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情人节那一天之后,游安琳发现自己根本见不到高曜斯。
她打过他家的电话、他自己的手机,一律是无人接听。
从大学放学后,她也会去高家按门铃找人,但没有一次是有人出来开门的。
她只好厚着脸皮去日高集团,指名要找他们的总裁,一楼大厅的柜台小姐往往也很有礼貌地告诉她许多的理由,就是不让她搭电梯上楼找人。
不用说,他也从此不再到她家吃晚饭了。
高曜斯这个人,简直像是从她的生活圈中,莫名其妙地蒸发掉!而一直找不到他,让游安琳很难过、也很痛苦!她很清楚地躲避她的理由,但他有必要把她视为可怕的洪水猛兽吗?难道她是这么不值他一国的女孩吗?那个情人之夜,曜斯拥有了全部的她。
她的纯洁、她的身体和心灵、她的热情……而他也一次又一次地尽情拥抱她,不让她有退却后悔的余地。
游安琳相信自己的感觉,她和曜斯所分享的那一夜,绝对是撼动彼此心灵的记忆,两人之间的欢爱,也并不只是纯粹的肉欲!所以她才想找他谈一谈,想为这段感情找出定位、找出一条未来的路。
但很显然的,曜斯并不愿意。
他甚至还刻意躲着她,有意不理会她,把她当成隐形人。
深夜,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游安琳,静静地独自流泪,想着这些令她感到痛苦的忧愁思绪。
如果她能就此放弃曜斯就好了!她不必这样流泪,也不必这样抛开自尊,苦苦追在他身后,却得不到他的一丝眷顾。
但现在她若能轻易放弃,当初,她也根本不会用尽心思、计划让自己变成他的女人了……以后……她还是会继续用尽自己的一切去爱曜斯吧?春蚕到死丝方颈这句诗,或许就是她这段苦恋的最佳写照。
日高集团大楼附近的街区,有一家远近驰名的义式咖啡馆,高曜斯和某些大客户谈生意时,偶尔都会约到这儿来,一边用餐、一边详谈合约上的细节。
今日的上午十一点,他就和从英国来的生意合作对象一起光临了这家店,点了两杯卡布其诺咖啡和一盘手工饼干,两人就以开发北欧方面的市场为主题,开始进行彼此合作之前的沟通。
过了二十几分钟后,一个美丽佳人独自推开咖啡馆的大门走了进来,引起店内男客们不少的注目礼。
她挑了高曜斯对面的小桌子坐下,又向待者点了一杯摩卡咖啡后,就一直静静坐在那儿。
她没有拿店内的杂志来看,也没有欣赏窗外的小花园,她就这么一边啜饮热咖啡,一边看着前方,好像是在独自沉思,又好像只是无意识地在观看咖啡馆里的人群。
但高曜斯心知肚明,游安琳一直不着痕迹地凝望着他。
她惟一看的人,就只有他而已。
她的眼神既飘忽又苦闷,既幸福又悲哀,似乎她正在痴痴望着天上遥不可及的星子,却又顾不了彼此之间有如几千万光年般的距离,只想靠近……偶尔他们两人的目光会不意对上,她的眼眸就会迸发出热情和喜悦,让他清楚知道,她的确是特意过来这儿等待他的。
高曜斯立即陌生、冷漠又冷淡地,转开了与游安琳不经意碰触的视线,继续专心与英国客户谈生意。
她到底来这儿干什么?!难道他的拒绝和疏远还不够明显,她非得过来自讨没趣不可?她为什么要逼他?为什么要逼他当面伤害她?她已经害他变成了一个背叛弟弟信任的坏哥哥,她到底还想怎样才甘心?!他不会再理她了!绝对不会!就在这时,一位西装毕挺、外貌看起来颇为出色的男士,缓缓走到了游安琳的桌旁。
小姐,请问你是一个人吗?嗯。
她随便应了声,心思全放在眼前的高曜斯身上。
我能坐下吗?这是我的名片。
这位男士眼明手快展开了攻势。
从游安琳一走进门,他就被她彻底吸引了!刚才他还得请友人们体谅,他暂时丢下他们的不得已,才能找机会过来与全人认识。
噢。
她对他点头微笑,没有看名片一眼,也没有收下名片。
以为她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很好,他立即口若悬河,开始自我介绍,根本没发现她的目光正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坐在他背后桌的男人。
游安琳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高曜斯了,她只想专心看着他,根本管不到她周遭的人、事、物。
他谈公事的样子、他不经意挥手的样子、他微皱眉的样子……奇怪……曜斯为什么突然要很生气地瞪着她?她又做错什么了?今天她会来到这家义式咖啡馆,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他,没想到竟然真的让她好运遇见他!她的喜悦可想而知。
可是……她又还没真正找上他,他为什么要那么生气?难道连她坐在他的对面,也会触怒他吗?就在游安琳陷入自卑的感伤时,高曜斯竟然带着他的外国客户,就准备付账离开这儿了。
她大惊失色,也不管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就自顾自追了上去。
那位男士当然一下子就看清,原来佳人早已心有所属,自己从头到尾就是在唱独角戏而已,他也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子,回到友人们聚集的桌位。
游安琳赶紧付清了自己的咖啡钱,又急急忙忙推开大门出去,只见高曜斯和他的客户已经走进巷子里,大概是要一同走回去附近的日高集团。
曜斯!她迅速跑到他眼前站定,眼中燃烧着热切。
他没有理她,径自往前走,他的生意合作对象则颇有兴味地瞄了他们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就直接跟上了高总裁的脚步。
她心急地追上去,拉住了他的右上臂。
曜斯,你不要不理我!好吗?放手!他无情低喝。
我不放!今天我一定要找你好好谈!游安琳不顾自尊地说。
你就是不懂什么叫‘放弃’,是吧?他冷酷讽刺,眼中的寒光冷得吓人!我没有放弃的理由。
她坚定回答,眼中满是对他的爱意。
游安琳,看样子我不跟你谈一谈,你就是搞不清楚状况!高曜斯的口吻依然轻蔑。
好!我答应你的要求!希望今天我们都能一劳永逸,把所有的‘问题’一次解决掉!三人一起走回他的公司,他将这位重要的英国客户,交给高阶主管们招待后,他就自己开车载着游安琳去找地方谈判了。
为了隐密、也为了隐私,不让任何他们俩认识的人看见,高曜斯将她带到一家离市中心较远的五星级温泉酒店,并订了一间房间。
两人一走进这个房间,看见暗红色的垂帘,悬挂在乌木的四柱大床之上,一整片的强化玻璃窗外,就是湖光山色的美景,阳台上还设有二十四小时涌流的露天温泉,可以让住宿的客人一面欣赏风景、一面泡汤。
好美哦!游安琳立刻走到窗边赞叹。
高曜斯依然板着一张脸,大剌剌地就在暗红布面的长沙发上坐下,也不主动跟她说话。
她转身对他微笑。
曜斯,我喜欢这里。
你可真有闲情逸致!他冷笑出声。
当然他打死都不会去深究,为何自己只是想找个地方,跟游安琳把话讲清楚而已,就订了一间全酒店最贵的套房。
她温柔望着他,缓缓朝他走过去。
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开心!你未免开心得太早!他又有意刺了她一句。
为什么你放意不见我?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念你?游安琳的眼眶略微泛红,但她迅速将泪意眨掉,不想让泪水破坏她的勇气。
你想念我?我怎么看不出来?刚刚你在咖啡馆,我看到你跟一个男人有说有笑,想必十分愉快吧!你故意向我示威吗?高曜斯忍不住莫名的怒气。
不是的!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是他自己走过来的!不认识的男人,你也能将他电得七量八素?我真服了你!他的讽刺越来越不留情。
眼见高曜斯根本不愿意听她辩白,游安琳干脆立刻扑进他怀中,紧紧搂住他。
曜斯,别生我的气!你知道我爱的男人是你啊!其实今天我是有意去那家咖啡馆,看能不能遇见你的,因为你曾经告诉过我,你偶尔会去那边谈生意。
而且当我一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好快乐!我根本无心去注意别人!连那个找我搭讪的男人长什么样子,我都没印象。
别随便抱我!他冷冷地说,粗鲁扯开了她的纤臂,就将她推得远远的。
为了不想再触怒他,游安琳只好默默坐到长沙发的另一端去,也不敢造次地靠在他身畔。
高曜斯冷然望着她。
有个消息你可能没兴趣知道,但我还是必须告诉你,皓恒平安度过心脏手术了!再过一个多月好好复原、休养之后,他就会和我爸妈一起回到台湾,他郑重拜托我转告你,叫你可以不用再为他担心。
他还说,有句话一定要让你知道,就是‘他爱你胜过世上的一切’。
游安琳惊喜地说:曜斯,太好了!皓恒度过难关了!这真是个好消息!你真的为他感到高兴吗?他冷酷地问。
她的笑容消失了!为什么你要这么说?皓恒在手术台上生死挣扎时,你根本从没想到他!你只想到要设计‘桃色陷阱’,故意用你的身体引诱我往下跳,成全你单方面一头热的爱情!曜斯!请你不要这么说我!我只是太爱你……她被他骂得无力招架,眼中又迅即泛起泪意。
而这次……她是再也没办法将它们努力眨回去了……别再说你爱我!高曜斯喝止她。
情人节那一夜,只是你我两人放纵欲望的夜晚,一点意义也没有!若是你要我原谅你那一天的‘诡计’,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从今以后,你得好好当皓恒的女朋友,好好爱他!并像往日一样,将我当成你的哥哥,不许再有任何脱轨的一言行举止!我不要!我才不要!我又不爱皓恒!游安琳委屈得哭了。
你不爱他?你在骗谁?!高曜斯非常生气。
那你为什么要写三个字的告白信给他?那封告白信,本来是我拜托高伯母转交给你的!谁知道她会故意将它交给皓恒呢?当我发现这个错误时,她还苦苦请求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爱的人其实是你!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高曜斯大吃一惊。
不然……你可以去问你的母亲啊!她频频拭泪。
他沉思半晌后,语气变得比较平静,也不再有意苛责她了。
安琳,你必须知道,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为什么?她不甘心地问。
你已经是皓恒的女朋友,我不可能夺他所爱。
可是高伯母答应过我,她说等皓恒的心脏手术成功之后,我只要再伪装成他的女友一年,我就可以跟他慢慢分手,转而和你正式交往。
高伯母还说,她会撮合我跟你在一起的!事到如今,游安琳已顾不了什么女性的矜持了!她只想守护她的爱情!高曜斯的神情严肃。
安琳,你不要以为皓恒的心脏经过手术后,就能完全康复!我在越洋电话中,亲口问过那位美国的主治医生,他说皓恒回台湾后,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能做太激烈的运动,也不能受到太大的精神刺激,他的身心其实跟以前一样,绝对经不起跟你分手的感情折磨!难道为了皓恒一生的健康,我永远也不能跟他分手?游安琳震惊又失落。
安琳,我很抱歉!算我求你,你发发慈悲,继续爱我的弟弟吧!高曜斯的嘴角泛出苦笑。
为何他心里会发苦?他不懂、也不想懂!我发慈悲?那谁来同情我、可怜我?!你可知道、要我每天戴着一副假面具有多累吗?你可知道、我不能爱我真正喜欢的男人,我的心里又有多苦?!她悲愤轻喊。
安琳,我只能对你说抱歉……不!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想真真实实后着,我不能再答应你无理的要求!等一年后,我还是要跟皓恒谈分手!我一定要重新拿回我的感情的自由!游安琳眼神清澈地望着他。
高曜斯又气又急。
是你让皓恒陷得那么深!你竟想不负责任地甩掉他!她悲哀地说:你也让我陷得这么深!为什么你可以不痛不痒,就要把我推给你弟弟呢?我从来不曾要你暗恋我!这全是你自作多情!他无情地说。
对!我就是自作多情!我就是要爱你!我也要你爱我!而且,我不相信你对我全无感觉!情人节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夜,你已经不小心泄露你对我的心意了!不回应她近乎真实的猜测,高曜斯硬声回答她:你若是执意跟皓恒分手,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你也别想要我爱你了!我不可能去爱弟弟的‘前女友’,永远不可能!曜斯,你知道你讲的话有多可笑吗?游安琳悲哀冷笑。
你请求我继续爱着皓恒,又说若是我跟他分手,我也得不到你的爱情。
你给我的两个选择,全都摆明我不能爱上你!你是在耍我吗?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又何必强求?为了皓恒,你什么都可以牺牲,甚至连你的感情都可以放弃?高曜斯冷冷回答:没错,只要皓恒活在世上一天,我就有义务让他活在幸福快乐的世界中!他从小活在死亡的阴影中,已经够可怜了,我不能让他再承受失恋的打击!她愤慨抗议:你要他幸福,你就要找不幸吗?!只要你学着专心去爱皓恒,你根本不会不幸!他固执地说。
我才不要学!够了!我受够了你道貌岸然的长篇大论!游安琳已经忍无可忍。
高曜斯,你是个胆小鬼!我都有勇气表白我爱你了,你却只知道拼命逃避,就因为你害怕自己的罪恶感!你竟敢批评我是胆小鬼?!我才不像你是个自私鬼!不懂得为别人着想!游安琳更是愤怒。
我要是不懂得为人着想,当初我根本不会答应当皓恒的女朋友!那你就继续当吧!不要让你的自私自利,害我们兄弟俩失和!高曜斯低吼道:我要回去了!今天我跟你的这场谈判,根本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而已!抛下这些话,他脚跟一旋,就想大踏步离开这里。
他怕他再留下来,继续跟安琳独处,他一定会说出、或做出一些令自己万万意想不到的事。
他必须悬崖勒马、及时回头,绝不能让自己失去控制……高曜斯的急急想离开,严重刺激了游安琳脆弱、孤寂又无助的心灵!她苦苦地在他的背后追着地,费尽唇舌说服他考虑两人在一起的可能,他却只想象躲避瘟疫一般地逃开她!曜斯到底如不知道,她爱他爱得有多痛苦?!再也受不了这无穷无尽的绝望感,游安琳决定拿出最后的筹码,为她的真爱做赌注!你给我站住!站在他背后的游安琳,突然冷声命令他。
还有事吗?他平静反问,人就僵在原地,没有回头看她。
你不希望皓恒一回国,就知道我跟你有了‘一夜情’吧?高曜斯倏地转身看她,心脏狂猛跳动!游安琳,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警告你,若是你不当我的地下情人,我就会将我们之间所有的秘密告诉皓恒!你威胁我?!他相当生气,心跳却加快得让他整张脸都红了!是的,曜斯,以你这么爱护弟弟的人,应该不忍心让他心碎,甚至心痛得心脏病发吧?那我就指点你一条明路!你若想要他健康平安,你就乖乖地当我的‘情夫’,好好地爱我!你若是能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又让我享受到爱情的甜美,那么……我会在表面上继续爱皓恒,我也会把我和你之间的情事保密到家,绝不让高游两家的任何人发现。
游安琳的小脸上满是不在乎,满是孤注一掷的悲壮。
曜斯早已彻底对她关上了心门,她不采劝非常手段,怎么可能攻陷他的心防?她不知道自己的爱情路,为何只能这么坎坷、曲折!也是比起失去曜斯,她宁可像苦行僧一样,继续走在这条暗不见天日的道路上。
等在她眼前的或许是光明、也可能是黑暗,而她若就此死心,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结局是什么。
在这条漫漫长路上,她只拥有一道小小的光源,是她惟一的精神依靠,那就是她和曜斯共度的那一夜。
那一夜,他们的确真实拥有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