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市中心的天皇盟分部办公大楼的会议厅中,韩少霆坐在最上位,听取各堂口报告有关最近各个据点的生意营收状况,当然也顺便跟弟兄们讨论一些有待解决的问题。
自从云雁住进他家后,那里就不再是他跟弟兄们开会的好地点了。
为了她的身心发展着想,这是他只能为她做的让步。
现在的他依然像以往那样,天天忙着天皇盟的事,就算不忙,他也会到处找乐子,不是跟朋友们一起出门旅行、露营好几日,就是到他旗下的酒店抱女人。
就算他有空回到家,他也不会去理会云雁,还是自己照自己以前单身汉的生活作息,想吃就让仆人帮他弄一顿吃的,想睡就踩着懒散的脚步踅回自己的主卧室,有时候他根本完全忘记自家的屋檐下,还有一位小他十一岁的义妹。
韩少霆觉得这就是他和云雁彼此最好的生活模式。
他不要麻烦、不要牵绊,当初会想要领养她,也只是出于同情心和道义责任,他不希望她对他有太多的期待。
再说她也不适合待在黑道,成为天皇盟组织中的一份子。
他宁愿云雁对他的真实身分一直无知无觉,等她长大后离开这个暂时的家时,她还可以在社会上清清白白做人。
若是他们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是这般清清浅浅,等到她可以独立生活的时候,他对她的意义一定也不可能太深重。
她应该可以更自由地过着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这就是韩少霆对她疏离、冷漠对待的主因。
所幸这阵子以来,云雁似乎已经习惯了住在天皇盟总部别墅的规律生活,韩少霆终于可以正式对自己宣告,他的一时好心并不像修文一开始所预期,那么难以付诸实行。
站在讲台上报告的陈英霖,正在向盟主请示,有关得标道路工程的款项配置之时,一串清脆响亮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韩少霆掏出了他的手机,就看见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正是他替云雁办的那支手机。
他曾叮咛过她一定要在很紧急的时刻,才用她的手机跟他联络,这也是她第一次打过来给他。
难道她出了什么事吗?顾不得自己正在开重要的会,韩少霆立刻按下了通话键。
小雁吗?韩大哥,我要传照片和简讯给你,你快点看!没等他回答,她就径自离线,让他只能先看向自己手机上的彩色萤幕。
第一个画面竟是一个摆在餐桌上、做得奇形怪状的蛋糕,看起来就是不怎么好吃的样子。
然后一封简讯接着传进来了:这是我亲手做的蛋糕,今天晚上我等你回家一起吃喔!韩大哥,不见不散!韩少霆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告诉过云雁,遇到紧急状况时才可以直接打手机给他?她竟然因为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来烦他!她不是一向很乖巧、很听话吗?怎么会做这种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韩少霆本来想立刻切断通话键,却又看到下一个画面传了进来,那是一张云雁灿烂的笑脸,右手还俏皮地比出了V字形。
接着一封简讯又来了:韩大哥,刚刚那张我的相片,你一定要把它存进你的手机档案里喔!因为我是你的新妹妹啊!今晚我会亲自检查你的手机,就这么说定了!胡闹!韩少霆直觉愤怒地对手机吼出一声时,萤幕画面就已经迅速转为正常开机时的状态。
坐在一旁的陆峻不禁关心问:盟主,你怎么了?没事。
他冷静望着大家。
我们继续开会。
这个小女生是吃饱太闲没事做吗?他真要请杜总管好好教导她,她与义兄之间应有的电话礼貌了!当天一个人在家吃过晚餐后,云雁就兴冲冲地从冰箱里,捧出她自己亲手制作的鲜奶油蛋糕,放在家中餐厅的桌上,又泡好了一壶阿萨姆热红茶,将杯子准备妥后,自己就坐在餐桌边等待,还不时眼巴巴望着窗外。
这是她和韩大哥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又是她主动邀请他的,他一定不可能失约吧!从她来到韩家后,他们义兄妹从没有真正好好谈心过,她打算从今天开始扭转这个劣势。
她要韩大哥变成她真正的亲人!她无法容忍自己只是寄住在他家的一个过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钟的指针也从七点走到了八点。
没什么耐心等太久的云雁,又打了韩少霆的手机,却是电话无人接听,请来电者留言的回答。
她皱着眉头、嘟起小嘴,十只手指又开始飞快忙碌起来,打算在自己的手机内输入要传给他的简讯,催促他快点回家。
就在这时候,杜总管就走进餐厅,并在她的对面落坐了。
小雁,我有事要告诉你,是韩先生刚刚打电话给我,托我转告你的。
云雁赶紧先收好自己的手机。
杜叔叔,什么事啊?今晚韩先生有生意应酬的餐会,没办法回来家里。
你先把蛋糕放进冰箱,等他回家他自己就会吃的。
杜总管把话说得很委婉。
盟主在电话中可是像吃了三斤炸药,恶狠狠地命令他以后要花点心思管一管这国中小女生,不要让她再异想天开、突发奇想地去烦他!但杜总管绝不会提及这件事,伤害云雁幼小的心灵,她只是个寂寞的小女孩,他怎么忍心苛责她呢?他可做不到像盟主那么狠心、那么无情哪!云雁一脸不解。
杜叔叔,若是韩大哥晚上没办法回家吃我亲手做的蛋糕,他应该自己打电话跟我说啊!为什么要让你来告诉我这件事呢?小雁,你应该知道韩先生是个‘企业家’,他一向很忙的。
他再忙,也不至于忙到连打一通电话给我的时间都没有吧?云雁的眉头微微飘上了乌云。
既然我们说到了电话,韩先生也请我问问你,他是不是告诉过你,你的手机只有在紧急的时候才能直接拨给他本人?她敏感地猜测。
韩大哥是不是不喜欢今天我只是为了请他吃蛋糕,却打了手机给他?小雁,其实今天你打给韩先生的时候,他正在主持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老实说,他的确是有‘一点点’不高兴。
杜总管尽可能地不刺伤她的心。
云雁的表情满是失落。
他真的不高兴吗?他不忍地劝慰她。
小雁,听杜叔叔一句话,韩先生真的很忙,所以他才会把你的事全权交给我负责,你应该可以体谅他的立场吧?杜叔叔,难道韩大哥收养我,只是他的一念之仁,其实他并不是真心想把我当成他的妹妹吗?云雁深受打击地反问。
我只能劝你想开一点了,毕竟你待在韩家生活,总比待在孤儿院好。
杜总管也不想再对她粉饰太平。
让云雁早点知道盟主的心态,她就可以少受一点伤害,他也是为了她好。
她的眼眶迅速泛红,口中还喃喃自语:我懂了……小雁,你不要怪杜叔叔说出实话,我只是不忍心你再对韩先生抱着太梦幻的想像和期望。
‘其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谢谢你!杜叔叔,以后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云雁很快收起了眼泪,表情也恢复平静。
看她这般冰雪聪明、乖巧懂事,杜总管带着满意的微笑离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她平静的假面具就垮了下来,脸上充满着悲伤、哀怨和无法接受现实的脆弱。
她竟然到现在才知道韩大哥是怎样看待她的!原来她只是被他以施舍的心态领养来的孩子,他从来不曾想过要当她的亲人!她受到的打击真的好大、好大……陈姐姐真的说中了!韩大哥根本永远不会疼爱她!她是那么喜欢他,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践踏她的心情?!不!她才不接受他单方面的决定!她一定要成为韩大哥生命中的一份子!她绝不允许他疏远她、跟她划清界线。
直到半夜约莫一点多,在外头跟弟兄们吃喝玩乐过的韩少霆,才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到家。
他懒洋洋地、半眯着睡眼准备走向自己的卧室时,国在他房门外的东西立刻赶跑了他所有的瞌睡虫和酒虫,让他只能万分诧异地盯着看。
穿着纯白睡衣的云雁,正窝在他卧室门口的角落酣睡,似乎她是存心想等到他回来。
韩少霆的眼睛直瞪着她瞧,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浴血枪林弹雨之中,连眼睛也不曾稍稍眨一下的他,难得有这么束手无策的时刻。
他更有着莫名其妙的心虚,因为今晚他无情晃点了云雁,而她只是个再脆弱不过的十四岁小女孩。
她睡着的模样看起来真的是那样……不过个性一向粗暴无情的韩少霆,很快蹲下身摇醒了云雁。
起来!你睡在这儿做什么?快回你的房间去!迅速张开惺忪的睡眼,云雁站起来对他甜甜笑了。
韩大哥,你回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哦!她决定忽视杜叔叔的警告。
她和韩大哥只是需要时间培养亲情,她相信等两人相处久了,他一定会让她进入他的心!韩少霆不悦地凝视她。
谁让你待在这边等我的?你不知道你睡在这儿会着凉吗?看来我要找杜总管好好沟通了!她急得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他。
不是的!杜叔叔并不知道我来这儿等你,你千万不要责怪他!现在都已经深夜一点多了,最好明天你上学不要给我迟到!他凶狠地向她训话。
韩大哥,可是我一个人睡不着……刚刚我做了好可怕的恶梦,我不敢一个人睡了……她可怜兮兮扁着小嘴。
其实这是谎言。
然而为了接近他。
粘上他,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韩少霆凶巴巴地说:小雁,回你的房间去!你已经是大女孩了,不要像小孩子一样乱撒娇!我不要!我会怕!以前我做恶梦时,爸爸和妈妈都会陪着我……云雁红着眼眶乞求他:韩大哥,拜托你!让我跟你一起睡觉!你……他实在很想开口骂云雁一顿,顺便将她赶回她的房间,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只因刚才他听她说到了自杀身亡的云勇成夫妇,那让他实在无法不内疚,无法不对她手下留情,法外开恩。
于是纵横台湾中部黑道的韩盟主,再次被自己极为罕有的心软给箝制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知道吗?他特地叮咛她。
哇!好棒唷!韩大哥,你真的好好喔!云雁雀跃起来,一个冲动驱使之下,她踮起脚尖吻了他的脸颊。
韩少霆的脸部表情立刻扭曲,深感自己大哥的威严尽失。
你做什么?!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亲别人?你是我的大哥哥,没关系啦!我们快点进去睡觉!她急急拖着他,想快点走进属于他的私人领域。
当两人走进主卧室后,韩少霆先发制人地吩咐:我要去洗澡,你最好先上床睡觉,不要乱碰我的私人物品,不然我可是会很生气。
是,我知道。
她乖巧回答。
等他的身影隐没在浴室的门后,一脸古灵精怪的云雁,立刻绽开了灿烂又兴奋的笑容!她终于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走入韩大哥的世界了!而这件事其实也没她想像中的那么困难嘛!虽然他对她下了一道仅此一次的圣旨,但事在人为,人在做、天在看,她不可能会让他称心如意啊!她一定会靠近他、巴着他、要他的眼中只有她!从外表看起来,韩大哥就是那种呼风唤雨的人,他只要一皱眉,她相信在他周遭的所有人都会胆战心惊。
偏偏她就是不怕他。
虽然他们两人住在一起的时间不久,相处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但她就是有办法看得出来,藏在他冷酷无情外表下的,绝对是一颗火热善良的心!不然怕麻烦的他不会起意收养她,也不会允许一个做恶梦的小女孩无礼打扰他的睡眠。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韩大哥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