发了般,根本寻不到。
大人寻不到,飞潜与侯爷也寻不到。
七陌与秦杨离开,去歇下了,谢晚亭立在那里,久久没有挪动步子。
这么多人都寻不到的宣德,却出现在临安城,在一家糖水铺子里将巫行营如此重要可以号召天下巫行营众的那对玉貔貅交给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他是如何想的?他知道楚楚是公主,将信物交给她,还不让她告诉任何人。
所以,宣德会出现的,只是还未到时候,他若出现,一定会来寻楚楚的。
谢晚亭。
楚楚如高山流水爽朗的声音唤着他,她刚去锦州街市上买了好些这里独有的吃食,还有各色礼物,打算着带回上京去,经过府衙时,就想着来见他。
男人暗沉的面色瞬时收了起来,向她行来,语气温和:楚楚,我正要去找你。
她轻笑着,脖颈间的狐狸毛被她的笑声呼的来回飘动,她扯着他的手,问:你可要同我去木棉街,我让秋嬷嬷蒸了桂花酥酪,还专门给你做了糯米团子。
谢晚亭微眯了下眼,似是不忍打断她的欢喜,问她:你最近似乎很喜欢锦州?她应着:待的久了就习惯了,习惯了就觉着这里还挺不错。
谢晚亭看着她,抚了下她鬓角的碎发,说着:楚楚,我们该回上京了,还有一月就要除夕,现在出发,路上你若是想在哪里待上几日,正好还有空余时间。
楚楚瞧着他的神色,缓了缓心神,应了声,好,我等下回去就让他们收拾物件——何时出发?他眸光微暗,我先跟你说发生了何事,你来决定何时出发。
楚楚感觉到了危机,收了笑意认真听他说着。
先前我在临安派去武宁县寻金秀儿的人回来了,他们寻了好些日子,才发现金秀儿当初被你的人刚送回武宁,就又被人带走了。
带走她的人,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我猜想,皇后是发现了你母妃与裴远的事,才会寻到金秀儿将她带去上京。
楚楚慌了神。
母后与母妃向来不合,若是能发现母妃的隐晦事她自是不会放过,她缓了缓心神,对他说:谢晚亭,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不对,你若是留在锦州还有事要处理,我可以自己先回去的,你不用陪着我。
她知道,谢晚亭会陪着她,可她不想耽搁他的事。
谢晚亭揽住她,以让她的慌乱可以平复:楚楚,锦州的事已经处理完了,剩下的交给宁序就行,只是,你想好回到上京后要如何做了吗,你母妃与裴远之事是事实,皇后既然能寻到金秀儿,这些年你母妃与裴远一直有来往书信,而且你母妃前些年还经常回临安,陛下若因此治罪,你要如何做?他在为她理清头绪。
她抬眸看着他,低声说:我不知道,我相信母妃自从嫁给父皇后,虽是与裴远舅舅有书信来往,却是没有任何私情的,我只是想陪在母妃身边。
所以,她信母妃与裴远后来没有私情,她信,信自己是父皇的女儿。
所以,那日秋嬷嬷与她说了那些话后,她才会没有留谢晚亭继续在她房中。
男人应着她,明日一早回上京。
楚楚,我还要去见一下锦州知府,你先回木棉街,我忙完去找你。
嗯,好。
——她来锦州城时带了两只箱笼,收拾回去的物品时愣是三只箱笼都没装下,她立在屋内,瞧着白苏紫芍忙活个没完,却没瞧见秋嬷嬷,她四下瞧了眼,问:秋嬷嬷呢,她去哪了?白苏一边往箱笼里放着东西一边随口说着,嬷嬷说她来锦州还未去街上走一走,适才出去了。
楚楚应了声,眸中有些不解,不过也没多想。
白苏紫芍两人合力要将一只箱笼合拢锁上,却是怎么也合不上,偏偏公主还不让再去置买只箱笼,只能硬挤了。
云裳在一旁瞧的费心,直接走上前,只是拍了一掌,那箱笼瞬时合上了,惊得白苏紫芍都佩服的瞧着她。
楚楚在一旁轻笑,云裳,日后回到上京,你教她们两个练练武。
云裳见她眉眼含笑,打趣着她,公主,我教你,你练不练?楚楚下意识摇头,我不练,我学学骑射就好了。
云裳凑到她跟前,痞痞的跟个男人般与她说着,公主,你这身子骨太弱了,大人是习武之人,战场上勇猛着呢,这床笫……定也一样,你得练练,不然哪受得住。
楚楚被她打趣的脸色泛红,伸手就要去打她,可她的拳头落在云裳身上就跟棉花团一样,你——你一个女子家,怎么说这些话,你这模样像个色痞子。
她说完,轻叹了声,还不是两个人亲昵被她瞧见了。
从前被兰卿芳菲问着时,她倒可以坦然胡诌,如今,她和谢晚亭当真心意相通,亲昵过后反倒越发觉得羞了。
云裳被她的模样逗得乐个不停,小公主羞起来生了气的模样也这么惹人,难怪大人这种冷情寡欲的人那日都把持不住呢。
说来,那日也怪她,她瞧见了大人和公主亲热也就算了,偏偏要去跟秋嬷嬷提了一嘴,这秋嬷嬷常年在宫里待着的人也这么没眼力见,她把门给合上了,她还去敲门,也不知跟公主耳语了什么,愣是坏了大人的好事。
人家夫妻行房,有何不可?公主,我错了,你可别跟大人说,不然我要挨骂的。
云裳说完才反应过来,这种话公主要如何与大人说?不过床榻上倒也没什么话不可言语的。
楚楚轻哼了声,接着云裳的话说下去:你若再敢这样,我就让你家大人骂你。
她去跟谢晚亭告状。
不过,她倒是想不出谢晚亭会如何骂人,云裳他们常说怕被他骂,可谢晚亭说他从未骂过他们,也不知谁说的话是真,谁又扯谎来着。
公主,那日我真不是有意坏了你们的事的,实在是——楚楚叹息,气恼的瞧着她,云裳,你还说。
那日,她和谢晚亭在一起时,说什么话都不觉着羞,现在被云裳扯出来说,白苏紫芍也都在,她恼云裳恼的不行。
她正气着,突然院中传来声男子粗犷的嗓音,喊着:云裳,出来,我与你说句话。
不用猜也知道,除了宁序这般喊她,也没其他人了。
云裳直接坐在桌子旁,向外睨了眼,真是个狗皮膏药。
楚楚得意的瞧着她,颇有幸灾乐祸之意,让你在这打趣我,让你不舒服的人来了吧。
楚楚很为宁序和云裳可惜,宁序生的相貌并不丑陋,现在又是辽东总兵,只可惜他是个好色的喜欢找乐子,她看的出来,宁序是真喜欢云裳,给云裳许诺说只要云裳愿意嫁他,他可以不再找女人。
可云裳对他的态度似乎没变化。
云裳,你喜欢秦杨?她随意问着,惊得云裳咳了好几咳,这小公主每次都能话到点子上,让她能呛死,公主,你别乱说。
楚楚笑出了声,她适才瞧见了什么,她自己都不敢信,云裳竟是脸红了,还露出了娇羞的神色,果真被她猜对了,云裳真的喜欢秦杨。
其实,她早就瞧出来了,云裳有事没事就爱找秦杨饮酒,若不是对秦杨有意,她怎么不找七陌饮酒呢?公主,我和宁序、秦杨都是跟着大人在刀剑里出生入死过的,宁序他若真有难,我自是不顾性命去救他,可跟他在一起,那不行,这厮当着我的面都对其他女子搂搂抱抱亲亲热热的,我若跟他在一起了,日后想起来还不得恶心的想吐。
楚楚有些不可置信,那,这宁序还挺不知道收敛的。
可不是,那日他还……云裳把话打住了,她可不想给公主找恶心,想起那日宁序盯着公主的眼神她就想把他的眼给剜了。
她没说完,楚楚也没问,极有义气的同云裳说着,你在屋里好生待着,我去将他赶走。
云裳本想一口回绝,可想起宁序现在瞧都不敢瞧公主,她也就放了心,公主,你去吧,告诉他,让他对我死了心吧。
楚楚思忖片刻,行出屋内,果真,宁序见到是她出来了,急忙垂头瞧地,声音温和的说着,公主。
她直言道:云裳让我与你说她有喜欢的人,你对她死了心吧。
宁序听到此话,心中不满,下意识抬头,又急忙将目光瞥向别处,公主,你让云裳出来,你们明日就要回上京了,大人留我在这里还有要事处理,我不能跟着你们回去,我要见她一面。
宁序话说的很有诚意,楚楚不禁软了心,可还是没答应他,可她不想见你。
公主,您就帮帮我,我就想见她一面。
宁序卖起了可怜,楚楚轻叹了声,转身回了屋。
这种事,她还真是掺和不了。
不过,宁序每次见到她,就跟她是个老妖婆能杀了他一样,不是垂着头就是目光看向别处,不用想她也知道,定是谢晚亭的事。
云裳出了屋,去见了宁序。
不过片刻,就回来了,楚楚瞧着云裳,似是很伤感,想是宁序与她说了感人肺腑的情话。
翌日一早,便上了路回上京,与来锦州时不同,谢晚亭直接上了她的马车,楚楚倚靠在金丝软枕上老神在在的瞧着他,打趣起这个男人:谢晚亭,你倒是主动,直接将白苏紫芍给赶走了。
她想起来锦州时,怀秉哥哥与她说,前面马车上的某人想来她这里却不敢来,不禁咯咯的笑出了声。
谁会信战场上厮杀的倭贼闻风丧胆的人会不敢去女子的车厢。
谢晚亭见她这副模样,故作冷厉:笑什么?这一路路途遥远,我自是要陪着你。
楚楚手中端着一小碟七彩软糖,一粒粒的嚼着,往他面前凑了凑,很香甜,你也吃。
他回她:我不爱吃这些。
她将手中的小碟子放下,又从一旁的食盒里端出一盘糯米团子放在小几上,我让秋嬷嬷做的,你吃吧。
谢晚亭往她身旁瞧了眼,那里还有两个食盒,这一路上自不会饿着她。
他瞧着她,你是猜到了我会上你的马车,还是就算我不来这里你也会让人去唤我来?楚楚口中嚼着的七彩软糖停了瞬,她可不想告诉他,她本就打算着让云裳喊他来她马车上的,她突然轻‘讶’了声,谢晚亭,我黏着牙了,这糖太粘了。
男人笑了声,拿起只糯米团子吃起来,适才她悠哉的嚼着软糖,可没见她有丝毫粘牙,他嗓音含笑:楚楚,糖吃多了,小心坏牙。
她冲他轻哼了声,继续嚼着她的软糖,怨他道:吃着我的糯米团子,还敢打趣我。
他倒是认真起来:楚楚,待回到上京,将要到你的生辰,你生辰那日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你一定喜欢。
他与她,在上京,实在是没有太多美好的记忆,她那时生了病,整日闷在谢府里,很少出门,他那时也没有过多心思在她身上。
除了云缈院,他和她,在上京,几乎没有其他共同的记忆。
所以,回到上京,他要带她去做的事,有很多。
她的好奇心向来重,问他:是什么地方?他自不会告诉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虽好奇心重,却极为知道适可而止,便不再问了,兴奋的应着他,说:我也有地方要带你去,等回了上京,我还要将云缈院再重新布置一番,还有,你要将其他宅院都交给我打理,我挑选出来一处,可以做别院。
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很多地方可以住了,一年四季,换着地方住。
男人瞧着她憧憬的模样,眼底略出笑意,逗她:楚楚,你是否忘了,我们的和离昨日已满三月,谢府还有其他宅院你都住不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们和离的日期。
楚楚瞬时羞了,她自顾自的在这打算着,还把自己当成了谢府的女主人,她和谢晚亭的和离是满三月了,她竟是给忘了。
哼,这男人坏的很,这是在赶她?她回着他:谢晚亭,你再敢这么说,日后我可不回云缈院去。
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男人见她愠恼,楚楚,我跟你开玩笑的,待回到上京,我把所有的私产都交给你打理。
楚楚不去瞧他,侧转身瞧着窗外,还故意将嚼软糖的牙齿磕碰的登登响,来表示她的生气。
谢晚亭宽大的手掌伸出,直接手臂将她的腰揽着,将她整个人托起揽进他怀中,她慌乱中下意识揽住他,手中的小碟子好在没摔下,她嗔了他一眼,带着女子的娇气:谢晚亭,你就不怕摔着我?他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好脾气的回着她:我不会让你摔着的。
楚楚冲他轻哼了声:首辅大人,你可不能这样抱着我,咱们现在已经和离了,你这样算是……算是抢占良家女子,是罪徒行为。
她还在讨刚才的气,很不满的瞧着他。
他轻笑:罪徒行为……那你看谁敢治我的罪。
楚楚轻哼,还耍起流氓来了?谢晚亭微眯眼瞧她,这些词跟云裳学的?她急忙摇头,她可不能出卖了云裳,说他:你别扯开话题,待回到上京,我就让我父皇治你的罪。
男人云淡风轻的应了声,丝毫没有畏惧,也没有要将她放开的意思,那就等回到上京再说。
又耍无赖。
流氓、无赖、登徒子……首辅大人,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上京里的小姐们若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不知还会不会整日想着你。
谢晚亭笑她,还真是学了不少市井词。
楚楚,我是别人口中说的那副模样,可在你面前——不一样,我对你,太过痴迷。
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情意,只想对她说他的心意。
嗯?他对她痴迷?这是情话吗。
没等她细想,他又说:楚楚,我只在你这里做你口中的‘流氓’‘无赖’‘登徒子’好不好?只做她一人的流氓、无赖、登徒子,虽然听着不太雅观,但好像也还不错。
她还应了他:谢晚亭,本公主允了。
男人就要去吻她,却还是被她给躲开了,她有些忧心的问他:咱们的和离书可以作废吗?男人凝眉,不解她是何意,你想它作废还是不想?若是作废了,咱们还要再成亲一次,跟同一个人成亲两次,还挺丢人的,可若不作废,我与你大婚那日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什么都不记得,我到现在都不觉着自己成过婚。
他瞧出来了,她这是又想作废又想不作废,纠结着呢。
待回到上京再说,你若想作废,礼部的人会将和离书销毁,当从未有过此事,你若不想作废,咱们就再成一次婚,不丢人。
不丢人,他是笑着说的。
她故作不满:你这是要以公谋私,让礼部的人销毁和离书。
谢晚亭捏了捏她的脸颊,满是宠爱的问她:我的小公主,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明明那般冷情的一个人,眉眼中却只有数不尽的柔情。
她乐呵着,怎么都行。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还是吻在了一起,情意绵长。
两人待在马车里,盛怀秉在另一辆马车里待的闷得慌,骑马行了一段路,瞧着他们这辆马车时不禁冷言道,这两个人,和离着和离着还给和离出情意来了。
七陌绷着嘴没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秦杨打趣盛怀秉,世子,你这是羡慕吧,要是也给你个心爱的女子陪着你赶路,你不也乐哉的很。
盛怀秉冲他‘嘁’了声。
秦杨也用迷蒙的目光瞧着那辆马车,问:你说大人和公主在里面做什么呢?七陌瞥了他一眼,这谁知道,我是想不出来大人温柔的和公主甜蜜是什么样,想不出来。
盛怀秉笑了声,我来给你们说,越是像你们大人这样的人,那痴情起来就是个情种,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会的可多着呢。
你们两个没接触过女人的,好好想想吧。
七陌与秦杨相视一眼,秦杨撇了撇嘴,说的好像世子接触过是的,你与秦表小姐的婚事还不是给退了。
七陌附和着,就是。
几人说笑着。
——马车一直前行,当天夜里落了雨,后来又落了雪,灰蒙蒙的天空洒着雪粒子,冻人的紧,一直到第二日辰时天色依旧如此,马车辘辘的撵在官道上,混着黏湿的泥土行的格外的慢。
楚楚身上穿了厚厚的锦衣,腿上又盖着鹿皮毯,听着车窗外的瑟瑟冷风,还是觉着心颤颤的。
因着马车行的慢,她与谢晚亭就在车内下起了棋,输赢各占一半,谁也不让着谁,最后收棋时她想起在云缈院时与他下棋,这男人起初还故意让着她,结果发现她根本不需要他让。
她问他:谢晚亭,我的棋艺如何?分明是在等着他赞扬。
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男人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还笑瞧着她。
棋子一颗颗收好,她伸手撩开车帘,推开车窗望了眼天,说:这是我第二次见天上下雪粒子,谢晚亭,我在一本奇书上看过,说‘雪粒子’是不好的征兆,不是有灾就是有祸。
她轻声喃着,似是很担忧,合上窗时还轻叹了声,但愿能顺利回到上京。
谢晚亭握住她的手,楚楚,你都说了是奇书,做不得数的。
她应着,可她瞧着这天色,这冷飕飕的风,心中就觉着不安,只有谢晚亭同她讲话时她心里才安稳些。
楚楚,有宁序的人在前面探路,金鳞卫的人随后,别怕。
若是从前,根本不需要这些,可有她在,自是要周全些。
况且,如今他回到上京,就会有人败露,裴远口中的那个人他似乎能猜到是谁了。
她应着:我不怕。
马车行了大半日,进入宣州境地卧岩坡处,雪粒子落得更紧更急了,迷茫茫让人睁不开眼,楚楚正往口中放着脆脆的冬枣嚼着,突然一个轻耸差点没把她给呛着,谢晚亭扶住她,机警的瞧向车门处,云裳探进来个脑袋,沉声道,大人,有埋伏。
此时,灰蒙蒙的天空落着银白雪粒,打在人身上沙沙作响,地面上白白的一层似是不再融化,卧岩坡是一处由岩石堆积而成的矮山,极为峭削,有些石块透着血迹干涸的暗红,有些发着青紫的裂缝纹路,在这灰蒙蒙的雪天里显得极为恐怖阴寒。
四周静寂,恍若无人,阴森冷峻,似是孤夜里的狼群遍布四周,带给人浑身寒栗的恐惧,突然‘吱呀’一声,一颗干枯的树枝被风吹折落了下来,几十名身姿矫健的黑衣人拦在那里,阴暗的眸子似是黑夜里的鹰盯着誓死要吃的猎物。
此处有黑衣人拦截,宁序的一队人马在前方探路竟是丝毫未察觉?顷刻之间,两方人马刀剑相向,雪粒子打花了眼,刀剑相磨激出的火光在茫茫雪白中极为刺眼,似是绽放的烟火,可随之刺入人眼的却是鲜红的血。
这些黑衣人同在临安城外马场处的一般无二,皆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外面的厮杀足有半个时辰,楚楚坐在马车里,极为安静,抿紧了唇听着马车外混乱的打斗声,谢晚亭告诉她,不要怕,在马车里好好待着。
周边混乱一片,厮杀声响绝于耳,凛凛冬日,漫天雪粒,她这里似是一处静谧无扰的世外桃源,只要她捂住耳朵不去听,马车内一隅之地再是温馨舒适不过了。
许久,外面的动静似是停了下来,她犹豫再三还是掀开了车帘,推开了窗。
她想知道谢晚亭有没有受伤。
推开窗的一瞬,有雪粒子被风吹着打在她莹白的脸颊上,如冷刀子在脸上拍了又拍,冷风顺着衣领钻入身体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目光所落之处皆是满片鲜红,她上次瞧见这般场景时,还是在皇宫怡春园里赏梅。
大雪纷飞时,轻柔的雪花落满了梅园,那一枝枝一朵朵簇起的花枝格外红润,那时她心里是欢喜的,而此时,她心里怕极了。
楚楚。
谢晚亭上了马车,唤着她。
谢晚亭,你可有受伤?ʲⁱᵒʲⁱᵒ她慌乱的合上窗,焦急的瞧着他。
没有。
虽是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可她信了又没全信,在男人身上打量了许久,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问:云裳他们呢?没等谢晚亭回她,马车已经行进,撵在薄薄一层的雪粒子上,起步时似是有些打滑,云裳透过车门回她,公主,放心吧,这些个东西不是我们的对手,再来他百十人也没事。
云裳惯来爱说大话,她受了伤,虽不重却也失了好多血,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虽都已死在漫天雪地里,可他们也没占到太多便宜。
秦杨七陌也都见了血,好在这些人皮实,身上刀剑无数,见惯了伤也受够了伤,都不碍事。
云裳,我这里有药,给你。
小公主声音绵软的说着,她太了解云裳了,她这么说定是受了伤的。
公主,我有药,已经上过了,没事。
谢晚亭从一旁取来棉布沾染了茶水将手上的血迹擦净,握住她的手,楚楚,前面不远处是五岩山,我们今晚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歇。
楚楚应着他,他们本是打算行至宣州庆德县歇脚的,此时天色尚早,她虽不知为何突然要在山脚下的村子里留宿,但既然谢晚亭这么说了,定有他的道理。
半个时辰后,马车行至五岩山下,巍峨的高山耸立,让人不禁觉着压抑,似是被这座高山笼罩,像一只大网怎么也逃不出。
他们来五岩山下其实是绕了路的,陆风曾在宣州待过两年,对这里颇为熟悉,如今宁序的人在前面探路却依然有黑衣人拦截马车,只有一种可能。
那队人马叛变了。
黑衣人再是训练有素,宁序派来的人也不至于一个活口都没有,甚至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无,谢晚亭记得,宁序派来的人中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吴参将,身受宁序信任。
所以,他们绕路来到五岩山下,要反制暗中的敌人,不能顺着他们的指引被他们所困。
村子里因着雨雪天格外静寂,陆风带金鳞卫的人先前一步来到这里,将整个村子检查了遍,确定没有埋伏后才去叩村子里管事的门,却被谢晚亭制止了。
那些黑衣人既然早有埋伏,寻到这里不过是时间问题,若真厮杀起来,不能连累村子里的百姓,他微抬下颚,瞧了眼高耸林立的五岩山,因着雪粒下的急紧,天空灰蒙蒙的并瞧不清山峰高处,他淡声吩咐道:陆风,你带金鳞卫进山,此处定有可避人的山洞,顺着山脚下村民进山的路去寻。
盛怀秉,你与秦杨走险路,尽快寻到避身之处。
几人同时答:是。
众人离开后,谢晚亭将楚楚身上披肩的帽檐向前扯了扯,握住她的手,嗓音透着坚定:楚楚,我们也先进山。
云裳与七陌将随行马车藏在了村子后的一片荒林里,一同进了山,云裳忍不住问着,大人,宁序那厮可是叛变了?他派来的人这般不顶用。
谢晚亭眉头微拧,回着她,不是宁序,是他手下的人。
他信任宁序,宁序信任他手下的人,终还是出了差错。
云裳‘呸’了声,还总兵呢,手下有奸人都察觉不到,回头见了他非要骂他一通。
七陌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说着,省点力气吧,大人既然同意绕路,定是猜到了还有场恶战呢。
云裳应了声,七陌说的没错,从来只有别人绕着他们走,他们何须绕路躲别人,看来是上京里的人真被逼急了,宁序的人又不知泄露了什么消息,须得谨慎行事才对。
山中一片雾白,每个人身上都有雪粒子在滚动着,烁烁作响,冬日里的山林空旷寂然,干枯的枝干层层叠叠交缠在一起,行至一块山中平地时,楚楚向山下望了眼,山脚下的村落已经瞧不太清,似是被雪掩埋。
云裳步子疾快,她在不远处冲他们喊着,大人,这里,这里有处矮洞,一旁还有流动的清水泛着热气呢。
待楚楚他们走至跟前,才发现云裳所说的矮洞着实是矮洞,在里面连腰身都直不起来,她倒还好,谢晚亭在里面还不得憋屈的不行。
难怪陆风他们根本没理会这处矮洞。
又行了半个时辰,山路湿滑,并没有走多远,谢晚亭听到有脚步声从山中快速而下,停下了步子,极为机警。
大人,找到了。
是陆风。
谢晚亭深邃的眼眸瞧了他一眼。
行至陆风带人寻到的山洞时,本就灰蒙蒙的天色越发暗沉,楚楚一手提起裙据正要向山洞内行去,另一只被谢晚亭握着的手却被攥紧,她止住了步子,还未问他怎么了,只听四周干枯的草丛里发出响动,谢晚亭将她拦至身后,草丛中被雪粒子染白了发,晕染了衣的黑衣人似是一个个黑夜暗影突然溢出来。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新年快乐~◎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新年快乐-完-66.遇险(二) · ✐[你会是我的拖累]金鳞卫的人拦在身前,与黑衣人刀剑相向,可他们并未厮杀起来,几乎是霎时之间金鳞卫中人的刀剑也指向了他们,第一个将剑扬起的人。
是陆风。
他离得谢晚亭最近,手中的剑指着他,七陌与云裳皆是眼中诧异又含怒气的睨着陆风,云裳大骂,陆风,你疯了,拿剑指着大人。
陆风幽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凛冽的光,厚重的唇张了又张,紧盯着谢晚亭,可他并未在谢晚亭眼中看出丝毫的情绪。
男人冷眼瞧着拿剑指着他的属下,眸光清冷,面色淡然,丝毫不为所动,无论是秦杨宁序,亦或是陆风都是跟着他在战场厮杀过的人,他清楚他们,也信任他们。
陆风若是心中从未有过犹豫,早在落岩坡时他就可以带金鳞卫杀了他们,不至于到现在才拿剑指着他。
陆风依旧恭敬的说着:大人,属下只要您的命,七陌他们我都会放了的。
七陌也张口大骂,陆风,你忘了大人曾经如何救的你的命吗,忘恩负义的狗。
说着,七陌手中的剑就要向陆风刺去,陆风身后的金鳞卫以及黑衣人一拥而上,本是空寂的雪山又乱成一片,刀剑相撞,树枝枯折。
秋嬷嬷与白苏紫芍护着楚楚进了山洞,虽是这里已提前被人燃了柴,可岩壁湿漉漉的,极为阴暗,秋嬷嬷从自己身上扯下块布扑在一块石块上,公主,您坐下歇着,有首辅大人在,定不会有事的。
楚楚应着声。
却见秋嬷嬷要出去,她唤着她,嬷嬷,你出去做什么?会给他们添乱的。
公主,老奴出去看看。
紫芍也说着,嬷嬷,外面刀剑无眼的,会伤着你的。
秋嬷嬷见她们都不愿她出去,她也不愿多说,在昏暗中捡起巴掌大的石块以疾快的步子走至白苏紫芍身边,迅速而敏捷将她们二人给打晕了过去。
楚楚立起身,眸光不解的瞧着她,嬷嬷,你做什么?公主,首辅大人不能活着回到上京,他必须死在路上,公主放心,老奴不会害你的。
楚楚心中慌乱,脑中闪过无数个不敢猜测的画面,是,是我母妃让你来的,外面的黑衣人,还有反叛的陆风都是你们派来的?所以,那日你骗了我。
楚楚气恼的说着,那日夜晚,秋嬷嬷在门外唤她,她出去后秋嬷嬷与她耳语,说谢晚亭不是奉阳候的儿子,而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复杂,让她回到上京后问明母妃,不能和他太过亲昵。
她虽半信半疑,却也没敢再和他亲近。
秋嬷嬷似是很无奈,公主,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首辅大人只有死路一条,任他再是骁勇也逃脱不了,你是女子,若是失了清白,日后可如何过活,老奴是为了你好。
她缓了缓心神,故作平和的问着,嬷嬷,你要出去做什么?秋嬷嬷也不瞒着她,山脚下的村子里早就被他们的人布满,陆风将他们引到这里来,却是没料到首辅大人要进山中,很快,山脚下的黑衣人都会赶过来,那些人可都是飞潜的人,愣是金鳞卫都难敌。
就凭他们几人,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公主,首辅大人早在临安马场时就中了秘毒,只是那种毒是黎国才有的,大盛并不常见,早期没有任何反应,而引发此毒的关键在老奴手上,老奴出去自是要让他秘毒发作,死在这里。
是了,他们对付谢晚亭,做了好几手准备。
说完,秋嬷嬷就向洞口行去,楚楚望着她略显宽厚的背影,母妃当初费尽心思让她嫁给谢晚亭,如今她们却是又要害他。
谢晚亭没有错,他心有沟壑,做的事杀的人都是为民着想,为大盛着想,她不能让他死,他不可以死。
‘嘭’一声,秋嬷嬷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当时她在玉塘县让云裳陪着她去买的暗器还是派上了用场。
她没想过,第一个用上的是她的奶嬷嬷。
她抿着唇走上前,瞧了眼她,快步跑至洞口处,瑟瑟寒风将她头上的绒帽吹下,她整个人蜷缩在洞口处,葱白的指有些发颤,摆弄着手上的暗器。
手腕上的银针共有十支,她恼极了自己,只有四支射到了人,袖筒里的药筒她没敢再用,此时秦杨与盛怀秉也已从别处赶来,她瞧着谢晚亭手中的剑杀了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可那把满是狠戾的剑落在金鳞卫人的身上时却都不致命。
他还在顾着他们,那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他了解他们,若不是被人胁迫,他们不会这么对他。
金麟卫中的所有人都是自由的,谢晚亭从未把他们当他的死士来用,而他们,却在受人胁迫时选择了背叛——她第一次见他猩红的眸子里满是阴戾,地上的雪早已被滚热的血液融化,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似是有黑衣人发现了适才的暗器是从洞口传来,飞身一跃利剑就要刺向她,云裳离得她最近,一剑刺向那黑衣人腰腹,溅的她满脸是血,公主,去洞里待着。
楚楚瞧着云裳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是被血浸湿的,七陌也是,所有人都是。
谢晚亭也受了伤。
可他还是在七陌云裳他们阻挡不及时去分精力护着他们。
直到厮杀之人仅剩下陆风带着的金鳞卫,陆风满身是血,跪在谢晚亭身前,所有金麟卫都跪在那里,大人,山脚下还有更多黑衣人,您快走,往山上走,我会想办法将他们引向别处。
秦杨一双眸子似是能吃人,陆风,你个混账玩意,给老子等着。
谢晚亭瞥了眼陆风,跟随他从上京去临安的金麟卫少了许多,定是不愿被胁迫被杀或是自尽了,他闭了闭眼,转身拉过楚楚向山上行去,盛怀秉紧跟着,带他们去适才他和秦杨寻到的山洞,秦杨云裳七陌跟着行了一刻钟后便不见了踪影。
楚楚问谢晚亭,他们去哪了?会不会有危险?谢晚亭嗓音依旧沉稳:秦杨带着他们两个去布陷阱了,从这里到山洞都会有阻碍。
行完平整的山路,便要绕一段极为陡峭的小径,谢晚亭抱起她,楚楚,抓紧我。
她应声。
在陡峭小径上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那处极为隐蔽的山洞,洞口在几株粗壮的梧桐树后,有枯枝干草相掩,此时夜色已全暗了下来,只有满地雪白折射的光能视物。
盛怀秉刚行进洞中,‘噗通’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他身上受了伤,有一剑正好刺中腰腹,失血过多,适才这一路他是强撑着来到山洞的,他得带他们找到山洞才能倒下。
怀秉哥哥。
楚楚唤着他,谢晚亭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将秦杨提前放置好的木枝点燃,给盛怀秉喂了药,包扎了伤口。
他这一通忙活很是轻松,似乎他身上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
其实,他也受了很重的伤。
怀秉哥哥他没事吧?楚楚看着盛怀秉的脸色在火光下惨白,身上衣衫被血浸透,不安的问着。
谢晚亭宽慰她:没事。
楚楚,过来。
楚楚瞧向他,谢晚亭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没等她开口问他可受伤了,男人宽大的手掌拖住她的头,另一只手扯着衣袖给她擦去脸上的血迹,笑着对她说:楚楚,别怕。
她乌黑的眸子突然泛着光,眼圈发热,似是啜泣着唤他,谢晚亭——我不想你死。
她紧紧抱着他,秋嬷嬷说你在临安时就中了毒,她手中有可以让你毒发之物,我吓坏了。
男人眸色在这一刻才有了变化,他只怕会护不好她:楚楚,我没事。
楚楚在他怀里啜泣了会,突然松开他,在他身上瞧了又瞧,你受伤了没?男人身上湿冷,满是血腥气,可她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谢晚亭蹙眉应了声,温和的问她:楚楚可能给我上药?她应声,从怀中掏出从马车上带着的伤药,待男人褪去衣衫,她才发现他身上的伤一点不比怀秉哥哥的少,她没忍住问他:谢晚亭,你不疼吗?怎会不疼呢?她一边往他背上的几处剑伤处洒着药粉一边声音颤颤的问着他,男人眸底含笑,这么多年,除了年少时练剑受伤母亲问过他不疼吗,再没有人问过了。
楚楚,我不疼的。
她啜泣着,真会骗人,都是血肉之躯,如何能不疼。
外面的雪粒子似是还在下,落在地上沙沙作响,也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干柴燃了一堆又一堆,昏黑的山洞里时不时发出几声似是山兽的啼鸣,她靠在男人的肩上半梦半醒的睡了会,突然被一声厉喊猛地惊醒。
是盛怀秉,他受了伤躺在火堆旁眉头紧锁着口中发着呼喊,只是很强烈的喊声,却听不清他到底喊得是什么。
楚楚抬眸瞧了眼谢晚亭,怀秉哥哥做噩梦了。
楚楚唤着盛怀秉,可他却是被梦锁住,依旧神色慌乱,眉头狠狠挤在一起,还是谢晚亭轻唤了声他的名字,盛怀秉的神色才渐渐和缓下来。
她略带不解的说着:谢晚亭,怀秉哥哥被你唤了声名字就好了。
嗯,想是他梦到了当年打仗的事。
楚楚知道,盛怀秉醉了酒与她说了真心话,当年他带兵作战,因犯了轻敌的大忌,致使几千兵甲惨死山中,若不是谢晚亭救了他,他也会死在那里。
谢晚亭嗓音暗哑,缓声和她说着,自从那次他在战场失利,就爱上了饮酒,从前在上京时,我和他便是好友,那时他意气风发,胸有大志,也从不饮酒。
楚楚应着,谢晚亭说的她虽印象不多,可也知道,她年少时怀秉哥哥常常与她侃侃而谈就是好几个时辰,她那时听得都能打瞌睡。
但愿怀秉哥哥能从失利的阴影中走出来。
谢晚亭默了片刻,突然用疼惜的目光瞧着她,楚楚,你走出来了吗?嗯?她不知道他提的是哪件事,想来他能让人去查金秀儿的事,当初在临安城外太语湖孙胜家的事他定也都是知道的。
嗯,我早就忘了那些事了。
她并不去瞧他的眸子,垂着眼睫说着,突然,她心中一阵慌乱,紧紧拉着谢晚亭的手,眸光熠熠的同他说:谢晚亭,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不会像母妃一样嫌弃她,也不会像陆慎一样舍弃她。
会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爱她。
她轻糯的嗓音泛着暗哑,怔怔的问着。
谢晚亭心中沉重,却笑着回她,不会,楚楚,我也被人抛弃过,被母亲抛弃过,可越是被人抛弃,越要坚强,要好好去守护自己心爱之人。
楚楚靠在他怀里,轻笑了声,你说的对,越是被人抛弃过,越不能再去抛弃他人,所以,谢晚亭,你不会抛弃我,我也不会抛弃你,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
她是女子,天生的对未知事物有预感,说完后,她才发觉,她说的这些话,更像是诀别。
意识到这一点,她急忙在心里宽慰着自己,如今他们的处境并不好,她会说这些也是情有可原,没事的。
有他在,会没事的。
可她也说过,有他在,她定会没事的,可他,却会受伤——她怕他有事。
男人没应她的话,片刻,他的下颚在她青丝上来回摩挲了许久,眸光暗淡,哄着她:楚楚,待到天亮,秦杨会来带你走,盛怀秉受了伤,你先带他回上京,我很快就会赶上你们的。
男人嗓音不疾不徐,似是在说着无关紧要之事,其实他心里怕极了,怕她不肯走,就算他温和轻缓的说着,她也依旧会不放心。
楚楚在他肩头蹭了蹭,你为何不一起走?她都听到了的,陆风说山脚下有更多的黑衣人会涌上来,起初她会怕,可现在她一点都不怕了,就算是永远都走不出这座山,就算是死在这里,她也是愿意的。
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这里。
我还有事要处理,盛怀秉伤中了要害,你得赶紧带他走,让他活着回到上京。
见她依旧抱着他的手臂,并不应声,他拧眉,口不应心的说着,你在这里会是我的拖累,会让我分心的,所以,秦杨带你们从他寻到的小道离开,我们几人在山中不会有事的。
他太懂她了。
男人的话果真起了作用,楚楚松开他的手臂,莹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山洞里灿若星辰,她愠恼的说着:谢晚亭,你讨厌得很,你明明知道我最不想成为你的拖累,你还用这种话赶我走。
你怎么能用我是你的拖累赶我走。
男人将她揽进怀中,楚楚,你要乖,我答应你,一定会活着回上京见你,所以,听话。
楚楚头摇了又摇,你和怀秉哥哥都受了伤,云裳七陌也定受了伤,金鳞卫反叛,宁序的人也反叛,谢晚亭,你要怎么活着回去见我。
她说着,眼圈泛热,不听话的泪珠子在眼睑挂着,她都知道,都明白的。
我不怕死,谢晚亭,我不怕死的。
男人慌了神,粗糙的指腹给她抹着泪,嗓音里透着焦急,楚楚,我命硬,战场上刀剑无眼都活下来了,这一次也会活着回去见你。
等我回去,我给你讲我带兵作战时的事,你就会知道现在比不上那时的分毫,楚楚,我不骗你的。
我对陆风有救命之恩,是有人拿他妻儿老母胁迫他,他才会背叛我,金鳞卫里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有陆风带着他们去引开山脚下的人,会没事的。
早在山脚下时我就放了鸣笛,宣州城里有我的人,宁序很快也会知道我在这里,他会带人赶来的。
男人一连串的话皆在打消她的顾虑,他声音坚定,极为认真,清润的嗓音似是让她不得不信,她下意识问他,当真?谢晚亭,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我不会骗楚楚。
她没答话,她同意了。
她确实会成为他的拖累。
似是将要天亮,却依然灰沉沉的,洞口处传来脚步声,还有三声不长不短的鸟鸣,谢晚亭扯着她的手,说:是秦杨。
此时,盛怀秉已经醒了过来,一张脸惨白的毫无血色,秦杨面色坚毅,浑身上下似是个雪人,楚楚瞧见他袖口的衣服已经被血液凝固。
大人,路找好了,直通到宣州城外的一处客栈。
谢晚亭应了声,瞧向楚楚,跟着秦杨走,我会去找你。
秦杨搀起虚弱的盛怀秉,瞧向楚楚,公主,走吧,山路湿滑,你抓着我。
楚楚应声,乌黑的眸子瞧了眼谢晚亭,她所有的目光都在告诉他,她会等着他,他也一定不要失信。
行至转角处,她突然回转身,谢晚亭依旧站在那里看着她,她怕他看不懂她眸中的期待,唤他,谢晚亭,我等着你。
小公主立在灰蒙蒙的晨光中,似是漫天雪白中的仙子,雪粒子打在她的帽檐上,乌黑的眸子很认真的瞧着他,谢晚亭,我等着你。
男人冲她应声,她没有听见,只有雪粒沙沙落地的声响。
她知道,他答应她了。
待他们行远,男人出了山洞,用手中的剑连砍了好几棵粗壮的梧桐树,山中空寂,飞鸟全无,树干倾倒的响声犹如惊雷,让漫天的雪粒更加浓密,四散飞扬,他乌黑的发间,墨色衣衫上,连那凛冽如峰的眉都沾满了细碎的雪。
他立在那里,似山中长青的松柏,清俊而坚定,待得那些黑衣人赶来,他手中的长剑在雪地上划出长长一道痕,凛冽如冰刃的嗓音对他们说着,让你们主子来见我。
他早就猜到了,因为了解他们主子,才会有这些安排。
为首的黑衣人眉头微动,顿了顿心神,向身后望了眼,大人等着吧,我们主子马上就来见你。
几十位黑衣人脚步轻挪,在冰冷的气息里逐渐扩散,将立在那里的男人紧紧围住,谢晚亭瞥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左前方的黑衣人身上。
那黑衣人被他冷厉的目光瞧的低下了头,他怕谢晚亭瞧出他是谁,可很明显,他已经瞧出来了。
一刻钟后,黑衣人的主子从那处窄小的山路行来,步履稳健,发间生白,同样用黑布蒙着面,他走近时,围了一圈的黑衣人似是接受到他的指令般纷纷退去一旁。
谢晚亭步子抬起,留下厚厚的雪印,他行了好几步,直至那人跟前停下,他知道,裴远口中的那个人此时就在他眼前。
裴远与他说过两次,那个人不会留你性命的。
谢晚亭睨着眼前的男人,暗哑的嗓音唤着他,爹。
奉阳候抬了抬眉,眼皮轻颤了下,随即轻笑了声,扯去了脸上的黑布,瞻之,你知道是我。
他道:能让陆风背叛我,只有一种可能,你就在这里。
他对陆风的信任一点不比对七陌秦杨的少,就算陆风被人胁迫,也会与他里应外合联手破局,而陆风没有这样做,因为奉阳侯就在这里,而他了解他的手段。
奉阳候微眯眼眸瞧他,眸中情绪复杂,暗沉中带有一丝惋惜,瞻之,你我父子情谊二十多载,早在上京我就劝过你,不要牵扯到太子与二皇子的事中来,在朝中继续做独善其身的首辅大人,将来无论是谁登上帝位,你都会是辅臣。
可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为父也是被逼无奈,你若活着回到上京,死的人会更多。
谢晚亭唇角勾笑,极为冷彻,就算我死在这里,你们勾结敌寇的证据也早已秘密送往上京,祸害百姓之人也一样会死的很惨。
奉阳候仰天长笑,瞻之,你以为那些证据可以顺利到上京吗?不会的,你还是太年轻了。
是吗?谢晚亭俾你的望着他,此时那些证据已经到了陛下手中。
奉阳候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瓶举在他眼前,深松了口气,瞻之,吃了它,你手下的人为父会留他们一条命。
谢晚亭睨了眼白玉瓶,问他,我和宣德是什么关系?他的人前段时间查到了宣德的去向,说他在宣州境地不见了,奉阳候和飞潜费尽心思想要引宣德出来,他们要的不止是他回不到上京,还要利用他引出宣德。
楚楚与他说秋嬷嬷的话,他不是奉阳候的儿子。
奉阳候深井无波的眸子泛起丝丝怨恨,睨着眼前这个与宣德生的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你都猜到了,我不是你爹,宣德才是。
当年,你娘本是与我定了亲,可宣德却在你娘去城外寺庙祈福时将你娘掳走,偏偏你娘还对他有了心意,与我退了亲,后来武帝登基,宣德被朝中众臣联合上书赶出了上京,当时我是陛下登基最大的功臣,你外祖怕我报复秦家,逼着你娘又嫁给了我。
说着,奉阳候凝眉哂笑,你娘嫁给我的时候我知道她已有身孕,她有意瞒我,我也不戳穿她,毕竟我心里有她,只要她能在我身边待着我就很知足了。
我待你娘,待你皆是真心,可你十岁那年,我派人寻了整整十年,终于寻到了宣德的行踪,却没能杀死他,我让你姨母偷偷告诉你娘,宣德死了,可我没想到,你娘竟会服毒随他而去。
我只恨这么多年,没有再寻到他,将他千刀万剐。
额间泛着青筋的男人狠戾的说着,似是宣德就在他身前,瞻之,我本想看在你娘跟了我十年的情分上好生待你,可你,不但不向着我,助二皇子坐上帝位,反而让我们筹谋多年的一切功亏一篑,我再不能留你了。
谢晚亭垂下眼眸,心中极为沉重,原来娘当初服毒只是为了随宣德而去。
可宣德却没死,娘真真切切的抛下他离开了。
瞻之,将我手中的药服下,这会触发你身上本来就被埋下的毒,这种毒只有宣德能解,放心,你不会立刻就死去,只是会痛苦的在这茫茫雪天的凛凛冬日里身体似有火灼,有万蚁噬心,这种感觉会越来越重,全看你的亲生父亲是顾念他自己的命还是顾念你了。
谢晚亭睨了眼虎视眈眈盯着他的这些人,手中的剑已从雪地里抬起,宣德若是为了他出现,只有死路一条,他不知道娘与他之间的事,可娘想要他好好活着的人,他也应该护着才对。
他不能用别人的命来换他的命。
来吧,若你们能杀了我,就都来。
他从不畏惧厮杀,从前是,现在也是。
男人冷彻的嗓音挑衅着围在周边的人,凌厉的眼眸瞧着奉阳候,突然,奉阳候深沉的嗓音发出颤颤的笑声,七陌与云裳都在我的人手里,你不怕死,也要让他们同你一起死吗?他冷笑:不要用你那些卑劣的手段威胁我。
奉阳候眼皮微抬,似被他身上冷绝的狠戾惊着,他们你可以不顾,永阳公主呢,我知道,你与她在锦州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不会留她的命。
奉阳候似是在述说,又是在试探。
男人掩住眸底的忧色,她是公主,你若杀了她,就算那些证据没有落到陛下手中,你也难逃其咎。
哼,杀她一个公主有何不可,她那般向着你,我让她回到上京去陛下面前言说今日之事吗?还有她母妃,林家倒了,她想独善其身了,休想,惹怒了我,她唯一的依靠也不能活。
奉阳侯已孤注一掷。
没等谢晚亭再说什么,不远处那道秀丽的身影映入他眼帘,小公主身上沾满了雪,满头青丝凌乱,还沾染着山中的枯枝干草,眼眸湿漉漉的望着他。
他眼圈微热,他的楚楚,又回来了。
谢晚亭闭了闭眼。
小公主似旁若无人般向他行来,身旁的黑衣人似要阻拦,被奉阳候制止了,她忍着眸中的一汪清泉瞧着他,干哑的声音同他说着,谢晚亭,秦杨和怀秉哥哥从山上摔下去了,我找不到他们,这些人把我带回来了。
她说着,眼眶里的泪顺着脸颊淌落,怀秉哥哥死了,秦杨也死了。
谢晚亭将她揽进怀中,楚楚,没事的。
他将她揽进怀中时,凛冽的眼眸瞧着奉阳候手中的白玉瓶,冷厉的嗓音说着,让她走,让七陌云裳带她走。
奉阳候知道他是应下了。
他早就料到他会应下。
跟他爹一样是个情种,为了个女人不顾一切。
她很敏感,问他:谢晚亭,你答应了他什么?我可以陪着你的,不要做你不愿做的事。
他依旧宽慰她:楚楚,他是我爹,我没事的。
七陌与云裳缓步行来,他们刚经历了生死,与那些人厮杀至躺在那里没有丝毫气力,仿佛天地间除了还在飘落的雪粒子一切都静止了。
云裳躺在那里,口中冒着白气,暗哑的嗓音同七陌说着,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山中景好,又是雪天,多美,像小公主一样纯净无暇,只是,秦杨不在——七陌喘着沉闷的呼吸,闭了闭眼,只要主子和公主能好好的,我此生也是值得,我无父无母,主子给了我一切,也是我的一切。
七陌,等下那些狗东西再来,你走,我留下来杀他们,你若能活着离开,替我跟秦杨说一声,替我好好活着。
七陌无力轻笑,还是你走吧,我是男人,替秦杨护好你。
他们在漫天雪白里躺了很久,直到身体将要冻在那寸土地上,那些黑衣人却不让他们死,将他们带来了这里。
楚楚紧紧抱着他,这一次,却是怎么都不愿意再离开。
她嗓音湿湿的:谢晚亭,我不走,我们谁都不可以抛弃谁,你答应我的,不能食言。
他们谁都不弃谁。
可他也说过,会护好她的,更不能食言。
楚楚,你必须走,你若不走,我会把你打晕让云裳带你走,你瞧瞧他们两个,她和七陌都受了很重的伤,你还要让他们背着你吗?她哭了,再不忍着了。
他们都受伤了,可她知道,只要谢晚亭让他们带她走,云裳和七陌舍了命也会带她走的。
谢晚亭。
她愠恼的喊着他,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
听话,我不会有事,我会活着去找你,不会抛下你。
他的声音坚定,让她愿意相信他,可她还是不信,她瞧了眼向这边行来的七陌云裳ʲⁱᵒʲⁱᵒ,他们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迟疑片刻,她啜泣着,在他怀中垂眸说着:我走,我走……可,谢晚亭,你不能抛下我——曾经母妃嫌弃我不是皇子,安远说我没有她尊贵,太语湖那段时日里我觉着自己什么都不是,谢晚亭,你知不知道,你是个身上自带光的男人,你让我觉得原来最美好的我也可以拥有,可你若是死了,我会很痛苦很痛苦,再也不能好好活着。
她瞧见男人低垂的眼眸里泛着光,她深吸了口气,从他怀中起开转身随云裳七陌一同离去。
她没有回头。
不想让他看到她难过的模样。
也没有听见她从他怀中起开时男人暗哑的嗓音唤她:楚楚。
楚楚。
直到宣州客栈那处山脚下发出鸣笛,男人接过奉阳候手中的白玉瓶,毫不犹豫饮了下去。
茫茫飞雪,似是温柔了些,沙沙作响的雪粒子变成了大片大片灿白的雪花,飘荡在这座空寂的山脉,似有萧萧北风发出的回响,又似是山中兽物的啼鸣。
冷风卷起地上的雪落了男人一身,他倚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身姿依旧如松如柏,气质凛然。
四周静谧的可怕,他微抬下颚,似有光透过云层打在他眼上,灼眼得很。
此时应是辰时了吧。
他睨着远处,眸中透出深深遗憾,他还没同她在上京过这个冬日,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姑娘时,还是寒寒春时晨光微现时,小公主跪在武帝殿前的台阶下,他从她身旁而过,瞧了她一眼。
那时,他在想,怎会有这么执着的女子,为了给陆慎求情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外衫跪在那里,多傻啊。
武帝说要放了陆慎时,他脑中闪过她跪在那里的身影,他没有说什么。
而他那时,惯来不是会为了怜意而去放了谁的人。
他唇角露出笑意:楚楚,我想看你在冬日雪天里穿梭在梅林里的模样,在我心里,只有你能与冬日盛放的寒梅争艳。
争傲、争净、争义。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三个时辰——大雪似要将倚在那里的男人掩埋,他的发间身间覆满了雪,像极了寻雁江他与她一同堆得那个雪人。
只是,那时她故意将他堆得很丑。
和她一起,并肩做两个丑丑的雪人。
身上被冰雪冻得没有知觉,体内却似火灼,灼烧着五脏六腑,万蚁噬心,在身间爬来爬去,要将他的血肉吞噬殆尽。
男人面色惨淡,瞧不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只是他望着远处藏在松柏后的一株灿白的花时皱紧了眉,干哑的似是发不出分毫的嗓音说着,楚楚,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你很好,真的很好——是那些人的错,不是你……他们是对你生了嫉恨心,我的楚楚配得上世间最珍贵的一切。
楚楚——男人恍惚中似是瞧见小公主向他盈步而来,灿若骄阳,她笑声唤着他,谢晚亭——瞻之哥哥——夫君——你怎么不应我,我想让你陪我在云缈院赏月、下棋,我还做了你爱吃的糯米团子。
谢晚亭,你怎么不应我——这场大雪永无止尽,他的耳中一片混乱。
——上京的冬日比不得锦州晨起与夜间的寒凉,自也没有锦州午时的暖阳,腊月十六日,宫里举办了冬节,热闹的紧,今岁上京城外饲养的牛羊格外的肥美,正衬寒寒冬日暖一暖身子。
还有四日,宫里就要办喜事,处处皆是喜庆的紧,大红灯笼放眼望去似是长安街上除夕日那般通明热闹,大红地毯铺满了宫道。
三两成群的宫女嬷嬷面上满是笑意,寒寒冬日说些暖心的话,公主就要嫁人了,到那日咱们能领到不少赏银呢。
那是,公主出嫁那是上京最盛大的婚宴,到时候整个上京城里的百姓都跟着乐呵呢。
年长的嬷嬷睨了她们一眼,快些走吧,这几日宫里都忙,更得用心些。
待到大婚那日,尽皆笑语,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算下来,这场婚事是元宁年间最为盛大的礼仪了,冬日里人闲,整条长安街上热闹拥挤,水泄不通,喜轿行在被人群散开的道路上,足足有一个时辰,喜轿旁左右各有三位嬷嬷,撒了一路的喜银。
百姓们讨了当朝公主的喜银自是乐呵的紧,恭贺语混杂着,挤满整条长安街,嘈杂的很,可听在人心里又是暖心的紧。
这场大婚办的极为顺利,也极让人艳羡,在长安街上被人茶余饭后言谈了好几日都还没完,还被说书先生写进了书中。
盛大喜事给这个寥寥冬日增添了暖色,上京昨日夜里飘了雪,不过细细碎碎的,地上将将染了白,连脚印子都留不下。
好在,今日夜里又开始落雪了,天气阴寒,殿内放了好些盆银丝碳,烘的小公主脸颊红红的,她倚坐在榻上,已有好几日了,她睡得颠三倒四的,常常夜间精神的紧,白日里却困的不行,整的白苏紫芍也跟着颠倒。
好在,她的月星殿极少有人来,她自可神魂颠倒的过自己的日子,白苏给她添了杯梅花饮子,公主,您尝尝,奴婢新学来的。
葱白的手接过杯盏,轻轻抿了口,赞声说着:很香,这几日都用这个茶水。
是,公主。
白苏见她喜欢,兴奋的紧。
白苏,给我着衣,我要去外面看雪落。
白苏欲言又止,还是应下她,拿来件藕荷色披肩给她系好,戴上绒帽,同她一道出了内殿。
月星殿里烛火明亮,照着翩翩而下的雪花,似蝶,似羽,楚楚轻抬下颚,望了眼暗沉的天,突然,一阵风吹来,吹得雪花扑在她莹白的脸颊上,凉飕飕的,又瞬时被融化。
她怔怔。
上京的雪比起宣州,温柔了许多。
在院中待了足足半个时辰,她怔了会神,向殿内行去,今日早些歇下,明日一早咱们出宫,云缈院里还有我的物品,我要去收整一下。
是,公主。
她上了榻,白苏紫芍相视,疼惜的瞧了她一眼,默然退下。
◎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67.上京 · ✐[没有他,没有提他。
她所有的遗憾都留在了元宁二十三年。
]翌日一早,下了一夜的雪还未停歇,楚楚裹得严严实实的坐上马车出了宫,一路上她瞧着窗外又是怔怔的出神,瞧不出是喜是悲。
公主,您可要吃糖葫芦,往年冬日您最爱嚼糖葫芦吃,有次还黏着牙了呢。
她摇头:不吃。
公主,安远公主前几日大婚,您准备的贺礼陛下和娘娘都说您用心了呢。
白苏的话让她回过神来,眸子转了转,皇姐嫁了人,她只见她大婚那日欢喜的紧,不知她是否满意她所嫁之人。
她去了趟安远殿中就回了月星殿,她瞧着刺眼的红心里疼的很,之后都没再出月星殿。
每一声欢笑,都似与她的心悖离。
马车行驶着,她又瞧了眼长安街上,依旧是那般热闹繁华,人人都在过着自己的日子,满意且知足。
行至谢府门前,门是敞开着的,她提起裙据下了车,步伐有些急促的行进去,院中空荡荡的,可,可门怎是敞开着的?她轻盈的步子穿过垂花门,行至走廊上,又过了月洞门,进了云缈院,才止住步子,瞧了又瞧,这里似乎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只是荒凉了些罢了。
她轻唤着坐在古檀木桌前的人,谢双音。
蓝衣女子转过身来,露出欣喜,公主,你怎么来了?她说:我……我来取件东西。
谢双音轻叹了声,公主,我和我娘要回泉州了,奉阳候府被抄家,爹爹也入了狱,日后便很少能再见到你了,正好今日也与你道个别。
楚楚垂眸,早在前几日,她就听说奉阳候被关进了大理寺狱,那时她心中毫无波澜,如今听谢双音说起,心中泛起了恨意。
恨意,深深的恨意。
奉阳候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如今朝中他的党羽还在为他求情,他打的算盘是只要他还有一条命,有朝一日二皇兄登位他依旧可以位极人臣。
只是不知那日奉阳侯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奉阳候与飞潜狼狈为奸,却被飞潜所卖,锦州的两份罪证谢晚亭早就分了三路送往上京,奉阳候根本没拦住。
她问谢双音:何时去泉州?后日。
不过,我和我娘不会回老家,秦婷在那里,我不愿见她。
双音,一路顺遂。
谢双音离开后,白苏紫芍将云缈院收整了一番,她本打算着今夜在云缈院里歇下的,什么都收拾好了,她又改了主意,夜色暗下时回了宫中。
月星殿里灯火通明,内殿贵妃榻上容颜皎丽的女子坐在那里,手中随意翻看着书页,听到殿外有脚步声,透过窗牖张望了眼,楚楚,怎回来的这么晚?你父皇同我一起来瞧你,等了好一会,你不回来他就先回武台殿了。
楚楚伸出手扯住宜贵妃,母妃,我在街上闲逛了会,就回来晚了。
宜贵妃将她浑身上下瞧了个遍,脸色红润了许多,就是太清瘦了,小厨房给你煨的野鸡汤可用了?楚楚坐在宜贵妃身旁,抱着她的手腕冲她撒娇,母妃,我都用了,您和父皇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
是,她好着呢。
宜贵妃应了声:楚楚,秋嬷嬷是母妃疏忽大意了,母妃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听从奉阳候的吩咐,自你舅舅自尽,林家没落,母妃就没了心气,再不愿与奉阳候为伍,当初他利用你外祖勾结水寇之事胁迫林家,母妃不得已只能与他一同站在二皇子这边。
当初给你和谢——宜贵妃没在她面前提这个名字。
给你们下‘情念蛊’母妃也只是怕有朝一日二皇子登基,奉阳候这般心思深沉狠辣之人到时会将林家丢弃,你嫁给了他儿子,自是能将林家护住。
楚楚没接她的话,只是问:母妃,金嬷嬷呢?可回武宁府了?没,我让她在宜和殿多住上几日,母妃都这么多年没见过她了。
楚楚应着,好在母妃早些日子就已发现奉阳候将她与裴远舅舅之事暗中让人告诉了皇后娘娘,想以此报复母妃不再助他。
母妃跟父皇将此事坦白了。
母妃认识父皇后与裴远舅舅只是通书信,却再未有过逾矩之事,父皇口上虽没有再追究母妃,心里却始终是有隔阂的。
她窝在宜贵妃怀中,软糯的嗓音呢喃着,母妃——人死了后会去哪?她实在不知道,时光漫长,她要如何去度过这一生。
宜贵妃轻抚着她乌黑如瀑的青丝,轻缓的笑了下,母妃也不知,想是去了天上吧。
她又问:我若也死了,可以找到他吗?宜贵妃抚着她青丝的手颤了下,神色凝重,宽慰着她:楚楚,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们阻止不了的,离开的人再回不来,可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着啊!宜贵妃的话语有些急切,她是怕,怕她会做出傻事。
她比从前长大了许多,若说她对陆慎的情是烛火,烛火灭了她的世界突然黑了,她接受不了。
可她对那人的情却似烈阳,光不见了,她的心——坍塌了。
谢晚亭不是陆慎,他太过灼目,会让她往后的岁月都再遇不到比他更耀眼的人,无法取代,终日郁郁。
宜贵妃继续宽慰着她:这世上任何痛苦悲伤都有解药,不过是时间久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总会过去的。
她紧紧抱着宜贵妃,知道母妃在担心她:母妃,你要一直都在,你和父皇都要一直在,楚楚只有你们了——只有你们了。
宜贵妃离开后,她就上了榻,今日觉着很是疲累,躺在那里却是睡不下。
这几日她都会做梦,做长长的梦,梦见一个人,一个男人,可每次她要伸手去抱他时,他都会消失不见。
茫茫雪天,雪粒子打的她睁不开眼,可她还是奋力追赶男人的步伐,跌倒了又爬起,偶尔会摔在石块上,偶尔会被树枝刮乱了发,可她还是在空旷的雪地里迷了路,再也寻不见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歇息的时间开始日夜颠倒了呢?从那日,那日云裳给她来了书信,是在夜间,送信的人不知是如何进了宫里来,将信递给了她,自那以后,她觉着从宣州到上京的距离,似乎总是会在夜间将至。
她不想错过任何一封书信。
第一时间就要知道。
云裳来信说,盛怀秉与秦杨还活着,只是捡回了一条命,需要修养,过些日子才能回上京,她与七陌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
没有他,没有提他。
一字一句都没有。
那日,云裳七陌带着她来到宣州山脚下,正巧宁序带人赶到那里,她想跟着宁序上山去寻人的,可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沉沉的晕倒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在回上京的路上了。
云裳和七陌没有同她一起回来,他们去寻他家主子了,可,宁序给父皇的密信里说,宣州里他的人没有寻到他,宁序带人在半山腰与黑衣人厮杀了几个时辰,赶到山上时,雪白的刺眼,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处,那男人坚毅的身躯冻成了冰雕,他们将人带下山时,已经没了气息。
她是不信的。
她不信。
她偷跑出宫,骑着一匹骏马要去宣州,可才出了上京,就被人拦住给带了回来,她日夜颠倒昏昏沉沉了好几日,如今才觉着清醒了些。
她想去宣州看看他,就算是他的尸首也行,可她又不敢去,只要她不去,就可以骗自己,他——还活着。
她问:白苏,咱们回来多少日了?公主,八日了,算上路上的时间已有十四日。
从宣州到上京的急信马不停蹄要三日,上次云裳派人给递的信已有三日了吧。
白苏迟疑了片刻,应着她,是,公主,云裳姑娘说,会常给您来信的。
她话音才落,月星殿外似是有响声,她猛然坐起身,鞋子都未穿上向殿外跑去,瞧见紫芍立在院中,她急促的问着,可是云裳来信了?紫芍笑声应着,公主,是,是云裳姑娘的信,给您。
紫芍刚从来人手中接过密信,就瞅见公主慌乱的跑出来。
上次来送密信的人是偷偷进宫的,她怕他下次进不来,就将自己的公主令牌给了他,此时,送信之人已经离去。
楚楚折开密信,手指微不可查的轻颤,怔了片刻,她垂下眼眸,转身又回了殿中。
自这次密信送来之后,一直到除夕夜,云裳每三日都会给她来一封信,不早不晚,整整三日,她总会在第三日的夜间静静的等着,她也不知在等什么,或许突然有一天云裳的信上就有了他的名字。
这是她的希望,她还能每日如常生活的希望。
成为了她的习惯。
也成了云裳的习惯。
宣州城内,因着除夕夜,在一处整洁干净的小院里,屋内燃着木炭,三人围坐一起饮着酒,饮了好些酒。
云裳,你这是何苦呢,你给公主每三日一信,要给到什么时候?他们都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七陌不满的说着,大人已经死了,他的尸首都是我亲自埋下的,你和宁序也在,咱们都是真真瞧见了的。
说完,七陌又瞧向秦杨,适才你不也才去大人墓前同大人饮过酒。
公主不让把大人送回上京,她也不来瞧大人,可,大人死了就是死了。
七陌说着,嗓音里已泛起沙哑。
云裳笑,一直笑,七陌,只要公主愿意等着我的信,只要我云裳还活着,我就会每三日往上京送一封信,我这辈子就在宣州待着了。
她还记得,那日小公主看着她和七陌身上的伤那泪珠子止都止不住,她知道,因着大人,也是因着她和七陌。
尊贵的小公主为她流了泪,哭的不行,还让她一定不能死。
她当时眼圈泛热,故作无赖的与她说,公主,我死不了,喜酒我吃过,可你和大人要成两次亲,这样的喜酒我还没吃过,所有人都会没事。
小公主哭的更厉害了。
她知道,在上京,公主定也是泪落个没完。
她的泪就像金豆子,太珍贵,不能落,那日,送信的人与她说,公主听到外面有动静慌乱的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她知道,公主在等她的信。
自那之后,她从未让信晚送出去过一刻,一刻都不行。
——云裳是错了的,楚楚自回到上京,从未落过一滴泪。
她倚在床榻上,深深打了个哈欠,说:白苏,我困得紧,要睡下了。
公主,今夜除夕,要守岁的,辞去旧岁迎新岁,要守得,您若是困了,奴婢陪您去贵妃娘娘那里待会吧。
她轻摇头,还是不去了,前段时间父皇与母妃关系淡漠,父皇去了母妃殿中,一会还要离开去坤宁殿,我怎能去打扰呢。
白苏紫芍见她闷,又找乐子说着:公主,咱剪窗花吧,我和紫芍今日才跟林嬷嬷学来的,还能剪出小人来呢。
楚楚知她们两个的心思,颔首应了,行,你去把红纸剪刀取来吧。
殿外寒风瑟瑟,她们剪了两个时辰的窗花,小公主初次剪窗花就选了最难剪得,足足两个时辰,剪坏了好多张纸,终于剪成了人像。
此时也已过了时辰,元宁二十三年在她手中锋利的剪刀下结束,今时,已是元宁二十四年。
元宁二十四年。
她所有的遗憾都留在了元宁二十三年,她愿意跟着时间的步伐走,将所有都留在元宁二十三年。
手中的人像被她提起,收进了床榻里侧的小木屉里,那里乖乖巧巧的躺了好几样物品,有那个泥塑人,有那对木貔貅。
还有这个她剪了两个时辰才剪成的人像。
至初一日,一上午她都在武台殿里待着,午时,去坤宁宫用了家宴。
盛砚与盛翊都在。
盛砚一如平常,待楚楚极为温和,给她夹菜,问候她许多。
从前,安远欺负她时,盛砚虽与安远都是皇后所出,却也会帮着楚楚,他是太子,向来谨慎独身,从不偏颇任何人。
自太子妃离世后,东宫里也只有一位良娣,盛砚常常处理公务昼夜不歇,前段时间还给累病了,朝中大臣皆上书武帝称太子仁德勤政。
楚楚听母妃说起过,皇后母家权势比不得奉阳候,当初奉阳侯是陪着武帝登基立下大功的老臣,太子便事事都想尽善尽美,以让父皇满意,让朝中众臣认可。
盛翊待楚楚虽也是笑脸相迎,却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他待楚楚很亲切,楚楚嫁给谢晚亭时,盛翊更是与她亲近,而此时别人或许察觉不到,楚楚是能清楚感觉到的,二皇兄心里怨她恨她。
自奉阳候被关进大理寺狱,谢家被抄家,楚楚在武帝面前是有意无意提过盛翊的,就算奉阳候将罪都揽了,父皇又如何能不疑二皇兄?她就是要加重父皇对他的怀疑,就算宛妃娘娘与二皇兄已在尽全力去补救,她也要在父皇准备打消对他的怀疑时再度让父皇起疑心。
这样,他就会有所顾忌,不会派人去宣州。
若他还活着,二皇兄也不敢再去害他。
用了家宴,她就出了宫,去了城南杏花巷处的公主府,年前她留秋嬷嬷在这里,给上京里穷苦人家还有来上京乞讨的人施粥,今岁冬季冷的时节比往年长些,她已跟武帝言说,要用自己的岁银留在宫外继续施粥,到上元节再回宫。
她每日辰时在杏花巷拐角处施粥,第一日来吃粥的人少,煮的粥却多了,第二日减少了量,可来的人又多了。
直到第三日,才将将好。
她瞧着白苏紫芍忙个不停,她立在竹筐处将里面的大白馒头递给排队的人,常常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她也不去歇着,也不嫌累。
正月初十日,白苏笑吟吟的从别处行来,公主,梧桐巷里也有人在施粥,这个人公主还认识呢。
楚楚瞧着她,别装神秘了,谁也在施粥?公主,是陆公子,适才陆公子见了我,还说待他忙完,要来这里帮我们呢。
白苏说着,陆慎就向这边走来了。
楚楚。
陆慎见着她,一直都唤她小名,也不与她行礼,当初在陆府时,正因着他唤她公主,与她说尊卑,将她彻底伤害了,所以,他还像从前那般直接唤她楚楚。
她应声,唤他:陆慎。
你不是开了学堂,在教书吗?陆慎冲她轻笑,如今年节,学堂休假,我就闲了下来,知道你在杏花巷施粥,我也想尽一份力。
楚楚颔首,今岁天寒,我在宫里闲着也无事。
她是不想让自己闲着。
直到上元节前日,杏花巷上晨起依旧冒着袅袅白烟,泛起的白雾将小公主整个人罩在里面,她轻嗅着红豆粥的香甜气,今日粥里加了好些桂花蜜,待来吃粥的人都散去,白苏取来一只青玉碗给她盛了粥,她拿起汤勺没一会就用完了。
待要回公主府时,陆慎从杏花巷东街处行来,手中还提了个油纸袋,是她爱吃的肉干,只是,她许久未吃过了。
陆慎将油纸袋递给一旁的白苏,笑瞧着楚楚,楚楚,今儿天好,可要去街上走走,今日上元节,我陪你去挑灯笼,听学堂里的孩童说长安街新开了家‘剪纸灯笼’,可着你的意做出来。
楚楚敛了敛神,垂眸思忖片刻,又瞧向他,不了,这些日子施粥挺疲累的,我想早些歇下。
她是打算着今夜上元节,去云缈院里待着的。
陆慎自是知晓宣州之事,他来此也只是怕她难过,越是灯火通明热闹的节日她越会难过。
他说:楚楚,既然你累了就早点歇着,我等下去买来灯笼给你送过来,你定会喜欢的。
楚楚轻笑:陆慎,不必了。
这几日她都不再唤他陆慎哥哥。
她话少了许多,生硬而冰冷,没有缘由,只是疏离。
好,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楚楚应声,回了公主府,白苏跟在她身旁,她还以为有陆公子陪着公主会开心些,可公主不但不开心,反而面色更难看了。
今日上元节,公主定是思念首辅大人了。
这些日子,公主没提起过,她们自也是不敢提。
可首辅大人已经不在了,公主总要走出来的,陆公子从前待公主极好,现在待公主的心意也昭然可见。
公主却连话都不愿再多说一句,将陆公子拒的彻彻底底的。
夜色将至,昭昭明月,白苏紫芍将竹篾灯挂满了云缈院里的古榕树,亮堂堂的,像一只只小精灵随风颤动着,古檀木桌上茶壶里泛着的热气轻盈婀娜的飘来飘去,楚楚躺在摇摇床上,白苏给她拿了狐皮毯搭在身上,让她安静的在那怔神。
莹亮的眸子瞧着天上圆月,似与月争光,许是瞧的眼酸了,微红的眼皮颤了下,冻得发凉的脸颊上划过一丝温热,她下意识用指腹去触。
是水。
温热的水。
一月又三日,她从宣州回来一月有余了,她让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提他,身边也没有人提,云裳每隔三日的书信上也没有提,可她还是忍不住想他。
想的心抽抽的疼。
抑制不住的疼。
她未提过他的名字,就连在心里默念都没有,可,谢晚亭,我想你了。
楚楚想你了。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所以,你一定还活着,云裳说——她还在找你,我一直在等,在等你。
我的生辰都过了,也不知你说要带我去的地方是哪,你那时若告诉了我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想你的时候去瞧瞧,在那里等你回来。
我的玉貔貅你还没还我,你答应要给我做的竹笛也还没做。
我那么相信你,原来你是个大骗子——可你那般矜贵自傲的一个人怎么能是骗子呢——。
我就在云缈院里等着你回来,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十年,我会一直等着你。
等你回来教我骑马、射箭、陪我下棋,只要与你在一起,怎么都可以。
谢晚亭,你定是不舍我难过的,所以,你要快些回来。
许是今夜的月色太过温柔,她躺在那里一点都不想动弹,自顾自的呢喃着,似有说不尽的话语。
她觉着身上有些寒意了还是不愿动,也不想喊白苏紫芍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脚步声,沉重有力,不是白苏紫芍,她怔了瞬,沉稳的脚步声离得她越来越近,她慌忙起身,差点没从摇摇床上摔下去。
◎作者有话说:她唤他陆慎。
自从他说,以后只能唤瞻之哥哥——下章某人要回来了。
◎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68.他与她(一) · ✐[楚楚,快上榻来,别冻着了。
]她望着离她只有一寸距离的男人,凝了他许久,将他上上下下瞧了个遍,一遍还不够,又瞧一遍,她嗓音喃喃的唤他,带着一丝畏惧,畏惧这个男人又像从前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突然又消失不见。
可现在她不在床榻上,她在云缈院里的摇摇床上,她没有睡下,所以,是他回来了。
定是他回来了。
她就说,他不会死的,他不会骗她的。
谢晚亭。
男人也唤她,楚楚。
她问他:你回来了,何时回来的?楚楚,我回来了,回来见你了。
她掀去身上的狐狸毯子,从摇摇床上下来,就要上前去抱他,可就在她要触到他时,男人向后退了一步,让她扑了个空。
她不解的看着他:谢晚亭,我想抱抱你,让我抱抱你。
男人嗓音依旧清润,楚楚,不可以,你不可以抱我。
她眸中泛光,不解的瞧着他,她想抱抱他,感受他的体温,感受他是真的回来了,可他却躲开了。
他说:楚楚,我陪你下棋吧。
她啜泣着晃了晃脑袋,黛眉蹙着,不,谢晚亭,不,我只想好好瞧瞧你,我太想你了,我想瞧瞧你。
见男人怔神,她抬步上前还是去抱了他。
可她扑了空,身子轻颤,从摇摇床上惊醒过来。
是梦。
又是梦。
她抚去脸颊上温热的泪液,自责的低喃,我不该抱你的,不该抱的,我应让你多陪我一会,是我太贪心了。
她慌乱的下了摇摇床,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内室,躺在床榻上,让自己睡去。
谢晚亭,我这就睡下,你要再来我梦里。
我想见你,就算是梦,也可以。
——正月寥寥而过,前几日皆是艳阳天,天气回暖,就连院中的地上都冒出了绿芽,随处可见的杨柳也都泛了绿,可一场冷风吹进上京,又突然落了雪。
听宫里的嬷嬷无意说起城外十里处的清河村有人因着倒春寒夜里给冻死了,楚楚就让她宫里的人去到宫中贵人女官处,凡是有不要的被褥棉衣都给搬来了月星殿,足足十个箱笼才装下。
这些宫里的物件向来都是顶好的,就算是贵人们闲置不要的,拿出去也是主贵的物件,楚楚最近更是不让自己闲着,让白苏紫芍陪着就出了城。
因着雪天路滑,赶车的护卫行得慢了些,又绕开了不平整的路,将要到晌午才到清河村,那些村民虽不知来的是什么人,可也能瞧出是贵人,那些被褥只是打开箱笼就能闻见香气,棉衣上更是有好闻的花香,上面的刺绣哪是寻常人家里能有的。
老人孩童领了后都合不拢嘴,不受冻了不说,还得了好物件,感激言谢之声连绵不绝,被褥与棉衣都发给清河村的村民后,小公主身上也覆满了雪,红如冬梅的绒帽都染成了雪白,她瞧了眼灰蒙蒙的天,再不回上京怕是就要回不去了。
她提起裙据就要上马车,身后突然有人唤她,姑娘,姑娘——楚楚侧首去瞧,是一位年近不惑之年的妇人,略显肥胖的身子在雪地里急促的行着,也不怕摔着,嗓音中透着急切。
待到行的近了些,妇人急促的面容上才透出丝笑意,姑娘,您是上京里来的贵人,可能帮忙给带封信进京。
楚楚瞧了眼白苏,示意她接过妇人手中递来的书信。
妇人冬日粗糙的手递上前来,粗哑的声音又说着,是送到上京城南杏花巷处的公主府,有劳贵人帮忙,贵人心善的很。
公主府。
楚楚怔了下,乌黑的眸子瞧着妇人,大婶,你找公主何事?妇人轻叹了声,面上露出忧虑,我这粗人哪能寻公主殿下有事,连公主殿下什么模样都没瞧见过呢,是我家那口子,昨日去砍柴回家的路上救了一个男人,他昏迷前硬撑着拿我家儿子的笔墨写了信,说是帮他送去上京城南杏花巷的公主府。
她怔在了那里。
今日落了雪,我就想着让贵人给带去公主府,不知……行不行?妇人见眼前的姑娘脸色越发苍白,不知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怯生生的问着。
可别得罪了贵人才好。
楚楚回过神来,抱着暖炉子的手指轻颤,冷风吹来,她声音颤颤的问着:那人呢,他在哪?说着,她拿过白苏手中的ʲⁱᵒʲⁱᵒ信,暖炉子都因她的慌乱掉落在了雪地上。
皱巴巴的粗麻纸上,被她温热的泪打湿,瞬间晕染开来,她突然笑了,满眼泪花的笑了,瞧了眼落着雪的天,笑了又笑。
一旁的妇人愣在那里,她哪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这,这贵人怎能看人家的信呢,看完了还这副模样,这姑娘适才明明还温婉恬静的紧呢。
大婶,你带我去见他。
妇人愣了下,才应声,行——贵人跟我来。
皱巴巴的粗麻纸上,只有笔力不稳的两个字,‘楚楚’。
就算笔力不稳,她也识得,那是他的字迹。
是谢晚亭的字迹。
他回来了。
妇人带着她很快就来到了自家院中,被丈夫扛回来的那人就住在左侧那间屋子里,她觉着,既然都是上京里的人,瞧着这位姑娘适才的模样定是认得他的。
将他带走了也好,这男人身上有伤,镇上的大夫来瞧过,说治不了,只能用些药试试,若是能被贵人带走,兴许还能有条命。
妇人家的瓦房檐上落满了雪,楚楚走近那间屋子时,房檐上好大一坨雪被风吹落直接打在她头上,她也没去在意,此时虽是申时,屋内却极为暗淡,她费力的瞧着屋子里的任何物件,也在很用力的去瞧清床榻上躺着的男人。
轮廓分明的一张脸,眉似连绵的山峰,薄润的唇泛着白,只是躺在那里,就能让人敬而远之,矜贵自傲的气息散在床榻周边。
除了他,还能是谁呢?她喉中湿润愣是迟迟发不出声响,直到在他床榻边上蹲下来,她才唤出了声:谢晚亭。
谢晚亭,我是楚楚。
她依旧觉得这是场梦,这些日子以来,她实在是做了太多梦,次次都落空,让她揪心的很,她看了他好大一会,突然起身,望向门口立着的白苏紫芍,这是梦吗?我是不是又做梦了?白苏紫芍同她一般激动,公主这些日子怎么过的她们是最清楚的,公……姑娘,这不是梦,是真的,真的。
妇人自是也瞧出来了,这位姑娘与那男子相识,瞧这姑娘的模样,与床上躺着的那位还是一对呢。
怕是——公主。
妇人上前一步,言说着,我丈夫昨日天色渐暗时从山中砍柴回来,在去上京的一处路上经过,正巧看到地上躺着个人,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回来后,他倒是醒了会,非要起身回上京去,说什么只有不到十里的路了,可他身上也没什么伤,就是整张脸惨白,昨晚那么阴冷的天不停的冒着汗,没一会他就连站都站不稳了,才拿纸笔写了信让给送去。
楚楚带着他回了上京,回了谢府。
其实,她初三日随母妃去灵山寺祈福时许下的心愿就是他能活着,她会尽自己所能去行善积德。
原来,她的心愿实现了。
她对白苏说:赏,待回到宫中去赏与你说清河村之事的人,都要赏。
是,公主,您都说了好几遍了。
云缈院里被雪染得白茫茫一片,贾药师提着个药箱步伐急促的行进来,去请他的人说是要去谢府,还那么急,他知道,不是大人回来了,就是公主生了病。
自是不敢耽搁片刻,急匆匆赶来了。
屋内灯火通明,将将燃起的银丝碳还未泛出热气,楚楚立在一旁,看似平和的瞧了眼贾药师,又瞧了眼躺在榻上的男人,白苏想上前给她将身上被雪染了寒气的衣裳换下也没敢去,与紫芍立在一旁等着。
贾药师半眯着眼,神色略显沉重,随即又放缓了些,恭敬说着,公主,大人身上的伤早就无碍了,只是大人中了毒,这毒已经解了,只是大人应是没日没夜的赶路触发了体内还未清理干净的毒素,才会昏迷不醒。
说着,贾药师轻叹了声,大人太累了,让他歇上一两日,我再开上几服药就能好了。
楚楚认真听着,神色温和了些,应了声,有劳贾药师了。
楚楚直到将煎好的药给谢晚亭喂下,才去沐浴洗掉一身的寒凉,白苏紫芍给她束干了发熄了几盏灯就去了外间。
屋内的银丝碳正旺盛的泛着热气,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屋外雪花飞舞,很是寒凉,而这屋内却是暖热的紧。
她心里也暖。
凑着那豆羸弱的光她从床脚轻缓的上了榻,将男人身上的被褥向上提了提,随后钻进了自己的被褥里。
她今日将他带回来时他身上冰凉的就似刚从冰窖里走出来的般,她将他抱在怀中,能感觉到凛凛寒气渗入到她身上,似是抱着个冰块。
她不知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只身一人晕倒在了离上京仅有十里路的路上,他定是实在撑不了了。
不然,以他的性子怎可能让自己晕倒在那里。
楚楚向他身前凑了凑,乌黑的眸子一寸不错的瞧着他,她第一次觉着原来只是就这么瞧着一个人就能热泪盈眶让她觉着上天对她太过眷顾。
葱白的指轻触着男人的眉,从眉而下又触上他的鼻,又落在他的唇上,她抱着他的手臂,轻笑着,谢晚亭,屋内很温热,不冷了。
她瞧着他,突然颤了下,撑起身子去看他,男人眼睫颤动,眉头蹙的不能再蹙,暗哑的嗓音痛苦的唤着她的名字。
楚楚。
她眼眶又湿润了,回着他:谢晚亭,我在,我在呢。
男人猛然睁开了眼,沉重的呼吸在燃满炭火的静谧屋内显得格外刺耳,泛白的唇动了动,喉结也动,似是干哑的厉害,他无力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轻声唤她:楚楚。
她含混的应了声,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她正要起身,被男人握住了手腕,楚楚,别走,让我瞧瞧你。
她不再起身,任他瞧着,强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冲他笑着。
男人瞧了她很久,却似还瞧不够。
她心里已翻涌成巨浪,只得故作打趣他,谢晚亭,你还没瞧够?楚楚,你清瘦了。
你清瘦了,都怪我。
她又要起身去给他倒水喝了。
她快撑不住了,又不想让他看到她哭的止不住。
我,我去给你倒水喝。
她轻盈的身子从一旁略过,给他倒了杯茶,男人坐起身,瞧着她,接过了她递来的杯盏,楚楚。
嗯?没事。
有她的回应,就很好。
谢晚亭饮下茶水,嗓子里舒服许多,待小公主将杯盏放回八仙桌上,他向窗牖外瞧了眼,外面白茫茫,似是落了雪。
是落了雪,他在城外晕倒时天色暗沉,灰蒙蒙的,风打在身上似是刀子,他下意识说着:楚楚,快上榻来,别冻着了。
夜色很亮,不是月光,是雪光,那豆羸弱的烛火在满是炭火的屋内燃烧的极为起劲,她不冷,一点都不冷的。
她上了榻,躺在他怀中,阖上眼,没有言语。
就这样,已经很好了。
楚楚。
嗯?男人垂眸看着她:无数次在梦中,你哭的厉害,唤着我的名字,可每次我让你不要哭的时候,你都不应我。
你在我梦里说我骗了你,你恨极怨极了我,再也不要理我了,当时我就怕了,就醒来了。
她在他胸膛磨蹭了下,笑他:谢晚亭,你还知道怕?你若是怕了,就好好的,不然我真的会再也不理你了。
他将她揽紧:我知道你定是在等我,就马不停蹄的往上京赶,晚一刻我都不愿你等,我只想你尽快知道我在,让你不要再伤心。
他说着,楚楚在他怀中听着,喃喃的给他回应,已有两个月了,惯来沾榻就睡的她也失眠了两个月,此时心中踏实极了,她很困,困的差点就要失去听他说的意识,可她还是在回着他说的话,回应着他。
屋内暖暖的,男人的声音渐渐停了,她在他怀中睡得香甜,她认为的没错,她所有的遗憾都留在了元宁二十三年。
元宁二十四年,是一个新的开始。
清晨醒来,楚楚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又翻了身,慵懒的将脑袋埋进被褥里,突然回了神,可,榻边没有他。
她急忙唤着,白苏,紫芍。
白苏挑开床帐,笑声问着,公主,怎么了?奴婢侍奉您梳洗吧。
澄澈的眸子迅速四下扫视,满是忧虑:我又做梦了……可,可那不像是梦,像是真的。
说着,她伸手去捏自己的脸颊,捏的红了一片。
疼,很疼,所以,现在是真的——他回来了,是梦。
没等她心疼,就听见清润的嗓音唤着她:楚楚。
她抬眸去瞧,男人一袭墨衣,身上沾染了雪向她行来,眉眼含笑,是她想念了很久的模样,她嗓音又湿润了,唤着他:谢晚亭。
她顾及不了什么,直接未着鞋袜下了榻,小跑着扑进他怀中,将他紧紧抱着。
白苏急忙退下,出了内室。
谢晚亭笑瞧着她,将她抱起,放在榻上,见她白如凝脂的脸颊泛着红,只那一簇地方红,他将微凉的手呼热,去给她揉了揉,你倒是这么舍得捏自己,我每次都只敢轻轻捏一下。
说着,男人真的轻柔的捏了下她的脸颊,楚楚,是真的,我回来了。
见她眸中依旧不安,谢晚亭扯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说:捏我,看我会不会疼。
谢晚亭。
随着这声轻唤她又将他抱的紧了些,冲他撒着气:我讨厌你讨厌的不行,你都让我快分不清梦和真实了。
他抚着她如墨青丝,哄着她:楚楚,外面雪落的厚,我带你出去瞧一瞧。
她抱了他好一会,才应着:好,今岁的雪我开始喜欢了。
她梳洗后,身上着了件木棉白绣冬梅披肩,绒帽上一圈狐狸毛将一张莹白的小脸团团围住,似是被枝叶包裹着的花苞,无暇而美好。
她提起裙据踏出屋子,一眼就瞧见了院中石桌旁那个堆得整整齐齐的雪人。
是她。
她笑着:谢晚亭,这次堆得比在寻雁江时好看了些。
男人轻笑,问她:那你还要也堆个我出来吗?楚楚瞧着他想了想,只一个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多不好,自是要堆个雪人瞻之出来,陪着这个雪人楚楚。
她说的随意,他却听出来了,孤零零的多不好。
孤零零的。
半个时辰后,又一个雪人被堆出来,二人进屋用了早膳,谢晚亭对她说:楚楚,我要进宫见陛下,你要一起去吗?她想都没想:一起去。
谢晚亭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两人踩踏在雪地上,行了许久,似是故意走的慢了些,从云缈院至府门前走了有一刻钟。
入了宫,谢晚亭去了武台殿,楚楚回了她的月星殿,昨日她让人跟母妃说她不回宫了,并没有说谢晚亭回来了。
如今,她想去告诉母妃,他回来了。
楚楚去到宜和殿时,宛妃也在,她温婉见礼,宛妃娘娘。
宛妃笑问她:永阳回来了,可将那些被褥棉衣都送到清河村了?嗯,送过去了,天气突然回寒,清河村处处是河流,地势低,比别处更寒凉些,有了那些被褥棉衣定能扛过去,宛妃娘娘您宫里给出的被褥最多,永阳替那些村民谢谢娘娘。
她不疾不徐却又极为客气的说着,她与宛妃说话似是还不如皇后亲切,宛妃待她向来温和,只是面上温和却不真心,皇后虽是因着宜贵妃待她态度不和善,该待她好时却也不会苛待了她。
还有小时候母后待她的好她都记着呢。
宛妃面色淡然,依旧笑着,永阳真是长大了,这嫁了人了就是不一样,只可惜我那侄儿是个没福气的,如此年轻就丢了命。
楚楚瞧着她,宛妃是知道谢晚亭不是奉阳候的儿子的。
她这般说,楚楚没回她。
宛妃又说:永阳,你不过锦瑟之年,莫要太伤心了,就算你嫁过人,可以你的容貌地位,这上京里的男儿还不是任你挑?宛妃话里满是讥讽,楚楚不明她在母妃这里是受了什么气吗,要如此讥讽她一个晚辈,没等她回她,宜贵妃笑出了声,宛妃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首辅大人是因公殉命,与楚楚也并非不合,楚楚也是让人心疼的很。
说完,宜贵妃又睨了她一眼,她的楚楚又不是被人休了?在这扯什么闲话,还不是楚楚在陛下面前提了盛翊与奉阳候的事。
再记恨也没用,黑的也不会变成白的。
是,是我说错了,永阳,我听闻上元节前你在杏花巷那处施粥,陆家那位公子常去寻你来着,宛妃轻叹了声,永阳这姻缘也真够波折的,心仪陆公子,陆家遭了难,嫁了瞻之,瞻之又——。
楚楚黛眉微蹙,面色很是不悦,宛妃娘娘,你口中的陆公子是谁?我记着父皇当初将陆家成年男子都处决了,我回头可要问问父皇。
宛妃面色微变,她倒是没发现永阳竟是这么能怼人,出去跑了一圈,倒是长脾气了,只是回着:永阳,你父皇是疼你。
宛妃意犹未尽的说着,你父皇是疼你,可你父皇老了,你母妃没有皇子,与皇后向来不合,如今也与她不合,将来无论是谁登基为帝,她母妃都不会善终。
她一个公主又能如何呢?如今也没有夫家庇佑,任你逞能能逞多久。
宛妃在这里又待了一刻钟,才起身说要回自己殿中,楚楚因着不想瞧见她,早就在宜和殿中的木秋千上坐着等谢晚亭了。
她是想跟母妃说谢晚亭回来了的,可宛妃在,她不愿说。
宛妃起身将要走出内殿时,谢晚亭也正向这边行来,他是臣,自是不能进后宫嫔妃的宫殿,可武帝让他先来,他稍后也会来这里。
楚楚目光一直瞧着宜和殿外的宫道呢,他个头高,刚转向这边,楚楚就瞧见他了,侧首急忙冲紫芍说着,快停下,停下来——◎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69.他与她(二) · ✐[同饮一卺,连为一体。
]紫芍硬是用蛮力让木秋千停了下来,她轻盈的身子似只灵动的鹿,提起裙据步子极为轻快的向殿门处行去,才一个时辰不到,她就想他了。
整个人扑进他怀中,唤着他:谢晚亭。
谢晚亭只觉一阵风,一道灿白的光衬着她身上以假乱真的红梅扑进他怀中,他将她整个人拥着,嗓音带着斥责说她:雪虽落的小了,却也寒凉,你在院中等我?她才不在意他的责问,说:殿内闷得慌。
谢晚亭将她绒帽上沾染的雪拂落,揉了揉她冻得红红的脸颊,还未开口,听得身后厚重的轻咳声,他笑着冲怀中的小公主说着,你父皇来了。
楚楚没从他怀中起开,反倒是脑袋向前凑了凑去瞧,还在他怀中就唤着:父皇。
一点也不羞。
谢晚亭也任由她扑在他怀里。
武帝眉头挑了又挑,瞧了眼她,随后又将目光落在谢晚亭身上,嗓音沉重的对她说:楚楚,来父皇这。
怎么了父皇?她似是瞧不出武帝眉眼间的不满。
待她走近武帝,这位威严沉稳的男人在她身前轻声说着,大姑娘了,这么不知羞,哪能直接就搂搂抱抱的。
武帝说完,眉眼间更加严肃:再说了,你不是让你母妃和我说你们和离了吗?怎么,现在又要好了?父皇告诉你此事由不得你这么随意。
她脸上笑意淡去,怔愣了片刻。
帝王威严。
当初宜贵妃和武帝说此事时,他着实是动了怒的,他赐下的婚他们和离还来了个先斩后奏,楚楚不懂事胡闹,可谢晚亭大她那么多,也这么任由她胡闹?当初他说尽了话让他同意娶楚楚,可还是和离了,如今想再娶他的小公主,没那么容易。
她扯住武帝的臂膀,不满的冲他撒闹着,父皇,您怎么能这样。
她还怨起了武帝。
此时,宛妃从殿内行出,已经瞧见了立在那里的谢晚亭,她似是突然失了魂魄般面露惧色,惨白的一张脸在冬日雪天里显得格外瘆人,她在怕,他已经让奉阳候府被抄家,若要继续查下去,翊儿也会被查出来。
谢晚亭瞧出了她的畏惧,依旧唤她,姑母。
宛妃恢复了神色,行上前来,嗓音有些发颤:瞻之,你可回来了,吓坏姑母了,还以为你——宛妃向前行了好几步才瞧见武帝,温静行礼,陛下。
武帝应了声,宛妃也在啊,正好,谢晚亭是你侄儿,他回来了你也该知道,省得为他伤心。
是,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宛妃在这叙了会话就离开了,她心中太过不安,瞻之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虽是怕陛下生疑没有派人去宣州,可宣州的人来信说亲眼见到他的尸首被埋,夜间还又去查探了番,怎就回来了呢?她离去后,楚楚和谢晚亭在宜和殿用了午膳,宜贵妃乐得合不拢嘴,这些日子她也是忧心的紧。
可才两月时间,她知道楚楚心里难受,从未与她提过再嫁之事,待得日后陛下西去,她能同他而去,可楚楚呢?林家已落败,皇宫里没有人会待楚楚好,她不能不为她忧心。
好在,谢晚亭回来了。
直到用完午膳,宜贵妃还觉着跟个梦一样,将楚楚拉去一旁故作恼她道:你这孩子,他回来了你怎么也不与母妃说?母妃,我来宜和殿就是来和你说此事的,可适才宛妃娘娘在,我不想说。
宜贵妃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孩子。
过了一刻钟,谢晚亭要离开宜和殿,楚楚让白苏给她系好披肩要跟着他离开,她正兴奋着呢,刚抬起步子,武帝凝着她,厉声问:你这是要去哪啊?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回府啊。
说完,她抬眸瞧着武帝的神色,知晓了他是何意,目含笑意,上前扯住他的手,撒娇道:父皇,我和他的和离早就作废了,我们是夫妻,我跟他回府怎么了?她还不满。
武帝冷哼了声:作废?你以为你跑去礼部对着礼部侍郎一顿拐弯抹角和离书就作废了?把大盛律法当作什么了?父皇,您生什么气,现在天色还早,我出宫跟他去长安街上逛逛您也要管?武帝见她似要发脾气,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也软了,冲她轻哼了声,天色暗下之前,必须回宫。
楚楚轻叹了声。
父皇这哪是在说给她听,嗓音这么大分明是说给谢晚亭听的,父皇这么一说,就算她想留在谢府,谢晚亭也会把她给送回来的,她不悦的应着,我知道了,父皇。
她和谢晚亭十指紧扣出了宜和殿,宜贵妃嗔了武帝一眼,陛下这是做什么?你没瞧见这两个月楚楚怎么过来的?你瞧瞧她那小脸清瘦的只剩骨头了。
宜贵妃惯会夸大的说。
她一顿说道,武帝叹了声气,和离的时候先斩后奏,现在又要和好,哪能这么容易就同意他。
他只是无奈,女大不中留。
宜贵妃坐在武帝身旁,一副看透了他心思的模样,陛下这是看准了谢晚亭对楚楚用情至深才会这般为难他,陛下不想楚楚再嫁给他啊?武帝冷哼了声:嫁,自是要嫁的,不过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将楚楚给娶走。
既然谢晚亭与他说宣德过几日就会来上京,那就让他来给他儿子求亲,到时候再说。
宜贵妃也轻叹了声,当初,她从宣州回来,刚一醒来就跑去礼部,愣是将礼部侍郎那般古板的人给左右磨道的将他们的和离书给烧了,还将存档也给划去。
她那时就打准了要做他的妻子,就算他不在了,也是他的妻子,你这个做父亲的,留不住。
武帝见她还打趣起他来了,笑道,出了趟远门,长大了,也不知谢晚亭让她在外面受了多少罪。
陛下,您就别操心了。
楚楚与谢晚亭一道出了宫,谢晚亭真就带她在长安街上逛着,细细碎碎的雪花落个不停,街道上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步伐急促,不远处有一老翁身着棉袄举着冰糖葫芦在那里叫卖,嗓音深远,谢晚亭侧首瞧她,夫人,可要吃糖葫芦?嗯?她先是疑惑的瞧向他,随后冲他冁然轻笑,不满的说着:你这是在打趣我,我只是想让父皇同意我跟你出宫来。
她说她是他的妻子,他都听到,也都记在了心里。
那你不愿我唤你夫人?没有,她不假思索回着他,反应过来后脸颊有些发烫,可,可我父皇说了,不能由着我的任性妄为和离书就不作数了。
她愁坏了。
不知父皇为何偏偏要跟她计较这些。
谢晚亭轻笑,楚楚,你父皇说的对,你当初提和离,我不该同意的。
她默了默,葱白的指在他掌心抓了抓,扯开他的话:夫君,我要吃糖葫芦。
夫君。
老翁将一串红若玛瑙似的糖葫芦递在男人手中,接了银子又乐呵呵继续向前叫卖着,雪日里呼喊声冒着腾腾的热气,将飘散而下的雪花融化。
谢晚亭将糖葫芦凑在她嘴边,她本是要接过来的,男人却没有要递给她的意思,宠爱的说着:张嘴,我喂你吃。
她知道他是怕她拿着糖葫芦会冻手,张开红润的唇,小心翼翼的咬下一颗裹满糖汁的山楂,谢晚亭瞧着她灿白的牙齿被糖黏着,因着山楂个大,小脸被撑得鼓鼓的,像只雪地里的小仓鼠,他笑着她,楚楚,瞧着你真好。
比梦里清晰,比梦里真实。
梦里她总在落泪,现在她很欢喜。
主子。
长安街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喊声,是七陌,他骑着马向他们而来,虽是前两日就知道主子还活着,可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看到主子好好的站在那里,眸子里酸酸的。
主子,我回来了。
七陌虽满是欣喜劲,却也难掩的疲累,谢晚亭瞧着他,辛苦了,回府中歇着吧。
七陌兴奋的回他:主子,我不累,我就想来见见你,云裳和秦杨都在府中呢。
楚楚扯住谢晚亭的手,满是娇态的对他说:我们也回府吧,我想见见云裳了。
她真怕这男人把她送回宫里去。
她不想走,她等了那么久,一刻都不想和他分开。
谢晚亭与她眸光相对,自是拒绝不了她:走吧。
回到谢府,秦杨云裳身上染满寒气的衣服都没换,倒是先从厨房里拿来了肉在云缈院里燃柴,边暖身子边烤起肉来,楚楚还没过月洞门呢,就闻到有烤肉的香气了,可,这味道是院中传出来的?她加快了步子,果真,院中那棵古榕树下那两个人坐在那里乐呵呵的烤着肉,楚楚脸上瞬时变了神色,她精心布置好的云缈院,云裳和秦杨在这里烤肉?院中的一应物品可都是顶好的,有些还是花银子都买不到的,院中的花花草草前几日天暖时都泛了绿意,不知被炭火熏染油烟弥漫会是什么心情。
好在落着碎雪呢,将它们盖一盖应会好一些。
七陌瞧见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他不过出去一趟,这两个人就在这里烤起肉来了?当真是不要命的。
从前云缈院里外人都进不来,这两个不讲究的人倒是毫不顾虑的在这里燃火烤起肉来了。
云裳还以为在玉塘县呢。
公主,大人。
云裳听见脚步声兴奋的唤着,你们回来了,我和秦杨烤了肉,咱们可得好生庆祝一番。
楚楚瞧着云裳的欣喜劲倒是没了情绪,反正这花也熏不坏,熏坏了可以再去买,院中其他物件熏了油烟气清理一番就是了。
她没了情绪,谢晚亭心中就算再不满,见她欢喜的同云裳叙话,拧着的眉也只好舒展开。
瞧了眼古榕树下燃着的柴火,又睨向秦杨和云裳,淡声说着:仅此一次。
雪天纯净一片,云缈院里一片和谐,看门的吴伯站在月洞门外没敢进来,唤着七陌,将手中提着的几个酒罐子递过来,这是秦杨云裳刚进谢府时就让吴伯去准备的。
烤肉如何能没酒?再说了,这下雪天吃酒吃肉最美了,他们三个可是赶了好几日的路。
大人定不会不允的。
楚楚与云裳话说个没完,用了块精瘦的羊肉,瞧着他们都饮着酒,如何能不想也来一口呢?可,谢晚亭不让。
她只好咽了咽口水,继续用着她的桂花蜜茶。
眼瞅着天色渐暗,她微仰头瞧了眼天幕,下意识又向月洞门处望去,果真,父皇身边的内侍齐公公已经候在那里了。
她起身,瞧了眼谢晚亭,眸中不自觉的泛起丝丝缕缕的不舍,可,父皇已经让人来带她回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月洞门处轻喊了声:天色还早呢。
齐公公候在那里,笑应着,也不催她。
她的任何情绪自是都逃不开他的眼,男人眼眸深邃,轻轻拉住她的手,低声问她:楚楚,不想回宫?他似是知道答案,可还是要问上她一问。
她乖巧的点头:我,不想,云裳他们都在,我也想和你们热闹。
谢晚亭抚了下她鬓角碎发,起身瞧向月洞门处,淡声说着:齐公公,公主今日不回宫,你与陛下说,我会照顾好她的,不必忧心。
楚楚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与齐公公说。
齐公公细细的听着,面露笑意,陛下与他说了,公主带不回来他也不用回去了,可公主根本不愿回,首辅大人这语气又太过强硬,是根本不让公主走,他欲言又止还是应了声,是。
先回宫跟陛下说,任陛下骂吧。
首辅大人说会照顾好公主的,可陛下防的哪是别人,让小公主回宫,防的就是首辅大人哪。
她着实不愿走,谢晚亭又何尝不想让她留下,他太想她能留下了,他知道这两月时日里,她定是过的很痛,她不想和他分开。
他只会更不想,更不想和她分开。
适才他问她时,是那么怕她说要走,他真的,一刻也不愿和她相隔。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他们再也不要分开。
齐公公离去后,秦杨七陌他们赶了几日的路又吃了肉饮了酒,困意都袭了上来,自去歇着了。
云缈院里瞬时静下来,只有雪落的声音,楚楚能留下来自是欢喜的,她笑瞧着他:我父皇明日定会骂你的。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那就骂吧。
在院中待了半个时辰,二人下了几局棋,就回了屋内,身上染了寒气,白苏紫芍早就将屋内燃满了碳,也备好了水让她沐浴,同从前在云缈院时一般,她会先去沐浴,谢晚亭在桌案旁翻书,待她沐浴后,他才会进净室。
往往他从净室出来时,她都已困得睁不开眼。
今日,她沐浴后,没有上榻,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怔怔的瞧着窗外,夏时外面落雨,她瞧着院中的每处角落都黑漆漆的,吓人的紧,此时外面落着雪,倒是瞧哪里都有一丝丝雪折射出的光亮。
今夜似乎与从前不同。
她和谢晚亭之间有种不可言喻的情愫在,说不清道不明,似将要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又似冬日湖面上结了薄冰的霜花,不能去触,却印在心间。
此时,他们之间情意绵绵,昨日与他共宿一榻没觉着有什么,今日反倒心中慌乱乱的,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可她知道,父皇说了那些话,她就算留在这里,谢晚亭也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可还是心中慌慌的,心跳都变得快了许多。
她怔怔的出着神,白苏紫芍早就出了内室,她伸出手轻搭在嘴边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向净室处瞧去,正巧,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她直直瞧着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男人何时跟她这般不见外了,中衣也不系好,胸膛微微袒露着,她从贵妃榻上起身,行至他身前,抬眸瞧了他一眼,伸出葱白的指给他扯了扯衣服。
这种动作看似是给他提衣服,却太过亲密,满是暧昧情愫。
她故意的。
怎么不上榻,在窗边会凉的。
男人似是不在意她适才的动作,神色依旧稳重,瞧着她身上只一件绯色中衣,这屋内炭火烧的再旺,窗边总有冷风窜入的。
我在等你,上了榻会困的。
她嗓音清丽的说着,目光还向他身上瞧了瞧。
从前,他从净室出来,她也会这么瞧他。
谢晚亭冲她挑眉轻笑,拉住她的手按在他腰腹上,乌黑的眸子瞧着她,低声道:抱紧。
楚楚黛眉微抬,不解他是何意,乌黑的眼睫垂落着,问他:这是做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想这样抱着?从前她只能瞧着,睡着后会去抱着,像此时这样清醒着去触他仅着一件中衣的腰腹。
还是第一次。
何时想这样抱着了,没有。
她不承认。
可柔软的手却依旧紧紧抱着他,问他:谢晚亭,你为何不让我饮酒,难不成还怕我轻薄了你不成?她眼眸灵动的望着他,嗓音软糯糯的问着这个与自己相拥的男人。
谢晚亭俯身,凑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我被你轻薄了太多次了,我是怕……你醉酒后再轻薄我,我会对你不客气。
对她不客气。
男人嗓音低沉,沁入她耳中丝丝缕缕的醉人,她本没懂他话里的意思,可他说‘不客气’三字时瞧她的目光明显似是一头ʲⁱᵒʲⁱᵒ猛兽要吃了她的模样。
她懂了。
却没接他的话,反问着他,我什么时候轻薄你太多次了?才不会呢。
男人在她耳垂轻啄了下,不满的说着,你每次都忘得一干二净,楚楚,轻薄了我是要还的。
任他怎么说,她都是不怕的,她知道,他疼爱她。
她似是挑衅的冲他耸了耸鼻尖,首辅大人,你要楚楚怎么还?你——能对我做什么?她着实太过分了些,当着那么想要她的男人说出这些话,纵使是谢晚亭,也抗不住。
况且,她故意挑衅他的模样太勾他了,男人一颗心抑制不住的砰砰作响。
谢晚亭松开她,抬步至八仙桌处,添了两杯酒,回身递给她。
她问:谢晚亭,你——添酒做什么?问完后她才明白过来,去岁他们大婚之日她因着心情郁郁,二人饮合卺酒时,其实——她没饮。
原来,他知道。
所以,他是在弥补那时的遗憾。
她轻声喃着:合卺酒。
同饮一卺,连为一体。
酒液香醇,泛着甜意,他与她,共饮。
谢晚亭将她拥入怀中,与她额头相抵,他们离的那么近,他却依然觉得看不清她。
所以,他微凉的指腹在她脸颊轻触,他吻了她的额,吻了她那双为他流泪的眸。
他们吻在一起,温柔、温和、炙烈——漫长的亲吻里,含了太多的情愫,恍若数年的两月光阴终是让他们之间的情意变得不同了。
更加深厚,更加浓烈。
他们太渴望彼此了,试图用亲密来舒缓两月以来的所有思念与悲痛,怎么——都不够。
她觉着就要无法呼吸,在他怀里轻轻颤动,男人不再吻她。
将她紧紧抱着,俯身将下颚埋在她颈窝,滚烫的气息灼的她耳根发烫,暗哑的嗓音回着她适才挑衅他的话,谢晚亭,你,能对我做什么?他不愿再克制。
楚楚,我要你。
他要她,与她共度。
首辅大人起初是有意让她回宫的,既然武帝让她回宫,便不急在这一时,他与她——来日方长。
可此时,他改了主意,他想对她做什么。
这实在也不能全怪他,他心里的人在他怀中眸光氤氲的看着他,他扛不住。
‘我要你’他说的霸道且强势,可随之而来的是温柔的询问,楚楚,可以吗?从他与她饮合卺酒,她就知问错了话,男人与她离得很近,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血脉贲张与他的深沉渴望。
她笑他:谢晚亭,你不是能忍,不碰我——◎作者有话说:下章圆房~◎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emm~删改了十几次,宝子们脑补着看,总之就是他 很 厉 害~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改,好痛苦呜呜呜~-完-70.共度 · ✐[圆满]她体会着将这个心志坚毅冷情的男人拿捏的乐趣。
他不让她饮酒,是有忍着不碰她的心思在的,而现在,她知道,他太渴望她了。
她早就是他的妻子,自是愿意的。
可她还是动了坏心思:谢晚亭,我怕——她怕,就是在告诉他,不可以。
谢晚亭闭了闭眼。
却是与她所想不同,男人攥着她的腰,丝毫没有不再与她亲昵的心思,在她侧颈处落下一吻,随之而来的是灼人的滚烫。
他在吻她。
炙烈而强势,不容得她有丝毫反抗。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楚楚,晚了,怕——也晚了。
楚楚叹息,这男人——太坏了。
她本想逗逗他的,却被他强势的占有。
他定是早就看出了她的坏心思。
她被他的气息灼烫的身上软绵绵的,整个人伏在他怀中,在他胸膛轻轻磨蹭了下,软糯的嗓音同他说着:谢晚亭,我们圆房吧。
圆房。
谢晚亭笑了,他想起从前在云渺院那次她醉了酒非要去沐浴,说要与他圆房,他瞧着她莹白的脸颊泛着桃红,惹人的紧,故意逗她,说不跟醉鬼圆房,她非要闹着要去用醒酒汤,被他拦住后她吻了他,没一会躺在榻上就睡着了。
谢晚亭,你笑什么?她以为男人在笑她刚才的话。
可她话刚说出口,突然脚底一轻,整个人被男人有力的手臂抱起,她下意识勾着他的颈,被他放在软绵熏好香的被褥上,他眸中含笑对她说:楚楚,我没笑你。
她不信:嗯?唔——男人吻上她的唇,温和的探入,感受着她的绵软,嗅着她的气息,没有别的香气,只是她的气息,他与她舌尖的缠绵,是隔了两月有余深沉想念。
男人喷薄的气息将小公主灼烫的厉害,她回应着他的吻,这股旖旎情愫弥漫在床帐内,让她被感染,不受控制,整个人似被屋内的碳又似是被他灼烫的难-耐,她觉着浑身酥软,没了气力,任他吻着,被他带动着。
绵软的指腹触着他宽阔的脊背,顺着肌肉纹路一点点下滑,这男人平日里瞧着身躯颀长极为匀称,让人很想探究内里,此时,她触着他的肌肤,原来外在引人入胜的,内里也这般诱-人。
诱着她。
她的指腹落在男人发间,来回摩挲着,紧致坚实的肌肉极为有力,亦很有触感,她感受着他的体-魄,被他炙烈的吻着。
只是这个吻已让她身体酥软,她有些紧张,心里有丝丝怕,却又享受着男人带给她的这种感觉,她觉着,她似是将要融化的霜花,由不得自己,只能渐渐化去。
男人炙热的唇吻着,他摸索着,极为生疏,任由自己被心中情愫驱使。
吻她的间隙男人低哑的嗓音唤她的名字,楚楚。
他喜欢唤她的小名,很喜欢很喜欢。
从前她不让,可他就是要唤她楚楚,他想要做与她亲近之人,楚楚。
她被灼烫的轻喘着应他,谢晚亭——谢——晚亭。
他也同样喜欢她唤他的名字。
她唤着他,谢晚亭,你——男人猩红的眸子睨着她,她在等待,被体内的炙热灼烧的像濒死的蝶,无力绵软的唤着他,让他不可自持。
而不会去随着她。
窗外雪似是下的愈发密集了,雪花一片一片落下,虽无声响却敲击在大地上,冷风呼呼的吹着,将院中树上、花草上的雪吹散了又落下。
吹散了又落下。
银丝碳烧的很旺,屋外冻人的紧,屋内却闷的人喘不上气来,男人额头上、身间覆着一层薄薄的细汗,触上去湿湿的,相对于她的体温,那细汗有一丝凉。
从前,她只是偶尔瞧话本子看到过,心里既恐慌又充满期待,原来,床笫之欢是这般的。
两个月以来的思念全渗在了这场欢-愉里。
她反应过来后羞的阖上了眸子,随后又将目光落在她脸颊上,唤着她的名字。
许久后,她眼眸半阖,染满水雾,她唤着他,谢晚亭——可他还是顾念她。
男人把她整个揽进怀中,在她额头轻吻,又在她发间磨蹭了许久,暗哑的嗓音唤着她,楚楚。
她过了片刻才回应着他,谢晚亭。
她唤着他的名字将他紧紧抱着,脑袋埋在他胸膛处,又唤他:谢晚亭。
许是被他的体温拥着,她脑中满是这两个月以来对他的想念,以及无尽的委屈。
回到上京落下的雪,皇姐的大婚,热闹的除夕,灯火璀璨的上元节,所有所有,都是她一个人孤独的度过。
她想他。
可又没有他。
脑海中满是这段时日的记忆,太过痛苦。
这般想着,她的眼泪落下来,嗓音暗哑带着丝哭泣唤他的名字,男人感觉到胸膛处湿热,随即是她的啜泣声,声音越来越大,哭的越来越很,似是满腹委屈。
一向心如磐石的男人慌了神,垂眸去看她,却瞧不见她的神色,他嗓音自责的问着:楚楚——他唤她:楚楚。
她在他胸膛处晃了晃脑袋,低沉的哭音答着他,没有,谢晚亭,没有——他宠溺的问她:哭什么?我不敢信你真的回来了,这两月时间里我怕极了,怕真如他们说的,你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说着,哭的更厉害了,满是委屈。
谢晚亭蹙眉,他常做的梦,他的楚楚在梦里哭个不停,哭的他心都绞痛着,他想要去哄她,让她不要再哭了,可他无论说什么,她都哭个不停。
原来是真的。
都是真的,他的楚楚在很委屈的哭着。
他给她擦着泪液,嗓音暗的似是坠入深窟:楚楚,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你,不要哭,好不好。
不要哭了。
男人眸子泛红,眼圈热了又热,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哄着她:楚楚,不哭。
他哄她也没用,她止不住,直到哭的累了,才在男人身上又捶又打又咬,解了气后,才从他胸膛处探出脑袋来,愠恼的睨着他,娇怜的模样唬着他:谢晚亭,你若再让我这么难过,我就不原谅你,不等你了——你听见了没?她愠恼的抬起葱白的指又捏了他的脸。
捏的很轻。
谢晚亭只是看着她,整颗心早已被揪着,他温柔的说着:楚楚,是我的不对——不让你难过,再不让了。
她将他抱紧,说话要作数的。
他顺着她:作数。
他能在睡梦中醒来,皆是因着楚楚。
楚楚在等他,他要回来,不能让她一直等着。
昨晚和今日白天她都乐吟吟的,他一直没敢问,原来她所有的委屈都被压在了心里,不想让他担心,他的楚楚不需要这么懂事,她只要做自己就好。
楚楚窝在他怀里,本就疲累的不行,又哭了一场,微阖着眼似要睡去,男人轻声说着,楚楚,我抱你去沐浴。
她应了声。
床榻上已无法再歇息。
沐浴后,她的困意也不见了,适才哭红的眸子泛着笑意,扑在男人怀里跟他怪,抓他的痒。
还用娇润的嗓音怨他:谢晚亭——都怪你。
她怪他的很多,于是她说怪他时语气加重了些,真让她说些什么,她也只能说出适才的事怨他来抒发这许久的委屈。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也着实是真的。
谢晚亭轻叹,闭了闭眼。
不用她说,适才抱她去沐浴时他也是都瞧见了的,她——明明他已经在极力顾着她了。
他还能怎样,一边给轻轻揉着,一边把怀中的人儿哄着,直到人家不再怨他。
她跟他闹着闹着两个人就又拥吻在一起了,适才沐浴时首辅大人眸子便暗沉的不像话,忍过去了。
她说——她有些疼。
此时,就算再想要她,也还是止住了。
她闹他,可他不能不顾及她。
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她。
翌日一早,她睁开惺忪的眸子,翻了翻身,才注意到谢晚亭不在,心中下意识的空了一片,眉眼间满是慌乱之色,这个男人怎这么讨厌,昨日她醒来时他就不在,今日又不在。
不知道她会怕吗。
她唤了白苏紫芍来,虽是昨晚这两个小丫头早早给备了水,可她还是没让她们瞧出她身上疲累的不行。
她本想继续在榻上歇着的,睡上几个时辰,总能歇过来,可她想到谢晚亭进了宫,昨夜她没回宫,父皇指不定怎么骂他呢。
她睡不下,要进宫去。
梳洗后用了早膳,正要出去,云裳来了云缈院,笑眯眯的对她瞧了又瞧,公主,你这是要去哪,不好好在屋里歇着。
她想都没想回云裳:歇什么,我要进宫去。
云裳嘿笑了声,公主,我听说秦杨在公主府做过你的护卫,他说那里可美了,我想去瞧瞧呢。
她颔首应着:你去吧,让秦杨带着你,门口守卫不会拦你的。
云裳见她就要走,跟在她身后,公主,你不在,我去那里有个什么劲,等你从宫里回来我再跟你一块去。
楚楚侧首瞧了她一眼,云裳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呢?那你在这里等着吧。
云裳笑应着,好咧,公主,我等着你。
云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笑了声,还不是为着大人着想,昨日夜里她虽有些吃醉酒,可躺在榻上却没睡着,听到垂花门处有脚步声,就出门去瞧了瞧。
又是宫里的齐公公。
她趁着那股醉酒劲一把将齐公公给拦着,这要是让他进了云缈院,白苏紫芍那两个丫头定是不敢拦的,岂不是坏了大人和公主的好事,不能让他去。
她连赶带恐吓带胡诌想要把齐公公又给赶回去,就差拉着齐公公跟她去喝酒了,可齐公公是谁,那是武帝身边的人,岂是云裳能拦得住的。
齐公公向云渺院走去,云裳跟在他一旁使劲劝着,反正她吃了酒,有大人在呢,就算惹恼了陛下身边的人,也应是不会治她的罪的。
直到站在内院,云裳也没能将齐公公赶走,夜色暗沉,飘着细碎的雪花,一阵风吹来冷飕飕的,云裳正想劝齐公公这么冷的天快回宫去吧。
可两人却都怔愣的立在那里了,屋内传出了声响,齐公公叹了声,云裳却是乐呵的不行。
好在,大人和公主已经——齐公公就算再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叩门。
齐公公虽未去叩门,却是在院中待了许久,云裳不解他是何意,难不成还要等屋内没了动静后再去叩门?她想不明白,也没言语,就陪着齐公公在院中站着。
许是屋内响动许久不停,齐公公等的累了,亦或是他在武帝身边待着,能猜透些武帝的心思,他看了眼云裳,轻叹了声,转身离去了。
云裳看着屋内,点了点头,她家大人果真勇猛。
直到今天早上她还在担心着公主,所以适才才让她歇着的。
楚楚刚进了宫门,早朝已经散了,她打算着先去宜和殿拉着母妃一起再去武台殿,不然父皇若真生气了,可怎么办?她正向宜和殿行去,听到有人唤她,她抬眸瞧去,见那紫衣女子向自己行来,语气温和的说:永阳,真为你感到开心,首辅大人还活着。
楚楚应着,她瞧得出来,皇姐是真心同她说的这句话,这也是眼前的人第一次这么真心平和的为她感到开心。
她轻笑:谢皇姐。
安远上前伸手给她整了整绒帽,细碎的雪被她掸去,像一位疼爱妹妹的姐姐,本也就是一位姐姐在为妹妹掸去绒帽上的雪花。
她说:永阳,你好福气,我跟你比来比去,还是输了。
自始至终,也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相比。
楚楚没回她这句话,除了小时候不懂事争比过,十岁后她再没跟皇姐比过什么,只是说,皇姐,宁远侯府嫡子才华绝世,父皇很看重,又待皇姐好。
安远轻笑,微扬下颚瞧了眼灰蒙蒙的天,语气平和:是很好,什么都好。
只是不喜欢罢了。
说完,安远似是轻叹了声,永阳,我适才从父皇那里出来,见到了首辅大人,今日早朝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跪在大殿上请求父皇将你许配给他。
原来——他那般矜贵自傲的一个人也可以如此放低姿态去求父皇将你嫁给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他从前没能待你好,日后定会好生弥补。
安远说着,透出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从前还一直觉着他就是那般如松如柏如磐石般的人,待谁都是清冷的性子,原来只是没遇着他喜欢的女子。
楚楚眸子放大,讶异了瞬,在锦州时谢晚亭与她说过若父皇不允他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去求旨赐婚,当时她只以为他在说笑。
他当真这么做了,定是昨日他跟父皇求旨赐婚,被父皇给拒了。
安远又说:永阳,我出宫了,你要去父皇殿里就去吧,首辅大人在等你,父皇——好似有些生气。
楚楚颔首,谢皇姐提醒。
楚楚直接去了武台殿,恰巧在殿外,与宜贵妃碰在了一起,她上前扯住宜贵妃的衣袖,神色有着急切的问着:母妃,父皇他——宜贵妃嗔了她一眼,昨晚武帝与她在宜和殿内,就等着楚楚回来,像个年迈的寻常人家老父亲在院中等着女儿回家,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
本以为陛下就是嘴硬,没想到还真的等她,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想让宣德来亲自求亲。
好在有她在身边劝着。
宜贵妃轻叹了声,现在知道怕了,你是不听话,谢晚亭倒好,你父皇拒了他,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求旨去了,这不是在逼你父皇同意吗?母妃。
她扯着宜贵妃冲她撒娇,母妃向来最能拿捏父皇了,定能有办法让父皇消气。
宜贵妃拉着她的手行进了殿内,武帝坐于龙椅上,谢晚亭立于一侧,殿内气氛虽是冷沉,二人言谈间却也不似楚楚想的那般沉闷,她向武帝行礼:父皇。
武帝微抬眼皮瞧了眼她,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问她:干嘛来了?这是怕他欺负她的夫君。
宜贵妃在武帝注意不到的地方轻拍了下楚楚,示意她上前去,如今这殿中就这几个人,那就是父亲跟女儿女婿置气,有什么是哄不好的?楚楚乖顺的上前扯住武帝的手,冲武帝撒娇说着:父皇,您翻阅奏折定是累了,我给您捏捏肩吧。
她一双眸子澄澈,若不是有着昨晚的事,武帝真以为她是心疼他这个父亲批阅奏折累了呢。
武帝冲她嗤笑了声,别跟你母妃学这一套,他——武帝说着似是不满的瞧向谢晚亭,他领了旨了,走吧,父皇可是想给你治治他这清冷的性子,你自己不愿的,日后可别跑到我面前告状说他冷待你,不陪你说话,不带你出去游玩。
她声音潺潺的笑着,看了眼谢晚亭,对武帝说着:父皇,他不会的。
她信他,会待她一直好。
武帝笑着瞧她,下去吧,父皇还有人要见呢。
她见父皇显然是不再生气了,应了声,同谢晚亭一起出了武台殿。
宜贵妃走上前作势要给武帝捏肩,武帝行至龙椅上,让她给捏着,片刻后突然笑了,暗沉的嗓音说着,嘿,朕倒是没想到谢晚亭也有当着满朝文武求旨赐婚的一日,想想从前,朕可是为了他的婚事烦的不行,整日都有大臣来让赐婚,他还每次都拒了朕的好意,还总有说辞让朕不能怪他。
武帝说着,又轻叹,你都不知道今日他求旨时,朝中那些大臣那眼珠子都能瞪出来,真是因果轮回。
朕还真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拒了他,可哪能真拒了,楚楚是要嫁给他的。
朝中局面他又怎会不知,能护着楚楚与她母妃的只有他了。
宜贵妃笑着,陛下哪能真拒了,昨夜你那小公主都是在谢府过的夜,人家是夫妻。
宜贵妃早在刚见到她时,就猜到了昨晚的事,从前他们一直都未圆房,是无情意,如今正是情浓,谢晚亭就算再是意志坚韧,在喜欢的女子面前也是会情不自禁的。
瞧楚楚那小脸红的。
武帝冷嗤一声:等下宣德来了,看朕怎么找他算账,他儿子逼朕赐婚,拖他几日都不成,知道朕有意拖他,不会真不让楚楚嫁他,就让满朝文武看着,若朕再拒了他,日后赐婚那不就成了戏言了。
宜贵妃掩面笑着:陛下说的是。
楚楚和谢晚亭出了宫,刚坐进马车,她就扯着他的手问着,原来你早就打了这心思,还敢逼我父皇。
他没回她的话,只是说她:楚楚,你怎么跟来了,我跟白苏她们说让你好好在屋内歇着的。
男人嗓音清润,眉眼温和的瞧着她,想起她昨晚哭的跟个泪人般他心中就闷的紧。
我怕我父皇欺负你。
她笑意盈盈的说着,颇有一副要护着他的模样,只是,他哪需要她护。
谢晚亭笑她:你父皇说的对,嫁了人心都不在宫里了。
哼,谢晚亭,你打趣我,我还不是想跟你在一起多待会,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嗓音中带着抱怨:一早上醒来身边空空的,太难受了。
他挑眉瞧她,你是想让我跟你父皇休假陪你?她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
她哪能让他去休假陪她。
她若真想,还不如让他辞了官做个闲散的驸马呢。
如今,他刚回上京,内阁定有很多事要处理,他怕是要忙上一段时日了,她乖巧的问着他:你今天不忙吗?他回她:忙,不过要先将你送到杏花巷,我再回内阁。
不用的,嗯……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公主府的?她凝着他,她可没说云裳要她同去公主府,这男人是如何知道的?云裳一早就说想去公主府瞧瞧,我猜你定是答应她了。
楚楚轻叹:被你猜对了,我是答应她了。
谢晚亭轻笑:乖乖在公主府等我。
◎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71.沉沦 · ✐[她赶他走:谢晚亭,这里可是我的公主府。
]马车行至城南杏花巷,七陌早就去谢府告诉云裳公主直接回公主府了,楚楚到公主府时,云裳已经在她公主府里的温泉里泡着了。
她本也是要去泡温泉的,可她身上有吻痕,云裳又向来没点规矩,就算不敢说笑她,定也会在心里偷偷笑的。
她能管得住她的人怎么做,心里怎么想的可管不着。
‘三日一信’已让她将云裳当知心人看待,她又怎会不知,云裳那是为了宽她的心,心疼她,云裳与她不是属下与主子的尊卑关系,而是真心待她好。
她也不想太约束着她。
云裳在这处泡着温泉,楚楚回了院中,上榻本是打算休憩一小会的,却歇了足足两个时辰,起来用了膳,有了精神,整个人欢欢喜喜的在她院前的小园子里踏着雪踩来踩去。
她正踏雪踏的认真,似是那雪似一个个会言语的雪花精灵跟她玩闹着般,突然身后一暖,整个纤薄的身子掉入温泉水中般,被一股温热包裹。
泛着男人独有的浑厚气息。
谢晚亭在她身后抱紧她,俯身贴在她耳边,清润的嗓音沁入耳中,楚楚,我都走至你身后了,你都没发现我,若是坏人进来将你掳走可如何是好。
男人似是打趣又似是认真,好像真的在担忧她会被掳走。
她笑着回他:这里是公主府,父皇派了好多护卫在呢,除了你也没谁能毫无声息进我院中。
男人应了声,自信的说着,那倒也是。
楚楚转过身来,莹白的脸颊冻得通红通红的,谢晚亭瞧见了,扯住她的手就向屋内行去,小心着了凉。
楚楚被他扯着进了屋,我刚睡醒用完午……晚膳,就想在院外待会。
申时,她也不知算是午膳还是晚膳。
你不是去内阁了吗?怎这么快就回来了?谢晚亭回她:忙完了,就回来了。
楚楚应着,她也正等着他回来呢,从锦州出发时,她说有要带他去的地方,那地方雪天去最美,趁着雪还未停,正好和他同去。
只是,他错过了她元宁二十三年的生辰,他说要带她去的地方她没提,他也怕勾起她的伤心,与她心照不宣的都闭口不谈。
今岁的雪似是格外宽厚,知道她和谢晚亭没有在上京共赴过雪天,如今已入了春,却还飘个不停。
她很欢喜。
她正要开口与他言说,紫芍行至门前,公主,静云郡主来了,就要到这里了。
紫芍说话声有些微喘,似是加快了步子。
早几日,楚楚就知她要从开封府回来了,当时她特意嘱咐白苏紫芍若静云郡主来了,就说她不在。
看样子是没拦住。
她侧首瞧向谢晚亭,有些紧张的扯着他的手,谢晚亭,你,你快藏起来,不能让静云看到你在这里。
谢晚亭蹙眉不解的瞧着她,问:要我藏起来?她连连点头。
矜贵清傲的首辅大人嘴唇翕动还是没说什么,真给藏了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这样藏起来。
静云郡主是昭武将军府嫡女,因着祖父战功卓卓被武帝亲封郡主,与楚楚自来玩的好,行进她屋内,杏眸带笑唤着她,楚楚,我想死你了。
说着,上前抱住了小公主。
楚楚也确实想她了。
静云,你去开封府这趟可是玩痛快了,连年节都不回来。
楚楚瞧着她满脸兴奋劲,定是玩的不想回来了。
静云随楚楚坐下,轻叹了声,哪有,我本是打算着年关回来的,可开封府年关前几日落了大雪,我祖父怕路上不安全,就没让我回来,待过了年关,又发生了件事,就到现在了。
什么事?楚楚顺着她的话好奇的问着。
静云将她瞧了瞧,先不说我的事,我这么匆忙来寻你,是有事要问你的。
楚楚迟缓着应了声,她已经猜到她要问什么了,并且她根本不想回答她,她扯开静云的话:静云,我这公主府里的温泉你还没泡过吧,走,我带你去。
静云是个直爽性子,道:楚楚,你别扯开话题,这温泉我改天再泡。
楚楚轻叹了声,你问吧。
我今日一回到上京就听说谢晚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陛下求旨娶你,怎么回事啊,你重阳节时给我去信还说跟他和离了呢。
楚楚面色微凝:静云,你别直呼人家名字,要唤首辅大人。
这不重要,你若不想嫁他,你父皇又逼你,我可以求我祖父去找陛下给你求求情,嫁个不喜欢的人多憋屈。
楚楚凝着她,静云,没人逼我,我愿意嫁。
静云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这才半年未见,你都开始屈服了?你从前不是还说谢晚亭他再生的俊朗,再是位高权重都不如你的陆慎哥哥吗,我可记得清楚着呢,你还说不知上京里那些小姐们眼上是不是蒙了布整日里上赶着喜欢他那么一个人,我才不信你愿意嫁给他呢。
你要是愿意嫁给她,也不至于生病了那么长一段时间。
静云说着,楚楚已将她的手握紧,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本想着静云见到谢晚亭在她这里,心里指不定怎么鄙视她呢,她曾经在静云面前说了太多轻薄话了,自己也觉着不知怎么面对静云。
可她又打错了算盘,静云这是非要将她的脸给打的像开封府的铜锣一样响亮才行,这还不算什么,谢晚亭可还在呢。
都被他听到了,可如何是好。
果真,话不能乱说。
静云,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觉着首辅大人心怀大义,为民造福,日夜埋首案牍堪称群臣表率,又生的俊朗,身姿健硕,这般的人,我从前才是被布蒙了眼说人家。
静云怔怔的听她说着,突然眸光一亮,猛然站起了身,首……首辅大人。
嗯?楚楚回转身,谢晚亭还真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她咽了咽口水,谢晚亭,你,你怎么出来了?他怎么出来了。
静云蹙眉瞧着楚楚,我,我改日再来与你说给你认识俊俏书生的事。
说完,静云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心中‘呸’了声,恨不得拧自己一把,又加了句,认识俊俏书生给你作画的事。
楚楚只希望她不要再解释了,越描越黑。
静云有些慌促的离开,屋内瞬时静了下来。
楚楚沉了沉心,故作无事发生瞧向他,谢晚亭,你怎么出来了?你这样都吓着静云了。
男人眸色深邃,蹙眉瞧着她,嗓音倒是温和:我是听你故意夸我怕你太过为难,才出来的。
楚楚轻咳了声,她确实是说给他听的。
不过,说的也是实话。
谢晚亭走向她,冲她挑眉轻笑,清润的嗓音说着,原来你从前这么讨厌我。
楚楚扯着他的手,真诚的说着:不讨厌的,只是觉着你离的很远,远到不太真实,才会那般说你的。
本也就是女子家在一起的闲话。
谢晚亭看她说的认真,本也没打算跟她计较,那些话他就算听的再不舒服。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跟她计较呢?从前他待她过于冷漠。
楚楚瞧出了男人深井般的眸子里透着丝忧伤,她扑进他怀中,柔声说着:谢晚亭,你相信天意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这次能回来,她更相信天意,她从不后悔从前拥有过的事或人,也只想珍惜眼前这个人。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谢晚亭宽大的手掌轻抚她乌黑的青丝,嗓音带笑问她:那,俊俏书生可还要见?楚楚在他怀中咯咯的笑,再俊朗自也是比不得你,我已经有了世上最炙热的光,再不去寻其他的了。
被太阳和煦的光拥抱过,再不会去寻其他的了。
她从谢晚亭怀中起开,拉着他的手,谢晚亭,我带你去个地方。
男人任她扯着向她说的地方行去。
是公主府南门外的梅林。
一处一眼望不到边的梅林。
已至酉时,天光渐暗,小公主扯着他穿梭在梅林中,轻缓入耳的话语同他说着,早在去临安之前,我就发现了这里有一处梅林,在锦州时落了雪,我就想着与你来一起赏梅,除夕那日、上元节那日我都自己在这里待了很久。
她说的平静,令听的人满是心疼。
她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很久,等着再也等不到的他。
此时的冬梅已不似年关时ʲⁱᵒʲⁱᵒ那般处处争傲,可也能弥补她的缺憾,她瞧的欢喜,松开了男人的手,穿梭在梅林中,似一只灵动纯净的鹿。
小公主身上披了件栀子花白的披肩,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穿梭在梅林中,地上的雪被她踩出一个又一个的小脚印,身上的披肩被风吹起,上面的仙鹤似要飞出,落在沾染雪花的梅枝上,而被披肩裹着的小公主似是红梅里跃出来的仙子,身姿轻盈的在梅林轻舞。
男人立在那里,怔怔的瞧着她。
他在宣州五岩山只剩最后一丝意识时,想的便是他的楚楚穿梭在梅林间会是何模样,他想了许久,此时此刻,正与他的心相合。
楚楚。
嗯?她回转身望着他,澄澈的眸子在昏暗的天色里似月光般温柔而明亮,头上的绒帽将她一张如玉般的小脸裹着,红润如桃花。
她冲他咯咯的笑着,谢晚亭,你快过来,快来。
男人觉着自己当真是着了魔,这种心被揪着制惑着的感觉如烈酒,令人没有理智却又入了骨髓的着迷,只想随着这感觉而去,任理智再无一丝容身之地。
他个头高,赶上她的时候发间落了许多梅枝上的雪,楚楚踮起脚尖让他躬下身子给他掸去,笑着他,生的高原来也有不方便的时候。
谢晚亭瞧她,嗓音温和:楚楚,我跟你讲我在宣州的事。
楚楚给他掸雪的手怔了瞬,随即又轻柔的给他理了理被她的指腹拨乱的发,应了声:你说吧。
这几日,她都没问,是怕他不愿说,也是怕听了心里难受,所以,她一直都没问。
其实,她很想知道的。
男人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同她在梅林行着,清润的嗓音与她说着,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深山里,那里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是宣德救了我,他是我爹。
楚楚应着,在锦州她听谢晚亭提过宣德,秋嬷嬷说他不是奉阳候的儿子,原来他是宣德的儿子。
他将我带到他藏身的地方,与我说那日在五岩山上他赶到的时候整座雪山只我一人,他的人查探到半山腰处有人在打斗,是宁序带人来了,与奉阳候的人在打斗。
奉阳侯和飞潜费尽心机要引宣德现身,不但没能杀了他,就连见都没能见到他,有宁序与宣州的人分散黑衣人,宣德在巫行营众的护佑下奉阳侯根本近不了身。
他将我带走,命人解我身上的幻毒,只是,我陷入了沉睡,睡了整整一月才醒来,可我身上的毒还是发作的厉害,常常会陷入沉睡,我想给你传信告诉你我没事,可又怕宣德也救不了我,到时只会让你更伤心,又过了二十来日,我身上的毒渐渐解了,我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少,宣德与我说,我的命保住了。
他与我说他用秘术将一个人易成了我的相貌骗过所有人我已经死了时,我才知道,你连我还活着的希望都没有了,我就匆忙从宣州赶回上京,还是在城外十里处昏了过去。
男人说的时候嗓音暗沉,楚楚问他,从宣州到上京马不停蹄需要三日,所以,你在路上昏倒了不止一次?她似是疑问,又似是肯定。
谢晚亭哄她:楚楚,没有,我身上带着宣德给配制的药。
他确实在路上昏倒了不止一次,只不过前两次他昏睡几个时辰就醒来了,宣德的人跟着他到了上京外三百里处见他无事就回了宣州。
可他在上京城外那次昏倒,却是如何也醒不来。
他在深山时,已经可以好几日不昏睡了,宣德才会同意他离开,可他马不停蹄的赶路触发了身上的余毒,还是昏了过去。
他又道:我今日午后去了大理寺狱,见了奉阳候,他似是有些疯癫了,口中唤着我娘的名字,当年我娘与他退亲不止是因着与宣德两情相悦,而是奉阳候和我姨母私会被我娘撞见了,他求我娘原谅,说与姨母是一时情乱,没有真意,我娘还是和他退了亲。
他心生怨怼,将此事归到我娘与宣德身上,从不去想是他错了,那时我娘虽与宣德相识,却无半分私情。
宣德今日入上京,此时应在宫中。
楚楚问他,我回到上京后,让人去查了宣德这个人,他,他不是与我父皇有恩怨,被我父皇赶出上京给杀了吗?怎还来上京去见我父皇了。
她语气中满是担忧,虽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可既然宣德藏了这么多年,不该回到上京寻死路的。
谢晚亭唇角微扬,宽慰她:楚楚,没事的,你查到的以及民间口口相传的都是陛下与宣德想让人知晓的,万定年间太子与三皇子夺位,宣德本是太子的人,却在先皇病逝前夕随三皇子夺位,事后,陛下有意让巫行营中人编入兵部,给宣德封侯,却遭朝臣不满,当时陛下初登基,朝中不稳,宣德自去请命离开上京,他有心隐居,就传出了他或许身死之事,陛下为让他不被曾为太子效力之人所扰,默许了传闻中他派人将宣德赶出上京并杀了他的传言。
谢晚亭说到这里,眸光微凝:所以,陛下知道我是宣德的儿子,我掌管内阁,又曾带领大盛将士作战,又允我组建金鳞卫,对我的信任不止是因我这个人,也是因着对宣德的愧疚。
宣德之所以反叛了太子而跟随陛下,是因陛下给了他拒绝不了的条件,我外祖当年是站在陛下这边的,可秦家书香门第,清傲文官,他不同意我娘和名声恶臭的巫行营首领在一起,太子将宣德当一把用完即弃的利器,可陛下拿封侯高官许下他,待他被封了候外祖就会同意我娘嫁给他。
他当时是这么认为的,可一切并没有如愿,当时奉阳候跟着陛下登基,朝中势大,他对秦家心生怨愤,我娘被外祖逼着嫁给了他,宣德也离开了,我十岁那年,奉阳候第一次查到了宣德的踪迹,可他还是让宣德又消失了,他心里发恨,就让姨母去告诉我娘,宣德死了。
我娘曾与宣德许下过不同生但共死的誓言,所以——她服毒自尽了。
抛下了他。
此时,武台殿内,武帝与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相对而坐,面前是激流跌宕的棋盘,武帝执黑棋,宣德执白棋,暗声角逐,波涛汹涌。
透亮玉棋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殿内很静,针落可闻,许久,武帝先开了口:生了个好儿子。
似是还在为赐婚之事不满。
宣德面目柔和,隐居的这二十多年早就磨平了男人的锐气,他一张脸生的如画,举手投足间皆是岁月沉淀出的儒雅气质。
唯独一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如当年一般深不见底。
他与永阳公主之事早在多年前我就向陛下求过旨,陛下就别与他计较了。
宣德嗓音温和,如潺潺溪流。
武帝嘿笑了声,你不知道当初永阳嫁给他,他整日里冷着张脸,虽是永阳提出的和离,可他大她好几岁,却还和她胡闹,朕的女儿就这么让他瞧不上?宣德温和笑语,陛下,既是恼他,我这个做父亲的此来上京助陛下,待得此间事了,再让他二人成婚。
武帝乐呵呵笑着,突然轻叹了声,朕是欠你的,这么多年也想见你了,宣德,你过的可好啊?武帝嗓音沉稳,似是幽深大山里传来的古远声响,若没有宣德助他,当年他又如何能在夺位中活下来,而他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却逼得眼前之人不得不自请命离开上京,虽后来朝局稳固后他让人去寻过他,想要对他封官加爵,可他知道,当初宣德想要封官加爵的心已经不在了,他心中所求的也都彻底不在了。
封官加爵于他来说错过了那个时机再无任何意义。
很好,陛下挂心了。
武帝笑着,咱们都不复当年,年岁大了。
两个胸有沟壑的男人下了许久棋,直到夜色清明,许久不曾畅饮的武帝吃醉了酒,要与宣德夜谈至天明。
——雪似是停了,时不时被风吹起碎片,夜色暗深了,小公主一手提着竹篾灯,一手被男人紧紧握着,男人手中拿着她折下的几支冬梅。
她没让白苏紫芍动手,自己欣喜的将梅插进白玉镶金的圆形瓶口里,因着某人不在,整个冬日她虽去赏梅,却从未折一支回来。
如今,来了兴致,身子微倾,凑在梅花瓣上嗅了又嗅,鼻尖上还沾染了梅上融化的雪水,谢晚亭,梅香沁鼻,真好。
谢晚亭,有你在,真好。
男人笑瞧着她。
她见他褪去披风,坐在那里饮着茶,说他:首辅大人,天色暗了,你不回府吗?这里可是我的公主府。
男人被下了赶客令,挑眉抬眸瞧她:楚楚在哪,我就在哪。
他说话的语气神态颇有无赖的气势,楚楚记起从锦州出发时,男人说要做她一个人的‘登徒子’,那时她还允了。
她也没打算真让他离开。
昨日这男人明显没餍足,因顾念着她初经人事才没再折腾她,今日又怎会离去?她也喜欢他将她融化殆尽的感觉。
既温柔又刚劲有力,有他在,她很踏实。
她行至他身前,还未言语,被男人有力的臂膀一揽,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落在他怀中,她有些慌,抱住了他的脖颈,唤着他:谢晚亭。
楚楚,你欠我的还没还完。
男人凑在她耳边说着,滚动的喉结让他嗓音低哑,落入楚楚耳中不由得让她脸颊滚烫起来。
谢晚亭越发会挑动她的心了。
她与他心意相通,自也没什么可羞的,她眸子里似是藏了星月一寸不错的瞧着他,在他唇上啄了下,又啄了下。
黑夜兽般的眼眸凝着她,不够,这怎么能够。
他怕是要与她沉沦一世都不够。
◎作者有话说:男主身世在开篇武帝内心活动时有写,只有他知道谢晚亭身上这股矜贵自傲的气质是随了谁~◎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72.欢愉 · ✐[温柔乡果真名不虚传]男人宽大的手掌拖住她的后脑,吻了上去,依旧不够,他已能熟练的撬开她的唇齿探入进去,与她深吻。
滚烫的身体交缠在一处,楚楚在他怀中似是一只绵软的狐狸,诱着他,让他无可自拔,在她这里,再没有什么冷情寡欲的首辅大人,他所有的姿态都愿意为她而变。
被她瞧的清清楚楚。
月白床帐内旖旎一片,屋内炭火依旧旺盛,促的那几枝冬梅格外的清香,昨夜的雪落得细碎,屋内男人也极力控着自己给她温柔。
今夜雪停了。
屋内却与昨日不同,风雪簇簇,来势凶猛,似有倾覆天地的气势要将欢愉渗入骨髓,多少都不够。
她嗓子喊得哑了,后半夜时,才想起自用了那顿算不上晚膳的午膳后,竟没再用任何食物,男人抱她沐浴后,屋内送来了膳食,她闻着香气觉着饿得不行,用了一碗三豆粥,又用了好些荤食,才觉身上有了力气,畅快许多。
用完膳,已是子时三刻,收拾一番上了榻,她阖上眼,大有在男人上榻前要睡去的打算,哪还敢再跟他怪。
可偏生还睡不着了。
谢晚亭上榻时,她软绵的与他说着话:谢晚亭,我要抱着你睡。
男人躺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中,瞧着她虽阖着眼,可听着她的呼吸却是没一点困意,问她:睡不着?楚楚应着:睡得着。
他怕男人再折腾她,再折腾下去,明日她就别下榻了。
谢晚亭看着她乖乖的躺在被褥里,沐了柔色脸颊多出丝娇媚之色,昨日他顾念着她,她跟他怪个没完。
今日,倒是听话的紧。
可他,又怎会放过她。
谢晚亭唇角含笑,低声与她说:楚楚,睡不着不如消消食?夜色还早。
嗯?都过了子时了,夜色还早?她讨饶:谢晚亭,累了——这就累了?他当真是不知道他有多能折腾人。
他说:楚楚,不让你累——室内那豆羸弱的烛火丝毫不动,与月白床帐内相比太过安静,男人真的折腾了她整整一宿,楚楚彻底体会到了话本子里写的醉生梦死,比她饮了酒还要让她觉着眩晕,她觉着她要化成一滩雪水了,可偏偏她喜欢这种感觉。
虽疲累却似瘾,沁骨销髓的瘾,让她如痴如醉,享受着他带来的瘾。
他哪知道,再舒服的姿势她只是受着就已软绵绵的只想在榻上睡上个几日几夜。
楚楚,明日会有人来见你。
她已沉沉睡去,意识里只听到他清润的嗓音在说话,却入不了她的思绪。
清早,她翻了翻身,醒了过来,又睡去,可突然觉着不太对,睁开惺忪的眸子含混的嗓音问着身旁瞧着她的男人,谢晚亭,你不去上早朝吗?难道,昨日她说的那句话被他记下了,真的跟父皇休假留在这里陪着她了?那可不行。
你还真休假了?她清醒了些,等着他的回应。
男人单手托腮,一张清俊凛冽的脸笑瞧着她,应着:休假了,不过,楚楚,不是我找的你父皇,是昨日刘公公去了内阁传你父皇的话,说我才回来,让我歇下来好生陪你些时日。
楚楚轻喃了声,父皇哪会真的生他们的气,所以,你昨晚才要折腾一宿不歇着?说着,她故作不满道:首辅大人,要节制。
男人挑眉,冲她痞笑,毫无清冷自傲的矜贵模样,不过依旧俊朗如画,楚楚,唤我瞻之哥哥——瞻之哥哥。
楚楚睁开眼就瞧见这般俊朗的一张脸,侧身瞧着她时身上的中衣还敞开着,露着紧实的胸膛给她瞧,心情极佳,软糯的嗓音唤着他:瞻之哥哥——瞻之哥哥。
见他听得认真,她又凑在他耳边轻咬了下他的耳垂,瞻之哥哥——听够了吗?不够,以后都要这么唤我。
她应着,抱紧他的腰腹,在他胸膛磨蹭了几下,绵软的嗓音似是很无力:我要再睡会,再歇会。
男人哄着她,轻轻拍着她纤柔的背: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楚楚睡到了午时,醒来时谢晚亭早已不在榻上,白苏候在内室里见她醒来,上前说着,公主,首辅大人在小园子里呢。
她应声,白苏何时知她心里话了?她还没问呢,她就给说出来了,定是谢晚亭吩咐的,她问:他在那里做什么?跟一位先生下棋。
楚楚疑惑的瞧着窗牖处,隔着屏风却是什么都瞧不见,她歇的舒服,身上有了力气,洗漱后就出了屋,她院子前面的小园子里古檀木桌处果真坐着两个人。
她提起裙据步子轻盈的踏在青石板石块上,这里的雪被清扫了,石板上湿漉漉的,谢晚亭坐着的位置正对着她,落了手中的棋后就瞧见了她。
楚楚。
她行至跟前,先开口说着,你们先下棋,不用管我。
宣德侧首瞧她,眉目温和,满是笑意:正巧,棋下完了,瞻之输了。
宣德起身,楚楚猜到了他是谁,宣德与她见礼:公主,我是瞻之的父亲,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楚楚回礼:先生。
宣德突然笑了,没错,其他人皆是唤他先生,瞻之尚且这般唤他,小公主自不会唤他那个称呼。
宣德问她:你可还记得我?嗯?楚楚轻疑,她是觉着眼前这人面熟,可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觉着她应该不会与他见过,被他这般一问,她倒是想起来了。
是你,临安城拱桥处糖水铺子里的道士。
宣德回她,是我。
楚楚怔了片刻,才极为有礼道:先生请坐。
原来当年给我玉貔貅的人是您。
楚楚说着,瞧了眼谢晚亭又看向宣德,怪不得在临安时有一瞬她觉着谢晚亭跟送她玉貔貅的人有些神似。
原来送她玉貔貅的人是宣德,是谢晚亭的父亲。
如今瞧着,倒是知他身上那股矜贵自傲的气质哪来的了,从前她只以为谢晚亭是随了他母亲,原来,他像他父亲。
只是宣德身上满是岁月带来的儒雅之气,而谢晚亭眉眼中依旧是青年人的清冷自傲。
宣德食指轻打古檀木桌,温和的说着,我是借公主之手将驱使巫行营的信物交给瞻之,如今看来,我是如愿了。
楚楚不解,那个时候她才七岁多,根本不认识谢晚亭,如何那个时候他就知她会嫁给他?还会把玉貔貅之事与他说。
好似,她还真就只跟谢晚亭说了此事。
我一直都有留意他,他十几岁时就是个性子清冷孤傲的人,我有意操心他的亲事,也唯有当朝两位公主最为尊贵,我为他选了你。
宣德说的郑重,楚楚与谢晚亭对视了眼。
在临安将玉貔貅交给你后,我就给你父皇去了书信,求旨为你和瞻之赐婚,你父皇给我回信说待得你及笄后再下旨赐婚。
楚楚彻底明白了,难怪呢,那么多大臣去求父皇给自家女儿和谢晚亭赐婚父皇都没能说动谢晚亭,为何母妃求父皇赐婚时父皇就上了心了。
缘由在这呢。
皇姐说皇后娘娘也去找父皇说过此事,被父皇给一口回绝,随后还给忘了,原来父皇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从前那些大臣去求父皇赐婚,父皇根本就没上过心,这位首辅大人父皇是给他的小公主留着呢。
宣德瞧着她,很是满意,当初他知道这位小公主就在临安城时,听得去上京查探的人回禀说这位公主小小年纪就生的一张美人面,且心性单纯,待人和善,他就扮作道士模样去了临安见她。
当时在拱桥旁糖水铺子里,小公主眉目含笑望着街上的行人,粉红的脸颊似桃,清风和煦,尊贵中带着和气,他瞧着她,觉着这位小公主和瞻之很是般配。
只是,后来武帝给他去信,说这位小公主已有了心上人,当初应该应下他的求旨直接给他们赐婚的,可如今已然晚了,怕是她和瞻之的婚事成不了,不过,会等到小公主真与心上人成婚后,他再给瞻之相看好姑娘,没想到,他们二人还是成婚了,如今更是心悦彼此。
他知道武帝虽是那般说,还是有意促着他们二人在一起的。
楚楚应着,心里倒是想说的很多,不过是跟谢晚亭说。
宣德在公主府同他们用过午膳就离开了。
楚楚扯着谢晚亭的手问他,你为何也不唤醒我,让我都睡到了午时。
我想与他下棋,就没唤你。
她轻哼了声:我才不信呢,说完,她微扬下颚瞧了眼放晴的天,原来,早在年少时我就被人给安排了。
似是不满意,又似是很满意。
她故作委屈:还好是你,若是个生的丑陋不堪,肥头大耳的我可要怎么办?谢晚亭清了清嗓子:可,不是别人,与你有缘的人是我。
说完,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听闻永阳公主的府中温泉极为舒适,还有舒缓身心的功效,不带夫君去体验体验?楚楚浅笑:走吧,我带你去。
公主府的温泉在一片山楂树后面,如今天寒,树枝光秃秃的格外萧条,谢晚亭四下瞧了眼,见不远处有一座空荡荡的院落,问她,那里为何会有院落?公主府修缮时已将不太用得到的院落都给拆了,大多数地方种了果树与花草,谢晚亭目光所视的那座院落她也问过母妃,母妃只是与她说因着是在山楂树后面,修缮时又正逢夏季枝叶繁茂,怕折损了已经生出幼果的山楂树就没修缮,她也就没再问过了。
她回他:修缮公主府时没拆,就一直留着了。
谢晚亭又瞧了眼,没再说什么,随她去了温泉。
——三日后,上京的天气回暖,连下了好几日的雪都已消融殆尽,云缈院里的花叶都开始伸出,泛着嫩芽,想来这次天气回暖,便不会再冷下来了。
楚楚坐在马车里,手中拿着颗冬枣咬在口中,发出脆脆的声响,似是很香甜,她瞅着眼前的人儿,示意她也吃一个,芳菲表姐,你尝尝,这冬枣清脆还甜。
芳菲却没她这么好的兴致,楚楚虽没与她说什么,可她心中是有些感应的,姑母要见她,她没来由的紧张。
她很少见到这位在宫里做贵妃的姑母,但每次姑母去临安都会送给她和兰卿很多礼物,也与她很亲近。
只是,终归陌生了些。
楚楚,你吃吧,我不想吃。
楚楚扯住她的手,她不止答应了裴远舅舅还答应了外祖母要待芳菲表姐好,她自己本也觉着她是她的亲姐姐,她自是要待她好的,芳菲表姐,你不要紧张,日后你嫁给了怀秉哥哥,就会常在上京待着,会与母妃熟络的。
芳菲颔首,楚楚,我不紧张,就是心中有些不安。
她终是有些紧张的,说完,才注意到楚楚的前半句话,羞红了脸,楚楚,你别乱说,我和他一没定情二没婚约的,说什么嫁。
楚楚笑她,当真没定情么?若没定情你会跑去宣州照顾他,还同他一起来了上京?芳菲解释着:那时他传信说伤的很重,我还以为他要活不了了呢,跟他一同来上京,是想来找你,我也从未来过上京,觉着新鲜来瞧瞧。
楚楚才不信她的狡辩,怀秉哥哥的伤按说早好了,两个人愣是在宣州待到昨日才回来,说没定情她才不信。
行,待你和怀秉哥哥大婚时我再笑你。
她猜着,怀秉哥哥和芳菲表姐应是在临安城外马场遇难时就互生心思了。
马车行至宫中,宜和殿里宜贵妃已经准备好了十来样糕点果子,她只记得芳菲喜欢豌豆糕,但不知这会的她是否变了口味,就让御膳房的人将平日里做的糕点都给做了份送过来。
从前都是她跟武帝求来恩典隔几年回临安一次,芳菲还是第一次来上京。
她欠芳菲的,更多。
楚楚带着芳菲去了宜和殿,正巧碰到了要去宜和殿的武帝,楚楚心中倒是不慌,给武帝行礼道:父皇,这是母妃的侄女林芳菲,她来上京玩,我就带她来宫里了。
武帝应了声,瞧了眼芳菲,随后又看向楚楚,拉住她的手,威严冷肃的帝王轻声与他的小公主说着,父皇让谢晚亭休假陪你,可满意了?楚楚笑着,父皇,您就让他休了三天假,时间太短了,不够。
她还不知足。
武帝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三天还不够?他离开上京这段时间内阁忙的都快乱了套,等他忙过这段时日,父皇再给他休假。
楚楚满意的应声,父皇,我听母妃说您要给我们定大婚的日子了?可楚楚不想再成第二次亲了。
嗯?不成第二次亲了,你还想就这么就去谢府跟他过日子了?她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反正早就成过婚了,他也当着满朝文武求了旨,其他的,楚楚不在意的,父皇让钦天监寻个良辰吉日让他将我接去谢府便是。
武帝不满她的话,你不在意也不行,你是公主,岂有他求了旨直接将你接走的道理,就算我同意了,谢晚亭他能愿意?她轻叹了声,父皇,他自是不愿的,可他愿意听我的,您想想看,如今一年四季各地时常有灾,国库不充盈,我们的大婚若是办下来,少不了要花很多银子,父皇,您就再下一封旨意,首辅大人以身作则,节俭操办婚事,自然就无人会闲话了。
武帝听着她有理有据的侃侃而谈,嗤笑了声,这就知道为自己夫君着想了,楚楚长大了,很好,父皇明日便下旨,也是时候给那些大操大办恨不得将上京所有人都请去吃酒的官员一个响钟了。
她扯着武帝的手臂咯咯笑着,这件事她是跟谢晚亭商量过的,起初她觉着这样会把谢晚亭推向众矢之地,可谢晚亭却说极好,他身为首辅,本就要以身作则,岂有怕得罪人的道理。
只是,如此,他便无法给她一场世俗的圆满,属于他们的圆满。
却也耐不住她磨道,只能随了她的意。
她也想明白了,怕得罪人是身不正体不直之人做的事,但凡心怀大义,为民着想,清正之人如此去做,只会引来更多同样心性的爱国为民之人敬仰。
行至宜和殿时,宜贵妃瞧见武帝也在,心中多少是慌乱的,当初她怕楚楚担心骗了她,她向武帝坦白的只是在未嫁到上京时与裴远有过情意,怎敢去坦白有过芳菲之事,当初皇后对金嬷嬷用了重刑,好在金嬷嬷待她情意深厚,只剩一口气也没说出她与裴远曾有过那种情意。
而芳菲的眉眼与她是有些相似的,若没有金嬷嬷被皇后带到上京之事也就罢了,可那件事才过去不久,就怕陛下会往那里想。
陛下,您怎么也来了?今儿天好,朕来瞧瞧你。
宜贵妃笑应着,这人做了一件欺瞒之事,随之而来的就是数不尽的恐惧与担忧,这疙瘩不知还要噎着多少年?可她终是没勇气去堵武帝待她的情意。
她与他人有子之事只会烂在肚子里。
武帝没在宜和殿待多久,让楚楚陪着他在宫中转了转,就回了武台殿,楚楚也没直接回宜和殿,去了自己的月星殿里待了好大一会。
在宜和殿用了午膳后,她瞧着母妃与芳菲表姐似是亲昵了些,就说今日不想出宫了,要留在宫里。
只有她留下,芳菲表姐才能自然的留下,她瞧出来了,父皇并不知晓芳菲表姐是母妃的女儿,所以,母妃那日是骗了她。
母妃向父皇坦白了,又没完全坦白。
那时,她觉着母妃不该有所隐瞒,如今看来,世上总有些事是不能见天光的,母妃或许是对的。
第二日午后她才回了公主府,云裳与她说,奉阳候死了。
死在大理寺狱里。
宣德去大理寺狱见了他之后,他就死了,谁也不知宣德与他说了什么,亦或是对他做了什么,武帝也不曾过问一句。
只是让人将他好生葬了,奉阳候从他是皇子时就跟在他身边,他的妹妹又是宛妃,死了给他留个体面。
武帝没有过问奉阳候的死因,朝中二皇子以及追随他的朝臣也没敢提。
——春日灿灿,暖阳四射,和风拂柳,入春已一月有余,这段时日谢晚亭很忙,常常她醒来时他都不在,她歇下时他还未回,不过,她每晚都会给他留一盏烛火,念着他太过辛苦,还会吩咐厨房煨着参汤等他回来让他喝下。
他忙,她也没闲着,这段时日她的骑射都精进许多,还打算到了清明日时去城外园林狩猎去,云裳虽是大咧的性子,教她骑射的这些时日却将她护的很好,从没磕着伤着的。
如今,秦杨已是金鳞卫副统领,云裳也常常寻不到他饮酒,好在陪着公主也是极为乐呵的,享受了一番上京的美日子,她是一点也不想着再回辽东了。
除了练习骑射,楚楚还被静云给缠上了,太子盛砚东宫自太子妃离世后一直空置妃位,前几日突然一道赐婚圣旨送往昭武将军府。
静云死活不愿嫁,可那是太子,太子妃之位是多少人想要却要不了的,她拒绝不了,老将军也有些受宠若惊。
他已年迈,将要致仕,仅有静云她爹这一个儿子,却甘心得个闲散官职过日子,朝中官员敬昭武将军府是看在他在万定年间就为大盛立过战功。
大盛少年人才辈出,万定年间的事早已是虚的了。
不过是陛下厚待老臣罢了。
静云的祖父知晓朝堂如今波涛诡异,也不愿她嫁,可却也不愿得罪皇家中人,静云就找到了她来发牢骚,虽没说让她帮着说句话,却也颇有那意思。
她也是帮不了静云的。
父皇圣旨都赐下了,岂能儿戏呢?她只将此事与谢晚亭说了,谢晚亭一边往她碗里夹着菜一边问她:她为何不愿嫁?如今朝中太子权势已压过二皇子,再不是挂着个太子头衔了。
不久后,他还会坐稳东宫。
楚楚将口中嚼着的笋丝咽下,静云不愿嫁那是因着‘书生’的事,她那次哪是要给她介绍俊俏书生认识,是她自己在回上京途中认识了位儒雅书生,对人家动了情。
她自是不能这么跟谢晚亭言说。
她,似是有了心上人了,才会不愿嫁。
你父皇已经赐婚,怕是由不得她,而且这其中牵扯甚多,改变不了。
楚楚应着,谢晚亭说改变不了那就是改变不了了。
她轻叹了声。
用过晚膳,天幕暗下,一轮圆月皎洁澄明,洒下温柔月光,院中景致已多了许多色彩,风也温柔了些许,谢晚亭与她在院中亭下下着棋,似是有话要与她说,却迟迟没有开口。
下至第三局棋时,男人落得一颗黑棋后,还是开了口。
他清润的嗓音与她说着:楚楚,我后日要去达州,归期未定。
他说,归期未定。
嗯?楚楚轻疑,依旧垂眸瞧着棋盘上的棋子,认真的紧,只是,他话音落下时她葱白的指轻颤了下,落在男人眼中。
她乌黑的眼睫扑扇了好几下,似是带着笑意的嗓音回着他,谢晚亭,你就算故意扰乱我,这局棋也是你输了。
他没接她的话,依旧认真的说着:楚楚ʲⁱᵒʲⁱᵒ,东南黎国屡犯大盛边境,侵扰边关百姓,你父皇已下了旨,命我带兵前去灭了黎国。
她默了片刻,还是掀眸去瞧了他,月色温柔如水,映着她玉白的脸颊,云缈院里她又重新修整了番,又命人做了张宽敞些的摇摇床,正打算着过些时日天气再暖些,谢晚亭可以不那么忙了,让他陪她躺在摇摇床上赏月。
春日正好,花开遍野,清风温柔,只是在心里想着她就觉得欢喜的紧,可,这一切又要落空了。
这些倒没什么,他们有的是来日方长,岁岁年年,她虽是信他战场从不失利,可刀剑无眼,她担心他。
可,她又能怎么阻他呢?她轻应了声,将手中即将落下的棋子放进了棋盒里,语气平和的说着:我知道了。
她起身,微抬下颚瞧了眼月,我困了,去歇着了。
楚楚——她没理他,径直回了屋内。
翌日,谢晚亭下朝后就回了府中,在长安街上给她买来了桂花酥酪吃,一整日都在云缈院里陪她待着,楚楚只觉这男人像个狗皮膏药黏人的紧,若是平日里都能这样,她定是极欢喜的,可此时,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夜里,谢晚亭去沐浴时,她偷偷去了他的书房,去瞧挂在桌案旁的那副金银盔甲,她手上提着灯,盔甲上的银片折着她的眼,很亮,刺的眼睛疼,她温软的指腹触在盔甲上,一阵凉意透过指腹传入心间。
这副金银盔甲很英武,很衬他。
只是这样瞧着,她似乎就能想象到他穿在身上如同九天落下的天神般英武,在战场上英勇厮杀。
只是,她不愿理他,明日一早他就会带兵离开上京,她是见不到他穿上盔甲的样子了。
回到屋内,她躺在榻上,谢晚亭也上了榻,她身子往床榻里侧挪了又挪,离得他远远的,既是有些话不能说,便离得他远远的。
可一想到这男人今日一天都在想办法哄她开心,一直黏着她,似是将年少时寡言的话在今日全补了回来,只是竹笛就给她刻了五支,明明她在锦州的时候只说过要一支,前几日他就刻好送给了她,上面还有他和她的名字,极为精致。
她开始觉着自己太不懂事了。
她心疼他。
她突然挪动身子将他紧紧抱着,脑袋埋在他胸膛处,乌黑如墨的青丝散落在肩上,唤他:谢晚亭。
嗯。
男人将她拥着,楚楚。
你,你明日何时出发?不等他答她,她伸出白皙的指凑在他唇边,还是别说了,反正我也不会去送你。
男人握住她的手,轻吻着她的每根手指,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楚楚,我不在,照顾好自己。
她没应他,敢再将她丢下去那么远的达州,就该让他忧着心,才不要应他。
片刻后,男人唤她,楚楚。
她却是伏在他胸膛睡着了,发着沉稳的呼吸声。
也不知是真是假。
翌日一早,大军浩浩荡荡出了上京,楚楚醒来时天光大亮,她没再同往日一般在榻上磨蹭好一会才起身,直接下了榻唤着白苏紫芍,给她梳洗后早膳都没用就做马车进了宫。
此时,早朝刚散,武台殿内除了武帝只有太子盛砚与二皇子盛翊。
楚楚也不管刘公公的阻拦硬是闯了进去,太子与二皇子皆瞧向她,没等武帝发话,楚楚就行至他身前,对着武帝就是一顿小拳头使劲捶着,一边捶一边落着泪,那眼眸似是一汪海水怎么也流不尽,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疼的紧。
好在谢晚亭不在,不然心都要被揉碎了。
武帝本想教训她不通传就闯进来太过鲁莽的,可瞧着她这模样便也生不起气来,宽大的手掌给她抹着泪,问她:哭什么?她委屈着沙哑的嗓音同父皇说着,哪有你这样的父亲,为了给你节省国库银子大婚都没有,钦天监定下的婚期这才过了几天,你不给他休假也就罢了,还让他去达州那么远的地方,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朝中没武将了吗?你非要派他去。
武帝见她泪落得紧,无奈的说着,武将是有,可此次须得他去,才能永绝后患,你不是都同意了吗?现在他都带军出发了,再哭也没用啊。
她很是委屈,我能不同意吗?我又管不了你,也管不了他,我只能同意了。
她嘤嘤落泪,任殿中的三个男人都无措的紧,太子与二皇子相视一眼,皆是不知如何宽慰她,好似她说的都在理,她就是最委屈的,谁都别劝她。
武帝也不知如何宽慰她,将她揽在怀中,轻拍着她纤薄的背,哄道:不哭了,不哭了,以谢晚亭的能力,用不了半年就回来了。
她哭的更厉害了,好似她以为的时日根本不到半年。
太子上前与她说着,永阳,我前几日新得了块玉珊瑚,跟皇兄去东宫瞧瞧,若是喜欢就送你。
她趴在武帝怀中摇了摇头,太子哥哥,永阳不喜欢玉珊瑚。
盛翊接着她的话问,那你想要什么?看我殿中可有你喜欢的?两位皇兄,你们想要宽慰我,心意我领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
武帝蹙眉,瞧了他们二人一眼,下去吧。
是,父皇。
听得脚步声走远,她突然从武帝怀中起开,够着脑袋向殿外瞧了瞧,莹白的手给自己抹着泪,似是眉眼含笑瞧着武帝。
把武帝给看懵了。
这是闹哪出子?她问:父皇,楚楚演的可像?武帝冲她冷笑了声,将她未抹干净的泪给擦去,故作气恼的与她说着,合着适才都是演的,朕算是明白了。
说着,武帝坐在龙椅下的台阶上,楚楚也紧跟着,拢起裙据坐在他一旁,说:父皇,您别怪他。
武帝冷哼了声:谢晚亭还真是不舍得让你难过分毫,什么都告诉你,楚楚,此事极为机密,你要守好,与你母妃也不许提。
父皇,我知道的。
昨夜,她伏在他胸膛处装睡,谢晚亭撩起她的一缕发丝在她莹白的脖颈摩擦,她片刻都没忍住,痒痒的笑出了声,在他身上一顿捶打,还将他给‘骂’了一通。
谢晚亭堵住她的唇,直到她安生了,平复了情绪,他才温和的与她说了此次出行之事,他认真给她讲着,生怕她有一丝听不懂。
就算武帝再三与他说莫要让楚楚知晓了此事,可他今日陪了她一天,她依旧闷闷不乐的,他不想、也不愿她难过,他还未出发她便如此了,等他真离开了,不知她要怎样呢。
他信他的楚楚。
她听明白了后,心中舒畅了,才沉下心来与他说了好些话。
也被他折腾了一宿。
他们一宿未睡。
本是到了卯时,谢晚亭很快就要起身出发,劝她睡下,她睁着一双澄澈的眸子看着他,精神的很。
他也就不再劝她。
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跟他闹着,始终在将他惹恼的边缘试探,谢晚亭真觉得他的楚楚是点火又熄火的好火夫。
她太会拿捏他,跟他怪的亳不知羞,等他要找她算账时,她偏偏又会拿软话来哄他,拿她自己来挡他。
首辅大人今日的床榻下的格外艰辛。
从前,就算是寒雪天气受着伤,他依旧可以雷打不动的按时起身,可今日,硬是被某人的温柔乡缠的说了三次要起身都没能下榻。
是她缠他。
说到底,还不是他心甘情愿。
甘愿溺在她的温柔乡里。
楚楚,我要起身了。
她一边乖巧的应着,一边又将他抱紧了些,谢晚亭只能轻叹,哪能只让她跟他怪,男人在她身上抓痒,惹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打打闹闹间,不可避免的吻在了一起,可她还在怪,轻轻咬他,谢晚亭松开她,在她如玉的肩上印了浅浅的牙印。
还凑在她耳边,与她低语:楚楚,我想吃糯米团子了。
她想都没想回他:可,现在去蒸已经来不及了。
她话几乎还没落,就知这男人说的根本不是她理解的,因为他已经凑在了她身上。
她还能怎样,他力气那么大,她又推不开他,只能骂他:谢晚亭,你太坏了——闹了许久,她终是怕耽搁他启程,让他下了榻,可谢晚亭要离开时,她又急忙小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
谢晚亭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
她根本不知他是怎么下定决心下了榻,如今,她又在身后抱住了他,绵软的身子让他着迷。
首辅大人第一次将正事抛至脑后,只恨自己为何要带兵出征,他多想留下来陪她。
他回身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吻了吻她:乖,不过几日,很快就回来。
她氤氲的眸子看着他,倒是乖巧的应着:我等你回来,你,不许受伤。
他应下,又吻了她,才沉下心来离开。
温柔乡果真名不虚传,他是怕了——也沦陷了。
谢晚亭出发前她还问了他有什么是她可以做的,她也想做点什么,谢晚亭就给她找个件事做,此时看来,她做的很好,武帝当了真,太子和盛翊也当了真。
楚楚坐马车回公主府时,正巧还遇上了带兵前往安德府的太子盛砚,不过离得远,盛砚骑在马上并未注意到她。
安德府前两日突然有多个村落的百姓举旗反动,对安德府官员极为不满,闹得声势极大,武帝派太子前去查明。
回到公主府,云裳正在小园子里赏花,楚楚瞧着不禁笑出了声,云裳毕竟是女子,多少还是有些女儿家心思的,她问:云裳,你喜欢什么花?楚楚笑声问着,真真切切以为她在赏花,云裳早听到她的脚步声了,也听见了她在咯咯笑她,正巧花叶上有一绿虫,她想吓一吓小公主,瞧着她冲她笑的模样,才将手立于背后,手中的虫子也给丢在了地上。
她不舍得吓她了。
公主,我哪是赏花,我在捉虫呢,春暖了,我想着你定会常在小园子里待着,得将虫给捉干净了才是。
楚楚应着她,也是,云缈院里是专门请的宫里的人给清理的,这里也要清理一番的,既然你爱干这活计,就交给你了。
云裳呵笑,公主,你还是请宫里的人来吧,我怕我整不干净,再吓着你。
楚楚一边坐在古檀木桌旁一边随口说着,没事,我不怕虫子的。
云裳松了口气,来了兴致,又将扔在地上的虫子捡起来走向她,公主,你瞧,这个虫子还挺好看。
楚楚一个哆嗦,手中的白玉杯盏差点摔了下来,喊着:云裳,你快拿走,快点——她吓得花容失色,起身退了又退,这,这才春暖,怎就有虫子了?公主,你,你不是不怕虫子吗?楚楚瞥了她一眼,没理她。
◎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73.生变 · ✐[谢晚亭与楚楚的孩子依旧有盛家血脉。
]一连三日,她都没再去小园子里,本也不想理云裳的,可云裳做了暗器给她,她就欢喜了,摆弄了好几个时辰,只想找地方练练手,可谢晚亭告诉她,不让她出公主府。
她这几日就乖乖的待在这里,哪都没去。
云裳,我带你去泡温泉。
云裳见她欢喜了,乐得应着,公主,我一直想同你泡温泉,今日可逮着机会了。
云裳最乐得与她打趣,好似比饮酒还有意思。
楚楚瞧了她一眼,云裳,你若欺负我,我可是要跟我夫君告状的,让他骂你一顿。
云裳无奈轻叹了声:公主,我只是想瞧瞧上京里的女子肌肤是否真如话本子里写的能嫩出水来,还能生出花来。
想来是的,能让大人痴迷的人儿她也想瞧瞧。
楚楚冲她轻哼:云裳,你若是个男子,定是个色痞子。
二人言谈间已行至山楂树林处,楚楚想起上次与谢晚亭同来时他问起那座院落,她也下意识瞧去,突然顿了步子,云裳,咱们先去那里瞧瞧,我还从未去过呢。
云裳也瞧去,讶异的说着:诶,这里怎么有处院落,我平日里经过怎么没注意。
楚楚轻叹:一直都有,只不过很少有人会留意这边,你没发现也正常。
行至那扇破旧的木门前,身后忽有黑影略过,如今山楂树枝叶未发,光秃秃的,瞧的极为清晰,是人影。
云裳反应极快,撂下一句,公主,你在这好好待着。
便去追那黑影了。
楚楚突然觉着眼前这道破旧的木门后似是另一番场景,不觉身上发寒,公主府四周都有护卫,那黑影是如何进来的?而且云裳耳力好,也没听见任何打斗声。
突然又有脚步声,随后眼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楚楚没瞧见里面是何模样,目光只落在眼前的黑衣男子身上。
公主,您怎么来这里了?一身形瘦削却极为高大的护卫行礼问着。
楚楚只是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位护卫在紧张,才会脱口而出问她怎么来这里了,她回着:无事,我来这里瞧瞧。
男子又道,适才,似有人闯入公主府,属下就跟过来了。
楚楚应着,云裳已经去追了。
突然,‘噗通’一声,有人倒地的声响。
云裳捉了那黑影后赶回来,瞧着安安稳稳立在那里的小公主,还有地上倒着的护卫,向来说话大大咧咧的云裳也有点哑言了,不解的问着:公,公主,你把他打晕的?楚楚心里正紧张着,根本没注意到云裳来了,听到云裳说话,她转身应着,似是很兴奋:云裳,你给我做的暗器还挺好使呢,我瞧出他别有心思,想将我打昏,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云裳瞧了眼她脖子里挂着的精巧□□首饰,那是她花了大心思,忙活了许久,还耗了银子才将防身的□□做成相衬小公主的首饰。
她摆弄了几个时辰还是有用的,这就派上用场了。
公主,厉害。
云裳发自肺腑的夸她。
她知道公主更想听的是大人的夸奖,她又说了句:大人若是知道了,也会夸公主的。
云裳的话着实说到了她心里,她笑了下,随即又认真的问:云裳,适才那人呢?死了,我刚抓着他,他就咬毒自尽了。
楚楚思忖片刻,复转身瞧向那扇半敞开的木门,挪动步子行去,云裳急忙走在她前面,公主,小心。
行过木门,院中极为破旧,墙角不见光的地方还有冻实了的雪化成的冰块,几棵槐树干巴巴的枝条被风吹动着。
空荡荡的,没她想的那么可怕。
就是一座破旧的院落,可适才那黑影,还有门口昏倒的护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她警惕的说:云裳,你去那边,我进主屋,看看有没有密室地道什么的。
云裳冲她笑,公主,我带你先出去,等下让公主府的护卫和女卫来查探就是了。
若把小公主给伤着,大人回来了她可怎么交代。
楚楚认真平静的说着,女卫是从临安跟来的,自是可信,可府中护卫中怕是有奸细,如今很难分辨出,还是先不要惊动他们,你若不放心,咱们两个一起。
云裳应着她,此言有理,她一时急躁疏忽了,这时,有女卫的人前来,她们都在公主府听从云裳的安排保护公主,公主,适才那黑衣人似是宫中霄云军的人。
霄云军。
是二皇子盛翊掌管的。
楚楚思忖片刻,说:你即刻带府中所有女卫将公主府围住,不能让任何人出入,尤其是府中的护卫。
是,属下这就去做。
要进屋里时,云裳让楚楚扯着她的衣袖,公主,你跟紧我。
嗯。
楚楚也应着她。
在这座小院查看了半个时辰,所有房间都探了个遍,并无任何密道机关,正要离开时,楚楚注意到了院子右侧一棵粗大的槐树下有一口井。
井口很宽大,与上京城外灵山寺山脚下她与谢晚亭见到的那口井一般大。
她动了心思,那时在灵山寺,密道便是由井口而下的。
那里的井有水,此处的井是口空井。
云裳跳进去查探了番,宽大的井口足以让她用轻功攀着井壁而出,云裳说着:公主,井下确有密道。
楚楚应了声:云裳,如今那黑衣人死了,还有护卫被我用暗器打昏过去,我先回去想法子让他们背后之人不起疑心,你带女卫的人进密道查探,看通往哪里,这下面又藏着什么。
是,公主。
谢晚亭与她说,辽东天山山脉里的矿石被人秘密挖走,查探了许久都一无所踪,若那些矿石炼出的火药被人当作武器,后果不堪设想。
她知道,那样,会死很多人的。
她有预感,火药就在公主府里,若只是密道没必要通在这里,定是公主府下被人建了密室,藏了这些火药。
谁又能想到她的公主府里一座破旧的院落里会藏着这些呢,就算被发现了,也是她这个公主担着罪。
当初,是母妃向父皇讨来的这座皇家园林给她做嫁妆,又给她修缮成了公主府。
那时,母妃还与奉阳候有联系。
母妃若是知道此事早些日子定会告诉她的,是奉阳候利用了母妃。
回到屋内,她让紫芍唤来了所有的护卫,说公主府内她的名贵物品隔三差五的丢失,本是没想计较,可适才云裳抓到了黑衣人,那黑衣人还打伤了一名护卫,定是上京城里的恶徒觊觎她公主府里的财物,所有护卫都必须守在公主府内,没有她的允许哪都不能去。
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暗,云裳来到她屋内,证实了她的猜想,从井口处下去,先是一条细窄仅可通一人的密道,没走几步就宽敞起来,而且里面环环绕绕,通道颇多,越行越是宽阔,里面放满了的——是火药。
公主,现在有两个法子可行,一是将地下通道的另一出口在里侧给封了,让女卫守在院落处的那口井旁,二是想法子将这些火药给灭了。
她听得出来,云裳倾向第二种,她说第二个法子时的语气中都带着一股干劲。
她也是这么想的,地下通道的另一出口在梧桐巷的一处荒院里,行此事之人定不是封了出口能拦住的,府中的女卫只有十二人,加上谢晚亭留在她身边的金鳞卫也才不到二十人。
那黑衣人死了,一位护卫还被打昏,虽然她传出去是府中失窃,把黑衣人当偷盗之人处理,并未发现院落里的密道,可他们背后之人不一定会信,而且能将如此重要之物藏在这里,府中叛变护卫定不止一人,虽让女卫拦截的及时,可,不知有没有消息泄露出去。
云裳,我心中不安,今晚或许就会生变,那么多火药,可有法子在今晚子时之前给灭了?云裳早就有了法子,公主,只能用水将那些火药团子、火药箭、火药矮炮都给浇了,离得那座院落最近的水也就是温泉了,现在是酉时三刻,子时之前应该可以都给毁了。
楚楚应了声,却是不满意,不能这么做,此次父皇他们设局将有逆反之心的人一众捞出来,若是用了水,就算是夜间密室昏暗也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我们不能保证来运这些火药的人不会将消息传递给他们主子。
若他们因此收了手,此次诱敌就功亏一篑了。
云裳听的怔怔的,不能用水,那还能怎么办?公主,不用水那就没法子了。
楚楚也轻叹,愁的眉眼紧蹙着,下午黑衣人才死,本就让人心中生疑,她若此时进宫找父皇更会让人生疑,好似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让那些人继续行动。
可这些火药若是不销毁,被人运走,会死很多人的——云裳见她双手托腮伏在桌上在那怔怔出神,急得团团转圈,公主,既然不能全然皆顾,那就两权相害取其轻,那么多火药要是被运走,整个上京都得房倒屋塌,不知多少百姓要跟着惨死呢。
白苏知道她家公主哪是怔神,是在想法子呢,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她添了茶,公主,您喝点水。
楚楚目光落在面前的杯盏上,热腾腾的水雾袅袅升起,绕了一个又一个的弧度,她望着水雾的痕迹,直至消失不见。
她突然道:云裳,有法子了,在密室里烧水,让水雾布满整座地下密室,只要有足够多的水雾,那些火药就会有潮气,不仅瞧不出来还会点燃不了,也省去了将大量的水运到地下的功夫。
云裳认真听着,思忖了片刻,公主,这主意好是好,可地下密室极为宽广,怕是不能让火药完全失效,须得大量水雾才是。
她想了想:现在到子时还有不到三个时辰,足够了。
云裳应下,我这就带女卫的人去做。
——子时过后,皇宫外一座院落里,黑衣人上前行礼,殿下,咱们的人回禀说已经准备好,只是地下火器像是犯了潮。
二皇子盛翊睨着眼前的黑衣人,怒问:犯了潮?怎会犯潮。
许是前段时间连落了几场雨,属下觉着不耽搁使用。
盛翊应声,那就好——永阳公主可有察觉到什么?应是没有,咱们的人正巧碰上公主府失窃之事才会被府中的人抓,当场就服毒自尽了,永阳公主也一直在府中待着,不曾出过公主府。
盛翊颔首,通知咱们的人,寅时行动。
是。
自谢晚亭从宣州回上京,盛翊与宛妃就开始慌了,欲联络各方势力朝中臣子谋反,宛妃去大理寺狱见奉阳候时被制止了,可没几日奉阳候死在狱中,盛翊下决心要孤注一掷。
奉阳候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势力如今尽在他手,他的这位舅舅心思缜密,为他铺好了一切道路,若他还没有谋反这个胆量,也枉费了这么多年苦心谋划。
舅舅总让他等,让他等,如今好了,谢晚亭整倒了林家,又一路查到了锦州,舅舅在狱中死了,再也不能等了。
黎国人收了他的好处这么些年,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大盛女子岂是白白送去给他们玩乐的,如今利用黎国将谢晚亭支去达州,太子也去了安德府,他也再不用像从前一样,被夜一营的人压着要将父皇给杀了引出宣德,他只需要让父皇退位做太上皇,传位给他。
夜一营是奉阳候谋划多年培养的死士,散于大盛各地,他当初有意要将夜一营取代宣德的巫行营,成为江湖上最强大的势力,并将夜一营交给了飞潜。
飞潜所等的今岁五月,是他与奉阳候商议好的让二皇子谋反的期限,到那时当今陛下会死,宣德曾与陛下许诺,朝中生变自会勒马回京。
宣德也会死。
寂寂黑夜,如同嗜人魂魄的鬼怪,将要吸弑整座上京城里人的鲜血,以得到那至高无上的地位,楚楚饮了好些浓茶,倚在贵妃榻上瞧着窗牖外,云裳与她说,密室里的火器全被人运走了,她心里很不安。
她怕。
虽然云裳与她说了好几次水雾将所有火药都熏染了,她还是有些怕。
这是一场豪赌,拿上京城所有人的命来赌。
凉风瑟瑟,透过窗缝吹在她身上,今夜的月色极为暗淡,那轮圆月还时不时的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住,她只能借着几豆羸弱的烛火瞧着窗外的一景一物。
上京城外身着金银盔甲的高大男子骑着马狂奔至上京城,夜色幽暗,男人的面色皎洁,被身上的银片将微弱的光折在鼻翼上,轮廓分明的一张脸此刻显得更为冷峻,在昏暗中显出一丝妖异,又是那般矜贵自傲,胯/下的骏马被他捩着缰绳,似雷电之势狂奔。
驾——男人沉重的嗓音驱赶着,马蹄声‘噔噔噔’响彻整个官道,不远处,男人身后似是暴雨打林般的气势跟着千军万马,此次上京之战,他只想尽快平复,不伤百姓性命,不毁百姓房屋,不扰百姓安定之心。
还有,他的楚楚。
上京城内,几十年来遍布天下的巫行营众人收到宣德密令,皆赶往上京城,此时已将整座上京城围的水泄不通。
巫行营早年间是江湖上最大帮派,如今依旧是,凡巫行营众皆身着绛红色夜行衣,腰间束绣有麒麟图样的鞶带,所有人只认宣德与玉麒麟信物。
宣德虽隐居多年,而巫行营众却只多不少,皆是仁义之士,所行皆道义,所做皆为民,巫行营名声再烂,却从不做烂事。
世人皆爱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可人活一世,问的是自己的心,不是世人的偏见。
寅时,宫门大开,二皇子盛翊带夜一营的人闯入,宫内亦有霄云军给他做内应,如今,谢晚亭带走了上京城内七成兵力,剩余的被太子带去了安德府,此时上京内只有霄云军和武帝身边的近千名守卫,盛翊虽已胜券在握,却依旧心中慌乱。
没来由的乱。
朝中他的人,武将带兵把守了入上京城的四个城门,连只苍蝇都放不进来,文官都在他身后,要逼着武帝让位。
成败在此一举。
皇宫中的千名护卫自是敌不过他身后夜一营与霄云军的联手,盛翊很轻松的入了边元门,行至武台殿前的大殿之下,年轻气盛的皇子抬步向高台之上行去。
突然,四周暗潮涌起,似是平静的海面突起暴风,要将人淹没。
盛翊注意到了,似暗夜幽灵般轻盈的绛红衣人将他们团团包围,他轻笑,凭这些人也敢拦他夜一营和霄云军的人。
不自量力。
卯时,天光微亮,夜幕逐渐落下,武台殿前厮杀声依旧阵阵,殿内,武帝与宣德盘坐在棋盘前,棋局依旧复杂,波涛诡谲。
此时,上京城内马蹄声震雷轰鸣,盛翊派人守着的四处城门皆被身着金银盔甲的男人带兵降服,大队人马正向皇宫内赶去。
与谢晚亭同时赶去的还有一人。
太子盛砚。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武帝让他去安德府就是为了不让他参与进来,可他回来了,还被谢晚亭瞧见了他心思缜密温和背后的另一面。
大军赶入皇宫,二皇子盛翊这场自以为精密的谋反彻底结束,他跪在武台殿前的台阶下,说要见武帝一面。
武帝允了。
宣德离开了,谢晚亭将此次参与谋反官员、将士以及一切事务都处理完,交于兵部尚书,才回了公主府。
马蹄声震震,男人骑马在长安街上,身上金银盔甲满是鲜血,是他最不愿闻到的血腥气,他以为他就要见到他的楚楚了,可身后依旧是快马,秦杨隔得很远就唤着他,大人,大人——男人捩了缰绳,马蹄飞起,遂又落下,好在晨起长安街上并无几人,不然只以为突然从天而降一匹飞马,还有一个神情凛冽似刀剑锋芒的男人。
大人,出事了,陛下中毒了——太子殿下的人守在武台殿外,金鳞卫的人守在边元门,不知殿内发生了何事,我带人进去时陛下左胸口处中了剑伤,流着黑血,已经昏迷过去。
二皇子倒在大殿上,已经断了气,太子殿下说二皇子与陛下大吵起来,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刺杀武帝,他一时急乱错手将二皇子给杀了。
谢晚亭凝眉,问:殿内可有其他人?刘公公也在,见到陛下晕倒他也昏了过去。
带贾长源进宫给陛下解毒。
是,大人。
秦杨离开后,谢晚亭蹙眉怔了瞬,捩转缰绳又回了皇宫。
直到新的夜色落下,月光澄明,男人才回了公主府,武帝中毒之事被封锁,谢晚亭让秦杨带楚楚进宫见了武帝,许久后她才离开,并未回公主府,而是去了兵部,帮着太医院的人配药,医治受伤的将士。
上次她去城外清河村给村民送被褥棉衣,上天怜她就让谢晚亭回来了,这次,她希望,父皇可以好起来,不要丢下她和母妃。
她忙了一日,也是才回到公主府内,累的腿部酸疼,沐浴后就倚在贵妃榻上瞧着窗外,等着谢晚亭回来。
她想见他,可觉着他定是很忙,就没去找他。
一刻钟后,莹亮眸光里映出颀长的身影,她唇角勾笑,从贵妃榻上行下,步子轻盈奔向他,本想着扑进他怀里的,可他身上的金银盔甲都还未脱下,上面满是暗红的血迹。
她止了步子,怔怔的瞧着眼前的男人,只是嗓音低低的问他:可受伤了?怎忙的衣服都没换?定是忙了一日吧。
她一连串的话说着,眼圈已泛红,不止是心疼他,还有父皇,她没敢在母妃面前落泪,怕母妃会更难过。
可她看到他,就收不住了。
楚楚。
男人唤着她,手掌微动,我没事。
她垂眸应着:我来给你褪下这身盔甲。
他说:太‘脏’了。
她知道他指的是血迹,她冲他轻笑着上前,没事,洗洗就好了。
男人立在那里,任由她将他身上厚重的盔甲解开、卸下。
她竟是不觉得重。
她一边忙活着一边随意的说着:谢晚亭,你穿这身金银盔甲的样子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男人嗓音暗哑,却极为温柔,怎么不一样了?她想了想: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不一样。
男人许久没应声,待她帮他褪去盔甲,他扯住她的手,楚楚,帮我沐发吧。
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谢晚亭对她ʲⁱᵒʲⁱᵒ笑,她第一次见他这般疲累的模样,他说:楚楚,我累了。
楚楚应着,他应是几日几夜没歇息了,又经历了厮杀,是应该累的。
可他太会伪装,她给他褪去盔甲时根本没让她瞧出他的疲惫,此时才表现出来。
这么久了,她竟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累,就像高山河川间涓涓而流的溪水永远都不会停歇。
可他也是个人。
有血有肉的人。
男人目光深沉,黑沉的眸子被净室里的水雾迷了眼,感受着楚楚轻柔的动作给他用她的指腹理着发,若他适才与她说累是骗她的,那此刻却是真的。
他只想阖上眼好好歇一歇,有她在,他心里很踏实,似是一切纷扰责任都被雾气隔绝,再无法去扰乱他。
可他还有话要与她说。
必须要说。
男人暗哑的嗓音在静谧的净室里响起:楚楚,天下很大,可有你喜欢的地方。
楚楚一边往他发间放着香粉一边随意的回着他:跟你在一起,去哪都可以,都喜欢。
他继续问:楚楚,我想知道你喜欢哪里?她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认真的思忖片刻,嗯——有山有水又四季气候适宜的地方就挺好,最好是离得冬日落雪的府州再近些,可以去赏雪。
男人认真应着她:好。
他问:楚楚,喜欢我穿盔甲的样子吗?她不假思索的应着,喜欢。
那我穿上这身盔甲给你将喜欢的地方打来送给你,可好?打来——送给她。
嗯?她手中的香粉瓶落在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怔了征神,这男人不会跟她开这样的玩笑,他说了,那就是真的。
谢晚亭,你说什么?男人侧转头瞧她,楚楚,我认真的,我不会带兵谋反灭你盛家天下,可我会将你喜欢的地方打来,护佑你,也护佑一方百姓。
他是心怀天下安定,不愿见战乱四起,可,他连他的楚楚都护不好,又何谈护天下安定。
见她垂眸不语,男人又说着:楚楚,不要担心,只要我想,就可以。
她抿着唇,抿了又抿,牙齿将下唇咬的红红的,今日一早谢晚亭是先来见了她的,公主府下的那些火器运出去后就被他派来监视着二皇兄的人给夺走运去其他地方了,他们等的也就是这批火器的下落,待得一被运出,立刻拦截,又控制了运火器的人,给二皇兄传信一切顺利。
谢晚亭知道是在公主府发现的火器后就来见她了。
那时,太子哥哥也在,不是为了火器,而是以看她是否受伤为由要杀她,他手中的匕首都拔了出来,却在瞧见谢晚亭赶来时又收了回去。
暖暖春日,她看到谢晚亭眸中的冷彻,似一把利剑要将人刺穿,他动了杀意,他想要杀了太子哥哥,也正因此,太子哥哥才收回了要杀她的匕首。
谢晚亭未动手,皆因着被她的目光拦下了。
谁也没再说什么。
他说累了,其实是他怕了,他后怕,他的楚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太怕了。
谢晚亭,太子哥哥或许一时错了神才会那么做的。
她喃喃宽语,心思却暗沉。
谢晚亭紧紧拉着她的手:楚楚,他要杀你,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心思,我都不会辅佐他,我不带兵反了他,而是另起疆土已是对他足够仁慈。
他说的太过认真,以让她无法反驳。
她应了声,待明日我进宫瞧了父皇——再说。
谢晚亭目光深沉,他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却没能防住盛砚,他是储君,无人会拦他进公主府,盛砚要害他的楚楚,他需要权——至高无上的权去护好他要守护的人。
他低声道:楚楚,我会护好你,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月色皎洁,月光轻柔,映着沉沉的心事,男人坐在床榻上,将她抱在怀中,以填补心中巨大的恐惧。
他温柔的对她说:楚楚,我不能没有你。
自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早已成为他全部的意义,只有她在,清冷枯寂的日子才能生出花来,他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楚楚抬眸看他,说:我会努力保护好自己的,云裳给我做了暗器,我学的很好呢。
谢晚亭冲她笑,抚着她的青丝,夸赞着她。
楚楚从他怀中起开,见他笑了,说:现在,可以让我给你上药了吧。
适才她就要给他上药,可这个男人非要抱她一会,抱了好一会还是不撒手,好似他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了般,她第一次见这么胆小的谢晚亭。
他冲她点了点头。
楚楚给他的伤口抹着药,指腹轻柔,口中却满是埋怨:若是日后受了伤,要说的,不要总是说没事。
男人应着她,知道了。
要真知道才行,别总不当回事,我会心疼的。
她边说着边将他的中衣提起,好了。
谢晚亭侧首瞧她,我的楚楚今日跟着太医院的人忙坏了,夫君给你捏捏脚。
她将药瓶放至一旁,眉眼间着实是疲惫模样,扑在他怀中,发顶在他胸膛磨蹭了几下,你都那么累了,怎能再让你给我捏脚呢。
坐好。
男人有力的臂膀将她托起倚在迎枕上,没等她再说什么,宽大的手掌已握住她白皙的脚丫子,拇指指腹给她轻揉着脚底,虎口处的粗茧会触在她脚上,没一会她就忍不住痒,咯咯笑起来:谢晚亭,痒,不捏了,太痒了——男人突然用了力,是不是不痒了?按捏穴道是要有力度的,可他怕她疼,就没敢使力,却是让她觉着发痒了。
楚楚点了点头,蹙着眉,怨他:是不痒了,可是——疼。
他哄她:是会疼,忍一忍,不然明天会脚痛的。
被他捏了好一会,好似不痛了,脚底很舒服,她觉着就这样靠在迎枕上,瞧着这个矜贵自傲的男人给她捏着脚,心里极为平和踏实,若是岁月能一直这般,该多好。
两只脚都被捏完,她嗓音有些轻缓的冲他说着,我小腿肚也酸疼,你不知道太医院的那些人,我刚去时还很客气的让我只在那里配药,后来忙不完了,就把我当小伙计使了,我忙的不行。
她冲他抱怨着,不过是还想让他给捏,倒不是真的酸疼,她只是迷恋此时此刻的舒心静谧。
太过美好。
男人抬眸瞧她,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说:楚楚,你若喜欢,日后你骑马累了,游玩累了我都给你捏。
只要你喜欢,怎么都可以。
男人将她的中裤卷起,宽大的手掌拖着她的小腿,另一只手掌给她舒缓着疲惫的肌肉,小公主肤如凝脂,男人的手掌落上去似是一块不平整的砂石在光滑的肌肤上来回摩擦,可却不像砂石能划破表皮,沙沙的,痒痒的。
她下意识伸出自己的手掌去触碰自己的另一只腿,好似她柔软光滑的指腹不如他带着剑茧的指腹揉捏的舒服。
还是——她只是太过迷恋他的触感。
她拉起男人的手,仔细瞧了瞧,宽大修长,骨节分明,她柔软的指腹触着他有剑茧的地方,好奇的问他:谢晚亭,练剑辛苦吗?他想了想年少时:辛苦,但喜欢。
她的指腹来回在他剑茧处磨搓,男人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笑问她:楚楚,以后,我们的孩子你要让他练剑习武吗?他们的孩子。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很认真的在想,随后应了声:要学,无论男孩女孩都要跟着你习武。
男人眉目含笑,与她说着:若是都跟着我习武,以后府中只有你一人不会武,可会不开心?她倒是没想到这里,回他:是……有些不开心的。
没事,他们都跟着我习武练剑,就有更多人保护我的楚楚了。
楚楚抱紧他,在他怀中磨蹭了下,嗓音暗暗的问他:谢晚亭,我父皇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以后,该怎么办——父皇待她是极好的。
她不想父皇有事,她不明白太子哥哥一向和善待人亲和为何要这样,他来公主府杀她,又害了父皇,还杀了二皇兄。
他们明明都是亲人。
男人轻抚她纤薄的背,将她抱紧,楚楚,贾长源已经进宫守着了,不会有事的。
他知道,陛下凶多吉少了,太子既然敢这么做,就做好了让陛下不会再醒来的打算。
直到此时此刻,她依偎在他怀中,整个人才松下来,对他说:谢晚亭,我好怕。
今天她看到太子哥哥拔出手中的匕首时,她脑中似有雷电嗡嗡作响,她知道那匕首是要杀她的,可她却挪动不了身子。
她到此时,才对那股恐惧有记忆。
明明是二皇兄谋反,太子哥哥却做了这些事。
楚楚,不怕。
不怕——我会让你岁岁安乐,给你一片辽阔疆土让你肆意随心的生活,只要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楚楚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谢晚亭将她送去宫中,虽是知道太子不敢再害她,他还是在武台殿内安排了金鳞卫的人守着她,寸步不离。
他陪她待了会就去了内阁。
三日后,朝中因陛下称病不上朝之事躁动,只是猜疑陛下是被二皇子殿下气的急火攻心生了病,并未猜测到其他。
况且,陛下早已立了太子,朝中众臣虽是满腹疑虑却也没有过多言语。
这些日子谢晚亭很忙,内阁六部事务都要他拿主意,朝中虽有太子代为处理朝政,终是有很多事要去找他商议,常常深夜才回府,楚楚也同宜贵妃住在了宜和殿内。
她想多陪陪母妃。
宜贵妃倚在贵妃榻上,身上披着件绒毯,虽已天暖,屋内依旧放着炭火盆子,楚楚靠在她一旁,脑袋搭在她肩上,宽慰道:母妃,贾药师说父皇的气色好多了,说不准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宜贵妃应着她,楚楚,母妃没事。
她在前两日就问过宜贵妃公主府下密室放着火药一事,宜贵妃果真是不知的,当初是奉阳候传信与她说让她跟武帝讨了那座早已荒废的皇家园林,日后说不准有用,她就用给楚楚做嫁妆为由向武帝讨了来。
却不知奉阳候早就对那处皇家园林动了别的心思。
楚楚。
嗯?怎么了,母妃。
宜贵妃侧眸瞧着伏在她肩上的女儿,目光幽深,母妃这辈子就这么过来了,几经坎坷,以后就在宫中陪着你父皇了。
说完,她轻笑:楚楚,你不一样,你的一生还很长,不要困住自己,去做想做的事吧,母妃知道,谢晚亭他会照顾好你的。
宜贵妃向来心思细腻,她知道陛下若走了,她不会善终,太子对楚楚动了杀心,怕的是谢晚亭。
陛下念及宣德的情,待谢晚亭极为信任,可太子不一样。
早晚有一日,太子的野心会不容他们,而此时,太子羽翼未丰,朝堂不稳,巫行营众又都在上京,谢晚亭若是动了——夺权之心,她是支持的。
他与楚楚的孩子依旧有盛家血脉。
太子怕的,也可以是谢晚亭的筹码。
楚楚从她肩上起开,母妃,父皇会醒过来的。
宜贵妃怔了许久,冲她轻笑,会醒过来的。
◎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74.结局 · ✐[他的楚楚终于记得她还有个夫君了。
]三月中,武帝昏迷已有半月,朝中躁动一片,太子监国代上早朝时,请命去见武帝者跪了一片,拥护太子之人更是提出了若是陛下身体有恙,应让太子登基,退位为太上皇。
喧闹声响彻大殿,太子位于高台只是不语,目光始终落在大殿上清冷矜贵的男子身上,太子知道,朝中众臣在此议论,是说给他这个太子听,也是让这位首辅大人表个态。
而谢晚亭却是立在那里,犹如高山峻岭间染满风雪的松柏,让他瞧着就觉不寒而栗,那日在公主府,他知道,谢晚亭瞧见了他拔出的匕首。
也对他动了杀心。
而这些日子,他又待他和从前一般无二,他猜不透这位首辅大人的心思。
谢晚亭没有任何态度,下完早朝回到内阁,有官员络绎不绝去见他,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从前太子与二皇子在朝中势力对弈,首辅大人独善其身不站任何一边可以理解,可如今二皇子已经离世,只剩下太子殿下了,首辅大人为何还是这般态度。
难不成他想自己登位。
武帝信重他,让他娶了当朝公主,朝中追随者又众多,累累战功又深得民心,若他想称帝,寻个由头便可清了太子,他与公主的孩子依旧是盛家血脉。
天下百姓,亦或是朝中官员,无人不愿有心怀苍生,心系百姓的明君登位。
去试探的人很多,皆是无功而返。
夜色暗下,谢晚亭回到谢府时眸色深邃,面色凝重,行过月洞门时,他才发现今日的云缈院似乎有些不同。
比前些日子亮堂许多,这些日子他一个人住在这里时外院都是昏暗的,而此时古榕树上的小灯似萤火虫般随风而动,他顿了脚步,目光被摇摇床上的身影吸住。
他的楚楚终于记得她还有个夫君了。
楚楚。
听得他的声音,她瞧向他,极为欣喜:谢晚亭,你回来了。
男人行至她跟前,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步子放快了许多。
回来了为何不让人去与我说一声。
若是知道她回来了,他定不会在内阁待到这么晚才回来。
楚楚扯住他的手,乖巧的说着:我没让人去打扰你处理公务,我可以在云缈院里等你的。
谢晚亭看着她身上只一件薄衣,怀中抱着个金丝软枕,小手还凉凉的像个冰块,神色严肃,斥责着她:春季夜间还是寒凉的,也不怕冻着自己。
她只是冲他笑,他再是严肃斥责,她也是不怕他的:我不冷,真的——她今晚在摇摇床上等了他许久,贾长源说父皇手指动了动,很可能就要醒来,她心情好,就回了府中。
她——也是想他了。
夜风也吹了,花香也闻了,今夜的上空是一轮弯月,她也瞧的够了,张开双臂笑瞧着谢晚亭:夫君,抱抱我。
她这般冲他撒娇,谢晚亭哪能还严肃着,宽阔的胸膛将她包裹,俯身将下颚埋在她柔顺的青丝上蹭了又蹭,嗓音低低的说着:楚楚,我好想你。
深情而温柔。
她转过脸来,她这些日子都在宫里,虽会与他见面却也没说上过几句话,她知道,他会想她,就如她想他一样。
她在他喉结处落下一吻:我也想你。
男人将她抱得更紧了,与她耳边低语,春风和暖,花香四溢,静谧的似乎时间停滞,美好的似一副画作。
一刻钟后,谢晚亭抬眸瞧了眼天色,月色澄澈,极为温柔,她总是瞧不够的。
问她:可还要在这里待着?她晃了晃脑袋:夫君抱我回屋吧,我在这躺的累了,不想走路。
谢晚亭在她耳边轻笑,这是什么缘由?男人将她拦腰抱起,低语道:我的楚楚又清瘦了。
她轻哼了声,谢晚亭说她清瘦了,她从来都不信的,她就算胖了,他也觉得她清瘦了。
谢晚亭将她放在榻上,想多瞧一瞧她,她伸出手推他,还打了个哈欠:都已亥时了,你去沐浴吧,我都快困得睁不开眼了。
他只好应了她,转身要向净室行去却突然停下步子回身瞧她,楚楚,帮我沐发吧。
嗯?又让她帮他沐发。
男人见她犹疑,清润的嗓音又说着:我怕你睡着了,楚楚,我有好多话与你说。
她本就是愿意的,她也怕自己睡着了,她想他,想他的一切。
她起身上前扯住他的手,随他进了净室。
室内水雾缭绕,极为静谧,男人与她说着这些日子她不在云缈院时发生的事,虽都是些微不可闻的小事,他却津津乐道与她说的起劲。
她也听得认真。
谢晚亭沐浴后,着了中衣,楚楚转过身子没去瞧他,十来日没有过亲昵,好似开始羞了呢。
水雾似是有阻力,她虽离他很近却让她觉着离得他很遥远,男人向她缓步行近,她的脸颊被雾气熏染的桃红,明亮的眸子也湿漉漉的,瞧在他眼里,惹人的紧。
谢晚亭。
她唤着他,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拦腰抱起,她又唤他:谢晚亭。
她被他抱在怀里,唤了他的名字好几次。
谢晚亭将她抱在榻上,在她唇上轻啄,却没有痴迷她的吻,在她耳边暗哑的嗓音唤她楚楚:以后,不许再离开我这么久,楚楚,我会想你,回到云缈院你不在,我心里很空,我想看见你,日日暮暮都能看着你。
楚楚被他灼热的呼吸烫的脸颊发烫,听得他嗓音暗沉,故作打趣道:你这么想我,我回了云缈院你还欺负我。
他不解:嗯?怎么欺负你了。
她故作不满:让我给你沐发,你都还没给我沐过发呢。
男人笑了:这就欺负你了?只要你不羞,我自是愿意给你沐发。
她也笑了,在他唇上吻了下,嗓音绵软,模样惹人:谢晚亭,你比我大那么多,以后不许欺负我。
他却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好似正打算狠狠欺负她,唇角勾笑:哪有,只是五岁而已。
她蹙眉想了想,男子比女子大五岁确实——不多,女子多是及笄便要定亲,男子都要考取功名建功立业才要娶妻,可她不想认可他,故作不满的同他说着:五岁而已?你想想一岁的孩童和六岁的孩童能一样吗,差的多了。
谢晚亭眼眸微眯瞧着她,那你不知道六岁的孩童常常会欺负比他年纪小的人吗?她轻疑:嗯?尾音未落,男人已探入她的唇,不再给她一丝反驳他的机会。
——翌日一早,她醒来的时候谢晚亭还在,侧身单手托腮瞧着她,嗓音清润:醒了。
楚楚半阖着眼瞧他,总觉得自己是他盯了许久的猎物,她将身子翻至里侧不再去瞧他,应了声:还不算是醒了。
她问他:你怎么没去上朝?陪你。
楚楚冲他轻哼了声,她是知道的,最近无论是在上朝时还是他回到内阁,所有人都等着他的态度呢。
他一直都没有任何表态。
想来他不去上朝也是在躲那些人。
她醒过了神,却是想睡也睡不着了,又翻转过身子去抱他,见他还是盯着她瞧,她柔软的小手在他腰间来回抓痒,男人起初还忍得住,没一会就笑了出来。
她故意说他:谢晚亭,你还会这样笑呢?男人被她抓的痒,将她抱着,似吓带哄:不许再怪。
不然,我也要抓你痒痒,你在我这里就是一只待宰的小绵羊,反抗不了的。
男人说完,又加了句,也是只待宰的小狐狸。
谁让她总是能勾的他情不自已呢。
她是听出来了,总之就是待宰。
她想了想:那我要怎样才能将你这只大灰狼给宰了呢?男人突然止住了笑,认真的与她说着:楚楚,你是我的公主,我是你的臣,我,是你的。
她怔了瞬神,男人认真的模样让她怔得神,她问:那你可是什么都会听我的?他回她:臣自是要听公主的。
楚楚心中欢喜,在他唇角蜻蜓点水吻了下,将要起身,却被男人覆在身下,说:楚楚,不够,吻的不够。
他吻住她,与她深吻,她也被他带动着情愫,本以为一个吻就能善了,可这男人要的更多。
她呜呜的发出声音:谢晚亭,大白日的,你要做什么——其实,她已被他勾起了欲-望。
谢晚亭回她:今日休沐,白日便是黑夜。
她依旧故作不满:你,讨厌——不是说是我的臣子,都要听我的吗?她本以为她说了这句话,以她对他的了解定会放开她,可谁知这男人是放开了她,却挑眉笑她:楚楚,榻上除外。
她还能怎样,任由自己与他沉沦,多少都不够。
——午后,阳光很暖,她与谢晚亭刚用过午膳,府中就来了贵人,是她极不愿瞧见的人。
谢晚亭轻握了下她的手,温和说着:楚楚,我去书房见他。
她垂眸应了声。
谢晚亭来到书房时,太子盛砚已经在等着了,谢晚亭睨了他一眼,在太师椅上坐下,修长的指敲打在桌案上,清冷的嗓音同他说着:太子来谢府,可是有事?盛砚立在那里,极为窘迫,他面色极为惨白,瞧上去就是日夜不能安眠的模样,他依旧如从前待谢晚亭极为尊重,见礼道:首辅大人。
谢晚亭没理他。
书房内极为安静,有几缕光透过窗牖打在桌案上,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侧脸被打了光,更显清冷矜贵,二人在书房,任谁瞧去,他都是那个身份最为尊贵之人。
‘噗通’一声响,在寂静的书房显得极为突兀,盛砚跪在了梨檀木地板上,跪在了谢晚亭桌案前。
盛砚早在太子之位不稳时就向来能忍辱,此刻,他的举动谢晚亭并不意外,而他也知道,盛砚的心——也最狠。
盛砚本以为眼前的男人会因着他的举动有一丝丝动容,可他的神色依旧如深窖坚冰,似是眼前只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丝毫让他动容不起来。
可如今朝中众臣都等着他的态度,若是没有他的支持,他这个帝位如何能坐的稳?若是能做的稳,他也不会去杀永阳,去害父皇了。
盛砚道:首辅大人,那日我去公主府是受了身边之人挑唆,一时昏了头才会想要去害永阳,我已经将挑唆之人治罪,首辅大人莫要与孤计较了。
一时昏了头?他可知,他一时昏了头,他的楚楚——却差点彻底离开他。
谢晚亭抬眸瞧了他一眼,眸子里满是厌恶与狠戾,他语气却是很平静的说着:她是你妹妹,陛下是你父皇,你可以杀了他们宽自己的心,可,盛砚,你根本不懂你父皇的心思。
你这些年因着二皇子有奉阳候支持虽为太子却谨小慎微,陛下却是极看好你,你以为此次捉拿谋反之人陛下将你派去安德府,也未与你说此计划是在疏离你。
陛下他在保护你,他不想让你参与其中,不想让你与二皇子同他当年一样同手足厮杀,可你却多疑,从安德府赶回上京,想要上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以为你父皇看重我,将如此机密之事交于我,是有意将帝位传给我,所以,你要杀了楚楚,让你父皇没有缘由将大盛交给我。
可我赶到了公主府,楚楚没有死在你的匕首下,你就要杀了陛下,想让朝中你的党羽拥立你为帝王,可,我却阻了你的路,让你等了这么久,朝中除了你的党羽外其余人都在等我的态度,今日你不该来求我。
你父皇还活着。
盛砚听他说着,面色黑沉,眸中暗光涌动,谢晚亭说的,他依旧是不信的。
盛砚心中愤愤,已不再装作温和,说着:首辅大人,这么多年我父皇待你如何我会不知吗?有时我还会想你才是他的儿子,你手握重权,又深得民心,他还让你娶了永阳,我如何能不忧心?父皇他保护我?什么也不让我去做,这就是保护吗?谢晚亭轻叹了声:陛下知你在朝中无老臣拥护,将昭武将军的孙女静云郡主嫁给你做东宫太子妃,为的是让你有德高望重之人支持,陛下的用心太子当真是察觉不到。
盛砚跪在那里怔了许久才抬眸冷冷的问着谢晚亭:首辅大人迟迟不愿开口让我登基,是要做什么?盛砚的话语中有一丝挑衅。
他也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谢晚亭挑眉轻笑:我要做什么——盛砚,你杀陛下的那把匕首在公主府我见过,之所以没有揭发你,是为着楚楚。
他不愿毁了盛家基业。
谢晚亭又道:你若明白我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做。
盛砚听明白了,心中安稳了许多,谢晚亭不会戳穿他,会让他做这个帝王的。
可他也不会再辅佐他。
至于他要做什么,他也管不了。
他被谢晚亭扼住了咽喉,朝中众臣多信服他,大盛将士皆仰慕敬重他,他手中还有江湖最大势力巫行营。
他虽是太子,又如何与他抗衡。
只要他想,整个大盛都会是他的。
但愿如他所说,为了永阳,他能不动大盛的天下,至于他要去做什么,都由他。
也不得不由他。
谢晚亭回到云缈院时,楚楚正在棋盘处对弈,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模样认真的紧,谢晚亭坐在她对面,她也未抬眸,直到手中的两枚棋子都落下,她才抬眸瞧他,语气轻松的说着:你可回来了,我新研究了一套棋局,正好拿你练练手。
谢晚亭挑眉轻笑,拿他练练手?男人好脾气的应着她:让我见识下你的厉害。
棋下三局,她忍不住伸手遮面打了个哈欠,谢晚亭,我又困了,要去午憩会,才春日里就觉着犯困了。
说到底还是他把她折腾的太狠,让她乏得紧。
他笑她:若不是瞧你这副困样,我只以为楚楚是输不起。
她冲他耸了耸鼻尖,哪有,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男人收了棋,起身扯住她的手:去歇着吧。
刚走出几步,秦杨出现在月洞门处,自那日在云缈院里生火烤肉后,秦杨再没敢进过云缈院,他立在那里,神色沉重:大人。
楚楚回了屋,谢晚亭示意他进来,秦杨还未行至跟前便急促说着:大人,陛下不见了。
不见了?金鳞卫与太子的人将武台殿守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可陛下突然不见了,宜贵妃也不见了。
谢晚亭凝眉,谁能在守得如此严密的地方将陛下带走呢?他想到了。
秦杨,你带金鳞卫的人离开,不用过问此事,让太子去处理。
秦杨不解,却也是应着:是,大人。
他又道:让贾长源来见我。
秦杨回:贾药师就在谢府求见大人,我没让他跟来。
贾长源来至云缈院,恭敬行礼:大人。
谢晚亭问他:陛下的状况如何?贾长源面露忧色,陛下虽昨日有了反应,可身体状况却越来越差,怕是不会醒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贾长源欲言又止。
谢晚亭明白了宣德派人将武帝带走是何意了,若陛下再待在武台殿里,只是在等死,而他将陛下带走,或许还能有转机。
谢晚亭颔首:这段时日你守在陛下身边辛苦了。
贾长源轻笑,离开了云缈院。
他曾在太医院任职,与皇宫有着深厚渊源,他曾说过此生不愿再踏入皇宫一步,为着首辅大人的情,贾长源进了皇宫。
谢晚亭知他知恩,也愿待这般之人厚重。
贾长源离开后,他进了屋内,楚楚躺在榻上还未歇下,他轻声唤她:楚楚。
嗯?男人挑开床帐,瞧着那张美人面,见她一双澄澈的眸子满是欢喜的瞧着他,问: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他坐下,握住她的手:你父皇和母妃被宣德带走了,或许只有他能救你父皇。
楚楚起身,眸中含着疑虑瞧他,那,那把我父皇母妃带去哪了?谢晚亭凝眉思忖,应是宣州。
她松了口气,先前父皇母妃在宫中她心里总是不安,怕太子再会对父皇如何,还有母妃在宫中也多少是不安全的。
如今,父皇母妃被带走并不是坏事。
谢晚亭认真的瞧着她,他这段时日不表态,在等的,一直都是她的态度,他知道,楚楚是聪慧的,她能想明白若是此时不离开上京,日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可她不说,他也没问。
此刻,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楚楚,我与你说的,你可愿意?她知道谢晚亭问的是什么。
默了片刻,她扑在他怀里,笑声说着:谢晚亭,我愿意,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
我是你的妻子。
生同衾死同椁的妻子。
她说完紧紧抱着他,脑袋在他胸膛磨蹭了几下,突然嗓音发湿的说着:谢晚亭——谢谢你。
或许会背负骂名,你也依然愿意放下一切带我走,谢谢你把我放在心上,放在第一位,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男人轻抚她的青丝,她说谢他,那他就把对她的感谢埋在心里吧。
他嗓音含笑:楚楚,我是你的臣,自是要一生追随守护你,给你一处无人敢扰的清静繁华之地,让你肆意自在生活。
——元宁二十四年春,太子盛砚登基为大盛帝王,建年号贞安。
贞安元年春,内阁首辅谢晚亭请命带兵去攻打屡犯大盛边疆的黎国,陛下允了。
浩浩荡荡的军队在金鳞卫带着永阳公主离开上京后启程,有朝中臣子急奏:陛下,三思。
朝臣皆知,首辅大人此行是何意,陛下若不阻拦,日后——后患无穷。
陛下没有言语,也未有丝毫拦阻之意。
一时之间,朝堂动乱,各怀心思,皆在等待,是去——是留——贞安二年,沿海水寇皆被人收复,百姓安居乐业,收复水寇之人深得民心,贞安三年春,临水域九府十六县以临安府为中心尽归瞻楚之地,贞安三年冬,东南黎国成为瞻楚之地归属,临安城至辽东锦州以及新辖ʲⁱᵒʲⁱᵒ定的天山府也尽归瞻楚。
百姓皆言瞻楚之主会封国称帝,然贞安四年春,瞻楚之主似乎销声匿迹,偌大疆土皆由手下人在治理,瞻楚之地逐渐成为神秘之所,被人津津乐道。
有说书人言:他曾有缘见过瞻楚之主,言瞻楚之主与夫人有隐居之心,常寻秘境小住,恩爱至极。
贞安九年春,瞻楚正式封国称帝,建年号仁璟,大盛多有朝臣前去跟随,仁璟帝对德行兼备之人皆以厚礼相待,瞻楚国日渐兴盛。
瞻楚之地百姓皆闻,当今昭德皇后曾是大盛永阳公主,仁璟帝许诺有生之年不会灭了大盛,两国百姓可相互往来通商,去留自由。
仁璟七年,仁璟帝已很少过问国事,年仅十五岁的太子殿下代为监国,处理朝政。
世人皆羡昭德皇后,仁璟帝称帝不过七年,便与皇后如从前那般寻秘境,隐于一隅,帝后情意深厚,举国皆羡。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了,之前本打算写番外·帝王篇的,他们第一次成婚楚楚记不太清,第二次又很简单,他想给她的世俗圆满会是封国大典,帝后执手位于高台之上,何止凤冠霞披,世间仅有。
不过应该不会写了,接下来会简单交代一下配角的结局,再写上一些隐居秘境的生活,目前挺想写一下平行世界的,让他们看彼此的第一眼就知道会永生纠缠,弥补这一世楚楚对他不是第一次动情的遗憾。
非常感谢一直追文的小可爱们,看到你们一直在真的很幸福,对,就是幸福。
作者专栏有很多预收,欢迎去收藏,很快会开新文的~◎最新评论:本文已全文存稿,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追~预收:追妻火葬场文《负心王爷不想和离》强取豪夺文《我并未对太子殿下始乱终弃》重生文《吾妻(双重生)》打滚球收~-完-******************************本书由玖玖为您整理推荐如有冒犯,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