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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发慈悲》(正大光明之二)作者:舒格出版日期:2008年09月12日【内容简介】他慈悲为怀、济弱扶倾,是难得的好官?大错特错!世人全被他的假面具骗了痞子和谎言满天的无赖,才是他的真面目她误信谣言跪请他掩护出京,认定他不会见死不救结果他竟是看在金镯的份上才大发慈悲伸援手──哼!瞧他长得相貌堂堂,心地却狡猾猥琐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皇帝分忧为百姓谋福祉反倒扮成花花公子流连妓院,醇酒美人乐不思蜀为了和老相好叙旧,不惜把她推入火坑去见客还化身芝麻小官作威作福,四处招摇撞骗……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嘴巴坏,没个清官的模样但心地善良,不会昧着良心跟奸商勾结收贿事实真相却是,他的确是贪财如命又卑劣的大恶官!可即使知道他不是良伴,她还是失落了一颗心……一灯如豆。
灯芯偶尔闪了闪,又恢复平静。
书房里有一男一女对坐。
男的俊,女的美,但毫无交谈,犹如两尊泥像,表情都非常肃穆。
良久,男子才开了口。
嗓音低沉浑厚。
他问道:妳是认真的?是——姑娘的回答犹带哽咽,神态楚楚可怜。
秋水般清澄的美眸盈盈含泪,脸上布满泪痕,淡红的菱唇微微颤抖,真是我见犹怜。
与她对坐的男子,是景四端。
本朝最年轻的钦差御史,这几年颇受重用,比较亲近皇帝的人都知道他是所谓的宠臣、爱将。
只见他一身短打、毛皮坎肩,脚上是新制的坚固皮靴,旁边椅子上还披了一件大氅,是要出远门的装束;不过,他一点也不急躁,好整以暇地询问着面前的姑娘。
妳孤身离开,家里可知情?姑娘的长长睫毛掩下来,只看着地上,语气坚决,那个家,依盼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回去了。
依盼就是她的名。
她还有个很响亮的姓——雁,跟当朝的皇室同宗。
她家乃是皇室的远房分支,虽然号称是贵族,只不过是关系极为遥远,而且早已没落,没钱没势的那种。
雁依盼和景四端,本来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只不过他们不久前成了八竿子才勉强打得到的姻亲——这竿子还得很长很长,才捞得到一点边。
雁依盼的表妹嫁给景四端的侄子,这关系够远了吧?当雁依盼来景府拜访表妹时,理所当然地被当作娘家来的女眷,延请到内室去招呼。
景四端原不会与女眷碰到面的,但谁知道在寅卯不通光的凌晨时刻,有个陌生的倩影突然映在窗纸上。
随即,敲门声响起。
放眼这一进数间厢房,确实只有他的书房是亮着灯的。
京官们为了应卯,准备上朝,总是在寅卯交界之时起床准备。
今日景四端要起程南行,更是早早就起身吃早饭、整理行装;没想到,引来了不速之客。
姑娘一见景四端,就娉娉婷婷地拜下身去,凄然轻道:景大人救我!闯荡江湖多年,什么奇怪事没见过?景四端虽然讶异,但表面上按兵不动,微挑起一边浓眉,等着她说话。
依盼有要事相求,可否跟景大人谈一谈?有什么事呢?雁小姐昨夜不是来找令表妹的吗?雁依盼缓缓摇头,一滴珠泪滚落玉白的脸颊。
依盼知道景大人要南行,才特地前来,想私下冒昧请托景大人,带我一起走。
细细软软的声调,吐出的话却石破天惊!姑娘的意思是?英明神武的景大人承认自己听不懂。
依盼已经想了很久,也暗中多方打听,决定只有出此险招,才能顺利秘密逃离京城,不被人发现。
她语气坚决道:依盼想跟随景大人出京。
旅途中宁为奴婢,伺候景大人,只求大人高抬贵手,大发慈悲,救依盼逃离深渊!妳是说,妳早有预谋?景四端只听到前面,之后的重点都没听进去。
雁依盼头更低了,看不出表情。
她半跪在走廊上,沉默了很久。
要一个千金小姐摆出如此低姿态,景四端实在也于心不忍。
叹了一口气,他退后一步,雁小姐请起,进来说话吧。
她起身,默默地随他走进书房。
两人对坐。
黎明前的黑暗包围着他们,寂静中带着神秘的压迫。
妳想随我出城?景四端的嗓音也沉沉的,冷静质问:妳是认真的?是。
雁依盼哽咽低道:家父早死,家母被面首谗言迷惑,想将依盼许给城西的米商沙大爷,换取巨额聘金。
可那人已经年过四十了,平日以狎妓为乐,府里还养着娈童,绝非良伴;依盼自然是不肯的。
但对方最近逼婚逼得紧了,甚至还伙同家母的面首,打算……要下迷药,夺取依盼的清白,逼依盼非嫁不可!她又哭又说了好长一串,气急泪坠,楚楚可怜至极。
面首,就是相好的意思吗?景四端听了之后,只问这个问题。
毕竟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雁依盼一听之下,又沉默了。
她再度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只有非常注意观察,才能看出她两颊微微颤动,似乎在咬牙忍耐。
啊,很难启齿吧。
自己的母亲养了情夫,还伙同起来算计亲生女儿,这种事,哪个妙龄姑娘好意思大剌剌谈论?可以理解。
妳这趟若跟我出城,消息在京里传开了,我担当不起诱拐人妻的罪名。
妳可曾想过?依盼知道这很为难,但素来听说景大人慈悲为怀,济弱扶倾,不可能见死不救,应该会同情依盼的处境,大方伸出援手……等一下。
景四端突然打断了娇柔姑娘的凄婉恳求,能不能先拜托妳一件事?啊?雁依盼傻住。
要拜托人的,是她才对吧?可不可以别再叫自己『依盼』了?讲话就讲话,别像贫女遇上青天大老爷要拦轿喊冤似的。
妳是皇族千金,我只是朝廷命官,在下承受不起。
雁依盼抿紧了菱唇,美丽的水眸闪了闪。
景四端终于确定,那是愤怒的光芒。
不过,那又怎样?妳左一句慈悲为怀,右一句济弱扶倾,说得我都汗颜了。
他凉凉继续说着,丝毫没有汗颜的意思。
何况妳还没回答我,若是这样私逃出京,妳没事了,我却背上诱拐人妻的罪名,该怎么办?我不是任何人的妻子。
她简单回道。
语气陡然变冷了,跟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极端不搭。
即使如此,如果府上,甚至朝廷里派人来追——若我们立刻起程,没有人能确定我是跟你走了;你是御史,因为职务关系,行踪一向必须保密。
放眼整个朝廷,只有跟你走,才能确保我不被追回来。
原来真的早有探听研究。
口齿还很清晰伶俐,冷静果决的模样,与刚刚的小媳妇判若两人。
变脸倒是变得挺快的,这有趣了。
哦,原来是看中本官这一点。
看样子姑娘真打听了不少。
既然已经变脸,景四端也不再绕圈子了,笑笑直说:早讲清楚就行了,何必演上一出哭哭啼啼的戏?两人对望一眼。
慵懒俊眸中带着一丝隐讳的犀利。
他可不是被美丽女人的眼泪迷得团团转,心软头晕到什么都答应的笨蛋!*****这个男人太聪明,聪明到——真是让佛都有火!雁依盼确定他早已看出自己是在作戏,却故意不点破,让她白白跪了好一会儿不说,还浪费掉不少眼泪。
讲了老半天,窗纸上都已经开始隐约映着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再不走,她的计划就要全盘泡汤。
即使冷静如雁依盼,还是露出了焦虑的神色。
妳说早已计划要走,绝非临时起意,那么,带了衣物跟旅费吗?路上要吃饭要住店的话,怎么办?有人的眉毛还是挑着令人愤怒的弧度,嗓音低沉浑厚,却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怎么办?难道怕她吃垮他吗?就这么看不起人?雁依盼一言不发,把袖子稍微拉起几寸——自然不是要他看自己的手臂,而是显露出腕上挂着的一串赤金手镯。
一只一只套上去,挂得满满,随便一只都足够抵上半年的所费。
她随便褪下一只,摆在桌上。
这样够了吗?景四端接过镯子,掂在手里衡量一下,似乎满意了。
很顺手地收进怀中,这才起身,他还故意说:既然雁小姐心意已决,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收了人家的金镯子,才愿意帮忙?这人真是见钱眼开,活生生一个贪官!像这样,怎么当钦差?说不准一出了京城,整路都在偷鸡摸狗,收贿收得笑呵呵,中饱私囊。
雁依盼的决心其实有点动摇了。
真的要拜托这么一个不太正派的人吗?但现今已是骑虎难下,看来,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敢问景大人,第一站会到哪儿?是奉县吗?一面跟着景四端走,她一面追问。
景四端疾行脚步完全不停,只看她一眼,妳问这个做什么?出了京城之后,应该就安全了,自然不用继续麻烦景大人。
到了第一站之后就可以分道扬镳,我会自己离开的。
再看看吧,这个,可以边走边说。
景四端没有正面作答。
出了侧门,蒙蒙亮的天色中,一辆朴素坚固的马车已经在等。
车夫是个结实的中年汉子,看见主子带着姑娘出现,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只是默默地伺候两人上车。
他姓姜,妳叫他老姜就可以了。
景四端随口说。
老姜只微微点头示意,关上车门,到前面准备驾车。
这马车外表虽简陋,但内装却十分舒适,座位、地板都铺上厚厚的丝棉,暖帘垂下,可以把初春清晨的寒意都挡在车外。
雁依盼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跟某个长手长脚都舒服伸展,坐没坐相的人非常不同。
她努力忍住想要瞪他的冲动——好歹也是个朝中高官,这么没威严又没样子,真是令人失望透顶!妳可以放轻松点,像那样坐得直直的,还没出城门,妳的腰就酸了。
景四端闲闲说。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狠瞪了他一眼。
姑娘家的腰酸不酸,关他什么事?可以这般大剌剌地讲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唐突佳人?当下雁依盼转过头,望着另一边的窗外。
可惜窗子被暖帘挡住大半,只看得见一小方天空,堆满了铅色的云,看来,今天又要下雪了。
喀达!喀达!就在单调的马蹄、车轮声中,她就要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京城了。
此去前途茫茫,身旁的陌生人又不太可靠,望着一方阴霾的天空,雁依盼的心情,也有如天色一般晦涩。
待经过城门,照例要详细检查。
京城重地戒备森严,来往通关,文件必须齐备,稍有错失,立刻会被抓起来。
私逃的雁依盼自然什么文件都没有,最怕的就是这一关,她的心整个提到喉咙口。
不过,景四端这个官不是当假的,只听见老姜在外头低声跟守城门的士兵说了几句,闲聊一下天气,就放行了。
就这样?她担心害怕、详加计划了好久的关卡,就这样过去了?不用装作景四端的婢女丫头?不用编故事?什么都不用?她松了一口大气之际,忍不住又偷看景四端一眼。
只见他头歪靠在车厢壁面,腿伸得长长的——早就睡着了!可真舒服!她嫉妒地想着。
看样子真是个昏庸贪官,空长了英俊皮壳,却是个大草包。
想必很会逢迎拍马,要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就爬到这位子?趁他打盹,雁依盼放肆地打量他好几眼,又好几眼。
所有俊美男子需要的条件,景四端都有了:五官俊朗,浓眉、挺鼻,身材又高大挺拔。
难怪那些姊妹淘、三姑六婆相聚闲聊时,说起这个官场上的美男子,全都笑得像十八姑娘一朵花。
景四端成就过什么大事倒不重要了,女眷们重视的是他体面的外表。
一聊起来,立刻渲染夸张到极致,雁依盼想不听都不行。
结果谁知道,相见不如耳闻!真是的,以后再也不要轻易相信那些已婚女眷对男人的评价了。
草包就算有好外皮,也只是个草包。
车子离开京城,在官道上疾行前进。
渐渐地,外头景色越来越单调荒凉,除了云跟树,就是树跟云,看来看去,风景不殊,连方向都搞不太清楚。
忐忑了一夜没睡,之前也很久很久没睡好过的雁依盼,看风景也看乏了,睡意慢慢爬上她眼帘。
撑了一阵子之后,她终于也睡着了。
*****这个姑娘,怎么睡到自己怀里来了?啊,对了。
景四端想起来。
因为她不习惯在颠簸的马车里打盹,睡得东倒西歪的,他在她的头险些撞上车厢壁面的时候及时扶住她,姑娘的额头才没有被撞起一个大包。
结果扶着扶着,她在睡梦中靠在他身上,就……就这样了。
真是个傻姑娘。
要是他心怀歹念,她早就被占便宜啦。
这么一个俏生生、娇滴滴的美女,虽然在车里一路故作冷静淡漠,但那如画的眉目、吹弹得破的白嫩肌肤实在太招摇,看来到奉县之后,该要她买个头巾把脸遮一下——他的第一站确实就是奉县。
雁依盼居然一猜就中,当时,景四端表面上没有露出来,但心里却是一凛。
他的行踪一向要守密,连朝中文武百官都未必知道细节;被她知道何时出发也就算了,居然连行进方向都猜得中,实在不容掉以轻心。
但,有什么好忧虑的呢?难道她有本事对他不利吗?虽然装可怜被揭穿后,紧接着硬装出老成的模样,但此刻靠在他怀里,长睫安歇,睡得正香的雁依盼,看起来却异常柔弱温驯,甚至带点稚气。
娇小姐罢了,一捏就死的,有什么好怕?两人如此接近,她身上淡幽清香隐隐传来,粉嫩的颊就近在咫尺,只要稍稍往前,就可以亲到她了。
但景四端看似游戏人间,没点正经,却不是会偷偷占便宜的人。
他叹了口气,小心的把姑娘扶正,然后抽过搁在脚边的大氅,密密包住她,特别垫好、塞紧与车壁间的缝隙。
这样一来,不管怎么颠簸,都不会撞伤了。
妥当是妥当,不过当雁依盼被厚厚大氅闷着热醒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整个人像是被捆在蚕茧里面,手脚都无法移动。
恶梦似乎重演,一时之间,她分辨不出自己在哪里,面前的人又是谁,只觉得一股恐慌犹如洪水一样,迎面冲来,让她灭顶。
她又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吗?一片黑暗中,她的手脚都动弹不得,有人贪婪的喘息与淫笑声在耳际回荡,慢慢靠近,越来越近——放开我。
她的嗓音都变了,透着深刻的恐惧,小脸发白,冷汗涔然而下。
快点松开!放开我!快点放开!放开!她说到后来,已经成了失声喊叫,还开始激烈挣扎,额头狠狠撞上车门好几下,立刻肿起个大包,把景四端吓了一大跳。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刚刚不是睡得好好的吗?别怕,我没有绑着妳!他侧身过来帮她扯开大氅,一面用手扶住她的额,不让她继续撞。
静下来,没事的!我这就帮妳松开。
别慌。
他带点命令的沉稳嗓音暂时安抚了雁依盼。
她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眸,手按着心口,猛烈喘息着,但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妳看,这不就解开了吗?只是一件大氅而已,帮妳垫着,因为怕妳去撞墙;结果妳看看,还不是撞了个大包。
景四端镇定地说着。
雁依盼的心还是跳得好急好快,颤抖着大口呼吸,努力要恢复冷静。
景四端只是把大氅收好搁在旁边,懒懒地坐回原位,等着姑娘自己开口。
姑娘一直没开口。
她显然吓坏了。
是说,就为了一件大氅,可以吓成这样?其中必有蹊跷。
景四端的兴趣被挑起。
应该说,他对她的兴趣被挑得更高了。
没关系,有的是时间。
到奉县还有两天,可以慢慢来。
不喜欢这件大氅?看她神色渐渐镇定之后,景四端才优闲开口。
咦?话题莫名其妙,雁依盼疑惑地看着他。
这可是宫里赏赐的东西,不过,我一开始也看这些眼睛不顺眼。
他长指点在厚厚的皮氅上,顺着精心绣制的暗花慢慢游移。
花纹是圆形或杏形,确实有点像眼睛。
一个迭着一个,深浅有致,却要对着光才看得见。
他随口问:妳知道这是什么线织的吗?雁依盼瞄了一眼,想了想,才说:应该是金线跟孔雀羽线。
是了。
不过,是哪种金线?他顺着话题继续,不过就是闲聊。
当然是圆金线;扁金线怎么能绣在外氅上?一下子就坏了。
回答脱口而出,她随即秀眉微蹙,紫貂皮做的大氅,是要被风吹雨打的,还用这么好的线绣暗花,真糟蹋。
哦?要不然这些好线到底该用在哪儿?普通布料吃不住金线、孔雀羽线,至少要是同功绵、合罗丝才行。
她流利回答。
景四端手撑着腮,偏头看着她,良久良久。
一双深沉如潭的眼眸似乎在打量、忖度着什么。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注意力被引开,刚刚的惊吓已经淡去,雁依盼狐疑地回望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这才怡然回答:对或不对,我可不知道。
不过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妳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呢?寻常小姐不会知道这些吧?可恨,三言两语的闲聊而已,居然就被他套出了破绽。
雁依盼心里暗骂自己蠢,又气景四端狡猾,暗暗咬牙。
片刻后,她才极不甘愿地撇清道:我娘以前是尚功局的女官,听她偶尔说起的。
其实我也不记得什么了。
尚功局是负责皇室御用衣物裁缝的,在宫官里并不算太上等的职位;一个尚功局的小女官嫁给有雁家血统的皇室中人,在当年照说该是佳话一桩,为什么听起来似乎不是这样呢?真是有意思极了。
景四端很想知道内情,不过根据他闯荡江湖、担任要职多年的经验,他非常清楚若要得知真相,光看表面、光听几句话是没用的。
要花时间慢慢观察,细细分析才行。
看来是家学渊博,以后可以多借重妳的才能了。
有人帮忙鉴定布料或绣线,倒也有趣。
他只轻描淡写地这样说。
雁依盼看他一眼。
她有没有听错?以后?两天之后就到了奉县,他们可是要分道扬镳的。
这赶路的两天又都只在官道上走,沿途经过的都是驿站跟小镇,会见到的只有平民百姓,他们的穿著,哪有什么丝绸锦缎、绣线花样可评论、鉴定?这人,是不是脑袋坏掉啦?*****两日后顺利到了奉县时,雁依盼深深相信,景四端的脑袋,真的坏掉了!朝廷命官出差,照说可以住驿馆,有人偏不去。
好吧,他的年俸应该还算够用,住个旅店总不为过,也不去!最后,他们竟是要下榻奉县县城里最大的妓院!风尘仆仆的马车,已经慢慢接近华丽的妓院——如意楼,莺莺燕燕的嘻笑、悠扬的丝竹乐声隐约传来,外头十分热闹的感觉。
雁依盼不肯下去,端坐在车内,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如果是因为没银子住店,我这儿有,请拿去用吧。
她板着脸说。
这妳就有所不知了。
景四端还有脸教导她,住如意楼比住普通旅店要舒服多了,什么都有人服侍;地点方便,附近又热闹,住过妳就知道。
说得像是千载难逢的好住所似的。
雁依盼还是摇头,我不住这里。
好,那我们换地方。
景四端也干脆,扬声对前头驾车的忠仆老姜说:小姐不喜欢这儿,不如我们上城北的称心居去吧。
称心居、如意楼,一听就知道都是脂粉地狱,雁依盼的脸板得更紧了。
我看这样好了。
她冷静说道:承蒙景大人大发慈悲让我同行至此,依盼感念在心,不敢或忘,将来若有机缘,一定大力回报。
今次就此别过,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说完,她拎起小小包袱就要下车。
景四端也干脆,没拦没劝,只笑笑说:小姐保重。
雁依盼一下了车,迎面就看见一群又一群的半醉寻芳客。
他们勾肩搭背,有的正走出来,有的才要进门。
不管是谁,一见了雁依盼这般水灵美女,全都看直了眼,随即毫不客气地围了过来,嘴里还调笑着,甚至动手要拉。
小美人,过来呀!叫声哥哥,这银子就是妳的了!来,陪大爷我喝几杯,等一下有妳好处的!她努力闪躲过几只放肆的狼手,但有如鲜美的肥肉被丢到狼群中间,怎么躲也躲不掉,吓得她连退好几步。
最后,退无可退之际,她只好落荒逃回车上。
见她狼狈回来,景四端还是保持原来坐姿,凉凉道:称心居附近比这儿更龙蛇杂处。
简单说呢,整个奉城都是这样。
要住哪儿,让妳选吧。
还真的是大发慈悲的口气。
……那就如意楼。
好汉不吃眼前亏。
旅途劳顿,加上还没有时间准备,雁依盼确实需要有地方安顿梳洗之后,再做计划。
一个孤身女子出去投宿也真的十分麻烦,看来只好暂时在这儿忍耐一下了。
不过情况没有雁依盼想的那么糟。
他们是从侧门进去的,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姑娘或寻芳客;来接的丫头长得眉清目秀,稚气犹存,也不是烟花女子的模样。
丫头引他们穿过弯弯曲曲的庭园,过了好几个月洞门,这才抵达他们下榻的所在,竟是一处幽静的小小院落。
当中有修竹一片隔开远远两边厢房,清幽宁静,与刚刚喧闹嘈杂的前院有天壤之别。
这是什么地方?一直低头跟在后面的雁依盼,忍不住好奇问。
不就是如意楼吗?景四端的回答很故意、很令人生气。
妓院什么没有,就是伺候姑娘的本事多。
雁依盼终于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才重新梳好头,丫头便来敲门问说晚饭已经准备好,可以送上来了没?雁依盼一愣,公子他们呢?他们在……在花厅里吃。
丫头隔着门,迟疑了片刻才回答,有点吞吐。
交代过要让小姐清静吃饭,别打扰妳的。
听这语气,其中必有诈。
她偏要去看看。
景四端和老姜住在对面,照说得要越过回廊、走过花厅,才能到达他们的厢房。
结果才走近花厅,就已经听见莺莺燕燕的笑语声热闹传来。
金爷,好久没来了,都不想我们吗?来,吃点葡萄,帮您把皮都剥干净了呢!要不要喝点酒?特别为您留的,喝一口嘛。
就着洞开的厅门往内窥探,一副靡烂行乐图赫然出现眼前。
看景四端有多舒服,大爷般的懒洋洋坐在大椅子上,身旁至少有五个浓妆艳抹的美妓在好生伺候这位金爷。
有的莺坐大腿,有的燕黏在他身上,擦汗的擦汗,喂食的喂食,又是撒娇又是发嗲的,春光满室。
出门在外要用假名这她可以理解,但作戏有必要作得这么足吗?难怪死活都要拐她住这儿。
然后一进门就忙不迭的要摆脱她,原来是私心想要好好享乐一番,说不定还打她身上藏着金银珠宝的主意,要拿去抵帐、付酒钱。
哼,还真方便!一股不悦之气突然充满心头,说不上来为什么,看他如此开心自得,如鱼得水的样子,雁依盼就有股无名火上来。
要作戏就来吧。
她一言不发,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好好整装张罗一番。
不过才一炷香的光景,她再度回到花厅门口,这一次,长驱直入。
众姊妹正忙着取悦金爷,自然没空档管进进出出的婢女小厮,雁依盼得以顺利走进来。
她故意扭着腰,到小桌边倒了一杯酒,送到景四端面前,嗲声嗲气地说:金爷,喝了奴家这一杯吧。
快喝,最好呛着了、喝死了算数!这是新来的姑娘吗?挺生面孔。
叫什么名字哪?景四端居然没有认出她,俨然寻芳熟客的口吻,就着她的小手,还真的捧场喝了一口酒。
哎呀,金爷别管她了,先喝我倒的嘛。
是呀,吃口点心怎么样?旁边的姑娘堆着笑容,暗地里却给了雁依盼一拐,不着痕迹的要推开竞争者。
金爷万福,我叫小眉。
雁依盼随口编了个名字。
她再接再厉,用力挤过去之后还现学现卖,一拐子把人拐开。
景四端微皱了皱眉。
奇怪,这个新来的姑娘,虽然捏着嗓子装娇媚,但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明明非常眼生,应是没见过才对。
到如意楼多久了?他长臂一捞,娇软身子顺势依偎进他怀里。
嗯,有点僵硬,看来真的是新手。
本来稳坐大腿的姑娘被赶跑,气得银牙暗咬,在一旁死命狠瞪这个新杀出来的程咬金。
哼,长得也还好,不过就是浓妆艳抹,连原本眉目都看不清了,加上衣服首饰都极平常,真不知道哪儿借来的狗胆,敢在众姊姊之间放肆!金爷也真盲目,见了新鲜面孔就爱,瞧他搂得多紧!说真的,看多了脑满肠肥的大爷商贾们,这久久才来一次的金爷又英俊又年轻,身材高大精壮,要是能跟他好上一次,有如姊妹们私下说的,真是倒贴都愿意哪!也难怪姑娘们争风吃醋。
小眉才刚来,要请金爷多指教。
只见新来的小眉低头轻道,乖巧端坐的模样楚楚可怜,惹人疼爱。
金爷,今晚需要人陪吗?新人还很生疏,还是让我们伺候金爷吧。
刚被推开的败将力争上游,又重新回到战场上,搭着景四端的手臂,娇声问。
景四端沉吟片刻,才道:我倒是想尝尝鲜,今晚就先让小眉陪我清静吃顿饭吧。
金爷!众人一阵惊呼。
撒娇纠缠半天也没用,还是给客气请出去了,只留下一个笑容有点僵掉的新手小眉,以及带着一抹诡异笑意的金爷,两两相对。
烛光摇曳,美酒佳肴当前,正是良辰美景,花前月下。
不如先倒酒吧。
陪我喝个皮杯,怎么样?景四端低沉嗓音幽幽说。
这种勾栏里的轻浮调笑,雁依盼自然是听不懂的,只得硬着头皮,纤手执起酒壶要倒酒。
那酒壶还真重,提起来手还微微发抖。
白皙的小手被男人的大掌握住,手一震,酒壶险些掉下去。
妳看看,连酒都不会倒。
景四端啧啧说,妳该不会连皮杯是什么也不知道吧?妳们当家的花大姊没教好妳?我……我当然知道!雁依盼逞强回嘴,一面又忍不住狠瞪了他一眼。
景四端微笑。
就是这一瞪,让他心里的疑惑落实了。
小小伎俩,敢在他面前卖弄?他外表随意潇洒,但心细如发,一开始她确实骗过了他,不过——我说小眉,妳真的知道什么是皮杯吗?他怡然笑问:或者我该说,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知道这种事?金爷,您说笑了,小眉哪是千金小姐……只见景四端自己拿起酒杯,慵懒俊眸盯着她软红的小嘴,浅笑说:我先喝一口,然后把这口酒分妳喝了,嘴皮当杯子,这叫皮杯;妳想试试吗?雁依盼大吃一惊,立刻掩住了唇,深怕被他轻薄。
下一刻又连忙放下手,却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怕是要露馅儿!果然就是露馅,景四端看出来了。
所以说要乔装名妓,可没妳想的那么简单。
酒喝下去了,他才懒懒的说:不过雁小姐,妳的易容术还算高明,换了衣服也换了张脸;刚刚让妳唬过去了一会儿,以为真来了个生嫩货色呢。
就算是生手,勾栏里的姑娘断然不会那么乖巧端庄,被男人抱了还乖乖坐着,不懂得撒娇的。
加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眸,吃她一瞪,寻常男子大概连心都飞走了。
景四端这几天以来被瞪了好几次,自然一看就发现。
你……你……被看穿的雁依盼,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妳该感谢我才是。
若我故意不说破,陪着妳继续演下去的话,妳早就被我占尽便宜、吃干抹净了。
景四端还摇了摇头,一副极度惋惜的样子,妳坏我好事,姑娘都跑了,这漫漫长夜,谁来陪我共度呢?景大人,您乃朝廷命官,皇上最信任的钦差御史,却是如此荒淫无道、纵情声色,这样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皇上吗?她拉下脸来严斥。
那雁小姐自己呢?景四端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来了一记回马枪,私逃出京不说,还在妓院流连,易容之后出来到处骗人,其心也很可议啊。
妓院是你逼我住的!有人火大了。
哪儿的话,如意楼明明是雁小姐自己选的,当时还有老姜作证,雁小姐不记得的话,是不是要找他来问问?雁依盼不愧是雁依盼,被激之下,反而冷静下来。
片刻之后,她重新嫣然笑问:好呀,需要我去帮您传话吗?到下人房里,大声嚷嚷『京里来的景大人』要找老姜?这我大概办得到,没问题。
就帮您跑一趟腿。
听她说得轻描淡写,景四端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这姑娘抓住他在这儿必须要用化名这个把柄,立刻聪明地反击。
两人都带着微笑,也都用着警戒中带点欣赏的眼光,重新打量对方。
短短剎那工夫,高手已经过招,也都聪明地各退一步。
不用麻烦。
这菜快凉了,不如先吃再说。
小眉姑娘,妳说如何?金爷说得是,让小眉为您夹菜吧。
来,吃块鸭肉好吗?小眉姑娘才貌双全,在下敬妳一杯。
金爷过奖了,小眉不敢当。
小眉敬金爷才是。
他们真的作戏一般,金爷过来、小眉过去的,吃了极诡异的一顿饭。
*****这两人,虚伪到可以结伙去行骗了!其中又以雁依盼最令人惊奇。
胆大心细,学什么像什么,在如意楼才待了数日,就把名妓的行为举止学了个十足十。
加上她易容的功力,更是如虎添翼,混在众多歌妓舞妓中间,一点也不突兀,活脱脱是个青楼出身,沦落风尘的堪怜美女。
大家都以为她是如意楼新来的姑娘,毫不起疑。
景四端也不遑多让。
他看来是真的享受靡烂荒淫的生活,每天就是饮宴作乐,让一批又一批的姑娘伺候着,谈笑风生,聊天说地,乐不思蜀。
这人要说是个清官,大概连三岁小儿也不信吧。
看他一出了京城,就是这副德行!如意楼的姑娘可不在乎,她们爱煞了这位金爷。
殷勤招呼之外,还要撒娇抱怨:金爷什么都好,就是不常来,想死我们了!妳们忙着招呼别的贵客,不是吗?前两天听姑娘说,有个赵老爷最近常来光顾,还一掷千金,妳们全爱惨他了。
有没有这事?金爷喝醋了吗?几句话逗得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全乐翻了天。
雁依盼正在一旁倒酒,听到这里,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
景四端这样的人,也会吃醋吗?那位赵爷又是何方神圣?可我就不喜欢赵爷,人冷冰冰的,很难讨好;还是金爷和气。
年轻点的姑娘嘟着小嘴抱怨。
来者是客,别这么批评人。
老一点的教训着后生小辈,何况赵爷出手大方,妳唱首小曲,打赏都是一两银子哪。
这是在暗示我出手不够大方吗?景四端笑着说,一面大手一挥,豪气地说:翠绣唱个曲让我听听,等会儿一定有妳好处。
哪来的银子啊?雁依盼忿忿想着。
这人看似挥洒自如,大方豪爽,可是私底下,是个连弱女子身上的金镯子都要收去的小气鬼!虽然低头摆弄酒杯,她微微皱眉的不悦表情还是让翠绣眼尖看见。
翠绣误会了,立刻笑着安抚她。
小眉,不用吃醋。
赵爷特爱年轻新鲜的面孔,改天他来了,安排妳去伺候一回,怎么样?雁依盼闻言心中大惊。
她可不是真的青楼艳妓啊!幸好有易容,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惊慌失措。
只见她微微一笑,温驯回答:谢谢翠绣姊提拔。
妳长得是普通一点,不过嘴很甜,学得又快;吃这行饭就靠这两样。
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红牌,大批爷儿们捧着银子上门来找妳的,别担心。
姊姊说得是。
小眉不担心了。
乖得让人打心眼里舒服。
景四端那边突然传来闷咳声,像是呛到了,又像是在忍笑,一张俊脸略略涨红,眼眸闪烁。
这人竟敢笑她?坚持要住妓院的,不就是大老爷他吗?她如此努力要融入,他还有脸笑她?当下雁依盼偷偷把沾点心吃的海味酱以指尖沾了一点,浸入倒好的酒里。
酒是好酒,就不知道喝起来有海鲜味的酒,还好不好?哼!金爷,来,喝杯酒吧。
她低眉敛目,娇滴滴地送上白瓷酒杯。
景四端接过酒杯,不疑有诈地喝了一口,尔后不动声色,扬眉笑道:这酒不错。
小眉,妳也喝一点怎么样?不敢……雁依盼自然倒退一步。
客人赏酒,怎么可以推辞呢?翠绣俨然是众姑娘里的大姊,笑着把她往前轻推。
雁依盼一个踉跄,跌坐在景四端的腿上。
他趁势一搂,那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海鲜味怪酒已经凑到她唇前。
喝一口嘛,我想妳会喜欢。
他的语气说有多贼就有多贼,笑吟吟地在她耳际亲昵调笑。
外人看来,金爷真是怜香惜玉到极点。
真奇怪,金爷就是跟小眉投缘。
众人都羡慕地看着被爷儿宠爱的幸运儿,哪知道有人是有苦说不出?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谁知道报应来得这么快?雁依盼也只得硬着头皮,轻轻啜了一口臭掉的酒,柳眉都皱了。
哎哟,你看看,酒量这么不好,才喝个一小口就脸色发白,这还怎么招呼客人哪?一直很嫉妒雁依盼的夏菱酸溜溜地说,故意又倒了杯新酒,凑到英俊体面的景四端前献殷勤。
爷,夏菱陪您喝,我酒量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准能陪爷喝个尽兴!那小眉就少陪了……雁依盼撑着宽厚的男性胸膛,准备逃之夭夭。
不料景四端伸手一握,把白嫩小手握在掌中,轻轻一带,又把她拉回怀里。
我偏爱看姑娘微醺的模样。
他低声笑说,俊朗眉目间尽是风流。
再陪我喝一杯吧,等会儿有赏。
金爷赏什么?小眉喜欢镯子呢。
快把我的镯子还我。
她甜笑反击,一面暗地里使着劲,想要摆脱那牢牢搂着她腰肢的铁臂。
众姑娘听了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小眉明明还是生手,怎么要起东西来如此行云流水,毫不考虑?就赏妳镯子。
来,喝吧。
又是那杯海鲜味道的酒,他就是硬要逼她喝完就是了。
讨厌,人家不爱这酒……一个故意哄骗、一个假意撒娇,厅里众姑娘有的帮腔、有的讪笑,端的是热闹非凡。
自金爷来了之后,每天晚上都是这么热闹——我说是哪位爷儿在这里,逗得姑娘们这么开心,原来是好久不见的金大爷,这就难怪啦。
一个娇笑声由花厅门口传来。
人未到,声先到,然后是一阵浓烈的香气,最后,才是正主儿登场。
说话的可是如意楼的当家——花大姊。
只见她虽已徐娘半老,却打扮得华丽夺目,一双媚眼如丝,两片红唇似血,烟视媚行,风韵犹胜许多年轻姑娘。
大姊!大姊来了!大姊上座!姑娘们争先恐后地嚷了起来,花厅里更热闹了。
雁依盼侧目偷偷看了景四端一眼。
只见这个表里不一的双面伪君子两眼都直了,盯着那突然现身的浓妆艳女,彷佛魂都被勾去了似的。
他们一定是老相好。
要不然,如意楼哪可能让景四端这样说来就来,说住就住,还对身边带的拖油瓶——也就是雁依盼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知道雁依盼要假扮如意楼的姑娘时,花大姊都欣然同意,没有多问?跟小眉喝酒吗?能不能也让我敬金爷一杯?花大姊笑吟吟说,一面接过夏菱斟好的酒,摇曳生姿地扭过来。
花大姊要跟我喝,哪有不喝的道理。
魂都给勾走的男人手一松,雁依盼顺利逃脱他坚硬的箝制。
好,大腿换人坐了。
看两人低声调笑,交头接耳的样子,花大姊尖尖瓜子脸上遮也遮不住的笑,银铃笑声伴随着男性低沉的嗓音,简直是蜜里调油,亲昵得让人看了眼睛都痛。
其它姑娘只能在一旁干瞪眼,连雁依盼已经逃到房间角落了,还是感觉得到一股酸气冲天。
秦老爷跟顾老爷来了,点名想看翠绣跟孟琴呢,妳们去招呼一下吧。
说着,花大姊一双勾魂眼瞟了过来,上下打量一下雁依盼,小眉,去换件鲜艳点的裙子,妳跟两位姊姊去见一下世面。
我也要去?雁依盼再度大吃一惊。
她真的要沦落风尘了吗?守了二十年的清白,就要毁在这里?一阵透骨恐慌中,她对景四端投去求助的一眼。
拜托,救人救到底,都大发慈悲带她出京了,别在这时抛下她!只见景四端搂着花大姊,看了过来。
浓眉一扬,彷佛在反问:要我救妳?这次有什么好处?她望望自己的手肘,示意:我还私藏着好几只镯子,随便一只都值好几十两银子,可抵平常花费的一家人半年吃穿,够不够?镯子嘛……有人考虑着。
很贵的好不好?反正你不过就是见钱眼开!雁依盼忿忿地瞪回去。
两人无声的眉来眼去,全落在旁观的一双媚眼里。
花大姊娇笑着问:看我这主人怎么当的,小眉还正伺候金爷呢。
不知道金爷舍不舍得放人哪?本来说好的,小眉来暂住几天,吃住都包在金爷身上,就躲在这小院里不用抛头露面;是雁依盼自己好日子不过,太有学习精神,搞到现在,尾大不掉!快说不放,快说不放!只见景四端漂亮的薄唇微扬,低沉回应:有了花大姊在抱,哪有舍不得放人的道理?他居然说这种话?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推她入火坑吗?诚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她分明是自掘坟墓!眼看无法推托,雁依盼只得悲惨地随着姑娘们离去。
头也不回地,走向堕入风尘之路——*****若有机会的话,雁依盼发誓,一定要狠狠报复回来!待她回京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参上一本,把景四端的恶形恶状全都报告上去,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嗯,就这样办!当夜直到起更时分,雁依盼才得以脱身回房。
幸亏清白无虑,因为两位富商大爷根本看不上易容之后面貌平凡的她。
加上她的酒量实在好,千杯不醉,到头来众人全喝得东倒西歪了,她还清醒得紧,别说清白了,连一点小便宜都没给占到。
当然也是因为她一路小心闪躲,何况众家姊姊争先恐后要讨好大爷们,根本轮不到她哪!虽然如此,一面走回房,她还是一肚子不悦。
暗地里诅咒了景四端千次万次,恨不得千刀万剐,把他也推去陪酒,尝尝那种被人当肥肉的滋味——这恐怕真的行得通。
景四端的样貌身材无一不好,一定可以讨很多性喜男色的大爷欢心。
雁依盼越想越得意。
还没走到她下榻的小院,雁依盼注意到前方一抹墨蓝身影闪过,随即消失在前面树丛间。
真是说人人到,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立刻认出,那正是应该去当男妓的景四端本人。
这么晚了,他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好奇心起,加上看到他就有气,偏要看看他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雁依盼悄悄跟在他身后,一路跟到了隔壁的小院落,眼睁睁看他熟门熟路地闪身进了一间厢房。
如意楼越夜越美丽,前头还正热闹,姑娘们都忙着招呼夜里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们。
后面院落里自然安安静静,连小厮都不见,雁依盼顺利地悄声跟了过去,偷偷也推门进了那房间。
一进门,就有股茉莉香气扑鼻而来。
就着月光细看,她身处的小厅布置得极为富丽,缎面精绣的桌巾有流苏缀饰;小几上搁着精巧瓷盆,里头养着五色奇石;屏风上有彩绘,花草虫鸟都栩栩如生,颜色鲜艳。
这……分明是女子的房间。
看来景四端跟此房的主人有交情,大概是约好了在闺房幽会。
如意楼什么没有,女人多得是,这到底是哪个名妓的房间?穿过小厅,一边是储物的后室栈间,堆着一些衣箱杂物。
另一边是内室入口,垂下的门帘串着各色宝石,正轻轻摇动,里头还透出微弱灯光,景四端显然就在里面。
她屏气凝神,侧耳听了一下,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随即,内室里的油灯突然灭了,四下又陷入一片寂静黑暗。
雁依盼的心儿突然疯狂乱跳起来,冷汗从颈后冒出,顺着背脊往下流,让她开始颤抖。
绝然的黑暗令她惊恐。
倒抽一口冷气,雁依盼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然后,转身想逃——就在这一刻,男女的谈笑声从走廊上传来,慢慢走近。
听声辨位,大概已经接近门口了,若她一出去,一定会碰个正着!完了,这下怎么办?雁依盼又急又怕,剎那间千百个念头在脑海中转,却没一个可用;外头两人调笑着越走越近,甚至开了门——别叫。
她身后陡然出现一个沉冷嗓音,若不是随即由后伸过来的大掌蒙住她的嘴,她真的已经吓得叫出声了。
身后那人当然是景四端。
他另一手本来持着照明的小小油灯,此刻横过来硬扣住她的腰,用了一点蛮力将她往后带。
雁依盼闷哼了一声,便跌跌撞撞地被他拖到栈间,两人隐身在高高堆起的柳条箱子后面。
死相,别这么捏着我,疼哪!刚进门的女子嗓音像是调了蜜,又甜又腻,娇滴滴地嗔着,还不把门关上?我的好大姊,好一阵子不见,可想死我了。
看我今夜怎么好好疼妳。
男子彷佛上气不接下气地粗喘着说。
然后又是一阵嘻笑,伴随着亲嘴的啧啧声,两人竟是连进房都来不及,在关上门的小厅里就扭股糖似的扭在一起。
躲在栈间的雁依盼睁大了眼,由柳条箱子的缝隙间望出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男人跟女人……相好是怎么回事,雁依盼不是完全不知,但花大姊罗裳半褪,软若无骨地像是要融化在男人身上,而男人大掌毫不客气地恣意揉弄抚摸着丰满玉体……亲眼见着无边春色时,饶是雁依盼也一时吓呆了。
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情况也不甚妙:景四端比她高出许多,手一横,就正好压在她胸口,手掌还该死地覆在她饱满丰盈上。
她被牢牢扣住,后背整个贴靠在男性坚硬如铁的身躯,他温热气息就在自己耳边。
她是未出嫁的闺女哪!这些天来,不论是假扮成小眉,还是现在这样,硬生生地被他抱了好几次!这也就算了,刚刚他急着拉她时,在匆忙间倾倒了油灯,还烫热的几滴灯油溅上她手臂,此刻才慢慢开始辣辣地疼起来。
越来越疼……雁依盼的眉毛打了结,难受地扭动身子。
别乱动。
景四端用气音在她耳际警告。
可是她无法定住不动,手疼哪……加上她臀后有个硬硬的东西,一直顶着她,也很难受!嗯……好哥哥,快疼我嘛,人家等你来都等了一个多月了!前厅花大姊的嗓音软得像是要化成水,还夹杂着娇嚷:别咬,嗯……我就咬妳这骚蹄子,说什么想我,下午不是还忙着招呼别人吗?怎么,贪图金爷年轻英俊,想跟他好了是不是?金爷哪有好哥哥你行……不过是个花枪,模样好看罢了……嗯、嗯、嗯……快给人家嘛……说得是,看我怎么整治妳,待会儿准让妳求饶……什么金爷,呸!淫声浪语越来越入港,两人纠缠着,一路散落衣物,扭成一个面人儿似的跌跌撞撞进内室去了。
不一会儿,规律的撞击声开始,中间夹杂着女人难忍的尖叫呻吟,以及男人粗喘中的粗俗言语。
可以走了。
周老爷身子虚,很快会结束,我们得快点。
景四端冷静地在她耳际低声说。
雁依盼犹豫了一下。
不过,内室两人战况正激烈,床摇得好大声、叫得也好大声,应该无暇注意到他们吧?景四端先走,雁依盼迅速跟上。
脚步疾迅,心跳得彷佛要跳出喉头,就算是在京里准备夜逃那天,她都没有这么紧张!他们一路迅速奔走,逃出了花大姊的房间,不敢直接走长廊,景四端带头进了花木扶疏的小院子。
直到一棵巨大松树之后,他才陡然站定,雁依盼险些一头撞上去。
妳在做什么?为什么也跑到花大姊的房里——他握住她的手臂,稳住她时,却换来雁依盼尖锐的抽气声。
景四端这才警觉到,她的手!这是怎么回事?就着月光,他硬是拉起她努力往后藏的玉手。
一张俏脸在易容术的掩盖下,还是看得出正在冒冷汗,还发白。
刚刚……让你的油灯烫的。
她忍疼忍得话都说不清,直打颤。
景四端吃了一惊,俊脸一黑,斥责道:为什么不说!……是你叫我别出声的。
美眸怨怼地瞪他一眼。
景四端皱紧了眉,就着银白月光,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手。
只见白嫩的肌肤已经显露几处红肿,不过没有转黑,也没有破皮起泡,敷药之后应该可以完全痊愈。
他忍不住在心里喊一声好险。
真的是好险,要是烫出了疤,他搞不好得负责人家一辈子!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抬头望着她那张经过易容的小脸。
一双美眸是藏不了的,闪闪发光,犹如宝石一般,一股聪慧伶俐透了出来,犹如明星般耀眼。
那你为什么在花大姊房里?她与他对上了眼,忍不住问:还有,刚刚你腰间顶着我的东西,又是什么?景四端突然扬起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心跳忍不住又乱了拍子。
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可以问这样的问题吗?他低声调侃。
雁依盼被说得脸上一红。
幸好有易容做掩饰,应该不会被发现。
不说算了,谁希罕?想也知道,一定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偏偏花大姊另有新欢,你才落荒而逃,对不对?不对。
他简单地说,一面拉起她没受伤的手,来吧,我行李里头有金创药粉,先处理一下妳的伤再说。
妳也真能忍,被烫到一声不吭,现下还能跟我讲这么久的话,看来真有点本事。
金爷过奖了。
小眉没事。
她其实已经疼得冒汗,勉力挤出一个笑脸,却是站定了不肯移动,打定主意要追究个水落石出。
她什么不会,就是忍耐跟伪装的功夫比人强。
景四端摇头。
这姑娘软的时候很软,硬起来也很硬。
偏偏他似乎又动了该死的慈悲心,舍不得看她疼。
不说妳就不走?真顽固。
他叹口气,好吧,妳过来上药,我一面跟妳说,怎么样?真的吗?不骗我?会说话似的美眸怀疑地盯着他。
为了取信于她,景四端把刚刚那个硬硬的物事取出来,给雁依盼看。
倒不是什么看了会脸红的东西,而是——一个纸卷!*****纸卷展开,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图样笔画,就算雁依盼看了大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什么?终于,她抬头问。
景四端正帮她敷药,闻言,头也不抬地说:就是鬼画符。
有人捺着性子继续问:那你偷鬼画符干什么?我没偷,只是打算借来看看而已,哪知道妳突然跟进来,然后花大姊也回来了。
景四端快手快脚把金创药粉洒在她伤口上,看她疼得咬牙,却又强忍着不出声的模样,忍不住叹气说:不用忍着,疼就叫出来。
叫出来……也不会……比较不疼。
她的嗓音抖抖的,断断续续说,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说,这到底……是什么?清单。
他的回答越来越简单。
什么清单?景四端到这时候也知道了,这姑娘在忍痛的时候会一直说话,试图藉此忘记疼痛;不过,这又是何必呢?我答应让妳看纸卷,可没答应要告诉妳里面写什么。
堂堂朝廷命官居然开始耍赖了。
你……赖皮鬼!知道太多,对妳也没好处。
涂好了药,景四端把小药罐收好,起身正准备把纸卷也收起来时,只见雁依盼玉白的指尖点着其中一行歪七扭八的鬼画符,问道:那这些数目,又是什么意思?好家伙,居然看得出来?!景四端再度被她的灵敏给吓了一跳。
但他表面不动声色,反问:谁说这是数目?这些天,我看如意楼的姊姊们记帐,都是这样写的。
青楼里的规矩,除非自己挂牌接客,否则客人打赏都要跟妓院对分:银子拆半,若是首饰珠花,则是折现之后再计算。
姑娘们为了怕混淆,私自都有个账本,但记帐又不能大剌剌写出数目,所以便发展了一套符号来代表。
她可不是在脂粉堆里胡混作数,短短几日,雁依盼学会的可多了。
她指着面前的鬼画符问:花大姊收到的打赏竟如此丰厚,五百两银子?这简直可以养军队了。
谁出手这么大方?景四端一凛。
她虽是随口说的,却非常接近事实。
当下薄唇一扯,他带点嘲意的笑道:怎么,妳羡慕吗?我看妳在如意楼混得不错,乐不思蜀了。
是不是打算在这儿落脚,好好赚上一票再走?说到这个,新仇旧恨齐上心头,雁依盼抬眼狠狠瞪他。
你还敢说嘴?今天是谁为了跟老相好花大姊叙旧,忙不迭的要把我推进火坑,让我见客的?在那当下我也只能打蛇随棍上,反正一群姑娘准会争奇斗艳,妳夹在中间很安全,根本轮不到妳入火坑,顶多在旁边递点心、倒酒而已。
说到这儿,景四端俊脸上全是笑意,何况妳不高兴的话,还可以在酒里加点调味,不是吗?果然还在报老鼠冤,就是不放过下午吃的亏。
那可是你自找的,谁要你笑我。
是,下官知错。
他笑望着她。
知道错就好,下次别再犯了。
雁依盼哼了一声,勉强接受。
突然在这一刻,他很想很想看她真实的面容与表情。
想看她微嗔的娇媚模样,看她略略骄纵的脸蛋,而不是易容之后,浓浓粉妆堆砌出来的陌生眉目。
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一股陌生的冲动陡然浮现。
为何这样盯着我?雁依盼发现了,眨着眼,困惑反问。
我在想,妳到底有多少张脸?他慢条斯理的说,这样换来换去,不会混淆吗?顶着一张不是自己的脸皮,累不累?雁依盼突然安静了。
烛光映在她的瞳心,闪烁跳动。
自小到大,她早习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从来没人关心过她到底累不累,会不会混淆。
有的人毫无所觉,理所当然;有的人察觉了,却觉得她心机深,难以捉摸。
眼前的男人虽然老是嘲弄她,嘴角又老是带着那讨人厌的讽笑,却是第一个问她累不累的。
我……突然,雁依盼说不出话来了。
打个手巾给妳擦脸吧,妳手刚上了药不方便。
说着,景四端亲自去拧了一条手巾,递到她手中。
她只是呆呆望着,还没回过神。
景四端见她不接,索性自己动手,极其温柔小心地拭去她脸上的厚厚粉妆。
白嫩肌肤渐渐露出来,脸蛋细致莹白有如瓷器,而且是那种从里头透出光来的薄玉瓶儿,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轻轻摩挲把玩。
手巾拭过她的小嘴儿,特意染的颜色褪去,还她原本淡红的唇色。
嫩得有如初绽的花瓣,景四端的长指忍不住轻轻画过,轻得有如他的叹息。
还好没让花大姊看见妳这模样。
他的嗓音陡然沙哑。
咦?为什么?怎么不是怕色迷迷的大爷们瞧见她?妳这副容貌身材,一个月内就会成为如意楼的当家红牌。
花大姊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放过妳这摇钱树?她突然咬住粉唇,明媚双眸染上了笑意。
有点调皮,又有点羞涩。
这么多天来,百变的雁依盼头一遭出现了少女娇态。
金爷,您这是在夸奖小眉吗?她故意问。
景四端微笑,俊眸却依然紧盯着她,让她心儿怦怦乱跳。
虽没有回答,但欣赏的眼神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他们坐得很近,一静下来,连对方的呼吸都听得见。
雁依盼想起早一点时在花大姊房里躲着,他的气息就在她耳际。
光是回想,就有股麻麻痒痒一直在耳根爬,慢慢的,脸蛋儿也烫了。
白玉般的肌肤染上浅浅红晕,更是美得令人屏息。
一双水眸流转着,望望桌上,望望他前襟,又望望自己的手,雁依盼又是紧张,又隐约有股热热暖暖的甜意弥漫心头,让她直想笑——金爷早已博览群芳,小眉姿色平庸,竟能入您的法眼,如此厚爱谬赞,小眉真是万万承受不起。
好机伶的一张嘴。
他的指尖还在她嫩唇上缓缓游移,嗓音低沉,有如醇酒,让人光听就要醉了。
不知如何才能一亲芳泽?要银子,还是首饰?小眉,妳喜欢什么?首饰,还不就是我的?你要不要把镯子还我?她不忘一开始被收去当车马费的赤金手镯。
成交。
话声方落,他已经吻上她欲语还笑的小嘴儿。
男人的气息充盈鼻端,他的薄唇也有着笑意,像吃甜点一般,品尝着她的芬芳。
卜通!卜通!心怎么跳得这么猛?雁依盼忍不住轻吟出声,却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脑中立刻回想起花大姊那放肆的亲嘴、呻吟声。
难道她骨子里真的也像这些青楼女子,遇上了男人,就连装也不用装地淫荡起来吗?登时雁依盼羞红了脸挣脱他,起身逃得老远。
好半晌都只瞪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还怎么做当家红牌?如意楼的姑娘没这么害羞的,给客人亲个嘴就吓成这样。
景四端也不介意,手撑着腮,懒洋洋地说。
慵懒而欣赏的目光依然萦绕在她身上。
姑娘也不是随、随便让人亲嘴儿的。
是。
通常亲了嘴儿一定还有下文,忙个整夜都不奇怪。
所以当然不能随便让人亲。
刚刚她就亲自见识——或者该说耳闻——了花大姊与某位恩客的下文,其激烈放肆,真令人不敢回想,她的脸儿更红了。
金爷说什么下文的,恕小眉资质驽钝,听不懂呢。
她硬是装出乖巧模样,头一低,想逃。
赶明儿问问翠绣姊姊她们好了,姊姊们跟金爷交情深,一定知道下文是什么。
妳当清倌当上瘾了?景四端这才起身走过来,帮她开了门,一面低声在她耳际取笑,明天我们就走了,哪还有工夫让妳跟姊姊们闲聊?啊?要走了?雁依盼诧异地眨着眼。
舍不得?真想在这儿多赚点银子?他还是忍不住要取笑、逗弄她。
才不是呢。
只是……怎么说走就走?我要的东西已经到手,自然得走。
他实在忍不住,低头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偷了个香。
至于妳,小眉姑娘,若不跟我们走的话,真的会成为如意楼的红牌。
到时候可别怪我见死不救,害妳沦落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