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3-29 00:33:05

跟学校请了长假,收拾了简单的行李,风英瀚带着沈雨茉搭上了回南部乡下的长程巴士。

因为想要尽快让小茉回到家,他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将一切琐事很快处理完毕。

于是当夕阳的余晖从巴士的窗外照在他们的脸上时,车子也正隆隆地开在公路上往南奔驰,景色如飞般往后消失。

我觉得这一切真像一场梦。

风英瀚望着夕阳感伤地说。

倚在他肩上的沈雨茉,静静地没有回话,只是迷蒙地看向天际的余晖。

早上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幸福,没想到现在我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英瀚,答应我,不要为我难过。

我并不后悔我之前为你所做的一切,所以你也不要后悔。

她语重心长地说。

我怎么能不后悔?我不该回台北的!更不该想让不知情的你,当我的精神支柱,跟着我回去复仇!想起我的所作所为,我就觉得心好痛!我怎么能让你受这么多苦?不,我爱你!再多的苦我都愿意承受!你做这些傻事之前,怎么不替我想想,我会有多么心痛?再加上你还得了绝症,你叫我怎么承受得了?我的心一滴一滴在流血的声音,你听到了吗?他拥紧她,无法停止对她的怜惜和歉疚。

对不趄,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

沈雨茉双手环紧他的腰,将颊压在他的心口上倾听。

风英瀚的大掌无意识顺着她柔软的发丝,萧索地低喃:我又错了!我又在让你不好受了!像我这种人是活该孤独一辈子。

时间会让你忘了我的,到那时候,你一定要找一个和你相爱的女孩子,跟她携手度过一生。

最让她挂心的人是他,她不能不说!我不要!我只爱你,我这辈子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了!他任性地宣告。

你说这什么傻话?快收回去啊!她紧张抬头看着他。

我说的是事实。

我只有你,我只爱你、只要你。

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活不久了?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让我死不瞑目的话?因为心疼他,她忍下住说了重话。

风英瀚无所谓又决绝地凝视她。

如果我受不了孤独的滋味,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了。

她生气了。

你给我住口!在我死后,如果你随便放弃自己的生命,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的!难道你真的要我自己一人孤独活下去?他忧伤地皱起浓眉。

你不会孤独的。

你有风叔叔、还有振强......别说了!我才不要他们。

你太过分了!竟然要丢下我!在我还只有五岁的时候,是你来找我的,你让我以为你会永远陪着我。

你骗了我!你耍赖!你说谎!你可恶......他无理地胡乱抱怨,只想发泄压在心头的剧痛。

英瀚,不要让我担心!我要知道你会好好的!答应我,你会好好的!沈雨茉又哭了。

她想起童年时的她,也是这样抱着一个寂寞的小男孩,满心想赶定他的寂寞。

她怎么会知道,长大后的她就做不到了呢?你要‘走\'就‘走\'我不会好好的!没有你,我不会过得好的!风英瀚明知自己是在对她无理取闹,他还是将沈雨茉用力地抱在怀里,不停地说这些撒赖的话。

巴士疾驰而去,似乎并不知道它承载了两人多少的愁绪。

☆☆☆下了长途巴士以后,风英瀚和沈雨茉又搭上县内的公车,坐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后,才到达他们以前住的乡下小村落,这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两人手牵着手缓缓走着,不到几分钟就回到了沈家。

沈爸爸和沈妈妈一发现独生女回家,马上就赶到大门口迎接她。

他们在报上看到她在风逸林的生日宴上所受到的委屈,早就焦急在心,再看到她跟风英瀚一起回家,这份担心马上就爆发了!沈妈妈一把就将沈雨茉抓回自己怀里。

女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英瀚,谢谢你送小茉回来。

恕我们不能招待你,你请回吧。

沈爸爸冷声驱赶他。

爸!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沈雨荣惊慌失措地问。

我们早就知道,他是富家少爷,一定不会好好对待你。

我和你妈都已经看到报纸了,他为了别的女人这么欺侮你,你还替他说话!沈妈妈也气愤搭腔。

英瀚啊,我们家小茉配不上你,你就放过她,回台北去找你的红粉知己。

风英瀚静默地下给予任何反驳,只是在他们眼前咚地一声跪了下来,低着头似乎在忏悔。

他这样突然的动作吓到了沈家夫妇,也将沈雨茉的心绞痛了!爸、妈,求求你们!快去叫英瀚起来!沈爸爸逼自己硬起心肠骂道:他说他会好好照顾你,结果呢?竟然在一大堆人面前让你难堪!这算哪门子的照顾?就是啊!小茉,我们家虽然不像风家那么有钱,可是爸妈也不准他这样随便糟蹋你!让他跪一跪也好,否则我们心头的气难消啊!沈妈妈随之气闷抱怨。

沈雨茉突然觉得好难受!难道她和英瀚受的痛苦、磨难还不够吗?他们只是想要在一起度过最后的一点点幸福的日子,为何会这么一波三折?她忍不住哭着对父母喊道: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责怪英瀚?为什么要让他跪在地上?小茉,我们的确是不知道,你倒是对我们说个清楚,别只顾着哭呀!沈爸爸慌了。

我不管!你们快叫英瀚站起来就是了!就在此时,风英瀚开口对沈家夫妇说:我的确没照顾好小茉,你们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没有一句怨言。

不要!英瀚,我不要你跪在那里!我要你一直抱着我陪着我!我不准你离开我一步!沈雨茉的情绪失去控制,哭得梨花带雨。

小茉、小茉,你是怎么了?别吓妈妈啊!女儿的过度激动让她心惊。

妈妈,我已经得了绝症了!她痛哭扑进母亲的怀中。

在我死掉之前,我想要英瀚一直陪着我,难道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吗?天啊!我苦命的女儿啊!沈妈妈一得知这个不幸,几乎肝肠寸断地呼喊,眼泪扑簌簌地掉落。

沈爸爸则像被重击似的,颓然坐在庭院的椅子上,再也说不出话。

爸、妈,对不起、对不起......沈雨茉偎在母亲胸前抽抽噎噎地说,为着自己患了绝症让父母伤心而不停道歉。

沈家夫妇到底是为人父母者,他们很快就回复镇静,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独生女拥有开心又无憾的最后一段日子。

至于他们自己的眼泪还是藏住,等到夫妻俩独处再流吧!别哭!小茉,妈妈知道了,你别哭!沈妈妈强忍悲伤,抹去自己的眼泪,反过头安慰女儿。

沈爸爸站起身,走到跪着的风英瀚眼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她生病的?今天。

他没抬起头,喑哑地回话。

你一定很难过吧?他温和的询问中已有着了解。

他们都是一样爱着小茉的人,怎么可能不了解彼此的心情?风英瀚说不出话只能点头,泪水已然纷纷洒落在自己的衣襟上面。

你也别哭了,小茉看到会难过的。

沈爸爸红着眼眶劝道。

他抬起头,脸颊上满是泪痕斑斑。

沈伯伯,之前我不知道小茉生病,还一直欺侮地,我也没遵守诺言照顾好她。

现在你要怎么打骂我都可以!可是求求你!让我陪着她!让我陪她走最后一段......你起来吧,沈伯伯相信你有你的理由,否则小茉也不会哭着求我们,别再让你跪下去了!他亲手将风英瀚给扶起来。

沈伯伯......擦干你的眼泪,去找小茉吧!从现在开始,你要给我们一个快乐的小茉,我们才会原谅你。

看着风英瀚和父亲终于达成了和谐的共识,沈雨茉挣脱母亲的怀抱,哭着奔进他的怀里大喊:英瀚!小茉!他抱住她,仰头闭上眼,泪水止不住奔流。

他并非为了刚才下跪的小屈辱哭泣,而是为了他们两人不知为何如此可怜可悲的命运。

沈家夫妇定向这对年轻人,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将他们的眼泪劝停。

☆☆☆由于晚餐时间早就过了,沈妈妈先帮两人热了菜,让他们填饱肚子,再到沈雨茉的房间整理,添一套枕头棉被,好让他们可以同床共枕地安睡。

等两人洗好澡后,一起并肩躺在床上,窗外只剩下夜晚蛙叫虫鸣的寂静,但他们谁也睡不着。

英瀚......雨茉......一起说话的两人,为这巧合笑了出来。

他们转头彼此对视,传达最纯挚的爱意给对方。

我们好像好久没有一起笑过了。

风英瀚感叹道。

对啊!好怀念喔!她亲密地捏捏他的手。

小茉,我不想再看到你哭泣了!我们都忘记你的绝症好不好?我带你回家,就是想要看到你快乐的笑脸。

好!我的时间已经不多,我也不想再活在愁云惨雾中了,更不想让我爱的你和爸、妈,都为了我而难过。

她坚决地点头。

为了忘掉累积过多的悲伤、为了让小茉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是充满欢乐的,风英瀚和她约好,彼此再也不谈绝症的事,只要两人一起平静过日就好。

她将会死亡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们已经无法改变,但他们可以选择暂时性的遗忘,来让彼此不要活在无意义的悲伤之中。

☆☆☆于是在沈家的每个人都彼此约好,刻意不提沈雨茉绝症的状况之下,她和风英瀚两人,的确一起度过了好些天欢笑洋溢的日子。

白天他会骑脚踏车载她四处去踏青,寻找他们童年曾经一起玩耍的地方,还会回到他们以前一起念过的国中、国小,搜寻他们往日成长的痕迹,顺便聊聊以前同学和老师们的趣事。

晚上他们会像新婚夫妻般热情如火,在充满茉莉花香的夜晚里缱绻缠绵,释放绵绵不绝的爱滋润对方。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幸福简直是随时陪在两人左右,好像永远也不会离他们而去。

这一日,风英瀚和沈雨茉逛进了森林里,将脚踏车停放在一旁,两人自然而然就很有默契,一起走到野姜花丛旁的大树下坐下。

他让她的背靠在树干上,将脸贴在她的胸口上抱住了她的腰,然后就像小孩子一样被她揽在胸前。

呵呵......你这个举动,我怎么会觉得好熟悉呢?她娇笑道,轻轻抚摸他的发梢。

我的头好晕。

他装模作样地回答。

骗人!她的笑声清脆回荡在林中.说到这个,你小时候真的好容易受骗!只要我一装病,你就会跑来抱住我,让我白白吃了好多你的嫩豆腐。

哇!真好!沈雨茉恍然大悟,原来多年前的小虎和猴子并没有对她说谎,她假装生气地嘟嚷:风英瀚!你怎么可以骗我?你好讨厌!不然你怎么会让我抱呢?他绽开了一个大大的无赖笑容。

可恶!你利用了我的善良!小时候的你已经被我订下来了,你不给我利用,要给谁利用啊?他朗声笑道。

沈雨茉一时顽皮,故意装成小朋友一样跟他说话。

我要去找小虎和猴子玩,我不理你了!什么?你宁愿要两只动物,也不要我这个帅哥?啧啧......真是失策啊!他借题发挥。

她好气又好笑地说:好啦!好啦!我说不过你,只好白白认栽了。

你怎么可以说的这么委屈?来,让亲爱的老公再抱一下!他又将她抱得更紧,用脸放肆地摩挲她柔软的胸部。

沈雨茉柔柔地对他呢喃:我还记得,这里是你第一次说喜欢我的地方。

不,你记错了。

咦?怎么会?你忘了吗?我第一次跟你碰面时,我就跟你求婚了。

风英瀚抬头认真地看她。

你那时候才五岁,谁会当真啊?她好笑地说。

当时的我可是非常认真的!他怀念地娓娓道来。

被继母毒害又被父亲送来乡下的我,怀疑你也是我的敌人,本来是想要出手伤害你的。

可是当我见你为我折的纸鹤,我就爱上你了!每天我都告诉自己要快点好起来,才能向你求婚,是你激发了我的求生意志,所以我才会说,我这一辈子只有你,也只要你。

英瀚,你不可以让我这么感动!她撒娇地抱怨,眼中已泛泪光。

你的存在才是,每一天都感动着我。

他执起她的双手合在掌心内。

我若不在这世上了,你要怎么办?嘘!不谈这个,你忘了吗?他吻住她的唇,阻止她继续再说下去。

他们热烈地亲吻彼此,在爱人的唇舌间遗忘一切忧伤,只让野姜花的香味渗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