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心妤和四大护法一起走进暗翼盟旗下的酒店时,他们可以感觉到,现场原本凝滞不安的气氛,更是立刻降到冰点。
她一眼就看见自己组内那九名新进小弟,被人用绳子牢牢捆绑在一块儿,丢在某个类似小舞台的平台上面。
当然酒店今日也暂停营业,吊在天花板上的华丽水晶灯则全部打亮,似乎在讽刺原本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竟成了肃杀的黑道谈判场。
不用说,暗翼盟的弟兄们,早就散布在酒店内的每个角落严阵以待。
但她要找的人并非这些小喽哕。
她要找的,是那个指名要峰组组长亲自来一趟的大哥级人物。
她不知他是何许人也,但她觉得有必要探知,在乔贤伯伯外出旅行时,暗翼盟内是否也有野心份子在兴风作浪,试图挑起他们两大帮派间的纷争。
当杜心妤和四大护法走近对方安排好的谈判桌时,她就看见了那位交叠双腿坐在真皮沙发上的男人。
和他的眼眸一交会,她不禁全身微微一颤。
如刀锋般锐利冰冷的深沉黑眸,衬托出他棱角分明的俊美轮廓,高挺的鼻梁下有着薄薄的唇,短短的密发如黑貂皮般服贴。
他的身体线条强劲结实,整个人似乎非常高壮,只是他坐在沙发上,看不出他的实际身高。
这男子给她的整体印象,就是狠、酷、冷、绝。
他浑身上下散发出冰般的无情气质,足以使他的敌人们退避三舍。
乔期皱眉打量站在正前方的女人。
严格来说,他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女性,因为她的脸上戴着如参加化妆舞会般的黑丝绒半边面具,只露出她红润的菱唇和精致的下巴。
纤细的她还穿着一套男人式样的黑色西服,虽然衣服合身,却足以掩盖她所有的身体曲线起伏,她长及腰的直发扎成一束垂在背后,即使站在四个男人中间,身材略嫌矮了一截,但也无法就此认定她是女的。
这副似男似女的打扮,的确让她显得神秘又高深莫测。
无论她是男是女……乔期暗忖,眼前的人儿,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非常美丽的生物。
我印象中的杜泰峰,绝对不是你。
他一开口就给她下马威,嗓音沙哑、低沉又魅惑。
我可以代表杜峰泰。
你应该知道,他最近和贵盟主一起出远门。
她收摄被他的冰冷气势震慑的心魂,冷静地回应他。
你是女的。
他突然冒出这一句话。
那磁性沙哑的说话声音、那措辞之大男人主义,挑起了她内心深处一股莫名的轻颤。
她不解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向冷静聪慧的她,为何在这男人眼前,竟会觉得自己脆弱如易碎的水晶,忍不住想从他的视线中逃开呢?很快撇开这不理性的怯懦,杜心妤平静地说:我是男人或女人,似乎跟今天的谈判没关系。
拿下你的面具。
我不和不敢露出脸孔的胆小鬼谈判。
乔期的语气里有着不容反驳的霸气。
这男装丽人已挑起了他的好奇心,他非看她的真实面目一眼不可。
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因为我会戴面具也有我自己的理由,既然我已经决定戴上,现在再脱下来,岂不是多此一举?她的明眸中闪耀坚决。
算你有理。
乔期暂且缓兵不动,将话题转移了。
请坐!别让人说我们暗翼盟怠慢了来客。
杜心妤走到他的桌子前面坐下,四大护法也退到一旁去,选了最有利的位置站好,以便守护他们的公主。
在来酒店之前,他们早就和她先商量好,除非对方真的露馅,否则五人都不会主动说出来历。
她为了淡化自己的女性特质,好参与这场原本应该是男人对男人的谈判,决定穿上男装。
四大护法强烈要求她,务必戴上黑丝绒面具,不单是为了要遮掩住她美丽的容貌,不让这些龙蛇混杂的男人们觊觎,更是为了阻止太多黑帮份子,发现她真正的身分。
她二话不说地依了。
虽然在日新月异的这个时代,男女之间越来越平等,但是黑道毕竟是个古老的东西,女人在其中不受重视的程度她也很清楚。
她不得不以这样的打扮,好为自己换得更多的威势。
你说你能代表杜峰泰,麻烦你提出证明来。
当她一坐定,乔期立即先发制人。
杜心妤将她从父亲书房中找出的门主令拿出来,纤指按在银色令牌上面,直接推到他的眼前。
你是‘霜门’的门主?你叫什么名字?他咄咄逼人问道。
峰组里的确有一个霜门,但他可没听说过它换了个女人当家。
不过,也许是他自己太久没注意峰组的内部状况。
因为暗翼盟和它已持续那么久的友好关系,白道方面的外敌尚且对付不完,他怎会花精力去研究一个算是安全的盟友呢?她不客气地说:我已经提出我在组里的位阶证明,请你也让我知道,你何德何能,请我们组长出面跟你谈?四大护法说得对。
对方是敌意、是善意,他们并不清楚,最安全的作法还是先隐藏她的真正身分。
我是暗翼盟中某堂的堂主。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算是回报她先前的热诚相待。
他相信只要他一说出乔期两字,她会立刻知道,身为乔贤独生子的他,就是准备当下一任盟主的人。
但是他并没有让她知道的义务,不是吗?在场的,除了他们五位外来者,其他都是暗翼盟的人手,谅他们也不至于白目到去告诉她这个。
她处处坚持神秘,他又何须坦白?这场他与她之间的谍对谍,就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局面了。
杜心妤明白,他在记恨自己刚才不告诉他名字,但她已没心情去计较这些,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既然我们确认过彼此的位阶对等,那么能否请你告诉我,我们组的弟兄们做错了什么事?导致你将他们九个,捆成像粽子一样丢在那里?她往小平台方向扫了一眼。
去把人带上来。
乔期冷声命令身边的手下。
他们迅速确实地执行了堂主之令,很快的,这些峰组的部众,就被丢在谈判桌旁边的地上。
由于嘴巴都被贴上胶布,所以他们都没办法发出声音。
但是她发现这九人的眼神都是愤怒、愤慨和不平。
你们亲口跟你们门主说吧。
他又命令手下将这些人嘴上的胶布撕掉。
没想到一得到说话的自由,这九位弟兄竟然满腹委屈,此起彼落地喊冤。
门主,我们什么也没做!是他们故意在欺负我们!我们又没得罪他们,他们干嘛逮捕我们?我们是为了自卫才会打回去的!杜心妤温和地对他们九人说:好,我知道了。
你们稍安勿躁,我会跟他们堂主说清楚的。
由于这九人都是最近才加人峰组组织内,根本没有人猜得出,戴上半面面具的她就是组长的女儿。
但她的镇静和大将之风,着实让他们心服口服。
而她体恤地安抚他们,更是让他们对她的印象大好。
她转头看着对面的男子。
我想你也都听见了,他们并没有做错事。
乔期的眼神变得森冷,低沉沙哑的声音冷飕飕地刮过。
有一个带他们九个来这边玩的头头,差点将我们里面的某个酒店小姐毁容,甚至还威胁说要跟这些人一起轮暴她。
是她大声呼救,才没有让你的‘好部下’们得逞。
有这种事?!她惊吓地低呼,转而询问坐在地上的自家弟兄。
你们怎么说?他们个个又开始义愤填膺、含冤莫白似地争相辩解。
我们才没有那么邪恶!谁看过那个酒店小姐?是他们编出来唬弄人的!我们只是来玩,谁会故意惹事?我们又不是白痴!我问你们,到底是谁带你们来这边消费的?杜心妤已抓到重点了。
是一个门主大哥。
他说峰组组长要犒赏我们九个,说我们入组以来表现得很不错,就带我们来酒店放松心情玩乐。
其中一人代表发言。
他告诉过你们,他是组内哪一门的门主吗?她疑惑地问。
组长的下一阶就是门主。
他们个个位高权重,绝对不会插手新进人员的事务,杜心好更加确定,整件事的幕后黑手就是这位带头的。
我们没问他,所以也不清楚。
有得玩就很开心了,哪会想到那么多?发言代表惭愧地低下头。
她回过身对乔期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搞鬼的人就是那位带他们来的头头。
他逃了吗?没错。
我们组内的这九位弟兄,是被这个人骗来背黑锅的。
他既然已经开溜,我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赶快抓到他。
他不以为然地睨着她。
他不就是峰组的人吗?你怎么不自己派人去找,再把他带来向我们暗翼盟请罪?不,他不一定是我们的人。
既然你我两方的人马都不认识他,就没有理由说他是峰组的成员之一。
她也不甘示弱。
那这九位是你们的人,你总该不会否认吧?他们随随便便就跟一个自称门主的男人走,岂不是显示峰组的纪律松散?若说峰组纪律松散,暗翼盟的防守能力也是有待商榷,竟然让这件事的主嫌犯逃掉。
她不容侮蔑地反驳。
整个谈判桌周遭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屏气凝神地倾听。
随着两位主子的谈话气氛越辛辣,他们的心也随之越吊越高,随时准备动手应付可能发生的火爆冲突状况。
乔期扬眉质问:你口口声声都是主嫌犯的错,似乎就是想要让这九个人无罪开释就是了?那主嫌犯又跑得不见踪影,看来暗翼盟是非得乖乖吃下这次闷亏不可啰?请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我相信我的弟兄们无罪,难道不行吗?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那位酒店小姐,又何来伤害她的说法?真正伤害她的人,我们一定要立刻找出来,也好恢复我们两帮间的友好。
难道你要亲眼见到,那个酒店小姐肩膀上划得乱七八糟的刀伤,你才会相信是吗?她受不了他带刺的语气了。
你怎么这么情绪化?因为我不喜欢你撇清一切的作法。
无论怎么样,事情都是他们九个人惹出来的,他们必须负一部分责任。
坐在地上的峰组弟兄们气愤地叫喊道:我们都已经被打得那么惨了,你还想怎样?你们不也揍了暗翼盟的人吗?我们店内装潢的损失,你们绝对躲不掉的。
乔期狠狠地说。
好!你想怎么处理,你不妨说个清楚!她干脆表态。
我要他们每个人都证明,他们说不认识‘带头大哥’的这件事,并不是在说谎。
怎么证明?黑道中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往往会切掉一小段小指立誓。
他无所谓地说。
若是他们九个都愿意执行,他就会考虑原谅他们今日的无心之过,甚至会取消这流血立誓的约束。
他想看的,就只是他们展现诚意而已。
我不赞成!她率先反对。
整件事没调查清楚,就要叫他们流血,未免太不近人情!这九位新进弟兄,当然也不想为没犯过的错挨刀,全部有志一同、敢怒不敢言地怒瞪乔期。
所以我说女人根本不该插手管男人的事。
有你挡在他们九个前面,他们根本不会有什么解决事情的气魄。
杜心妤的耐心,在他得理不饶人的步步进逼中绷断了。
你若是不想跟我好好地谈判,我也无所谓。
反正我们的弟兄,我今天一定要把他们毫发无伤地带回去峰组。
你就是想溜了?他冷笑着说,笑得非常讽刺,好似觉得她太天真。
是你的作法太残酷无情。
说我无情?那个差点就被轮暴的酒店小姐,你的弟兄们可没有给她任何的仁慈。
你们同样是女人,你根本没有替她想过,你才是那个冷血的人。
她气得身体发抖。
你怎能这么说?我保护我的弟兄们也有错吗?更何况我强调过,要快些找出伤害她的人,你耳聋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要保护的这些人,都是这次事件的嫌疑犯呢?就算他们是嫌疑犯,在还没有定罪之前,你也不能叫他们流血!她坚持地说。
我给了机会让他们证明清白。
他们既然不要,就足以得知他们心虚。
谁想被切小指?这就是黑道,不想混、混不起、就不要进来。
我看你这女流之辈,干脆早早退出,嫁人生子算了。
他冷冷地觑了那九人一眼、又冷冷地将眸子流转她。
你三番两次对我是女人的事做奇怪的价值批判,根本投谈判的诚意。
杜心妤无奈摇头。
我提出的建议,你说不想接受就不接受,你的诚意才令人怀疑。
他越来越后悔,自己为何要跟一个女人进行黑帮的谈判。
她们都太心软,根本只会破坏黑道的法则……眼前的男装美人,他根本不想再跟她瞎揽下去。
他只想赶快看见她的脸,好像他下决定,是否应该把她留在他的床上,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而她若是不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交代、硬想闯关离开此地的话,就看谁的力量大吧?他不信她有能耐,带着她的四位护卫和这九位戴罪的俘虏,从容走出这间属于他的地盘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