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红透了的眼眶中溢出, 苏女士过来给她擦了脸,轻声安慰自己的女儿,安娜,不哭, 有什么事爸爸和妈妈都会帮你, 不哭。
傅安娜抓住苏女士的袖子, 哽咽着说,妈妈,他什么都没了,没有家,没有亲人, 没有朋友,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他什么都没了。
安娜说的是小烬吗?苏女士问。
傅安娜点点头, 更多的泪涌出, 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傅晋,爸爸, 你能帮他的对不对?傅晋面色复杂,眼神之中多重情绪交织, 最后无奈叹了口气。
苏女士对他这么故弄玄虚的表示非常不满意, 当即一转身冲傅晋吼,听见闺女话没有!帮帮人家小烬!这是咱们家应该的!一旁哭的抽抽噎噎的傅安娜听到这句话有些不理解,……什……什么叫,我们家应该的?苏女士叹了口气, 安娜, 我跟你爸一直没告诉你, 我们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找当年在定城救下你的人, 前段时间终于有了线索,所以我跟你爸才会这么频繁的出差。
在索拉特那次,傅家夫妇终于问出,当年救下幼年安娜的是一位女人,而几番探查以后,得知她的名字叫,赵冬。
当时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看着很温柔,但是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去拦住那个看着凶神恶煞的男人……索拉特漫天的风沙下,裹着黑布的女人说。
她看着眼前的夫妇,笑了笑,我当时跟我的丈夫在上京蜜月,来到定城,原本也想帮忙,但是当时我的丈夫去帮我买东西了,我一个人实在不敢拦下问问。
但那个女人很果断,直接就说这个女孩不是你的女儿,差点被那个男人打了呢。
后面她把人拦下来,你们家的人追过来,她就一声不吭走了咧。
黑布女人回忆着,在餐馆的时候我和我的丈夫遇到了她,她在餐馆里打工,看起来很拮据的样子,我和她攀谈了几句,得知她的名字叫赵冬。
她说她的老师是那个小女孩的奶奶,她在老师的朋友圈看见过,所以才笃定那个男人是人贩子。
傅氏夫妇坐在她面前静静听着,二人的手紧握,多年的查询终于在此得到了结果。
但是结果却让他们夫妇心口发堵。
索拉特风格建筑下,一个木质的桌子被人拉开,拿出里面的笔记本,黑布女人翻了翻,我从前是记者,所以会喜欢记录一些,这里是我当时和赵冬对话记录的一些内容。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就拿走吧。
泛黄的本子记录着二十多年前的旧事——我在餐馆再次遇到了那个温柔的女人,她的眼睛很漂亮,眉眼之间有些英气,看起来很有书香气,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小地方的餐馆里打工。
我和她聊了起来,她实在是温柔,我与她说话都忍不住放轻了声音。
她说她叫赵冬,来自一个小地方,大学考来了上京,那个差点被拐卖的小姑娘的奶奶就是她大学的老师。
我又好奇,她既然上过大学又为何会这样落魄,这样的年头,大学生难找。
赵冬依旧笑的温柔,只是我敏锐的感觉这个女人眼中有了悲伤,那是一股即便我不认识也想为她落泪的悲伤。
最后,我和赵冬告别,并祝福她的生活越来越好。
赵冬也笑着和我们再见,祝福我和我的丈夫在上京蜜月快乐。
那个逼仄的餐馆,古朴的木头投下的光影,盖不住赵冬身上的光芒,我想,上天早晚会眷顾她,眷顾这个在苦难中也温柔笑着的女人。
字迹在此结束,傅安娜捧着本子,眼泪滴落在上面,晕开了那些笔墨,也将她原本还坚强的心脏击穿的支零破碎。
傅晋在旁抽完烟,沉声,我从索拉特回来,按照上面的信息,去找到了当年的餐馆,老板给了我赵冬的照片,也拿去给你奶奶看过,她点头,确实记得这个学生。
傅安娜捏着本子的手泛白,她是荣骁烬的妈妈吗?傅晋点点头,是,是荣骁烬的母亲。
他眉宇间也有些同情,你奶奶说,赵冬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当时在整个中文系她很有名,因为人漂亮温柔很多人追,后面被荣邈看上。
两人之间具体的往来细节不清楚,你奶奶说,当时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学校里都说赵冬被人包养了,后来校方为了校纪校风将她开除。
说到这,傅晋有些奇怪的揉了揉眉心,我依稀记得,当年确实传荣家的大公子和一个女大学生走得近,听说很认真,但是后面荣家那个病弱的二公子被治好了,就开始跟荣邈争权,最后荣邈娶了家族更强盛的路晓,成了荣家这届掌权人。
而那个女大学生,就没人再提过。
毕竟这些富家子弟觉得,玩个女人实在太正常不过了,没有谁会去注意那个没名没姓的女大学生。
傅安娜听到这里,喉中干涩,哑声问,他抛弃了他们是不是?傅晋看着自己的女儿,难以启齿自己的那个推测。
如果他没推断错,荣邈想让赵冬当他的情人,但赵冬拒绝了。
最后才会导致两人分道扬镳。
安娜,那些事,我们都无法说清了。
傅晋说。
苏女士在旁边陪着女儿坐着,握了握安娜的手,安娜啊,小烬的妈妈是咱们家的恩人,你爸和我查清以后,一直都想着要怎么还这一恩。
我们也知道你和小烬走得近,但爸妈从没想过要拿这件事逼你如何。
毕竟我和你爸觉得,什么都比不过你开心。
所以傅晋才会将最后那一票投给陈文敬,赵冬有恩于他们傅家,傅家不是不感恩的人。
傅晋最终为了自己这唯一的女儿放下自己的坚持,安娜,不要哭了,随后想到荣骁烬那个兔崽子,想到自己眼前闺女为了这个小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不是都答应入赘我们傅家了?我傅家的人,不会让人轻易欺负的。
外面的风呼啸吹着,今晚似乎要有一场暴雪。
傅安娜胡乱抹掉自己脸上的眼泪,还是那句话,我要去找他。
这一次,傅氏夫妇没再阻拦。
傅家别墅的门被人推开,傅安娜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往外走,呼吸之间全是寒气。
雪落得大,她不在意的往车库跑,一边跑一边给荣骁烬打电话,但都是无人接听。
停靠着墓园的车中,在驾驶座上的手机一直亮着光,无人注意到。
-傅安娜不知道他会去哪儿,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他已经无处可去。
方朗的电话被她拨通,他十分惊讶这么晚了傅安娜打电话来。
安娜小姐?这么晚了……傅安娜一边开着车一边喘着粗气说,你知道荣骁烬可能会去哪些地方吗!方朗愣了下,荣少吗?他想了下,可能是公司?傅安娜,没了吗?方朗语气有些为难,荣少去的地方不多,大部分都是在公司……这样的话此时听在傅安娜耳中更让她心刺痛,她深呼吸,平稳住自己的声音,公司,家,没有别的地方了吗?方朗倏地想起一个地方。
还有一个……他语气游移不定,最后cpf本能还是让他开了口,是荣骁母亲的墓地,在上京到定城那条路上的郊区墓园。
这句话被说出来的时候,傅安娜心里一跳,冥冥之中她觉得,他就在那里。
雪地里车子猛地打弯,轮胎的摩擦声响在手机里,方朗意识到她在开车,忍不住惊呼,安娜小姐,你在外面吗?今天是暴雪,你小心开车……话音被人掐断,傅安娜毫不在意挂挡提速往墓园赶。
她记得这里,她曾经在这里遇到过荣骁烬,那天她从定城回来,玉牌叮铃,风吹过时,她看到了在路边的冷峻男人。
原来他真的是去看故人。
脚下油门踩得更凶,雪夜里SUV的车身带起一地飞雪,留下车轮痕迹。
郊区的雪更厚,傅安娜在离墓地只有一段距离时,熄了火。
SUV熄了火,怎么也打不着。
墓园就在眼前,她想都没想推门下了车,暴雪瞬时刮在她脸上,如刀割一般。
好冷啊。
原来这么冷。
他一个人会冷成什么样子呢?荣骁烬你这个笨蛋,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她朝墓园跑,冷的受不了,双手双脚都发僵,委屈,心疼,怒气,交织在一起,大吼,荣骁烬——!一声不够,便是另外一声。
荣骁烬——!!她喊的大声,声浪传进墓园之中,靠在墓碑上的人以为自己幻听。
他还是站了起来,有些迟疑。
安娜?她怎会来这里?这么晚了,她应该在家。
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机落在车上,迈着步子想去车上找手机。
昏暗的雪天,荣骁烬身上落了厚厚的雪,在行走之间被他抖去,黑衣的高大男人背影孤寂往停在一旁的车边走。
他想,自己这么久没看手机,安娜要不高兴了。
门要被拉开时,身后倏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荣骁烬瞬时警惕起来,转过身,却见一个穿着白色棉服的人直直的撞进了他怀里。
像个小炮仗。
但是好温暖。
怀中的人紧紧抱着他,似乎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带着那股熟悉的玫瑰香气,声音压抑着哭腔,带着委屈和生气,荣骁烬,你干嘛不接我电话啊?风雪夜中,一朵小玫瑰温着最冷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