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旭尧看完日记, 想到李瑾南写日记时的心情,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搁下笔记本,周旭尧关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这个寂静无声的夜, 周旭尧做了个梦, 梦里二十三岁的李瑾南穿着吊带红裙站他面前,笑容满面摇头:周旭尧, 我不愿意。
我不想嫁给你。
我要做个自由人, 不想成为谁谁谁的傀儡。
梦醒后,周旭尧起身坐在床头,偏头扫了眼灰蒙蒙的天, 捡起床头柜的烟盒、打火机,不慌不忙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中, 周旭尧咬着烟头, 冲窗户上的黑影无声笑了下。
算起来, 他跟李瑾南也是有过一段还算愉快、私人的时光的。
15年, 周旭尧家里出了点状况, 母亲生病总觉得自己活不久, 唯一的遗憾是还没看到周旭尧成家。
周旭尧刚开始没把母亲的话当回事,直到那天他去医院探望, 见一向雍容华贵的母亲瘦到不成样,周旭尧才开始琢磨成家这事儿。
他身边姑娘来来去去不少, 可要结婚的对象几乎找不着。
也碰巧,那次刚好李瑾南从长白山回来,周旭尧看她朋友圈发了条约饭的圈,立马退出页面给她打了通电话请她吃饭。
李瑾南大学毕业, 考研本校成了徐兴明的研究生, 依旧学新闻。
即便读研后学业忙碌, 她也见缝插针地抽时间出去跑。
那两年她做出一点名堂,拍的照片被各大杂志社选用,身价在摄影圈翻了好几倍,还被评为中国最具特点的新锐摄影师。
他俩那次见面隔了整整八个月,那天他穿得格外正式,去饭店之前还特意去首饰店买了求婚戒指。
买完他开车去R大接李瑾南,学校校门口人群密集,他却一眼瞧见李瑾南,她涂着口红,穿着复古红吊带,挎着黑包懒懒站在马路边等人。
周围的学生时不时往她身上瞟,她也不在意,低头拿着手机跟人发消息。
发到一半,她抬头瞧见他的车,笑着冲他招手,接着收好手机不慌不忙走向他。
周旭尧坐在车里,偏过头一言不发看她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她走过来的那幕,美得像一幅色彩鲜艳的油画。
嘭——车门阖上,李瑾南将包丢在座椅,系上安全带,低头不经意瞥到收纳箱上搁置的某品牌戒指,李瑾南表情短暂滞了下,意味不明跟周旭尧开玩笑:你要结婚了?周旭尧淡淡扫了几眼李瑾南,见她盯着戒指看,随手捞过戒指盒丢她怀里:送你的,试试尺寸合不合,不合再换。
李瑾南表情彻底呆住,她盯着戒指盒,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迟迟不敢碰。
良久,李瑾南缓过神,将戒指盒丢回收纳箱,提高音量喊:周旭尧,你疯了吧?周旭尧像是猜到了她的反应,视线落在她精致中带点惊恐的面孔,从容问:没疯,就是给你的,不喜欢?李瑾南吸了口气,疑惑不解问: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周旭尧迎上李瑾南咄咄逼人的目光,还算淡定地点了下头。
车内氛围骤然冷凝,李瑾南盯着不像开玩笑的周旭尧,无声张了张嘴,最终选择沉默。
那顿饭吃到一半,周旭尧搁下筷子,神情认真开口:李瑾南,我这人对婚姻不抱什么期望,也一直觉得婚姻是约束人的牢笼。
我母亲重病,几次拿结婚这事威胁我。
我知你是个爱自由、爱冒险的姑娘,也猜到你不肯轻易结婚。
这次求婚我做得不算完美,可这全出于我自愿的前提。
理论上说我跟谁结婚都无所谓。
可仔细想想,既然要结,我何不找个喜欢、有趣的姑娘结婚。
想来想去,也就你合适。
你放心,结婚以后,我不会亏待你。
你需要的忠贞、浪漫、自由,甚至是爱情,我都可以给你。
李瑾南,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周旭尧说不清当时的李瑾南到底什么反应,只知道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觉得这顿饭吃不下去了,她才摇头拒绝。
拒绝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那一瞬,他眼里还是闪过淡淡的失望。
吃完饭,周旭尧一如往常地送李瑾南回学校,回去路上,两人的关系莫名被拉远。
到R大门口,李瑾南提着包匆匆下车,连句再见都没跟他说。
那枚求婚钻戒安静地躺在戒指盒,被他随手丢在角落。
回忆到这,周旭尧弹了弹烟灰,忍不住想,他这些年有没有后悔过求婚。
也没有。
想娶她是真,被拒绝也是真。
至少那一刻,他是真心诚意想跟她结婚,想让她做他妻子。
—早八点,时野准时到十点客栈接人。
周旭尧提着行李下楼,程希坐在客栈大厅等林加,瞧见周旭尧下楼,程希站起身跟周旭尧打招呼:早。
周旭尧看她活力满满,停下脚步,随口问:身体恢复了?程希点点头,笑着解释:睡一觉就好了。
我们今天去曲那是吧?我刚刚查了下天气预报,塔拉山过两天要下大雪,巴兰那块还有沙尘暴,恐怕得耽误几天行程。
周旭尧没想好怎么回答程希,只说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
周济知道他们今早要离开,倒是没睡懒觉,裹着毛毯,顶着头鸡窝,打着哈欠迷迷糊糊走出来。
程希见状,笑着打趣周济:济哥,你现在真是一点都不顾形象了啊。
小心我拍你丑照发朋友圈,让珍珍姐她们看清你的真面目。
周济打了个哈欠,无所谓地笑。
程希见周济有话要跟周旭尧说,没再打扰,识趣地ᴶˢᴳᴮᴮ找了个借口上楼去找林加。
周济扭头看了看程希的背影,人走到沙发坐下,抬头询问周旭尧:还回来?周旭尧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语调平和道:找到李瑾南再看。
周济困得不行,可还是强撑着精神跟周旭尧说话:要是先到阿南了,你打算怎么做?我跟阿南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可她什么性子我还是摸到了几分。
她虽然一直在流浪,可心里还是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
她上次离开我问她这次结束想干嘛,她说她想找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安定下来。
说真的,她第一次到我店里,那场面挺奇葩。
大雪天,她顶着一身雪,浑身脏兮兮地钻进客栈,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店里有没有热水,她想洗个热水澡。
刚开始她警惕性很高,谁都不相信,大晚上睡觉不睡床,而是在地板上睡自己的睡袋。
我有天晚上去她房间叫她吃饭,开门时,她手里攥了把水果刀,眼里满是防备。
她吓我一跳,我差点骂出声,后来想起这事,我心里满是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看不见她的脆弱。
杨东跟我说她脖子下面有条很长的伤口,我最初没怎么当回事,后来她换药才知道是被她亲妹妹弄的。
怎么说,挺心疼的。
这姑娘没依没靠,跟野草似的不被人在意。
如果不是我给你打电话、给你寄那个笔记本,你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阿南出事了。
这世上,在意她死活的,恐怕没几个。
周旭尧胸口一阵钝痛,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慢慢看向周济。
视线交汇的瞬间,周旭尧苦笑:我以为她活得好好的。
楼上传来两道脚步声,周济起身拍拍周旭尧的肩膀,催促: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快回。
到时候带她来见见我,别让我等太久。
哥们,祝你好运。
周旭尧淡笑一下,温和回应:这几天麻烦你了。
—九点整,四人吃完早餐坐上悍马一起出发去曲那。
程希心情很激动,一路上跟林加说个不停,林加是个很有耐心的男孩,无论程希说什么,他总是积极回应她。
跟后排的热闹比,前排的气氛就显得格外安静,路况很差,时野全程不敢眨眼,一直在紧着车况。
周旭尧坐在副驾,一直在想周济说的那番话。
思绪到深处,周旭尧不由自主地翻出李瑾南写给他的笔记本看日记,她的文字总能安抚他躁动、不安的心。
【这是我在曲那的第三天,大雪过后,曲那终于出太阳了。
去巴兰的路还没通,我只能继续待在曲那。
我昨晚跟老刘谈了一宿,看不出他酒量挺好,我俩昨晚喝了一晚上。
不过我真没想到老刘酒品那么差,喝醉就算了,他一大老爷们还跟我哭哭啼啼的。
不过仔细想想,老刘也挺可怜的。
他老婆前年跟他离婚,儿子女儿归他老婆,他每个月打给孩子的生活费全被退回来了。
他儿子好像在上高三,老刘每次打电话过去,他儿子都很冷漠地挂了,还让老刘不要骚扰他们。
这不要过年了嘛,老刘爸妈好几年前就生病去世了,家里就他一个人,他回去也没地儿住,索性留在曲那过年。
大冬天的,曲那一个游客都没有,客栈就他一个人住。
我过来那天,他嘴上嫌弃,心里可开心了。
好吧,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老刘都这么可怜了,我还是不要再欺负他。
老刘早上特认真地问我要不要留在喜来过年,我想了想答应了。
反正我也没地去,就留这跟他过个年呗。
解释一句,不是我想过年,是老刘求着我才过的。
老刘在搞什么老家寄过来的腊肠,闻着怪香的,我去瞅瞅老刘做好没,就写到这。
周旭尧,祝你平安。
2018.1.11,李瑾南留。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