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樊厉开车一路南下的路程上,黎若水除非必要,根本不和他说话。
她满心憎恨,恨不得拿一把刀刺进他的心脏,然而她却不得不回想昨晚,克勤跟她千交代、万交代,叫她在这趟为期一周的出差旅程中,一定要忍一时气、以保百年身。
他还说,她一定要记得,不可以泄露半点端倪,以免让樊厉起了杀机。
而她若真想要报杀父之仇,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的丈夫实在高估她的自制力了。
她一点儿也没把握,自己是否能保持冷静,直到她和樊厉完成这为期一周的出差之旅。
她希望自己能!因为她真的想让谋杀父亲的坏人被绳之以法,而不是被她打草惊蛇的莽撞行动给弄得遁逃回美国、从此逍遥法外。
天啊!这真是折磨!她竟然被迫跟一位凶手出差旅行,不得不跟他同进同退,更惨的是,他还是她以前的男人。
黎若水此时的心境,可以说是非常沮丧、非常复杂!一份太过沉重的心理压力已经让她快喘不过气来,几乎想尖叫出声了!等到她发现樊厉竟开车进人山区,在往黎家度假别墅的路上奔驰而去时,她不得不心惊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去别墅。
他简洁地说。
你怎么可以带我去那里?我们是出差,不是出来玩!我想住得舒服一点。
你骗人!那里离台南市区那么远,你怎么可能方便进行公事呢?我不能一边度假、一边工作吗!黎若水怨恨地说:你要度假自己去,麻烦你送我到市区的旅馆!我没那个间工夫。
樊厉冷漠回答。
在送她到别墅之前,他当然不能透露自己的用意,人则 一向高傲倔强的她,搞不好速跳车这种事都做份出来。
她简直快被他气昏了!他究竟是什么心态?!她敢说,他不会不记得,他们俩当学生时的寒暑假,有多常去那间别墅度假,日日旖旎绪蜷,消磨美好的时光。
那里有太多太多他们之间浪漫的回忆―一这叫她用何以堪?!你究竟有什么企图?我才不要去别墅!少罗嗦!该让你知道时,你自然会明白,现在麻烦你不要干扰我开车。
他冰冷地恫吓她。
黎若水满心气闷地放意倒转身,背对变历望着自己这边车窗外的景致,只觉得很不甘心,自己竟被他像对待小孩子般责骂。
以前的地,连一句大声话都舍不得对她说,没想到往事已成追忆,她也不是他捧在手掌心上呵护的宝了。
唉!她是怎么了?难道只是因为,不得不再度回到过去两人一起度假的别墅,她就被影响得整个人都不能平静了吗?他既然可以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她也可以!而且,她还要比他更镇静、更不在乎!她绝不会被那些激情缠绵的回忆给于扰,而忘记了他跟她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她不会的!樊厉将车子停进别墅的车库后,两人就走下车,到后车厢去一行李。
由于山上的天气比平地更冷,此时满山满野的枫树叶都已染红,让整个山间风景而得十分诗情画意。
这间位在半山腰的大型别墅,是附近几公里路程中唯一的住家,因为它傍山建筑;往后院去,可以走上山坡地散步,到前院去,则可以远眺一览无遗、美不胜收的青山绿水。
又因为四周的花草树木繁茂,足以遮荫整间别墅,于是屋子里冬暖夏凉,屋子外随时有植物随四季变换而开花,让它一向就是黎家人最爱的度假胜地。
在傍晚的夕阳里,黎若水看着远山枫叶被染得更红艳,心不由得悄悄被带进某种伤感之中了。
这里的春、夏、秋、冬,都曾见证过樊历和她的爱情。
我们进去吧。
他冷淡地说,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情绪转变。
她一言不发提起自己的小行李箱,率先走进他打开锁的大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别墅里竟然一尘不染、好似有人进来打扫过。
几天前,我已经拜托杜妈妈过来这儿整理过。
他看出了她的疑虑。
杜妈妈正是住在数公里外的当地居民,多年来固定接受黎家委托,每当他们准备来度假,她就会先过来打点别墅的清洁工作和食村购买。
杜妈妈最近好吗?当然好,她几子都念大学了。
黎若水淡淡地说:我睡二楼最困面那一间,我先把行李拿上去。
这一顿晚餐我来准备,你整理好就下楼吃饭。
那明天早餐就由我来吧!就这么说定了。
他也很淡然。
对了。
我睡二楼的主卧室。
有事你可以过来找我、或打内线电话进来。
嗯。
她没意见地点点头。
一进到房间,她就浑身力气全失.茫茫然躺倒在有阳光晒过味道的被单上。
她还记得以往,每一次他们来度假。
都是一起睡在那间主卧室。
他们会一同起床,一起煮每一顿餐点,吃饱后 再一起出门散步。
他们做什么都在一起,如胶似漆,一刻也不想与对方分离。
她错!她不该以为自己可以不受回忆影响,可以像他那般冷然、置身事外,把他们过去的情事当成不存在。
她真不该跟他来!而且她实在不懂,他跑到这个离市区将近三小时车程的地方,究竟是想出什么差!有人为工作出差是这样随兴、没效率的吗?事到如今,她也只有硬着头皮熬过这一星期了,只要她对他像陌生人一样,他们之间应该可以相安无事,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两人吃过晚餐后 外面天色已经整个暗了下来,不同于城市生活的幽静,让皮虫卿卿的叫声、还有夜间出没的猫头鹰咕咕声清晰可闻。
樊厉煮了壶咖啡,并邀请她一同到客厅坐坐,她没有异议,跟着他在米色沙发上坐下,一边暗自猜想,他大概是要跟她讨论这次出差的工作要点吧。
我煮的菜,还合你的胃口吧?他淡淡地问。
当然,你的手艺一向好得没话说。
她真心回答,并且为了他还记得她吃东西的偏好,而暗自有种异样的愉悦感受。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当成我们的住宿地点。
没错,这出离市区真的很远。
坦白说,我带你来这,并不是为了出差,而是为了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她怀疑地瞪视他。
你说什么?你的生命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骗你跟着我来到这里。
樊厉,你在编什么故事?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她变脸了。
我从美国回到台湾后,就一直在私下进行调查,也请警界的朋友帮助我,想找出义父的真正死因,结果我们已经发现,你的丈夫许克勤就是谋杀义父的人,而你若继续不知情地待在他身边,我担心你也会遭遇危险。
黎若水整个人侵住,小嘴因惊愕微微开启,目光直愣愣地瞪着眼前的男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傻了!然后,她突然笑了!笑声高亢尖锐,说不出的讽刺意味尽在其中。
我知道一时之间,你一定很难接受这件事。
真是讽刺啊!克勤也跟我说过,你是谋杀了我父亲的人,现在,你又跟我说那个人是他,我到底该相信谁的话?她不禁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偏偏她又非常清醒,不得不去面对这万分荒谬的情况!当然是相信我!他故意抹黑我.就任以证明他心里有鬼。
那你为何不说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呢?她反问。
你一直就不肯信任我,从前那一次是这样,今天也是一样!樊厉阴郁地低喃。
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值得我信任的?是你长袖善舞的交际手腕,能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还是你伪装对黎家忠诚,背地里却辜负每个人的期待?那都是许克勤陷害我的!我可以证明!你骗人!你一直都在欺骗我,我不可能听你几句话,就选择相信你,而不相信我自己的丈夫!他下天罗地网,还杀了你父亲,你竟然这么执迷不悟!证据呢?我要看到证据!现在我还不能拿给你,等我们透到他,真相自然就会大白。
他得预防她一时想不开,反而把那些东西全交给自己的丈夫。
黎若水冷笑。
全可真是个好理由!许克勤呢?他已经把诬陷我犯罪的证明文件拿给你看了吗?没有。
她别过头,不愿面对他。
这就是了!他根本只是随便胡扯,而且 他最近还处心积虑想再度陷害我,让我扛下杀人凶手的罪名。
就算他真的拿了什么证明文件给你看,那一定也都是假造的,你千万不要被骗!如果我丈夫给我的种种,全都是假造、虚伪,那我诚心请问你,我的生活中到底还剩下什么真实?你告诉我啊!她愤慨极了!她的心其实已经迷失、迷惘,再也找不到方向。
你的真实就是我,我要保护你的生命,让你一辈子平安快乐地活着。
你还有脸说这种活!这辈子带给我最大把苦的人,就是你!樊厉忍耐地说:如果你从始至终都信任我,你根本不可能有那些痛苦,我们也早就携手度过一切难关了。
不!我不相信你!我要回家!我要回台北!我不许你回去!在我们抓许克勤归案之前,你一步都不许离开这儿!黎若水生气地喊:你凭什么囚禁我?我有我的人身自由,不可能让你随随便便剥夺!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我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若水,我劝你死了回台北的心吧!这里的生活环境也很下错,你就当做自己是出来度长假。
她气愤地责骂他:你想在这儿杀了我,是吗?就像你谋杀了我父亲,现在你又想用同样的手段杀我好得到整个‘黎明集团’是不是?这就是你的真心话?他也开始燃起怒火,心中为了她一面倒的态度,而感到备受挫折。
没错!我不相信你,我宁愿相信克勤!你这么喜欢他,喜欢到连他的恶毒,你都宁愿视而不见?恶毒的人是你!不是他!樊厉被某种类似万念俱灰、含冤不白的情绪支配,不禁狂暴地低吼:若我真是杀害你父亲的人,你又要如何?我要亲手杀了你!她哭泣出声,扑向前拼命捶打他。
其实在内心深处,她并不全然否定他的说法。
然而从他出事后,她的生活中就接二连三、有了太多的意外、太多的震惊、太多的不快乐,让她不得不找他发泄所有不愉快!她恨!她恨他为何不能让她相信,为何不能让她安心,他明明就是她曾经最爱最爱的男人!她也根他招惹她、囚禁她,不但让她不能好好当克勤的妻子,反而要她对丈夫心存警戒和怀疑!好啊!你杀我,来给你机会!你可以杀了我报仇!气到极点的樊厉,冲到厨房拿出一把水果刀,硬是塞进她的手心,并强迫她将刀子指向自己的心脏。
放开我的手!你究竟想做什么?她惊恐大叫。
你杀了我吧!如果你选择相信许克勤的话,如果你真的认为我杀了自己的养父,你就痛快地做你想做的!他一脸悲愤。
握紧刀柄,黎若水语音颤抖地威胁:你不要以为我不敢!你对我有那么多新仇旧恨,我就让你一次解决!只要用我的鲜血献祭,可以消除你所有的愤怒,也能带走我的绝望。
你的绝望?她愣愣地问。
是的,我一直被你冤枉,一直被你误会,还眼睁睁看你嫁给别人,我已经受够了!你不如杀了我,让我不必再因为要对你解释什么,又不能让你相信我而感到绝望Z他凄然笑道,心中涨满了从离她而去之后,就日日伴着他的空虚感。
你不必说这种好听话!我不会相信!明明泪水已在泛红的眼眶中打转,她仍固执地说,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
要是不爱我、不信任我,你就干脆杀了我!他冷淡握住她的小手,将刀尖抵进口自己胸前的衣料。
樊厉!我真的会杀你!她狠心宣告。
他闭上眼,仰头叹道:若水,我爱你!似乎是已经认命接受自己可能的下场,他说着临死遗言般的话语,仿佛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黎若水的泪从颊上滚落,她一直想把刀子在前推进几公分,让它深深没人杀父凶手 的心脏之中,然而硬是有另一个声音,一直让她没办法完成这个任务。
这不是她最盼望的事吗?她怎么迟迟下不了手,甚至连伤了他都舍不得?她应该对他的不忠于感情,他卑鄙杀害父亲、夺走黎明集团的行径,采取最直接的报仇方式啊!她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