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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5-03-29 00:33:09

桑家日光灯照出的起居室门缝外,站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

小小年纪就非常漂亮的桑婕,一边吸吮大姆指、一边用那双悲伤的大眼睛看着门内的父母亲争吵。

对于他们为何要吵架,她根本不懂,但父亲悲痛愤恨、母亲毅然决裂,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已经烙印在她小小的心灵上。

门内的桑志嘉和他的妻子赵怡,也因为陷入剧烈的争执中,根本就没发现他们已经熟睡的独生女儿,被他们吵架的声音吵得又悄悄起床了。

「我忍气吞声,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吗?妳就一定要跟着那个姓冷的男人走?」桑志嘉痛心疾首地指责妻子。

「我爱他!我不想再欺骗自己,也不想再欺骗你了,这幺多年了,你放了我好不好?我求求你!」美丽的赵怡悲哀地说。

「妳爱他?当初妳为何要骗我说妳爱我?还答应我的求婚,甚至生下我们两人的女儿小婕?」「原谅我好不好?我以为我可以爱你,我错了!我错了!」一向敢爱敢恨的她,低声下气地乞求丈夫的原谅。

「怡,当年妳在冷氏集团当企划经理,就是因为不想继续和已婚总裁的不伦之恋,才转而决定跟我共度一生,现在妳又反悔想吃回头草,妳这样算什幺?」「我和冷炽已经不想管那幺多了……」她的唇边有个凄艳的微笑。

「妳不觉得妳很自私吗?冷炽的妻子、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会怎幺想妳不管,连我和小婕的感觉,妳都不管了吗?」「不是的!」赵怡万分挣扎地说:「我希望你往后的人生,能很快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女人,而小婕永远是我的女儿,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我不会再爱别的女人了!我爱妳!我爱妳!小婕也不能失去母亲啊!」「志嘉,我不想再为别人而活了,从今以后,我只想为我自己和我爱的男人而活,我是说真的!」她的脸色显得更坚定,似乎早已有了重大的抉择。

「妳怎幺会这幺傻?冷炽能为妳做什幺?他永远不会跟他的妻子离婚!以后,他还不是一样将妳当成见不得光的地下情妇?」「他说他不能给我名分,可是我却拥有他全部的爱,我已经知足、也已经好不容易学会知足。

」冷炽的妻子是传统的好女人,但同时却也拥有刚烈的性子。

她曾对冷炽说过,她不管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可要是他想离婚,就等着替她收尸。

「妳会后悔!一定会后悔的!」桑志嘉愤怒咆哮。

「我最后悔的是,我浪费太多时间才想清楚,我这一生不能没有冷炽。

」她的脸上带着宿命的微笑。

「妳不能没有他?」桑志嘉陷入半疯狂的状态般嘶吼:「那我怎幺办?小婕怎幺办?」「对不起!对不起!」她泪流满面地不断道歉。

「好,妳滚,妳给我滚!只是妳一走出这个家门,妳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小婕!」「不!不要!志嘉,不要这幺对我!小婕是我的女儿,你不能剥夺我和她见面的权利!」赵怡激动地哭诉。

「妳选了那个男人,就注定要失去女儿,我就只给妳这两条路了。

」他卑鄙地威胁,只因他们的女儿,是他留下妻子的最后筹码。

「为什幺要这样?为什幺要这幺折磨我?你不是说你爱我吗?我又不会把小婕从你身边抢走,拜托你!请你允许我看着她长大!」「哼!妳说得可真好听!明明就是妳不要她,我早该认清妳这个淫荡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都可以拋夫弃子!」「你要怎幺骂我都可以,可是你不能让小婕认为我不要她!你不能!」想到女儿的心一定会被这件事伤害,赵怡的心也快碎了。

她很了解桑志嘉,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跟她其实是有些像的,所以她更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赵怡,当年妳为冷炽痛苦的时候,我无条件地爱妳,希望能把妳从痛苦的深渊拉出来。

我们结婚后,妳还是偷偷在想念他,连妳跟我欢爱时,妳想的男人常常也都是他,不是我!这些我都可以忍受,我只希望有一天妳会回心转意,真正看见我的存在!没想到我这一切的付出和心血…… 全白费了!全白费了!」桑志嘉眼眶含泪地控诉。

「这笔情债,我会还的!如果人还有下辈子……」她凄楚地说。

「住口!妳重重伤害我,还敢用不切实际的空想安慰我!现在我可以坦白告诉妳,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就是妳!我永远不要再看到妳!小婕也是一样,有妳这种母亲,她只会丢脸丢到家!」他已经由爱生恨了。

「你……你不要逼我!我会叫冷炽出面的!我真的会!」她不得已,只好抬出强而有力的靠山。

冷炽是跨国集团的董事长,桑志嘉只是个家境小康、循规蹈矩的公务员,他们之间的财力和权势,简直是天差地差。

其实于情于理,她根本不想、也不能这样欺侮桑志嘉,但是为了小婕,她不得不采取极端的手段。

她……她只想尽可能当一个尽责的母亲啊!「哈哈哈……这是什幺戏码?新版金瓶梅吗?戴绿帽的贫穷丈夫,还要被淫妇的有钱奸夫迫害?」桑志嘉的眼中满是仇恨的血丝。

「我告诉妳,妳也不要逼我!妳要是真的惹我不爽了,我就干脆带着小婕一起去死!看妳要去哪儿找女儿!」「不要!」赵怡尖叫一声,随即崩溃地痛哭了。

「我错了!我错了!志嘉,你别怪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说出要冷炽出面的话。

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说那种话的!你可别伤害小婕!不然……不然…… 我也不想活了!」看到爱妻如此伤痛,他的语气立刻放软。

「留下来!怡,就算只是为了小婕,求求妳留在我们父女身边!」「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要走了,冷炽他在外面等我。

小婕的事,等你冷静下来,我会再跟你好好谈的。

」再也无法忍受脆弱的心被丈夫一再撕扯,赵怡抓着小行李就准备冲出门外,当她看到呆呆站在门外的小女儿,她震惊又心疼了!她正想上前直接带走她时,桑志嘉一个箭步就抢先抱起了她。

「妳想做什幺?偷偷抱走她吗?」他冷冷地问。

「我……我……小婕,来,妈妈抱!」她伸出手,想在离家之前,再抱紧女儿一次。

「够了!妳这虚伪的女人!妳还不快滚回妳的奸夫身边?小婕不需要妳这种不负责任又淫乱的母亲!」此时桑婕的小心灵,彷佛可以感受到母亲即将离她而去,她不安地放声大哭:「妈妈!妈妈!不要走!妳要去哪儿?不要离开小婕!不要!」赵怡的右手紧按嘴唇,极力扼止在女儿面前哭泣。

她的心好痛!她只是个恋爱中的女人,也只是单纯的母亲,为什幺这两种身分会无法彼此兼容呢?这一切只能怪她自己!是她将无辜的桑志嘉拖进了感情的漩涡中,也害惨了自己的女儿,让她小小年纪就失去母爱了……「乖!小婕乖!妈妈……妈妈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她无限爱怜地抚摸女儿的小脑勺,心痛的程度越来越深,几乎要令她窒息。

「妳这骗子!妳骗我不够,还要骗自己的女儿!」受伤极深的桑志嘉,残忍地伤害眼前他曾深爱过的妻子。

「呜……呜……妈妈骗人!骗人!」 桑婕抓住了爸爸话中的语意,悲哀地对母亲叫道。

「我没有!没有!我最爱小婕了!我一定会回来找妳的!」赵怡悲伤地誓言。

丈夫不让她看女儿,她自己总可以偷偷来看她吧?她已经决定了!「妳快点滚!从此以后,妳跟我们父女已经是一刀两断!我会告诉小婕妳已经死了!这样她就不会在妳身上浪费感情了!」「志嘉,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她痛哭失声,一次又一次想抱女儿,却也一次次地被抱着女儿的丈夫闪开,不让她碰她一下。

在这般徒劳无功的努力中,累得浑身无力的赵怡,想起了在家门外苦等她的男人,想到她已不再拥有抱女儿的资格,她垂头丧气地走出门外,不再多看女儿一眼。

桑志嘉的双眼焚烧憎恨,默默目送她,但桑婕却再度放声大哭,试图挽回自己母亲的脚步。

「妈妈!不要走!不要走!妈妈——妈妈——」从那一夜之后,桑婕变成了一个非常孤独的小孩。

不知是否因为她长得太像母亲,才让桑志嘉迁怒于她,也或许她的父亲已经不想再爱任何人,她总是被孤伶伶地一个人拋下。

而因为住在同一个社区里的人,都很清楚她母亲的丑事,也不喜欢她父亲变了性子后的阴阳怪气,即使到她上了幼儿园之后,其它小朋友也是将她视为拒绝往来户,从来不曾找她一块儿玩耍。

女儿因为孤独而变得自闭的事实,桑志嘉一样满不在乎,好象他并不是在养女儿,只是在养一头需要吃喝的小动物。

桑婕不懂为何她总是孤独、总是没有人爱她。

读幼儿园时的她,常常拿着镜子看自己,想找出自己脸上到底什幺地方有缺陷,才会让所有的人都不理她。

她也常常羡慕地看着其它小朋友,他们有爸爸、有妈妈、有兄弟姊妹、也有他们自己的朋友,他们总是很开心、很幸福地被他们亲爱的人围绕。

她什幺都没有。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拋弃这个家,父亲也不喜欢看到她,他总是用一种冷淡又悲哀的眼神看她,所以她学会了乖巧、学会了沉默。

在她孤独的世界中,冷漠的父亲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温暖来源。

虽然不知为何他不疼爱她,对于他,她还是有父女天性的孺慕之情。

爸爸生她、养育她、让她有一个家,多年来父女两人一起生活、度日子,虽然他是个冷漠的父亲,但这份情分说什幺,都比外面的人要强多了。

于是没人疼爱的桑婕,一样偷偷从心里爱着自己的父亲,对于他的要求,总是很快、很完美地做好。

他是她的爸爸啊!在她生病时,会整夜陪她的爸爸啊!哪像那个一消失就音讯全无的妈妈呢?不,她没有妈妈。

爸爸告诉她,妈妈已经不要她,也不要这个家,才会离家出走,她真的没有再去想念她的必要。

真的没有。

六岁的桑婕安静地、独自一人坐在公园里的沙坑堆城堡,沉浸在她的小小世界中,幻想着童话里的情节。

「小婕……」一声温柔的女声,略微颤抖地在她身后响起。

她讶异地回头,看到了一对「很美」的中年男女。

以她的年纪,她实在找不出什幺形容词可以形容他们,只觉得他们两人给她的感觉,就像故事书里的国王和皇后。

「妳是不是皇后?」她天真地问。

赵怡的泪水立刻奔流而下,她蹲下来抱紧了亲生女儿。

「不是!不是!我是妈妈!我是妳的妈妈啊!」妈妈?妈妈?她为什幺要这幺紧地搂抱她?她不是不要她了吗?桑婕安静无声地让她抱住,大大的眼睛从母亲的肩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国王」,他的视线虽然冷淡,却像极了一团火焰,把她和妈妈都一起包围住了!他是谁?是谁?是谁?下班后过来公园找女儿回家的桑志嘉,看见多年不见的、弃他而去的妻子,马上怒气冲冲地赶过来,无情地扯开母女俩,并且把女儿粗鲁地推到自己身后。

「志嘉,不要这样!你会吓到孩子的!」眼中泪光闪闪的赵怡乞求地说。

「妳才会吓到孩子!她根本就不知道妳是谁,妳还莫名其妙地抱住她!」赵怡心痛地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注意小婕的状况,如果她过得好,我就不会出现在你们父女面前,可是我发现你根本就不是个尽责的父亲,我不允许你再这样子对待我的女儿!」「妳有什幺资格说这些话?」桑志嘉恼羞成怒地说:「妳还带妳的奸夫来?怎幺?想向我示威吗?」「桑志嘉,你用这种反常的方式,想逼得小怡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不觉得自己可耻吗?」冷炽无情地点破他不入流的心思。

「可耻的是你们!」他气极地把女儿从身后拉出来,对她说出眼前两人的身分。

「小婕,妳看清楚!这个老男人就是勾引妳母亲、抢走妳母亲的人,而妳的妈妈,就是为了这个男人才不要妳的!」被三个大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吓住,桑婕惊恐地望着他们,她隐约可以听得懂他们在吵什幺,而她的脑子也一直在吸收这些讯息。

妈妈不要她,这个她早就知道了呀!但她不知道妈妈一直在暗中注意她,那她一开始就别离开她啊!爸爸会对她冷淡,「国王」说那是他故意这幺做,好逼妈妈出现的。

原来在爸爸眼中的她,从来都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她该觉得伤心吗?「国王」呢?他应该是最坏的!他抢走了妈妈、害爸爸伤心,也害她没有完整的家、没有人疼爱她,若是世界上没有「国王」这个人就好了!脑中乱成一团的小桑婕,最后将憎恨的目光定在冷炽的身上。

赵怡悲伤地叫道:「志嘉!你疯了!我真怀疑你有没有理性!这些话是可以在孩子面前说的吗?」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因为心有内疚,就将女儿留给丈夫。

看他把女儿害成什幺样子!自闭、孤独、没有朋友、还随时可能会陷入危险!试问有哪位父母会把孩子孤伶伶地丢在公园,完全不怕她会被坏人带走呢?桑志嘉做得太过分了!他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好男人了!「妳敢做,又何必怕孩子知道?她越早认清妳这个母亲越好!来,小婕,我们该回家了。

」他牵起女儿的小手转身就走。

他知道他耍这一招,赵怡一定会心痛,而她心痛,冷炽一定无法袖手旁观。

他很高兴自己可以这幺一箭双鵰地报复、伤害他们!「你给我站住!」冷炽突然大喝:「你凭什幺伤害小怡和小婕?她们母女俩可什幺都没欠你!」「我们桑家的事,不用一个外人来评论!」他冷冷回嘴。

「你把六岁的女儿独自一人丢在公园,一点都不担心她会出事,光凭这一点,我就可以用儿童福利法控告你!」「哼!我何必担心?别以为我不知道,赵怡和你常常一起来偷看小婕,有你们在,她会有什幺危险?而且,我就是故意要让你们看,一个没妈的孩子有多可怜!连半个朋友都交不到!」桑志嘉偏激地说。

「炽,我不想再跟这种人说话了!我求你,马上帮我把小婕从他身边带走!」 赵怡转头对冷炽哀求。

「妳休想!妳忘了我威胁过妳的话了吗?」桑志嘉疯狂地叫道。

「怎幺办?他怎幺会变成这样?我的女儿好可怜!我不要再让她跟着他一起生活了!」她无助又彷徨地与爱人商量。

她的丈夫突然露出别有含义的笑容。

「我们何不问问孩子,看看她到底想跟谁一起生活?」「别中他的计!」冷炽环住赵怡的肩。

「我们先回去,我会帮妳想办法的。

」赵怡挣脱了爱人,急忙向前牵住女儿的另一手,蹲在她眼前切切地问:「小婕,妳要不要跟妈妈一起住?」「爸爸也和我们一起吗?」「不,我们要和这位伯伯一起住,我们会很疼、很疼妳,会买好多、好多东西给妳……」桑婕毅然甩开母亲的手,娇嫩的童音明白地说出意愿。

「我不要!我要和爸爸在一起!」她讨厌「国王」!她才不要跟他住!「妳不喜欢妈妈吗?」赵怡难过地问。

「是妳自己先不要我的!」她早熟地喊叫出心中压抑已久的声音。

「不是!不是!我没有不要妳!那是爸爸在乱说话,妳不要听他的!」看见自己想要的结果,桑志嘉得意一笑,就带着女儿转身走远了,现场只留下心碎哭倒在爱人怀中的赵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