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景四端重新回到房里,已经接近二更天了。
住店的客人大部分已准备就寝,四下清静,听得见窗外庭院里有虫鸣唧唧。
房里点着油灯,灯下,有美人独坐。
面前摊放着纸笔,她正在埋首疾书,写着写着,又偏头思索片刻。
景四端在门口驻足,欣赏着美景。
雁依盼真是绝色,静时有如画中仙女一般,让人忍不住要细看,舍不得移开视线。
她若一动,就又是不同面貌。
和她一起,永远猜测不到她下一刻会是怎样的模样,有时是贵气的皇族千金,有时是落难憔悴的小姐,有时是娇笑发嗲的青楼艳妓,有时又是乖巧的小丫头。
有时,却是芙蓉帐里罗衫半褪,眼波含春,羞涩又甜美的销魂宝贝——表面再怎么多变,私心里,男女情事上,她实在太生嫩,嫩到不懂得矫揉作态或拒绝。
在他悉心诱哄下,总是红透了脸任他予取予求,又羞又好奇地品尝最私密的美好。
想到这儿,景四端胸口一热,抬足跨进房内,关好门,上闩,随即来到她身旁,大手像被磁石吸住一般,自动伸了过去,开始揉捏她娇弱的香肩。
怎么又起来了?他低声问,一面探头过去看她在写什么。
一看之下,奇道:半夜不睡觉,点灯在这儿默书?默什么?雁依盼搁下笔,小嘴儿撮起,吹了吹,把墨迹吹干。
这是自奉县以来,你所收的贿赂银子清单。
她给他看总数,一共五百七十两银子。
我看到的就这么多,其他你私下收的,我不知道,自然没有列上去。
景四端的手一僵。
你算这个做什么?那你拿这些银子做什么?她锐利反问,一路上吃喝住店,全部加起来,花到现在,也不用百两;我的两只镯子也至少可以当到这个价钱,你为什么还要到处收银子呢?你当我是吃软饭的家伙?他放开了她,迳自落坐在靠窗的八仙椅上。
侧耳片刻,似乎在确定外头有没有人。
然后他继续说着,语气满不在乎,何况,银子是他们心甘情愿奉上的,不拿白不拿,我又没偷没抢,更没骗人或勒索,有何不对?有何不对?她不敢置信地反问,一个朝廷命官可以说这种话吗?我又不是地方官,三五年才经过一次,那点所貲花花,不算什么。
雁依盼越听越怒。
这人长得相貌堂堂,心地居然如此狡猾猥琐。
最糟的是,就算亲耳听见,她深心里竟还是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她的良人不会是这般小人,一定不是的。
你……是欠了赌债,还是有别的因素?她不死心地追问下去,如此贪财,你不觉得丢脸、辜负皇上的期许吗?开门七件事,样样都要钱,我还独立抚养了景熠凡成人,穷日子实在不舒服,能不过则不过。
他还是那个潇洒无所谓的口吻,朗声说着,像是故意在解释给谁听似的。
别人怎么看,我管不着。
至于皇上那儿,只要交办的事我办到了,其他的,皇上并不会过问。
她没有注意到他异常的昂扬嗓音,因为她已经又怒又伤心到傻了。
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原本以为景四端会否认的,没想到,他根本不在乎。
气噎了半响,好不容易深呼吸几口,顺过了气,雁依盼敛去所有表情,平静地重新开口。
这么说来,你一路追着这位赵爷,想必是因为有大把银子可赚,才这么努力的,是吗?景四端挑起了眉,炯然的鹰目望着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的心一直沉下去。
为什么不分辨几句呢?就算是哄她也好,说是皇上的旨意要好好查赵爷,所以才这么穷追不舍,花了好长时间跟好大功夫。
只要他说了,傻气的她会相信的。
他还是没开口。
那……我呢?迎视着他,雁依盼鼓足了勇气,方问出口。
灯火摇曳闪烁,映在一张英俊成熟的脸上。
景四端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地反问:你怎么样?这一路带着我,只是为了,我身上的,金银首饰吗?一句话,却断断续续才说完。
说到后来,嗓音微微发抖。
怎么可能呢?景四端怡然作答。
答案很快,却太轻松。
又是那带点调侃的反问语气,似真还假,一点真心也没有。
她期盼什么?希望他对她海誓山盟吗?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还是她求他才成行的。
女人都是傻子。
恍然间,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与父亲琴瑟不谐,父亲从成亲前就有无数红粉知己,而她母亲依然执意等待,甚至把独生女的名字取成依盼,依然在盼望良人能回头。
但,良人终究没有盼到。
她的父亲死在京城有名的花魁水亭亭的床上,之后,母亲换了一个又一个的面首,却没有一个真心相待。
自小。
雁依盼就告诫自己不许重蹈覆辙,不许成为那么无用而可怜的痴心软弱的女子。
她绝不要嫁给烂人,然后烂掉自己的一生,还牵连子女。
然而逃出京城又怎么样呢?照样遇上了烂人。
还是心甘情愿的。
在这种时刻,她笑了。
笑容浅浅的,只是红唇一弯;那属于在京城里淡漠出世的雁依盼。
和景四端出京的这段时间以来,她笑是开心,怒就瞪眼,在他面前,渐渐地不用掩饰或作假。
只不过,这一切还是都到了尽头。
是这样吗?最后,她轻轻说,我知道了。
回京的途中,天气渐凉。
他们一路慢慢走,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时间。
越往北,遍地秋色就越深浓,夜来寒意袭人。
窝在小镇旅店的床上,雁依盼静静听着外头萧飒的秋风卷过,一阵又一阵。
除了盖着暖呼呼的厚重棉被之外,身后的男人怀抱更有保暖之效。
手臂横过她的腰,大掌捧握着圆润白皙的嫩乳,揉捏抚弄,爱不释手。
尖端的蓓蕾被吮吻得艳红可爱,此刻抵在男性粗硬掌心中。
两人先前已经缠绵过一回,景四端还是抱着她不肯放。
雁依盼很静很静,任由男人轻薄肆虐,百般疼爱,完全没有抗拒…之后,也乖乖地任他搂着,一言不发,简直像是睡着了。
好像瘦了。
景四端在她耳际低声说,大手游移过姣好的曲线。
她不响,任由他恣意抚摸。
会不会是有孕了?他吻着她小小耳朵问。
最近看你胃口欠佳,脸色也不太好,明日到镇上找大夫把个脉吧。
雁依盼无声地笑笑,开口,却淡如清风,不会的。
我从十七岁起就一直偷偷在吃凉药,没那么容易受孕。
景四端闻言一愣,握紧手中饱满的雪乳。
她吃疼,皱起了柳眉。
,却依然安安静静,不出声。
你吃凉药?他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向来只有不准受孕的宫中嫔妃或不想受孕的烟花女子方吃凉药,她一个未出嫁的闺女,为什么要吃?为了无法言语的深沉恐惧。
怕万一有一天自己真的遭到染指,怀了孩子,不但非嫁不可,还要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这种心事,他不会了解,她也不会说。
没为什么,我要睡了。
盼儿——景四端还想再问,她却已经闭上了眼。
不管他怎么威胁利诱,说好说歹,小姐她就是相应不理,睡觉去。
他撑起身子,低头望着那张平静的姣美睡容,深深凝视,眼神充满了难言的情愫。
很多事他早已预料到,成竹在胸;但没料到的,是自己对她的依恋。
他一直是最不愿受拘束的人。
父母早亡,少年老成的他带着同宗的一个侄子到处教书赚钱,寄人篱下,看尽了人情冷暖。
离开京城的将军府后,他和侄子南下到金陵。
金陵的读书风气盛,家家户户都要延请教席,他确实找到了好东家。
才教没多久,又辗转被引介跟金陵的六王爷认识。
几次长谈与商讨之后,六王爷看出了他的才能不止于教书,遂极力想当今皇帝——也就是六王爷的兄长——推举他。
就这样,传奇般的平步青云,景四端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
他生性潇洒落拓,孑然一身,没有任何背景包袱,皇上派他查什么案,办什么人,不管王公贵胄还是贩夫走卒,对他毫无分别。
加上没有家累,说走就走,经年在外奔波也无妨。
这样的日子,他早已习惯。
然而,望着眼前的粉嫩人儿,景四端第一次产生了不舍之情。
一路上有她相伴,如花解语,光是说说笑笑就很开心。
加上她聪慧伶俐,面貌又多变,每日都充满着惊奇。
到后来,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了,他更是深深迷恋她的美貌与娇媚,无法自拔。
他们就要回京城了,很多事情都该有个解决与结束。
到那时,她还会愿意像这样,乖乖待在他怀里安睡吗?景四端没有高贵身分,更没有雄厚家产,比起她之前的对象——又是京城富商,又是将门虎子的,自己真是太不称头了。
睡梦中,雁依盼还是柳眉微锁,似乎很不安稳。
她最近都是这样,悄悄地转变了。
变得淡然安静,只在缠绵的时候,会有比较大的情绪起伏。
景四端自然不会去逼问她什么,只能这样傻傻凝望着,然后忍不住倾靠过去,伸手轻抚她柔嫩的小脸,以及略略红肿的菱唇——说时迟,那时快,雁依盼突然张口,恶狠狠地咬住他的长指。
亏得景四端抽得快,要不然,他的手指说不定就给咬断!嚇!他还是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当我是肉骨头吗?雁依盼咬牙切齿,双眸还是紧闭,表情很痛苦。
她显然是在发梦,而且是可怕的恶梦。
只见她辗转挣扎,气息短促,微弱的呻吟断续传来。
放开我……放开……点灯……盼儿,你睁开眼看。
蜡烛一直点着,没人抓住你。
景四端困惑地握住她的肩,轻轻摇晃,你醒一醒,睁开眼看我。
不要碰我!走开!她徒然尖叫挣扎起来。
叫声划破静夜,分外凄厉。
到底梦到什么,吓成这样?景四端怕叫声引来店家老板,轻轻按住她的唇,好声劝慰,盼儿,不要叫——雁依盼又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狠得有如受创的猛兽反扑攻击。
景四端给咬得鲜血淋漓,他咬牙忍住痛,让她咬。
醒来,别再做梦了。
他用另一手拉她起身,用力掐她、摇晃她,两人犹如死敌缠斗一般。
景四端越摇晃她,她就越发挣扎扭打,死命要摆脱他。
惊恐的程度,绝非寻常。
最后,雁依盼徒然醒了。
她像是脱力一般呆坐着,动也不动,只睁大了又黑又深的双眼,死命盯着眼前长发披散的俊脸。
她表情呆滞,脸蛋毫无血色,有如雪般白;嘴角则残留血迹——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咬伤景四端时留下的。
摇曳烛光中,她简直像鬼一样。
醒了没有?景四端跪坐在她面前,手还牢牢握住她的肩,梦到什么了?说出来会好一点。
说吧。
,梦到……无边无际的黑暗。
年少的她手脚动弹不得,四周似乎一个人都没有,又像有着有着无数贪婪野兽般的呼吸,直喷到她脸上。
手,一只一只,都要伸过来摸她——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了。
跟景四端同行以来,除了第一天在马车上被大髦困住时以外,雁依盼一路都睡得很好。
不管在妓院,在陌生的旅店,在从没到过的豪宅睡下人房,被景四端抱着睡……她都没有做过恶梦。
然而,在她对他的信任粉碎之后,如厉鬼般的黑暗过去又再度回来,想要吞吃掉她。
雁依盼颤抖着深深吸气,又慢慢吐出。
再吸,再吐。
努力要让自己平静。
其实她可以投入面前男人的怀抱,但她已经无法再完全相信他了。
同床,却是异梦。
可是偏偏又离不开,分不掉。
她真可悲。
要会京城,让你怕成这样吗?景四端不是简单人物,待她慢慢静下来之后,他悠悠地问,你一开始所说,母亲与外人串通,米商沙老爷意图逼奸强娶……这一切是真的发生过,对不对?雁依盼低下头,拉起滑落棉被遮住赤裸丰盈的酥胸,淡淡回道:自然是真的,我又不会骗人。
这话中似乎有话,不过景四端确实有事相瞒,当下只是望着她,没有多追问下去。
我们还有几天会到京城?她力持镇定地问。
景四端还是眯眼望她,像是研究着什么。
i打算做什么?想在回京之前找机会离开我,继续逃?他反问。
雁依盼没作答,算是默认了。
既然这样……他伸手轻扯棉被。
她诧异抬起头,下一刻,娇裸的玉体被拥住,苍白的小嘴儿迎来蛮横的热吻,唇舌交缠中,两人都尝到了血淋的滋味。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回京城。
他粗声说。
那一夜,降霜了。
小客栈的房里,却依然浓情融融,火热如春。
他果然又改道了。
在日渐萧索的北地寒冬一路边走边看风景。
家家户户团圆过年的时候,他们一行三人到了梅县,因为雁依盼想看刚开花的寒梅。
景四端自然是顺着她的,所以就在梅县县郊的旅店投宿,一住就住过了年。
一年了。
他们出京已经整整一年了。
开春之际,皇帝的密令也到了。
雁依盼知道一路上景四端偶尔会到驿站发信。
是发回京城?还是发给有暗盘生意往来的赵爷?她不知道。
自去年秋天之后,她对于他的事情不再过问。
一路冷眼旁观,一个字也不多说。
在众人面前,结伴而行的两人俨然恩爱夫妻;但彼此都清楚,除了肌肤之亲之外,他们就像回复到一开始时,保持带点戒备的距离,不追问对方的心思或做法。
景四端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什么,也没有逼迫她交心。
雁依盼很清楚,他就是这样一个随意潇洒的人。
夜里虽深情缱绻,浓情蜜意,到白日看他与富商或地方官周旋,暗地里如火如荼地跟赵爷保持联系,进行生意——雁依盼都只是默默看在眼里。
心寒,却离不开。
她总是恍惚想起母亲夜夜哭泣的脸。
情况好一点的时候,母亲会流着泪告诉她,女子出嫁有如豪赌,赌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一辈子全毁了。
绣房里箱箱精致昂贵的精绣布料,全是她母亲出嫁钱含羞带悦为自己准备的嫁衣。
抚摸着绫罗绸缎,落下的却全是滴滴热泪。
糟一点的时候,尤其在纨绔成性的父亲流连青楼多日都不曾回家,甚至醉醺醺地带着陌生妖媚女子回府时,雁依盼的母亲会发狂愤怒——夫君是天,自然不容拂逆顶撞,一言不合就是被夫君拳打脚踢,赏一顿粗饱。
所以雁母的怒气只能全发在女儿身上。
谁要你不是男的!母亲发起怒来如狂风暴雨,掐她、捏她、打她,一面狂骂着、哭吼着,把一切怪到独生女身上。
小小的雁依盼从不出声,因为挣扎或反驳会招来更多的虐待跟责打。
一次,她被母亲狠命摔过来的针线盒砸个正着,眼冒金星地扶住瓷鼓凳,雁依盼忍不住哭了,那年她才十岁。
不料她的哭泣并没有让母亲心软,反而更怒;雁母抽起房中散落的绚烂华丽刺绣腰带,把嘤嘤哭泣的女儿手脚都绑住,连嘴巴也蒙上,丢在床里,摔下帐子,关门迳自出去了。
雁依盼在黑暗中哭了一天一夜。
直到下人进绣房找东西,才发现惊恐到尿湿了床的小姐。
之后,她学乖了,不管多疼多难受,都强忍住眼泪,死也不哭,努力堆起虚伪乖巧的笑,柔顺地说:谢谢爹娘的教导。
爹娘教导了什么呢?就是要她千万别爱上个不堪爱的男子,生下无辜的孩儿,毁了所有人的一生。
但景四端放佛是她生命中的魔星。
她还自投罗网,怨不得人。
眼下他正坐在她对面,闲适地翻阅着信简。
潇洒俊朗如旧,抬眼望她时,还是令雁依盼心跳缓缓加快。
怎么了?这般看着我,表情这么怨,像是给抛弃了似的。
景四端随口开玩笑逗着她。
前些日子他们一道去去逛梅县的元宵灯市,人太多给挤散了。
雁依盼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等到景四端闲闲逛回来时找到她。
她自认没什么表情,但景四端一直笑她一脸给抛弃了的样子。
大概吧,你不是该回京城了吗?|她指了指他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多次的信简,淡淡说:那应该是京里来的密令,要你回去了,是吧?真是聪明伶俐。
景四端笑了笑。
他手上握着的,确实是召他回京复命的密令。
不过雁依盼有所不知,像这样的召令,他已经陆续接过好几次了,只是他一次又一次刻意拖延,只想多争取一些时间,陪伴佳人。
她不敢、不想回京城,景四端就陪着她不回去。
就这么简单。
反正案子还没查到确切段落,不回去也无妨,进度全由书信往来报告。
如今开春,军马买卖事宜迫在眉睫,已经无法继续拖延下去,景四端真的该回京了。
我是该回去一趟,跟皇上报告一声。
他表面上随意潇洒,但心底挣扎了片刻,还是把这一阵子盘算了不少回的想法给说了出来:如果你还是不愿回去,那就在这儿住吧。
房子我已经谈好了,可以续租,请个丫头照料打点。
等我回去处理一下事情,过一阵子就来。
雁依盼望着桌巾,长睫低垂,不出声。
眼前的桌巾其实很粗,跟这房里的家具一样。
他们过年钱从客栈搬到城郊这临时找的简单小院落,一住,居然就住了这么些日子。
在这儿过简单日子也未尝不可,她身上还有一点珠宝金镯可典当,不至于饿死。
只是,要她守着空闺等男人回来——她摇摇头。
不,我不要。
那么,换地方住吗?也好,我们到葫芦口那边看看房子去——雁依盼还是摇头。
抬起眼,清澄的水眸望着他,坚定地说:我跟你一起回京。
景四端诧异了,本来慵懒靠着的修长身子直了起来。
你要跟我回去?他追问。
是。
雁依盼沉吟片刻后,毅然点头。
像是经过千回百转的思虑之后,方才下定了决心。
有些事,是该做个了断了。
再下去,只有越来越糟。
贪小钱是一回事,军马这笔大买卖,不能真的让他们得逞。
所以即使知道京城可怕,这一回去大概是凶多吉少,伤心难免,雁依盼还是得硬着头皮——甚至是硬起心肠,走上这一条归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