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5-03-29 00:33:14

展定纲、白莲和白伊蔷三人,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每个人的表情不一,但没有一个说得上是愉快。

伊蔷,你不能嫁给司睿!你忘了阿姨告诉过你的话吗?白莲担忧地望她。

我知道。

她说出预先编奸的说词。

可是我想赌一赌,总有一天,司睿会放弃他的仇恨心。

虽然只是说诃,不可否认的,这其中的确也有些许她的真实心情。

伊蔷,是不是司睿又威胁你什么了?知子莫若父,展定纲很快提出这个疑问。

没啦!是我自己……不想离开他。

白伊蔷觉得这种话听起来,真的好像她有点神智不清才会说,但她又能如何?她得说服阿姨和展叔叔啊!不行!我不能让你不幸!我不准你再跟展司睿来往,更不准你嫁给他!白莲激动地叫道。

阿姨,你就让我自己选择丈夫吧!是好、是坏,我会自己负责。

你这孩子怎么讲不听?他根本不爱你!只是想对我们三人进行集体报复!可是我爱他!我爱他啊!白伊蔷乾脆狂喊出声,眼泪也在不自觉中流了下来。

她怎么哭了?不是告诉过自己,她只是在编理由说服亲人?不是告诉过自己,她会将爱情彻底赶出心扉?不是说过,她不再真心爱展司睿?白莲的情绪越发失控。

爱是什么?值得你赔上自尊和幸福吗?!这就是我要的人生!请你不要再管我了!白伊蔷自幼以来、第一次出口顶撞了养母。

你……你……我白养了你!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连我苦口婆心的劝告都听不进去!你是存心气死我吗?白莲声泪俱下。

阿姨,不是的!绝不是这样!白伊蔷心慌地在她眼前跪下,泪水更是奔流不已。

你走!你走!你要嫁谁就去嫁吧!我再也不管你了!展定纲连忙拥住白莲劝著。

你别这么激动!伊蔷是个好孩子,她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鬼迷心窍!连我们的话都不听了!伊蔷若真的那么爱司睿,你就由她吧!说不准以後,他们小俩口的婚姻会渐入佳境呢!我就是不要她吃苦,她竟然自个儿往地狱跳!还嫌我阻碍她!白莲伤心地对爱人泣诉。

阿姨,你不要哭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白伊蔷内疚地流泪。

白莲睁大通红的双眼,严厉回答她:你若还当我是你的养母,你就跟展司睿断绝来往,可你若还是执意要嫁给他,你就别再叫我阿姨!也别再回家来找我!求你不要这样!阿姨,我不要!展定纲也连忙替白伊蔷说情。

莲莲,你不要逼她在两难中选择啊!她已经够痛苦、够为难了。

我不逼她,难道要我看她傻傻地、往人家的陷阱里栽了下去?!白莲愤怒地说。

展叔叔……白伊蔷只能转而求助地望著他。

他会意地点点头,继续劝解白莲。

让伊蔷嫁给司睿吧!就算他们的婚姻真的不幸失败,至少她不会後悔自己,从来没有为她的爱情努力过。

白莲伤心地说:定纲,你真的这么想?嗯。

他温柔回答:司睿到底是我的儿子,他若是太过分,我说什么也会替伊蔷教训他!伊蔷,你起来吧!事到如今,白莲只能叹息。

阿姨……白伊蔷赶紧扑进她的怀中撒娇。

嫁人不比当小姐的时候,你还是三思而後行,别让自己走入一桩不受任何人祝福的婚姻!白莲不放弃地警告她。

虽然态度已经软化,但她还是站在反对的立场,只盼养女能回头是岸,从错误的迷梦中清醒。

白伊蔷不敢再试图说服阿姨,只是保持尴尬的沉默,以免触动她的伤心处。

和展司睿到地方法院注册结婚的那一天,是白伊蔷从小到大最不快乐的一天。

由於不敢再惹白莲生气,或让她联想到自己婚姻的真相,对於即将搬到美国去住、还有准备结婚的事,她一直都非常低调进行。

也因此整理行李、打包种种必备物品好带出国,都是她自己一手包办,根本没有长辈在一旁为她张罗。

她的好友洪慧珊,为了接下蓝梦咖啡馆全部的经营权,变得比之前忙上许多,当然也不太有空,常来关心她的结婚大事。

白伊蔷深深感觉,这个婚姻真的不受任何人祝福,而且因为谁都不认同她的选择,她也只能孤伶伶地出嫁。

谁叫她硬是要嫁给一个不爱她、又怀著报复心的男人呢?但谁又知道,她是怀著什么样的心情,才会让自己嫁给了展司睿?其中大部分的原因,也是为了保护她挚爱的两位亲人啊!於是在台湾办完注册结婚当天,白伊蔷只是匆匆打个电话,告知展定纲她结婚了,并要他转告给阿姨知道,就赶忙挂上电话,以免自己再度被养母责骂,甚至被她再威胁、要与她一刀两断。

但是挂上这通电话後,白伊蔷的心情也随之低落到了谷底。

她茫茫然地把手机收回包包内,就一脸难过地走回展司睿身畔,准备和他一起坐上他的车。

没有鲜花、没有亲人的祝福、笑容和温馨的泪水、没有爱、没有温暖,这就是她一生一次的婚礼。

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五岁以前,谁都不要她,也没有人想爱她。

展司睿没察觉白伊蔷心中巨大的痛苦,只是很不高兴看到她竟然哭丧著脸,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跟他正式成为一对夫妻,对她而言,就这么难以忍受吗?她把他今晨原本的好心情,全毁得一乾二净了!此时两人都坐进车内,他不禁冷冷问她:你是怎么了?白伊蔷根本不想理会他,只是快速将头别了过去,看著自己这一边的车窗外。

我问你,你到底怎么了?他蛮横地将她的脸,勾回来面对自己。

泪水瞬间凝聚在她眼中,她悲哀低语:恭喜你!你真的不费吹灰主力,就达到你报复的目的了,你真的很了不起!你在说什么?!展司睿不快低吼:我们才刚刚结婚,你就准备挑起战火?我已经对你‘怎样了’吗?让你非要反击我不可?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她抽抽噎噎哭了。

我害你什么,你倒是说个清楚!展司睿急躁追问。

都是你!都是你!她哭得越发伤心。

该死!你别给我哭!他几乎被她的眼泪攻击得溃不成军。

我只是打算等一下要带你去吃法式料理,庆祝我们结婚,这也惹到你了?我不要吃什么法国料理!你让我饿死算了!女人!你别不知好歹!昨晚我为了订这家餐厅的位子,打了快一个晚上电话才订成,你竟然说不吃就不吃,你会不会太任性?要吃你自己去吃!我根本就不想和你一起用餐,我也不想看到你的脸!白伊蔷泪涟涟地爆发委屈。

可恶!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展司睿的大掌箝住她的泪颜,十分焦躁地质问她,眼眸中不自觉散发对她的关心。

你放开我!不要碰我!她哭得小肩一抽一抽。

你若是不老实告诉我,你是为什么哭,我们就在这个停车场上耗下去吧,哪也不必去了!被他的话一激,白伊蔷乾脆宣泄所有的不满。

你害惨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叫我自己去说服阿姨,说我愿意不计一切代价嫁给你。

她仇视瞪著他。

结果她根本不谅解我!还生我的气,说我不听她的劝告,执意要当个傻子!阿姨甚至气得要跟我脱离母女关系,若不是展叔叔在一旁帮我说情,我早就再度变成孤儿了!没那么严重吧……展司睿说著安抚她的话。

从小到大,我就是阿姨的乖女儿,我从来没让她失望、伤心过,都是你!害我变成一个不听她的话的坏小孩!唉……我承认错了行不行?他无奈哄著她,只希望哄停她的泪水。

原本无忧无虑、迷糊、乐观的她,竟然哭得这么伤心,展司睿实在无法坚持再戴著冷硬的报复面具。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不喜欢看到女人哭,绝不是因为她是白伊蔷。

你以为你这么轻描淡写,随便道一声歉,就足以弥补你的罪过吗?阿姨和我之间多年的亲情,你永远也不会了解!而你却轻轻松松就将它破坏掉了!他无言以对,只能将她整个人硬是揽进怀中抱住。

白伊蔷也不知是太伤心,还是被他无言的关怀举止,给引发了心中更深层的情绪,她哭得更厉害。

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但是阿姨没有来,展叔叔也没有来!你可知道,从小我梦想中的婚礼,根本不是这样子!不然你的梦想是什么?展司睿温和地问她。

至少……至少阿姨会来看著我出嫁,展叔叔会出现,亲自把我的手交到我丈夫的掌心之上……至少要有一个温馨、让我永生难忘的小型宴会,每个我爱的人,都会来祝福我……你先别沮丧,我们一起回美国後,还有一场正式婚礼。

白伊蔷低嚷出声:没用了!阿姨不会谅解我,她和展叔叔都不会去美国的!我早已不抱任何奢望!这可不一定。

你说得倒简单!她愤慨地说:他们若是去美国,势必会碰到你妈妈。

你能想像那对阿姨他们有多困难吗?我宁愿展叔叔和阿姨,不要出现在我的婚礼上,也不要看到他们为难!原来你是这么想。

展司睿依然抱著她,脸上却有一抹深思。

她跟他真是心有灵犀!没错!他本想藉由这场在纽约的婚礼,羞辱他父亲和白莲,顺便也让伊蔷不好过。

曾几何时,他抱在怀中的小女人,已经渐渐政变了他黑暗的复仇心态?他并不清楚,有时也感到迷惘。

但更多的是,他知道自己在乎她。

呜呜……白伊蔷仍旧低泣不已。

好了……你再哭,我就要吻你了。

你欺侮人!欺侮人!’白伊蔷又激动地捶打他。

他抽出纸巾,细心替她揩掉脸上的泪。

好啦!不哭、不哭了……再哭你的眼睛会变肿、会变得很丑……’有如治愈眼泪的特效药,让她慢慢停止了哭泣。

经过刚才不顾一切发泄负面情绪,白伊蔷真的感觉舒服多了,心思也澄澈清明起来。

她无法不去想,他对她真的好温柔!刚刚她任性发脾气、又哭又骂,他竟然没责备她、没讽刺她、羞辱她、笑看她生气流泪、或对她置之不理。

他的反应真的令她意外极了!好像他不愿看到她哭泣,也不愿看到她不快乐、不如意。

难道……难道展司睿真的也有一点点在乎她?想到这儿,白伊蔷所有的悲伤,竟然奇迹似地一点一滴消退。

这一天晚上,若真要算的话,原本是两人的新婚之夜。

但展司睿并没要求白伊蔷和他欢爱,反而早早就让心情不好的她上床睡觉。

等自己亲眼看她睡熟了,他才走出主卧室,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一边品酒、一边想著事情。

在他早先的计画中,会想要邀请父亲和白莲下个月来美国,参加他和伊蔷的婚礼,有一大半的原因,是要让他们直接面对他的母亲。

他想看看,父亲要怎么面对分居多年的发妻,还有白莲是否有胆子,来到被她抢去丈夫的女人眼前。

他更想看到,父亲夹在情人和妻子之间的窘状。

而这个婚礼也不会太隆重,顶多就是几个亲戚好友过来,随随便便吃暍一顿打发掉,顺便昭告众人他已经娶妻。

但是伊蔷的眼泪,打乱了他原先这个草率、又别有含意的计画。

他变得不是那么想要让他仇视的人们难堪,相反的,他觉得伊蔷的感受,会是他优先考虑的一环。

为什么?他不懂为什么。

明明以往的他,非常不爽她十五年来占去父亲所有的疼爱,现在的他却觉得,假若他是爸爸,说不定,他会比任何人都溺爱她。

他依然讨厌白莲,也依然对父亲无法原谅,但是每当想到伊蔷,他的心就会变得柔软,对报复什么的,相对地也变得兴趣缺缺。

他若伤害她在乎的亲人,不等於也是在伤害她吗?曾几何时,他变得这么好心肠了?展司睿灌下一大口烈酒,让那甘醇的酒液灼烧他的喉头,几乎不懂自己这段日子回台湾,为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若是他不回来一赵,他永远不会认识伊蔷,而不能认识她,将会是他毕生最大的遗憾。

先将她带回美国再说吧!展司睿这么告诉自己,一杯接著一杯,继续新婚之夜的独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