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两人在沙滩上争执过的问题,安海晴虽然没有与强森妥协,但是她也不再多说了。
有点像是认命,也有点像是在耐心等待可以离开的时机,她让自己成了强森乖巧又听话的情人。
在分不清昼夜的地下密室中,他们常常亲密地做爱,不然就是像一般普通的夫妻,他出门工作,她就准备好餐点等他回家一起吃。
差别是,她完全不过问他工作上的内容。
她宁愿不去知道,否则他们一定又会陷入恶性循环的争吵。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完全堕落了!为了强森,她连正义感和羞耻心都不顾,就是只想和他在一起,完全不去理会自己爱错人的事实。
然而,即使她都已经在自我调适,不想再让彼此不愉快的气氛产生,麻烦事还是找上门了!那一天,强森一样是在傍晚约莫六点时回到密室,安海晴也已经备好饭菜,在等他回家吃晚餐。
他在矮桌前盘腿而坐后,没有开始进食,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你怎么啦?有什么事要说吗?他的眉间闪过一丝不得不说的为难。
宾利要我们两人去晋见他,跟他一起吃个饭。
我不要!她才不要去见那种人!只怕她饭没吃下,就先吐出来了。
你不能不去,你和我两个人的生命安危,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他把丑话先说在前头。
真的这么严重吗?她烦闷地抱怨。
我们都是外国人,他当然要掌握我们的底细和动向,你一定要演好之前我告诉你的那个角色。
他非常凝重地看着她。
如果我演得不好呢?那他就不会信任我们两个了。
好一点的下场,是被他直接驱逐出地下碉堡,最坏的结果是,我们大概会被他处以死刑。
对于宾利的召见,强森大概可以盘算到他的某种诡异意图,而他也只能如临大敌般地面对这次鸿门宴,希望他的任务不要功败垂成,还赔上了爱人的性命。
安海晴嘴硬地说:我……我又不希罕待在这儿!可是现在你已经走进虎穴,你不过这一关,以后我要安排你回台湾的事就免谈了,因为宾利不会帮助一个敌人的。
好吧,你告诉我要注意些什么重点,免得我说错话。
接下来好几天,为了和宾利共进晚餐做准备,强森和安海暗沟通过很多次,她是什么身份、他们之间认识和相恋的过程、她为何决定跟他来阿富坦,他们全都一起记诵得滚瓜烂熟,以免让人给问倒。
终于,会让人食不下咽的。
这一顿邀宴的时间来到了!两人穿着中东传统的长袍服饰,就随着一位仆人走过漫长的地道,走向宾利的宅邸。
在五颜六色的重重垂帘之后,安海晴终于看见那位美国恐怖事件的主谋者,她的心脏立刻好像被冻结一样,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是污秽的。
强森热络地跟主子寒喧,她就机械地跟着他的暗示,用回教世界的礼仪向宾利打招呼,并尽力别让厌恶感表现在眼神和表情之上。
她受过警官训练,自我控制的能力和毅力算不错,要有这样的演出,还不至于会难倒她。
安小姐,我早就想见你一面了,只是我到今天才比较有空,希望你不要见怪。
宾利亲切地对她说。
我一直想跟强森来阿富坦,为的也就是一睹伟大的宾利的尊容啊!她假笑说,暗忖自己回去后,一定要用力地刷过牙才行!难得啊!你竟然可以跟我、以及我的好部下如此同一条心,阿拉真主一定会给你丰富的赏赐的!整个吃饭的时间下来,他们三人就这样表面热络地闲聊,气氛简直就是融洽极了。
用到餐后点心时,安海晴感觉内心的压力似乎在慢慢减轻。
她这场戏和强森一搭一唱演得很好,而宾利惟我独尊、纡尊降贵似的态度,也让她很清楚地推测,他以后不会再费心召见她这号小人物。
这样是最好的。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宾利,简直想当场一刀杀了他!若不是不想为了这种人,赔上强森和她的性命,她一定会选择这么做。
强森,我有些话想私下和安小姐谈谈,你就先回家休息吧。
宾利突然对他们说出这句话。
此话一出,原本已有些放松心情的两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心脏提到了喉咙口,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可是,她不和我一起睡觉,我会睡不着的。
强森机警地找理由,不想让宾利将她滞留太久。
我跟她聊一下,就会让她回去的。
好吧,那我走了。
强森!她急忙唤住他,偷偷用眼神请求他带走她。
小甜甜,没关系的。
他对她眨眨眼。
我等你喔!当他走出宾利的大宅后,一股无助的不安感,随即猛烈扑上安海晴的心头。
现在……只剩她独自一人面对杀人狂魔了!宾利和她以前遇上的台湾罪犯,根本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两种人,她只能用毕生的智慧和训练来跟他应对、周旋。
安小姐,请跟我来。
他对她不容拒绝地示意。
当他们一起走进一个小房间时,她看到了有两个男人站在中央的椅子两旁,小桌上还摆着注射用具。
她警觉地向宾利问:强森知道您想做什么吗?请坐。
他指指那张椅子。
就算我没告诉过他,他应该也猜得到的,这是必经程序。
我会活到今天,靠的也是这份谨慎啊!你可以谅解吧?她没有再多表示意见了。
其实,她猜得出那是装了什么药剂的注射针筒,而她也为此感到十分惊慌,她只希望被施打过后的她,可以用足够的意志力抗拒它的药性。
否则,强森和她真的会从此一块儿完蛋。
安海晴驯服地坐上椅子,并任由其中一名男子替她注射,于是那俗名为告解药物的、具有催眠药效的药水,就这么流进她的血管内。
不到一分钟,她就昏昏欲睡,整个意识陷入了另一个想象空间,让她觉得又放松又自由,想说出什么心事,好像都无所谓了。
我问你,强森·克洛威到底是什么身份?另一名男子开始套话,宾利就静静坐在一旁聆听。
他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叛徒,他曾在波斯湾战争中,窃取国家最高机密给敌方,因而被关进国际重刑犯监狱里。
被药物催了眠的她,呆滞地说出自己所知的讯息。
那时候,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个狂热的回教徒,崇拜阿拉真主名下的任何英雄人物,而且美国政府亏待过他,他就是想要报复。
你呢?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安海晴突然静了下来,因为她惊觉了自己刚才的喋喋不休。
脑中一小部分清醒的她,挣扎着要想出正确的理由,这份努力让她的小脸开始冒汗……回答我,你好好回答,就不会有事。
问话者阴恻恻地说。
我本来是台湾方面外派,去美国学习监狱事务的警官,可是强森说服了我,要我跟他一起走……她语无伦次地挑选安全的话说,努力不让自己的话语中出现致命的破绽。
你为什么肯为一个罪犯这么做?他救过我的命,而且……我爱他……爱他……无论他做过什么,我都不在乎……意识又进入混沌状态的她,说出了真心话。
可以了。
宾利突然下令。
您怎么不让我继续问下去?他的手下怀疑地问。
我只想知道强森没骗我就可以了!再说一个会被爱情冲昏头的傻女人,强森竟然那么喜欢她,这种男人还能成就什么大事?他们两个对我还能构成什么威胁?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去听她的告白?您说的是!他的手下之一又拿起另一个针筒打在她的手臂上,让她消去告解药物带给她的昏沉感。
我……我怎么了?突然清醒的安海晴,挣扎地问着小房间内的人。
没事,你可以回去强森身边了。
喔,好。
她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走出了宾利豪华的家,但是一走进无人的地道中,她马上狂奔起来,朝强森在的家中奔去,仿佛有恶鬼在后头追她一般!一到家,她颤抖的右手迫切地敲着木门,才敲一声,强森马上就开门将她抓进家中,把她从头到脚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她扑进他的怀中痛哭。
他们……他们好可恶!竟然给我打催眠药的针,叫我乖乖说出我们两人的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强森心惊无比地想着。
宾利的狡猾无人能出其右,他之前苦心隐瞒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还真的是做对了!你还记得自己回答过什么问题吗?不太记得了。
她回想着。
刚开始,他们好像是问我你的真实身份,我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大概就是讲一些我之前在飞机上看到的、你的案底资料上的东西。
可是当他们问到我们怎么认识时,我刚好回神,就赶快努力集中注意力,编了一些话搪塞他们……呜呜……她又哭了。
没什么好哭的呀!你做得非常好嘛!他亲亲她的额头安慰她。
完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话,我可能会害死你的,呜呜呜……你要是没救我就好了!我不但带给你一大堆麻烦,现在还可能把你给害死了!我好恨我自己!呜呜……她自责不已。
如果我们可以一起死,不也是很幸福的感觉?他浪漫地低语,一面是安抚她,一面也是认命了。
不要!我不要你死!我不要!她哭得连泪水都浸湿他的衣服。
小甜甜,从你进门到现在快十分钟了,都没有人过来找我们麻烦,我想你应该没说错什么话的!听我的,快别哭了,好吗?好吗?!真的吗?她怯怯抬起哭得通红的小脸。
我了解宾利。
以他的个性,他不会放敌人在他的眼下多生存一秒的,我们两人应该是通过他的测试了。
畦……她趴回他的胸前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我好怕自己会害死你!被你害死我也甘愿。
住口!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刚才真的好害怕!你知道我是多么吃力地挣扎,才保持一点点清醒的吗?要不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回神,我真的就会把不该说的,全都说出来了呀!她愤慨地说。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我谢谢你救了我,好不好?我不要你谢我!唉!他怎么说什么都不对呢?他干脆不要说话,用力抱紧这麻烦的小甜甜就好了。
强森抬起她的小下巴亲吻她,让她很快陷入激情的热流之中,忘了刚才的惊吓和恐惧。
时机已臻成熟,他的任务也即将启动。
从那次忠诚度的测试之后,在地下碉堡中已被宾利信任的强森,由于他非凡的谍报能力,再加上他一流的枪法和搏击技巧,不到数星期,他就成为宾利周围的核心人物。
强森伪装狂热的回教徒,像的程度几乎是十成十,这也是他被主子很快重用的原因。
至于他身旁那个美丽的台湾女人,倒是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注目和讨论,因为在中东世界,女人原就是男人的附属品,也起不了大作用。
他表面上是对宾利死心塌地的投靠者,暗中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许多小动作,以利他最终任务的进行。
例如偷偷在地下道的主要通路,埋设微型的爆炸管线,或是趁人不备之际,拿掉他们重型武器装备的引爆管。
近来,他们的主机电脑被施放无解的病毒,当然也是他的杰作。
总之,能彻底崩坏宾利内部的手段,强森都是毫不客气就做了,而且做得天衣无缝,让人无从觉察起。
暗杀任务的前一天晚上,他还是没有告诉安海晴真相,但是关于如何进行、以及进行之后他们怎么逃逸,他都已经沙盘推演过好几遍。
现在剩下的,就是要叮咛她可能会发生的状况了。
在床上轻拥着她,强森对她不经意地提起:明天宾利会来我们这儿跟我讨论事情,你要准备一些饮料和点心招待他。
安海晴的小脸垮了下来。
你们怎么不去别的地方?我讨厌看到他啊!你忍耐一下,他坐坐就走了。
他编出理由。
我们受他的庇护,礼貌上总是要让他过来我们的住处看看吧。
我受不了了!我才不想招待他!你自己去忙他的事,我要出门散心!他急忙说:不可以!明天你一定要待在家中!为什么?她嘟嘴抗议。
等我跟他谈完之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为什么你不现在就告诉我?不行就是不行。
听我的,这件事跟你要回台湾的计划有关,不管明天发生什么状况,你都要乖乖跟着我,什么问题都不要问。
他严肃地说。
怎么?你安排妥当了吗?她振奋地扯动他的手臂。
没错,所以拜托你!明天再对宾利演最后一次戏!安海晴狐疑扬起秀眉。
强森,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暗中密谋什么?别乱猜了,睡吧。
他将她的小脑袋按进自己胸前。
你说你要送我回台湾,那你呢?你要一直待在阿富坦吗?安海晴有此迟疑地问。
嗯。
其实并不是。
等她知道整个事实的真相后,他对她的安排可多着呢!只是他还不能先告诉她。
强烈的失落感刹那间充塞她的心头,她苦涩地说:难道你一点都不会舍不得我?当然会,可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总得回到自己的家乡。
糟糕!她在闹别扭了!他得赶快设法安抚她。
让她这么不开心,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你骗人!你骗人!她沮丧地捶打他。
我没有。
他柔声地安慰。
乖,快睡了,朋天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睡觉才能补充更多的体力和精神。
不要!今天晚上假若真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我要你跟我做爱!她固执又大胆地瞪视他。
糟了!强森在心头哀喊,如果他们真的做了,虽然立刻就可以得到销魂的快乐,可他们明天还有力气一起逃跑吗?他绝对不能答应她!不,我不跟你做。
小甜甜,你乖一点,别闹了好吗?安海晴悲伤又挫折地哭出来。
原来……原来……你根本就是很庆幸可以摆脱我!是我白痴、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别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感觉自己的深情被他狠狠糟蹋,她一翻身就闭上眼、掩住耳朵,再也不想听他多余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