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的时候,西疆已经是遍地草黄。
晴空如洗,白云彷佛触手可及。
底下绵延伸展的草原没有尽头,缓坡上三两成群的羊、马都低头努力吃草,养得肥壮了,好准备过冬。
大妞今儿个给派了放羊的差事,一整天就是守着一群羊,让牠们吃个够、吃个饱。
这边的草给啃光了,就赶到另一边去。
不是说这两天就到了吗?怎么还没看见人影?小手杖挥啊挥的看似挺忙,嘴里却百无聊赖地嘀咕着。
羊儿全忙着吃草,没理她。
眼看太阳都偏西了,人影、羊影全给拉长,大妞的脖子也越拉越长。
她甩着两条长辫子,一双眼眸映着夕阳,是特殊的褐色,频频往官道的方向遥望,却老是望不到由京城归来的人马。
今天又落空了。
大妞脸上难掩失落,没了平常阳光般的笑容,闷闷地拖着脚步驱赶羊群回舍。
她边走还忍不住边数落,每回都这样,说话不算话。
没信用的人,还当什么将军?咩──羊群抗议。
本来就是,带兵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军纪。
所谓军令如山,大将军一言九鼎……这些可全都是他自个儿说的,我哪里冤枉他了?咩──我知道京城到西疆路途遥远,也说不得有什么变量,可是都多等了好几天了,连前哨兵都还没到,未免拖太久了。
哼,之前一定是随口说说的。
咩──依然不是很同意的样子。
咩什么咩?再吵,把你们全宰了做腊肉!有人摆明了借题发挥。
大妞,妳跟羊也能吵架?也刚放完羊回来的邻居小童,听见了嘈杂,忍不住走了过来,好奇问道:今天吵些什么,羊吃得不够?胡说,吃得可饱了,我还特地多绕了水池两圈──妳还有空多绕两圈?我以为今晚妳要帮妳爹,肯定赶着回来,还怕忙不过来呢。
帮我爹?帮他什么?大妞把羊圈的栅栏关好,困惑反问。
少将军他们回来了,妳跟妳爹不是该去军营里煮饭、料理吃的吗?大伙都知道,大妞父女手艺都好,由京里派驻西疆的一行大官大将可是花了重金礼聘他们到营里煮饭,一煮就是两三年了。
这本是很平常的事,没想到大妞一听之下,霍然转身,大眼睛直瞪着小童,你说什么?小童吓得倒退一步,结结巴巴道:我……只是……看大爹匆匆忙忙……我爹自己先去了?怎么没等我?她顾不得骂人了,辫子一甩,俏生生的身影一下子就不见。
干嘛这么急着去帮人煮饭哪?小童困惑地眨着眼,喃喃自语。
大妞自然无暇管他,匆忙赶到军营时,轮守的卫兵一见到她,啥也没多问的就放行。
一路直入到营舍,只见风尘仆仆的众人都已经各自分头去休息了,厨房里灶熄锅收,她爹一个人正忙碌地收拾着。
都吃过了?大妞诧异极了,怎么没等我帮忙?大爹看到女儿突然出现,也吓了一跳,停了片刻才继续收拾。
少将军他们刚赶路回来,累得没啥胃口,随便吃吃就是了。
这可真反常。
她困惑着。
在军中帮忙这么久了,从没遇过这样的事。
这些将领征战沙场多年,向来只有吃不够、吃不饱的困扰,哪有可能累到没胃口?又不是养在深闺的大姑娘,心情不好就吃不下。
爹,发生什么事了?少将军不舒服吗?他看起来怎样,很累吗?别多问,让少将军休息吧。
大爹压低嗓音说。
可是很奇怪嘛!大妞扬着脸,不服气地追问:少将军每次从京城回来,总饿得可以吃下一整头烤羊,哪有可能突然随便吃吃就够了?叫妳别多问就别多问!大爹难得地斥责起女儿,声色俱厉,快来帮忙收拾,收好了我们就回家。
大妞虽然住嘴了,乖乖动手帮忙,但看得出一脸不甘愿。
父女俩合作,快手快脚地把厨房收拾好。
眼看父亲把剩下的一点点菜肉都打包准备带回家时,大妞忍不住又发话了。
爹,你不留点东西预备着,万一少将军半夜肚子饿了,怎么办?不会的。
大爹头也不抬。
会,一定会。
她坚持,少将军的食量我很清楚,他很能吃的,要是没吃饱,隔天起来还会发脾气呢!依我说,爹,我们还是留点干粮或馒头,就算冷了也可以配热茶啃,垫垫肚子──她爹看了她一眼,眼光有些复杂。
虽然街坊邻居自小都随口叫她大妞,但她其实单名月,是季家的独生女,季大爹的掌上明珠。
自小没了娘,跟着他摆摊卖面,靠他一个铜钱一个铜钱那样攒起来养,也养到这么大了。
虽不是挺美,但看在自己爹亲的眼中,自然是亭亭玉立。
女儿大了,大爹的心事也就跟着而来。
季月未免太关心慕容少将了。
从京师回来了一行人,也都跟她熟,她却独独只关心一个,怕他半夜肚子饿,怕他心情糟,怕他累着了……她还单纯,不大会害羞或掩饰,直直望着大爹,等他回答。
尚有一丝稚气的脸上全是关怀——而关怀的对象,正是驻守西疆的年轻将军慕容开,也是这方圆数百里之内驻军的统领。
大爹忍不住想叹气。
别说高攀不上了,他们季家,就连去将军府当下人都不配!大妞……爹,我看就留这几张饼,用油纸包一包搁在这儿,少将军半夜起来找东西吃一定会看到。
说着,季月快手快脚包好了几张饼,找个显眼位置放了,又挪开几个堆栈的蒸笼,免得挡住。
大爹默默看着忙碌的女儿,油亮长辫甩啊甩,一身粗布衫裤毫不起眼。
容长的鹅蛋脸因为长年放牧工作给晒得不甚白皙,鼻梁甚至有点点小斑,但额际细细寒毛还没褪尽,分明还是个大孩子。
但今年也十八了,心里也会放着别的男子了。
女儿啊……爹,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嘛,怎么老是吞吞吐吐?季月没耐性了,直率地冲着老爹问。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大爹张嘴,又闭上。
没事,回家睡觉吧。
最后,大爹闷闷地说,领头先走了。
怪里怪气的,这是怎么回事呀?季月一脸莫名其妙,拎起提篮,快步跟上。
★★★夜深人静。
离军营不远处,有个满是大小乱石的山坡。
虽然夜色深浓,但月光洒了满地,也让一个独坐在大石上的身影显而易见。
那人手上还拿着一皮袋子的酒,仰首灌了一大口,抹嘴的动作豪放粗犷,俨然是个男子汉。
不过,堂堂男子汉,何必三更半夜一个人躲着喝闷酒?哈!娇脆嗓音划破一片静谧,抓到你了!堂堂少将军半夜不睡觉,居然在这儿喝酒!我早就听到妳的脚步声。
慕容开语带不屑,妳以为蹑手蹑脚的有用吗?大老远就听得一清二楚。
回去再练练。
季月对他的奚落习以为常,一点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走近,一个油纸包丢到慕容开身上。
他伸手迅速接过。
这是什么?给你吃的。
慕容开望她一眼,低头拆开了纸包。
里头包着几张冷掉的葱油饼,他拿了就大口啃了起来。
果然是饿了,我就说嘛。
季月很得意。
没有肉?慕容开已经塞了满嘴的饼,还在不满地咕哝。
你哪时看过葱油饼有包肉的?又不是馅饼。
季月白他一眼,在他身边坐下了,顺手接过那已经空了大半的皮酒囊,哇,你喝了这么多!慕容开不响了,横她一眼,好像在责怪她多嘴似的。
他长得极好看,浓眉俊目,眼神炯炯,多年驰骋沙场的结果,就是让他的外貌增添了几分粗犷狂野气息。
此刻英挺脸上有着一抹酒意浅红,嘴却抿得紧紧的,相当不高兴。
干嘛,这趟回京不顺利吗?季月随着老爹在军中来去,耳濡目染了这段时间,自然知道可能是些什么问题。
是你爹对你不高兴?或是皇上有什么意见?还是又跟哪个将军闹不和,又看不顺眼谁的带兵方式了?慕容开全是摇头,一个也没猜对。
脸色更加阴霾。
啊!我知道,一定又被家里的婆婆妈妈烦透了,对吧?她兴奋地拉住他健壮手臂,快说,这次你娘、你姨娘又说了什么?是不是又给你做了一堆新衣服,还逼你带一堆菜、点心好在旅途中吃?慕容开打掉她的手,怒道:我哪可能为了这么婆婆妈妈的小事生气。
好嘛,那到底为了什么?抚着被打疼的手,季月天真地追问。
她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个性,有时还真令人头痛。
英俊神武的少将军又闷声不响了。
把酒囊抢回去,仰头把剩下的酒全都灌进肚子里。
是不是……为了表小姐?小心翼翼的问句,却让慕容开猛然起身,手中酒囊狠狠被摔出。
武将手劲极强,那酒囊一路平飞,最后落在遥远的一堆石砾中。
月光下,他英挺的俊脸阴霾得可怕,彷佛大敌当前,他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似的,一股暴戾之气笼罩。
表小姐说的是慕容开的表姊,也是这位少将军以前暗暗心仪恋慕的对象;但表小姐却对慕容开没有意思。
英武少将军的一片心意,却向不了明月,全照了沟渠去了。
这是慕容开的心病,说不得。
尤其前一阵子表小姐出嫁了,嫁的自然不是慕容开;那份难受,还真是椎心刺骨。
季月光想就替他难受,顾不得刚被打手背,忍不住又伸手摸摸他,你别生气嘛,我只是问问──啪!又被教训了一下。
我不是妳养的小羊小马,别这么摸来摸去的!那我又不是你带的兵,或是敌人、山贼,干嘛每次都打这么狠?季月不甘愿地嚷起来。
慕容开居高临下,斜眼睥睨,冷道:幸好妳不是。
被我真打的人,通常都活不过一个时辰,妳要不要试试?再乱讲话,小心我真打妳。
哼,好威风的嘛!不爱听我讲话就算了,我回去睡觉。
季月也站了起来,赌着气,长辫子一甩,刷过慕容开脸畔。
她还没跃下大石,就给人抓住了手腕,我没叫妳走。
季月回头,那你是要我留下?慕容开不吭声,但手也不放。
一副就是想要人陪着说说话解闷、又不甘愿承认的别扭样。
不说?那我要走了?细腕使劲想挣脱。
坚硬的箝制还是不放,铁臂一使力,轻松又把季月拉了回来。
一来一往扯了扯,她再认真也不敌武将的臂力,一个不小心,就差点给拉得跌倒。
两人近身,气息相接。
慕容开闻到一股清清淡淡的甜香;不是胭脂水粉,也不是家里女眷们都用的昂贵熏香。
西疆产羊,很多孩子都是喝羊奶长大的,季月自然也是。
她身上的气息就是那么不同,不是骚,不是腥,而是带有阳光晒过的清爽,舒适的,带点甜味的……奶香?慕容开无暇多思索,他伸臂搂住了想逃脱的她。
季月不敢动了,让他搂着。
十来岁的她,似乎模模糊糊尝到了一丝古怪的甜味,心儿莫名其妙地卜通乱跳。
月光下,两个身影相依相偎,几乎合成了一个,长长地拖在石地上。
而远远的松树林间,一双忧虑而苍老的眸子,正无声地把一切都收进眼底。
★★★这次慕容开从京城回来西疆之后,不大一样了。
就像是大草原慢慢染上秋色,乃至完全变了模样,慕容开眉宇间也染上了几分抑郁,与以前意气风发的飞扬神色大大不同。
话说少将军一向豪迈耿直,带兵时威风凛凛,但私底下有什么说什么,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个性脾气都正直磊落如烈日,但这一趟京城行之后,他沉默多了,也很少听见他爽朗震耳的笑声,就连食量也明显地小了。
一个堂堂的少将军,年少英雄,家世显赫,一路平步青云,派守的边疆也守得滴水不漏,一直都很平静,到底有什么好让他烦心的?不只身边亲近的人发现,就连军营里的将领、士兵也都察觉了。
大伙表面上不敢多嘴,私底下却都忍不住互相询问:少将军怎么了?来小厨房帮忙的小兵,和伙夫聊着聊着,从外头一路聊进来,就正是在聊这桩。
……听说是为情所困?负责打水的小兵提了水进来。
水桶好大一个,他却面不改色。
伙夫则放下了两担柴薪,抓抓头,困惑地说:少将军不像是这么婆妈的人。
大丈夫何患无妻?连我都娶得到老婆,更何况少将军这样的英才,多少名门贵冑可都抢着要跟他结亲。
不过,少将军心仪的对象,铁定很不寻常;庸脂俗粉哪配得上少将军,入得了他的法眼?所以难忘旧人是在所难免吧。
听到这儿,在一旁安静料理,没插嘴的季大爹,正利落剁着菜的粗手突然停了停。
若有所思半晌,才又继续剁。
咚咚咚!刀落在砧板上的声响突然加大又加快。
季月神色倒是毫无异状,一面揉着面团,一双大眼轮流看着伙夫跟小兵,很有兴趣的样子。
少将军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你们可曾听说?这就要去问景军师了。
小兵压低嗓音,神秘兮兮,我听说,是景军师的叔父横刀夺爱,抢走了少将军心仪的女子──不说还好,说了之后,令人更加困惑。
不会吧?若真是这样,为何少将军跟景军师依然合作无间,两人也毫无芥蒂?伙夫反问,一脸的不信。
这个嘛……小兵也答不出来,抓抓头。
是景军师的叔叔抢的,又不是景军师抢的。
季月又插嘴,清脆利落的嗓音听了就舒服。
少将军哪会乱迁怒?话可不是这么讲。
话说大男人总爱对小姑娘说教,当下小兵的胸膛挺了挺,理直气壮的说:夺妻之恨可说不共戴天,没把人砍了已经算便宜他,哪还可能跟对方家人还有商有量?他们还没成亲,哪算妻子?季月不服气,何况……说够了没?大爹很不高兴,粗着嗓子打断女儿,面团到底发好了没?光会闲聊,手脚快点!季月很不甘愿地住嘴,赌气地把面团越揉越用力,手都红了。
最近大爹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常常摆脸色给女儿看,女儿常被骂得莫名其妙,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真是冤死了。
她把粗棉布浸湿又稍微拧干,正要甩一甩准备盖上面团醒面时,因为赌气所以故意甩得好高,结果,水珠全洒在刚走进小厨房的人身上。
这是做什么?秀气点行不行?这不满的嘀咕声,听起来好熟──不就是刚刚大家磕牙的对象慕容开吗?只见他大概刚从练射场下来,一手提着箭袋,还一身厚重英武的装束,被阳光晒得粗犷黝黑的俊脸上还挂着汗,连擦都懒得擦。
小厨房里众人见主子进来,气势逼人,全都肃静沉默。
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刚刚主子听到了多少,会不会发怒──少将军,再半个时辰就可以开饭。
大爹恭谨报告。
嗯。
慕容开漫不经心,随口问:有酒喝吗?众人傻眼──少将军,您现在要喝酒?不好吧,不如等吃饭时再小酌几杯──而且刚练完箭,是不是先喝点温茶……啰唆!慕容开的回应很不耐。
目光扫过一遭,径自走到架子边,把要去腥味的粗酒抓了就走。
高大的身影迅速离去,连拦都来不及拦。
要喝,也找人去酒窖拿呀!季月丢了面团就追上去。
你等等,那是烧菜用的,不要喝!慕容开咕哝了几句,季月不死心地追在后面,一路继续劝阻,两人的声音去远了。
是了,这也是慕容少将军回来之后的另一个异样──变得更爱喝酒。
无酒不欢,而且越喝越凶,酒窖里的酒不出几天就神奇地少掉一坛。
这当然没人敢多问,因为大伙心知肚明,全是少将军的杰作。
大爹、伙夫、小兵三人面面相觑,都没出声。
大爹的脸色越发凝重。
不过就是酒而已,别担心了。
是呀,改天我被派到市集采买时,多买几坛回来存放就是了。
两人安慰着大爹。
大爹只是摇头,我不是担心那个。
那……是担心什么呢?大爹满布风霜的脸上,神色更忧虑了。
他低头继续料理菜肴,一言不发。
大爹……颇会看脸色眼色的小兵观察片刻后,忍不住还是发问:是不是在担心大妞跟少将军太接近了?驻地这儿的大家都知道,少将军跟季月挺有话说的。
但军营里的粗人汉子们全都一样,有机会就逗逗大妞。
毕竟军营里阳气过重,有个可爱小姑娘说说话,听她清脆的笑声,可让人心情转佳。
甭担心,大妞跟谁都挺有话聊。
伙夫也来帮腔安慰,何况少将军做人光明磊落,大爹不用瞎烦恼。
是嘛是嘛,而且刚刚才说的,少将军的眼光可是很高……啪!小兵被伙夫打了重重一记,话也给打断了。
就算少将军眼光高,不可能看上季月这么平凡的小姑娘,也不必在人家爹亲前面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吧?咚、咚、咚……剁菜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剁得又深又重,刀刃简直都要把木头砧板给剁开了。
小厨房里其它两人给震得不敢继续多嘴,两人对望一眼,眼中都有着深深的困惑:这当口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变了个样,怪里怪气?★★★又是夜半。
小厨房出现了来找酒喝的高大身影。
一片静寂中,只见他的脚步有些浮浮的,似乎已经喝了不少。
在小厨房中绕啊绕的,发现连煮菜去腥用的粗酒都被收得干干净净,啥也找不到,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
结果,突地给一个低沉嗓音吓了一跳。
少将军。
季大爹沉声道,为您准备着酒,在这儿。
慕容开大吃一惊,倏然转身,一双俊目在黑暗中闪了闪,死瞪着刚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大爹。
只见大爹手上真的提着一壶酒,有备而来。
慕容开诧异质问:这酒打哪来的?我找了半天啥都没找到,酒窖也给上锁了!是大妞藏的。
她打小就是这样,要藏东西的话,谁也找不到。
大爹很了解女儿,无奈地说。
他点起了油灯。
只见平常用来拣菜的粗木桌上摆了酒杯,还有筷子。
斟好了酒,大爹还变出几样下酒冷盘小菜,粗具规模。
你一起喝吧。
慕容开不客气地坐下,挥手要大爹也坐。
一老一少相对无言,默默喝了酒。
慕容开吃了几口小菜。
酒杯又默默的被斟满,继续喝。
第三杯……第四杯……喝到不知道第几杯时,大爹的黝黑脸膛泛着铜色,突然开口说:季月这丫头,脾气急、长相也不是很出色,又一路野惯了,满山遍野的跑;不过个性很单纯,没心眼,又任劳任怨。
嗯。
慕容开应了一声,继续吃菜喝酒。
她打小就没了娘,之后,家里的事都是她做。
煮饭、烧菜、洗衣、喂牲口……全都会,而且做得挺好,手脚麻利,很能吃苦。
慕容开还在吃菜,点个头当作听见了。
八岁时,有次在山谷里迷了路,一整晚就在林子里走来走去;找到她时,她不哭也不闹,还直逞强说她明明快找到路了……就这样,季月自小到大的事,巨细靡遗地被报告了一番。
酒意让大爹的嗓门越发粗哑,说得兴起时,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来。
慕容开只是埋头狂吃猛喝,心不在焉地听着季月的成长经历、大小事迹。
他不知道一向沉默安静的厨子季大爹喝了酒之后,会这么健谈;但他也不大在意,有人陪着一起喝,总比自己喝闷酒好。
季月看他喝闷酒总是特别啰唆,老是在他耳边念啊念的,叽叽喳喳,还管他喝多少,甚至把余酒拿去藏。
最近半夜里老是被她扰得喝不尽兴。
但今夜没有她在旁边聒噪,酒喝得更加不尽兴,简直是闷死了。
所以慕容开才会一路寻到小厨房来。
是来找酒没错,但其实也在纳闷,这丫头上哪儿去了?会不会还在厨房里忙?怎么没带着私藏的点心来找他?正想开口询问时,大爹突然中断了滔滔的讲演。
……少将军,我敬你一杯。
大爹站了起来,慎重其事地对他举起粗陶捏制的酒杯。
慕容开略微不解,皱了皱眉。
要喝就喝,刚刚两人不是一路喝到现在吗?军营里喝酒是平常事,又不是刚打了胜仗庆功,他们也不时兴接风洗尘,何必这样敬来敬去?但他还是举起杯子,跟大爹对饮了一杯。
只见大爹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彷佛放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担起什么心事似的,眉毛全纠结了。
我们季家虽然不有钱,但女儿也是我辛苦养大的。
从来不指望她嫁与富贵,只要那人能对她好,会照顾、疼惜她,不让她过苦日子的话,不管是贩夫走卒、是信差或兵卒,都成。
是。
慕容开点头。
天下父母心。
少将军,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你能了解吧?懂我的苦心吗?大爹突然靠近,逼切地望着慕容开。
呃……有人喝多了,会越喝越沉默;但有人喝多了,却会把心里的话全都讲出来。
看来老爹是后一种,喝到掏心掏肺了。
只是,怎么听着听着,越来越像在交托什么后事似的?慕容开皱眉,沉声问道:大爹,你没事吧?身子还好吗?好得很!大爹虎起一张脸,嗓门粗了,您就说一句,是不是会照顾我们家季月?这营里千百官兵,不都是慕容开肩上沉重的责任吗?多一个季月有什么两样?何况,他一向很照顾他们父女,还特别指定要他们掌勺,不是吗?我自然会。
那就好、那就好。
少将军,来,我再敬你一杯!大爹嗓门根本没收,激动地大声说着,又帮他斟了满满一杯酒。
一杯又一杯的酒继续下肚。
喝到都过了三更,还没结束。
一壶喝完了,还去搜出季月藏的另一坛子酒出来,痛快畅饮。
今年过冬要用的酒,都快给他们喝了一半,明儿个让季月发现,一定又是一阵臭骂了。
但,今朝有酒今朝醉哪──喝到醉眼朦胧,口齿不清了,慕容开才甘愿。
大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有海量的他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也喝得歪七扭八;不过还是努力搀扶着少将军,准备送他回去休息。
一出小厨房的门,便见月光下立着一道修长潇洒身影,正是少将军的得力左右手景军师到了。
只见景军师面露浓浓忧虑,但不发一语地过来,撑起慕容开另一边肩膊。
大爹顿了顿,迟疑问:景军师,在外头听多久了?景熠凡摇摇头,没有很久。
不过,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所以才会这么担忧呀!少将军,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当季月发现酒窖少了好几坛酒之后,果不其然地开骂了。
一路从大爹到伙夫,从小兵到守更巡夜的弟兄,无一幸免,全给念得狗血淋头。
而慕容开侥幸逃过,因为他一早就带着手下、军师去巡边了;要是他还留在营里,大概也给念得耳朵长茧。
不过当慕容开风尘仆仆地回到驻地,准备吃晚饭时,才发现事态严重。
一桌粗菜淡饭一如往常,但……没有酒!我的酒呢?拿酒来!酒?没有了。
季月负责伺候少将军吃饭。
把筷子擦干净了递过去,一面板着俏脸说。
没酒?怎么可能,昨夜酒窖里明明还有……一不小心说溜嘴,季月听了更是火大,明眸一瞪,质问:昨夜怎么样?昨夜酒窖里一家伙少掉两坛子酒,加上之前不见的,一共是五坛了。
我到处找都找不到,难道少将军知情?知不知道那些酒都上哪去了?上哪去了?不就是大部分进了慕容开肚子,喂酒虫、浇愁肠去了?我……算了。
结果慕容开吃这么一瞪,居然没有一如往常地杠回去,反而支吾了一下后,气馁坐下,不喝就不喝,茶总有吧?有。
季月冷冷端上粗茶一杯。
慕容开不疑有他,接过了便仰首牛饮。
噗──结果才一入口,人又跳了起来,一口茶全喷出来,怒吼响彻小小的室内,搞什么鬼?这茶怎么喝?妳是存心烫死我啊?嫌烫?那好,你不要喝。
季月快手快脚地把茶杯抢了回去,咚的一下换成饭碗搁在他面前,饭盛好了,少将军请用。
妳……慕容开俊脸都涨红了,怒目相视,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最后好汉不吃眼前亏,杀敌破阵都不眨眼的猛将,还是摸摸鼻子坐下,埋头大口扒饭,大口吃菜。
这一切,一旁的大爹跟景军师都看在眼里,不过他们都没出声。
大爹没制止女儿,忙着上完菜就招呼别的官兵去了。
而稍后来同桌的景军师也沉默静观,若有所思地吃自己的饭。
气归气,甩着长辫子的窈窕身影还是满屋子转,利落地伺候少将军吃饭,吃完了还打了冷手巾让他擦脸。
一日风尘劳累尽去,精神一振,接下来又可挑灯夜战,跟军师一起商讨军情到三更半夜了。
季月快手快脚地把桌子全收干净,擦过桌面之后,就成了书桌──边境不比京城,环境非常简朴,餐桌跟书桌是同一张──她提着装满脏碗盘的篮子正要离开时,一直闷声不讲话的慕容开突然咕哝了一句:晚一点有消夜吃吗?有呀。
季月就是这点可爱,个性光明,绝不会扭捏赌气;她回头,那双颜色奇特的眼睛望了望慕容开,下午蒸的花卷还有几个,我帮你们留了,晚一点再送过来。
那有没有……酒吗?当然没有。
季月利落打断。
慕容开根本不用讲完,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两人默契之好,令自小跟慕容开一起长大的景军师啧啧称奇。
季月走后,慕容开一脸不高兴地嘀咕:不过就是酒,多喝几壶有什么稀奇?大不了再买就是了。
女人家!这更奇怪。
性子一向直率的慕容开,居然没有当面发飙,却只在人走后嘀咕,居然像是对一个请来煮菜的丫头有所忌惮……这太反常了。
其实也不难了解,把这阵子的蛛丝马迹全部连起来,略加分析情势──这可是景军师的专长──就可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将领士兵驻守边境时,有当地的女子照顾生活起居,是很常见的;要当将军夫人自然是不可能了,但若安排得当,未来当个如夫人绝对不为过。
这对季月一家来说,可是大大地高攀呀!景??敪琐?楬?潳?????军师跟季月挺投缘,略微思忖片刻后,决心开口探问。
少将军,您知道大妞她……顶啰唆的是吧?不问还好,一问,有人立刻愤慨起来。
一天到晚就是管我喝酒。
我慕容开喝了多少年的酒,还没人敢阻止过,她算老几?她是担心您的身体。
毕竟少将军事多繁忙,加上心情不开朗,喝闷酒是会伤身的。
景熠凡略带欣慰地说,有大妞在,我们可放心多了。
放心?不料慕容开反问:我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之前表小姐的事……短短几个字,就让英挺爽朗的慕容开脸色一沉。
瞬间老了几岁,也冷了几分。
他就是不想听、不想提。
景熠凡暗自懊悔。
他极少像这样冒失、误言。
实在是因为看少将军近日投身公事之际,也成天跟季月说说笑笑,日渐亲昵,才以为少将军情伤已经慢慢痊愈了;没想到──埋得多深,就代表在意多深。
看样子,即使是一相情愿的单恋,也不是那么容易忘记、抛开。
但身为自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景熠凡即使含蓄,也实在忍不住要殷殷提醒,少将军,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还不打算抛开吗?有那么容易??敪琐?楬?潳?????的话,你以为我不想?慕容开冷笑,脸色益发阴鸷,与刚刚吃饭时那说笑抱怨的年轻开朗男子,判若二人。
一时之间,连景熠凡都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提起痛处,心情烂到不行,慕容开又喝酒。
要喝,他自然找得到酒。
他可是这儿的主帅,要喝酒哪可能没有?让季月管,完全是给她面子。
也顺便斗嘴说笑、逗逗她,看她瞪着眼的俏模样,开心开心而已。
夜已深,商讨完军情,军师跟几位副将都已就寝。
简陋的土房里,灯油已经烧到快尽了,灯芯摇晃,映在墙上的孤独人影也摇摇晃晃。
一个人喝酒真的太闷,闷到胸口都发疼。
慕容开呆滞地望着桌上堆积的书卷文件、地形图等等,竟是一片茫然。
自小,全家希望就都在他身上。
他也从没有辜负过任何期许,要读书就读书,要练武就练武,兵书滚瓜烂熟,武艺更是出色,十六岁就以文武皆修的初生之犊姿态出现在朝廷,在皇上面前得到极佳赞许。
从军之后表现不俗,当时北漠关外的蛮子悍军进占,有勇有谋的慕容开亲自率领精兵两百担任前锋军,攻破多少敌阵,一战成名,被皇上亲手拔擢成了最年轻的副将。
然而世间事并不全像读书打仗,努力了就看得到成果。
在儿女私情的范畴里头,慕容开完全施展不开,没有了冲锋陷阵的锐气,也少掉了运筹帷幄的本领,只能暗中爱慕,还眼睁睁看着佳人别抱,被别的男子娶走。
最气人的是,那可恨的男子还不是什么瘪三痞子,而是教导过他、腹笥甚广、飘逸潇洒的启蒙老师!想到这里,心头的伤口彷佛又在渗血。
慕容开仰头牛饮,把海碗里的酒给喝得干干净净──你果然又在喝酒!准准地,娇脆嗓音在门边响起。
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季月刚刚在外头跟守更的弟兄低声交谈时,他就听见了,这一大口也是故意喝给她看的。
何况,没有少将军的特准,半夜里哪能让她一个闲杂人等在军营里逛?必定有巡夜的弟兄持火把引路,才让她寻到这儿来。
正好,慕容开就想找人好好吵一架,去去心中的苦闷。
我喝酒不行吗?今儿个已经整天没碰酒了。
他见她进来,眉毛也没动一下,继续大摇大摆倒酒。
你上哪找来的酒?我明明都藏好了。
季月气呼呼地质问,手扠着腰瞪他。
不过,这么一来,她宽松衣物下的腰肢显得更细、胸部也挺了起来,她却浑然不觉。
慕容开侧目瞄她一眼,倒酒的手突然抖了抖,酒液有一半给倒在桌上?你看看,醉到手都抖了,还要喝?她过来要抢,把海碗抢走了,另一手推开慕容开的手臂。
讲过多少次,别这么拉拉扯扯的,就是讲不听。
他有点恼羞成怒,火大道:妳这么爱摸,让妳摸个够好了。
当下,季月的手被他反掌扣住,使力一拉,拉到他胸口,按住。
他的前襟因为刚刚喝酒燥热,早已经扯开了。
这么一按,大妞凉凉的手心就直接贴上了他滚烫坚硬的胸膛。
那热度彷佛渡了过去,从掌心一路烧烧烧,烧到了她脸上。
季月睁大眼,你真的喝醉了。
到底喝了多少?我的酒量妳应该很清楚,这么一点点,喝得醉吗?这可很难说。
心里烦的时候,很容易醉的。
你不是为了表小姐的事才喝闷酒的吗?那当然极容易喝醉。
又来了,今夜这伤口是要给刺破多少次才够?慕容开手劲不自觉地加大,捏得季月略略皱眉。
不准提这件事。
他的脸色倏然阴沉,嗓音也带着冷冷警告,谁说我是为了……为了谁才喝酒的?但季月可不会求饶示弱,她只是紧盯着慕容开,琥珀色的眼眸中流露着不舍与同情。
大家都心知肚明呀。
人家都嫁人了,你何必这么念念不忘──住嘴。
警告味儿越来越浓,可惜有人不怕。
大伙全看在眼里,但没人敢对你多说什么。
季月冒死也要说出来,她不想再看他这样下去了。
你好歹也是个威风将军,为了一个女人借酒浇愁的话,好像有点……利落清脆的话声突然中止。
他的怒唇攻上,狠狠封住她的。
这个亲吻一点也不柔情蜜意,甚至带着点惩罚味儿,吻得又重又猛;带着酒味的男性阳刚气息迎面而来,笼罩住季月,让她整个人傻了。
半晌,慕容开才放过了傻掉的人儿。
她眨着眼,好半晌都说不出话。
果然有效。
慕容开得意地想着。
啷!季月把海碗一丢,手背紧紧抵住刚被欺负过的红唇。
他的吻似乎还留在上头,湿热强悍,霸道得不容人闪避躲藏。
你、你做什么?好半晌才回神,她在手背后头问。
封妳的嘴。
谁要妳讲不听?季月眼儿睁得更大,平日是弯月,此刻成了铜铃似的。
那……如果景军师他们劝你,你也是这样封他们的嘴吗?慕容开俊眸一瞇,危险地道:妳再胡说,我又要亲妳了。
我哪里是胡说,明明就是你先──唔──他索性粗鲁地把她扯到腿上坐,毫不怜惜地再度蹂躏起她的软红芳唇。
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甜甜奶香又出现了,让人忍不住要更深入探究汲取;而因为长年放牧、工作之故,季月有着娇贵小姐们所没有的丰润结实身躯,抱在怀里非常舒服满足。
慕容开到后来根本忘了是在惩罚她,他不自觉地搂紧了,辗转深吻,直到人家都喘不过气了,才意犹未尽地放开。
她盈亮红唇都略略肿了,浅蜜色的脸蛋也染上了淡红,眼眸更加闪亮。
不过这一回,她很识相地不再开口,只是看着他。
看什么?妳还有什么话想说?快说出来。
慕容开低声挑衅着,语调里却带着丝丝笑意,浓眉也放松了。
……她模模糊糊咕哝着。
什么?我说,难怪没人敢劝你。
季月豁出去了,大声说:这种封人嘴的方法,吓死人啦!吓到妳了吗?他扯起嘴角,微微一笑,妳是给吓了就不吭声的人?那以后不烦我了?不成,我不要你喝闷酒。
不让我喝闷酒有两个法子,妳想不想知道?季月听得认真,被这么一问,自然点了点头。
慕容开忍着笑说下去:一个嘛,是妳陪我喝,那我就不是一个人独自喝闷酒了。
这法子不好,另一个呢?她乖乖踏入陷阱。
傻妞,给人拐去卖了都不晓得,说不定还帮人算钱!慕容开俯近,吐出的气息让她耳朵痒痒的、烫烫的。
另一个,就是妳得让我忘了那个人。
季月好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慨然允诺。
好。
那我要怎么做?我会慢慢教妳──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充满了危险讯息,又有种古怪的诱惑,让人耳根子痒痒的、酥酥的。
季月也醉了吧?她的唇间舌尖都有着刚刚缠吻遗留下来的火热酒意。
若不是醉了,又怎会这样头晕晕、心跳跳……★★★呼……一片寂静黑暗中,那轻轻的声响不似风吹过,倒像是细喘。
已经入了冬,西疆到入夜之后寒意逼人;但这房里却暖洋洋的,甚至有点太热。
季月额上有细细汗珠,外衣给褪到腰间,里头自然没有闺秀小姐穿的肚兜,只有薄薄中衣,此刻也被扯开了。
高耸圆润的丰乳被男人由后往前地捧住,恣意轻薄着。
她给抱坐在男人腿上,背部紧靠着坚硬宽阔的胸膛。
这胸膛的主人可练了多年的武,全身上下肌肉都坚硬如石,犹如一座山一样,沉实又强悍。
男人的手劲好大,捏握得她有点疼,却又有种难言的甜味直冲脑门。
疼吗?低低询问回荡在她耳边,手上的揉捏抚弄却不停,妳只要说声‘饶了我吧’,我就放过妳,怎么样?季月就是受不得激,她咬牙忍住那又疼又甜的奇异感受,挺了挺腰,不肯示弱,我……我才不……不说!好个硬气的妞儿。
不过,可不只脾气硬,连那被男人粗糙结茧的掌心摩挲过的柔嫩乳尖儿,此刻也硬得可爱。
慕容开实在忍不住,挪了挪她的身子,低头便含吮住那挺硬的小石。
他照样是粗鲁强悍,甚至用牙磨咬着,让她无法抑遏地轻吟出声。
那吟声软柔到足够醉人。
哪需要酒呢?她就是醇美强劲的奶酒。
嘶──中衣被急躁的男人扯裂了。
年轻丰满的娇美身子裸裎,他把脸埋在她的丰乳间,恣意品尝。
她的肌肤嫩滑得有如奶酪,却不同一般京城女子那般白皙到没血色,让人更忍不住想要吸吮入口。
门外远远地,有巡夜弟兄经过的声响。
少将军的房里灯都熄了,他们自然不会走近来探看;殊不知里头春意正浓,有人只是送个消夜来就给抓住了,被缠着厮磨亲吻,好半天都不肯放她走。
季月自然知道来了会是这样,但只要时辰差不多了,她就整个坐不住,没心做其它的事,只想快点来找他,跟他在一起──男人轻薄完了一边,又去蹂躏另一边的嫩乳。
手指还毫不客气地玩弄着刚被吮得红艳诱人的敏感尖儿,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嗯……不行了吧?快求我饶妳。
有人坏坏地加重力道,故意极了。
不……求……好难受又好舒服,她说话的嗓音都断断续续,那你今天……想起她……几次?闻言,慕容开怔了怔。
随即一股莫名怒意涌上,他咬了她的丰乳一口。
咬在她心房上,让她疼得皱起了眉。
荡漾着雾般春情的眼眸睁大了,季月好认真地看着他。
她是要帮他忘了那一个人,没错,但像这样时时提起——还是在两人纠缠亲热时讲──到底怎么忘得了?!只能说这妞儿实在太尽责,太担忧了。
最气人的是,他经她这么一说才领悟到,自己好沉迷其中,根本什么都忘了,哪像她,这么不投入!这是在变相的抱怨他魅力不够吗?妳可知道,这在青楼里是大忌?他模糊地说,给抱着的时候还提起其它女子,是煞风景;若不是故意要让人吃醋,那就是该打了。
季月还单纯,不懂得被比成青楼女子是该生气的。
只见她一脸不以为然,回嘴道:我又没去过窑子,哪知道你们京城人都是怎么着。
说得也是。
京城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离这儿似乎远似天涯。
在这里,合则来,不合则去,喜欢就说喜欢,不合意大可直率拒绝,可没有银子、权势、名望、期许等种种包袱一起压在身上。
想到这儿,慕容开忍不住搂紧了怀里给剥得半裸的单纯人儿,两人密密相拥。
以后,我就带妳去京城、将军府逛逛。
他许诺她。
好呀。
季月笑着应了。
没有惊喜,也没有撒娇,就是很自然地同意。
我家在京城是很大的。
见她没什么反应,慕容开有点不服气,光是我的一个小书房,就比这儿的整个套间加起来都还宽敞!你要这么大的书房干什么?你又不是景军师,人家成天在看书写字,才需要书房。
这反应真是令人气结。
她怎么没有满眼欣羡地吵着要去看?怎么一点赞叹跟崇拜都没有?还说他比不上景熠凡?!妳真可恶!他双臂用力,把她搂得更紧了,紧得快喘不过气。
季月只是笑,不是吗?你何时用得上书房了?军情奏折不都是军师帮你写的?还说?他语带警告,忘了我会怎么封妳的嘴吗?我就算不说,你还不是……唔……红润唇儿遭到了火热封锁。
她也欣然迎接,任由他带点粗暴地肆虐过她的唇,蛮横侵略探索。
这个男人……就算亲热缠绵,也总是像带兵打仗一样,长驱直入,根本不让人有喘息的工夫。
也亏得季月不扭捏娇弱,能包容,也能承受,可以跟上他狂野的速度。
懵懂的情愫幼苗在雨露滋润中迅速茁壮,开出了灿美的花朵。
这不是需要时时细心呵护的脆弱情种,慕容开不用猜她的心思,不用怕她会受伤,只要放肆享受她纯净的美好,汲取她的芬芳晚上别回去了,我要妳留下来。
带着粗喘的霸道命令抛在她耳根,她被略带粗蛮的男人放倒在床上。
那明天得早点起来,我要在爹起床干活前回去,不然爹会找我。
寒意让她一离了情郎的怀抱,就赶快往被子里钻。
虽贵为少将军,盖的依然是粗布棉被,粗糙的棉布被面摩擦着她的肌肤,她敏感得微微打颤。
别担心,我派人去说一声就是。
我还是得回去帮忙呀!早上的活儿可多了,光是伺候你们这些大爷大官吃饭,就得忙上好一阵子啰。
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妳现在先想想怎么好生伺候我吧。
宽衣解带,脱到只剩薄薄中衣,慕容开也跟着上床。
床小,两人共挤一个被窝,初冬的寒意根本就不成威胁了。
谁伺候你呀?是你伺候我才对。
她舒出双臂抱住他的颈项,笑得又甜又满足,你可是我的大暖炉,连生火都不用,挺温暖的。
温暖?他扯起嘴角笑,等等让妳烧起来。
好呀,就让你烧。
精壮威武的男人,随即压上了窈窕的裸躯。
她的温润承受毫不迟疑犹豫,而他的进占侵略,是带着难忍的急躁与粗蛮。
慕容开很快地履行了他的许诺。
寒冬夜里,情火烧得无比狂野炽热。
★★★季月变漂亮了。
一样的长辫子,一样的粗布衫裤,但以前还是个大孩子模样的大妞,近日来可不大一样了。
要认真说出哪儿不一样,还真难;但她的笑靥更灿烂,眼眸也更亮了。
只要有她在,清脆笑声远远就听得见,让劲风苦寒的冬天也变得没那么讨厌。
营里从上到下,人人都喜欢她,小兵争着到厨房帮忙,就算争不到,也常帮她提东西、打水等等,猛献殷勤;而就算官阶高一点的,只要有空,也会和她聊个两句。
结果,就是官阶最大的那一位,老给她脸色看。
又怎么了?季月诧异地望着少将军。
他刚练完兵回来,暮色中,老远就见他一脸不悦。
慕容开根本不理她,像没听见似的,冷着脸越过厨房外头的众人,直接进小房里去了。
刚刚还热烈谈笑聊天的大伙顿时全静了,恭敬目送少将军走过之后,有人吐出口大气,面面相觑,不敢继续说笑,不一会儿就散了。
季月尾随少将军,推门进去,只见他已经自己倒了茶在喝了,浓眉还是锁个死紧,她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新兵不好练吗?这回来的都是何方牛鬼蛇神,连鼎鼎大名的慕容少将军都头痛?胡说。
有人从鼻子里哼气,哪有难得倒我的兵?不是这个,那是为什么?看你顶不开心的。
我看妳倒是挺开心。
慕容开斜眼看她,聊得太愉快,就把我的晚饭给忘了?要我吃什么?此言一出,季月更是瞪大了眼,你说笑的吧?爹从大厨房回来之后,才会开你的饭,多久以来都是这样,你今天借题发挥什么?她的回嘴让慕容开更火大,索性豁出去直说了,别是妳借机偷懒吧,忙着跟男人聊天说笑,连正事都不要做了。
人家帮我提水到小厨房门口,道谢顺便聊两句,有什么不对?聊得那么开心,哪里只是聊两句?而且刚刚外头四五个大男人,全都是帮妳提水的?有那么多水好提?你这人讲不讲理?一个提水,其它的是放饭时间休息、聊聊天罢了,被你讲得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房里两人越吵越大声。
景军师都来到门外了,听着听着,决定还是先到别处去绕一绕。
不过景军师才走开没多久,饭厅里就安静了。
因为慕容开气得把回嘴的人儿抓过来,狠狠封住了那张清脆利落的小嘴。
被怒火烘热的情愫轰的一下熊熊焚烧起来。
季月不依地挣扎着,但怎么挣得脱威武剽悍的少将军?这人又粗鲁,根本不懂怜香惜玉,要是柔弱一点的女子大概早就给他捏死了。
好不容易分开之后,两人都喘息着死瞪着对方。
季月的嘴儿被蹂躏得红润略肿,脸蛋也染上淡淡的潮红,却还是气呼呼地迎视他凛厉的目光,一点也不害怕,更别说娇羞害臊了。
瞪了半晌,慕容开这才不大甘愿地转开头,闷声咕哝:算了,我的晚饭呢?快给我吃。
话讲清楚再说。
你到底发什么脾气?季月才不肯放过他,不说就不给你饭吃。
我……要慕容开怎么拉下脸来承认自己吃醋?眼看她是不会放过他了,醋火加上饥火中烧,既然没饭吃,那他索性又抓过她来啃个够──闹了半天,又拌嘴又亲热的,就是不罢休。
最后,慕容开被她逼问得没办法了,抵着她光洁的额,这才闷闷说:我不爱妳跟那些人打情骂俏的。
谁打情骂俏了?季月瞪眼,你别乱冤枉人。
何况,我跟大伙以前就是这么熟,也没听你说过什么呀。
以前是以前。
他霸道地搂得更紧了些,像是孩童紧抓着属于自己的纸鸢或玩偶。
现在不一样了,我要妳就跟着我。
这营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我是跟着少将军的?季月啼笑皆非。
她抱着他的颈子,仰起脸,一双弯弯的眼望着他,你在喝醋,对不对?胡说八道。
我只是不放心,兵卒都是粗人……季月眼里全是笑意,你可是少将军,兵全给你管得乖乖的,哪有什么好不放心?何况你每次一回京复命,来回一趟就要好几个月,我难道就都不跟人说话、来往了吗?慕容开的脸色又沉了沉,浓眉锁起。
不行。
最后,他终于说:下次我回京,妳得跟我一起走。
语气专断威严,像在下军令似的。
季月睁大了眼,你真要带我回京?我以为之前只是说笑的。
他以前确实只是说说而已;但随着两人越来越亲密,慕容开也越来越认真了。
他用力点头,是真的,我要妳同我一道回去。
是不放心,也是分不开。
反正不过是多一个人同行,季月又不是娇柔软弱、处处需要人照料的千金小姐,一道走这么一趟,有什么关系?何况,一路上有她说笑斗嘴,陪伴身边,更别说想亲就能亲到、想抱就能抱到,晚上两人还可以一床睡;这么一想,漫漫长途顿时没那么辛苦了。
那你下一次何时要回京复命?开春以后?夏天?季月双手攀着他的脖子,好兴奋地追问着,听说京城春天是很美的,会开许多花,颜色缤纷到让人来不及细看;夏天晚上在湖畔水边可看到萤火虫到处飞舞。
京城里还有好大的市集,卖好多新奇的玩意儿,房子一户比一户大,光看门口的石狮子就看不完──妳根本没进过京,怎么说得头头是道?听来的嘛。
你说过、景军师说过、芫小姐说过、春诗也常说。
我真等不及好好看一看了。
她说得好开心,听说芫小姐已经生养了,我也好想看看她跟景军师的儿子!她兴高采烈,慕容开却听得有点头痛。
他妹妹慕容芫曾经到西疆来住过一段日子。
慕容芫、贴身丫头春诗加上大妞季月,三人简直是一见如故,在军营里成天就是无事找事做,举凡帮母羊生产、做腌菜、做奶酪、晒书、捡鸡蛋、喂牲口、骑马……种种闺阁千金想都不敢想的,她们全要凑热闹,让慕容开以及妹夫景熠凡头痛不已。
这下子好,带她回京之后,又跟自小生性顽劣的慕容芫凑在一起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大闹将军府呢。
我话可先说在前头。
慕容开拉下挂在他颈子的手,正色告诫道:京城将军府可不比这儿,妳要是跟芫儿搅和在一起胡闹,那可不行,我爹可是非常凶的。
我才不会呢。
季月瞄他一眼,我何时胡闹过了?何况你爹凶,我爹难道就不凶吗?干嘛这么吓唬人?我可不是给吓大的。
慕容开拿她没办法,只能懊恼地叹了口长长的气。
这妞儿平日笑口常开,看起来顶好相处的,但骂她不听,吓她不怕,自由自在惯了,根本完全不受控制──大爹哪里凶了,他根本宠坏妳。
慕容开用力捏了捏握在掌心里的素手,这才放开她,快弄晚饭给我吃吧,我真饿了。
好好好,马上就去。
季月已经往门口走了,想了想,突然又奔回来,在落坐小桌前的慕容开脸颊上香了一记。
这又是怎么了?谢谢你。
她笑咪咪地说,这才开开心心地去了。
结果一开门,门外偷听的人躲避不及,差点被季月撞上。
只见他们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名负手仰头,欣赏晚霞,另一名则是低头检视手中提的食盒,不敢正眼看她。
季月双手扠腰,质问:爹偷听也就算了,景军师,怎么你也染上了听壁脚的癖好?斯文潇洒的景军师只是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大爹则虎起脸,斥责女儿,杵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让开,我好把饭菜提进去。
别耽误少将军和军师吃饭。
快来帮忙!爹,您到底是要我让开,还是要我进去帮忙?被伶牙俐齿的女儿说得无法回嘴,加上刚才偷听心虚,大爹一声不吭地闷着头进去了,留下季月跟景军师在外头面面相觑。
大爹……挺不放心妳的。
被那双颜色有些奇特的眼眸专注望着,景军师也有点心虚,清了清喉咙,我也为人父了,多少可以了解大爹的心情,妳就别怪他了。
我没怪他呀。
心直口快的季月立刻回答。
见到景军师脸上突现的欣慰微笑,她才明白过来,忍不住抱怨,景军师,我也不会怪你,何必拿话这般套我呢?而且话说回来,爹放心不下倒也罢了,难道你也是吗?何必跟着一起偷听?景熠凡笑笑。
我确实不大放心。
不过倒不是不放心妳,而是少将军。
他?他有什么让你担忧的?她偏头想了想,之前大家都担心表小姐的事,可是他最近好多了──是好多了,妳的功劳不小。
斯文军师一句话,说得季月脸红。
她可真是大功臣,若不是她的早晚陪伴,慕容开哪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变回跟以往一样英姿勃发、神采飞扬?然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这一次又伤了心──应该不会吧?比起那神秘的表小姐,季月实在简单太多太多。
全心全意喜欢着慕容开,不玩手段,不耍心机,单纯得令人心疼。
这样够不够呢?景军师,你皱眉了。
季月困惑地望着他,到底什么事?竟能让你这么烦心、忧虑?景军师一向很从容的,据兵卒们说,就算大敌当前,也不曾看他露出一丝一毫慌张神态。
但此刻却忧形于色,显然是真的很不放心。
他并不想多说,徒然增添她的心事,所以当下只是笑笑,没什么。
只是年关将近,怕边境又有乱而已。
最近几年听说山贼流窜得很厉害,有部分已经到西疆来了,少将军烦得很。
不会有事的,有你们在,这儿很安全。
她充满信任的眼眸望着他。
那我们不在时,怎么办?景熠凡忍不住逗她,少将军回京复命时,妳不怕流匪来犯?我不怕。
她挺起胸,顶大胆地说,不过又加了句但书:而且下回,我要和你们一起进京城去了!京城也顶吓人的,妳也不怕?景熠凡有深意地说。
他似有预感,总觉得此行一去,似乎……将多有险阻。
当然不怕,京城可好玩了,我听说──季月眼儿亮亮的,说得正兴头上,却被厨房里头传出来的震耳狮吼给吼断了──我的碗筷呢?没碗筷怎么吃饭?还有,怎么没酒?拿酒来!她只好吐吐舌,陪笑道:我得去找酒给大爷喝了。
景军师,你也赶快进去吃饭吧,今儿个有爹做的肉丸子,很好吃的!眼看她油亮辫子甩得老高,窈窕身影一下子就不见,景熠凡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只能祈求上天垂怜,珍惜这两个直率又单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