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03-22 07:46:33

︻︻︻︻︻︻︻︻︻︻︻︻︻︻︻︻︻︻︻╮更多小说请订阅微信公众号:xsfxqbgw或关注格格的官方微博:@寻书阁_小说分享或加入我们小说群:262065901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枝头红杏未熟夜,喧闹得不同寻常。

皓月当空,明日是个适合办喜事的好日子。

事实上明日也确实有一件值得举国高兴的喜事要发生,入夜时分,平日里早就安静下来的街道此刻也热闹非凡,尤其明日要办喜事的丞相家更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仆人们匆匆忙忙的身影充斥整个宅院。

在这一片喧闹的忙碌中,丞相家最靠里的院子里却是静谧如常,因为根本没有人居住,此处连个灯都没,若不是月色太好,都没法瞧见隔壁宅院的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小姐,这样不好吧……会被人看到的。

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淡色的丝绸罗裙,正踩着一个软梯顺着墙艰难地攀爬着,墙角下传来丫鬟怯怯的声音,那少女一声不吭,直到终于爬到墙顶才跨坐在墙上,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颇有些不耐烦地冲下面挥了挥手。

快点就行了,我去会会那个姓韩的,你看好湛嫣然那蠢妞。

湛嫣然?没记错的话是隔壁国子祭酒湛大人的长女吧?虽然从没见过,但他听说这位小姐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何以是蠢妞?原本懒洋洋躺在树上的人忍不住坐正身子,略微探出头去,只看到墙头那位少女又很小心地把软梯伸到外面,熟练地伸手拽了拽检查力道,抬脚正要跨下去,墙角根处又传来另一道怯怯的声音。

凌波,你不要去了,我不会去见韩公子的,也已经训过燕儿了,她知道错了。

闻言,坐在墙头的人蓦地转过身来,既不出去也不下去,就这么低头对着那说话的女子数落起来。

表姐,你圣贤书读多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吧。

虽说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那也要看是什么错,你这丫鬟卖身契还在你手里,心却已经去向着那姓韩的了,这次只是勾结男人来欺骗你,那下次可就直接能爬上你丈夫的床了。

噗……虽然说得有点粗俗,倒也不乏道理。

凌波……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说这种话?湛嫣然惊讶地低呼出声,名唤凌波的少女转过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

你也别怪我话说得粗,这些个当丫鬟的,但凡貌美的,哪个不对自己的姑爷有点心思……小姐!墙角下的丫鬟立刻不依了,墙头上的少女顿了下。

当然,我的小伊人不会的,她太蠢了,而且我也没姑爷让她勾搭。

听到这句话,树上原本一脸平静的男子忍不住咧开了唇角,侧过身,就着月光捕捉到墙头少女的模样,他不由微微挑眉。

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尚未脱去稚气的小脸,明亮的眼睛算不上很大却格外有神,细眉随着她微笑的动作弯出好看的弧度,乍一看有点像年画里的女娃娃,小巧的鼻子,娇小的嘴巴,怎么看都是小小的……让画意兴起的人顿时想起枝头红杏未熟的话来。

偏偏那张小小的脸上却有着明显过于成熟的神情,坐在墙头一脸揶揄地微笑着。

小姐……奴婢完全高兴不起来。

被揶揄的丫鬟忍不住嘀咕了声,却还是很认命地伸手拉住湛嫣然,表小姐,您就听小姐的吧,她看人很准的,而且我也觉得燕儿有点问题。

可是凌波……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翻……湛嫣然明显还有迟疑,然而欲言又止的话刚说了个开头,墙头的少女已经毅然地朝墙外翻了过去。

哎哟!少女的落脚点恰巧有一块大石头,她的脚踩上去不及防跌了一脚,直接坐在地上,墙内的人听到她的叫声,急忙紧张地追问。

怎么了凌波?小姐!出什么事了?没事没事!墙外的少女一边低头揉着脚一边微微抬高了声音,小脑袋四处转了下,一手扶着墙壁歪歪扭扭地往前走,没走出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湛姑娘,你来了。

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从衣服的质地来看,此人家境一般,但模样长得不错,温柔浅笑自带风度,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会是做出那种阴险事的人。

你就是韩修杰?湛姑娘一脸不耐烦地挑眉,将这人从头打量到尾,随即嫌弃地开口,燕儿把你夸上天了,说吧,你是怎么诱惑她的?湛姑娘?书生韩修杰有些傻眼,韩某认错人了?并没有,奴家就是多日前你在安宁寺救下来的湛嫣然,韩公子难道已经忘记了?湛姑娘似乎回过神了,总算拿出点淑女气质,不过说出的话却让墙内的本尊忍不住泪流满面。

凌波她……真是和舅母像了十成。

再怎么礼仪的话到了那对母女嘴里就莫名多了股杀气腾腾的味道来,此刻这个所谓的湛嫣然的救命恩人也不是傻的,自然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不过他显然误解了别的什么。

难道是燕儿说了什么?湛姑娘请听韩某解释,韩某与那燕儿本是同乡,前几日救下湛姑娘时恰好相遇,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瓜葛,请湛姑娘相信韩某。

是吗?湛嫣然忍着脚痛站得笔直,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满脸慌乱的书生,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在两人中间晃了晃,既如此,韩公子可还记得当日你留给小女子的信物?月光明亮,可以清晰地瞧见玉佩上温润的光泽,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这玉很珍贵,韩修杰的眼眸顿时直了,随即赶紧低下头。

自然认得,这是韩某出门前家母亲手交予,乃我韩家家传之宝,当日便是将此玉留给姑娘……编的不错。

看他一脸紧张又真挚的模样,湛嫣然忽然收回玉佩面带嘲讽地笑了笑,这玉佩贵么是贵了点,不过是我在临街玉石铺子买的,我倒是不知,我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儿子?这下才知道自己露馅了,韩修杰一张白皙的脸涨的通红,双手攥紧挣扎道:湛小姐明鉴,都是燕儿那丫头诱惑在下……燕儿说你们本是订了亲的关系,后来你中了举人,你娘便嫌弃燕儿的丫鬟出身,你俩这才合计要来骗我……韩公子,你是觉得燕儿蠢,还是觉得我比燕儿更蠢?没想到居然被盟友黑了一把,韩修杰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湛姑娘不可听信那个贱人的胡言乱语!她原本就该是被卖去我们镇上王家做小妾的,是自己逃出来了,前几日被韩某认出,害怕韩某揭发她,这才主动找上韩……找上你,冒充湛小姐一直在寻找的救命恩人,然后你就可以成为国子祭酒大人的女婿?正是,一切都是燕儿的计……话说了一半才察觉到自己此行果然大势已去,韩修杰急忙打住,脸色也越发惨白,在月色下显出几分命不久矣的悲怆来,不过这悲怆并不能打动眼前的湛嫣然。

韩公子,人蠢要有自知之明,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并不适合你。

说罢,她还很贴心地抬手指了指皇城街的另一头,看到那边那个挂着‘尹’字的灯笼没,那家的小姐很适合你。

湛姑娘……韩修杰呆呆地望着她,何出此言?那家的小姐比你蠢,也许就会上当了。

湛嫣然,真名叫做凌波的少女眯起眼笑得格外畅快,看在你帮我认清了一个白眼狼丫鬟的份上,你欺骗我这件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但凡你在外面提起关于湛嫣然的任何一个字……说着,她抬起双臂作势拍了拍手,一旁的大树后立刻窜出两道黑衣人影,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在满月下反射着明亮的光,韩修杰立刻吓得后退了几步。

韩……韩某知道了!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道,多谢湛小姐不杀之恩,韩某告辞!后会无期!一边说一边后退着狂奔,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拐角,墙外扭到脚的少女这才蹲下来用力倒吸了一口气。

啊啊啊疼死我啦!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拿着大刀的黑衣人纷纷把刀丢掉凑了过来,扯掉面罩露出平凡无奇完全没有肃杀之色的两张脸,少女一边揉着脚踝一边狐疑地看着两人。

你们哪儿弄得黑衣?夫人帮忙定制的,说以后这就是咱们替小姐办事的工服了。

……那刀呢?柴房借的。

/厨房偷的。

两个人一起开口,说出的话让少女足足呆了好一会儿,两个下人生怕小姐生气,急忙又解释起来。

因为小姐说要有排场能唬人,我们琢磨了一下还是带点武器比较有气势…………算了。

少女仰天翻了个白眼,做得很好,你们回去吧。

是!两个下人恭敬地转身去捡起刀离开了,被留下的少女又使劲揉了揉脚走回软梯位置,带着脚伤爬起来自然更慢了些,爬上墙头时又是一头细汗,她拿出绣帕再次擦了擦额头,正要收起来的时候,脚下忽然一个打滑,她不自觉松了手,那帕子便顺着风飞走了,少女傻了眼。

手帕……凌波,怎么了?墙下的湛嫣然关心地问。

没什么……眼瞅着手帕直接飞入了隔壁院子,凌波眼眸转了转,表姐,你们这隔壁是哪位大人家的院子?是丞相大人家的,明日丞相大人的千金和太子大婚,现在应该很忙吧。

哦,那算了。

名唤凌波的少女望着那边宅院忙碌的景象,忍不住喃喃念了声,嫁给太子的女人……这一生会快乐吗?老树上的男子眼神一凛。

小姐,赶快下来啦,被发现了会挨夫人骂的。

听不清她在嘀咕什么,丫鬟伊人急忙出声催促她离开,凌波应了声便又把软梯放回墙内顺着爬了下来。

不过小姐,你唬人的功力又更强了,那韩修杰被你骗得什么都说出来了。

伊人不无骄傲地说。

笨,他连我是不是湛嫣然都分不清楚,看到那假的信物眼神更是暴露无遗,这演技连燕儿都玩不过,更何况是你小姐我。

凌波拍拍手上的灰尘,这才转头看向湛嫣然,表姐,我已经知会姑母去把燕儿卖掉了,你别怪我狠,如果姑母知道真相肯定会要了燕儿的小命。

我……我知道的。

湛嫣然小声道,可是凌波,你能不能劝劝我娘,我不想这么随便嫁人。

是真的不想嫁人呢,还是一门心思在等着那个救命恩人?眼看湛嫣然低着头一言不发,凌波哼了哼声,表姐,我说句实话,只救了你一次便从未露面,一是说明人家是真侠义不是会要求报恩的人,二嘛……人家肯定没看上你,你也不用这么惦记着了。

小姐!您这也太实了!伊人急忙扯了扯她的衣袖。

凌波……湛嫣然委屈地看着自家表妹,你讨厌我吗?我讨厌没有自知之明的笨蛋。

做表妹的完全不留情地回答,还有,我脚真的很疼,我要回屋歇着去了。

说罢便真的转身走人了,湛嫣然一脸哀怨地跟在后面。

凌波……好妹妹……小姐等等我!丫鬟匆忙收好软梯揣在怀里,也追了上去,很快,院子拐角就安静下来,丞相家的大院里依旧一片嘈杂,老树上的男子仰靠回树干上,对着月亮举起手,一方手帕缓缓展开在眼前。

绣工很精致,绣的却是被时下的闺阁千金们嫌弃的桃花,他的手将手帕翻转过来,在角落里发现一个小小的月字。

月……凌波……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透过丝绸手帕望着天边明亮的月,真是恰到好处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就是这样一个说话不太留情,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主话不多说,此文大概会是单元剧中间穿插男女主感情线,可能比较古怪但我会努力勤奋下去的,希望大家喜欢☆、无心插楼柳成荫人的际遇真是奇妙的东西。

状元郎来了!状元郎长得真好看!听说已经被太子太傅大人相中成为女婿了!话说这尹大人的女儿容姿端丽,才华过人,与状元郎倒是一对好佳侣。

你知道什么?那尹大人的嫡出女儿宝贝的要死,怎么可能舍得许配给这么个无权无势的小子,我看这事多半玄。

尹大人不同意,但架不住尹大小姐相中韩修杰,我听说,这韩状元对尹大小姐有救命之恩,但尹大人看不上韩公子出身,这才定下高中状元以后将女儿许配给他的承诺……好一出《西厢记》。

恭贺状元的队列惯例地在皇城最大的客栈福运来门口,很早就聚集起来的民众们纷纷叫喊起来,拥挤着在路边等待状元郎,或者确切来说,名为韩修杰的书生。

才子佳人,英雄救美,这位状元郎不仅会试拔得头筹,又来了这么一出故事,眼下已然成为整个皇城最出风头的人。

结果……还真骗到了那尹小姐。

福运来的二楼,身着锦缎青衣的男子一手撑着下巴,手肘搁在栏杆上,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热闹。

想起那日跨在墙头一本正经说教的少女,他忍不住嘀咕起来,那丫头大概当时就是随意的指了指,却不知是巧合还是韩修杰有意为之,竟然真的就凑成了一对姻缘。

说话的男子声音清爽温润,五官生得很精致,作为皇城第一美人的嫡亲弟弟,容貌上自然也是得天独厚。

十几岁正从少年成长为青年,脸上渐渐淡去了代表稚气的圆润,换上冷冽的轮廓,让他整个人显得早熟了几分。

怎么,君白你认识这韩状元?最近刚成为左君白姐夫的太子殿下金承睿穿着平常公子的华丽服侍,模样乍一看并不如左君白一般令人惊艳,却是沉静优雅的公子,此刻他正坐在桌前对着一盘象棋,修长的左手握着右手食指上的扳指不时转动着,眼眸也微微转动,看起来似乎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事实上,他这一步已经思考了好大一会了,根本就是横竖都要输了……认识说不上,只是恰好前几日知道了这么个人罢了。

左君白从栏杆上下来坐回棋盘前,拿起一枚棋子在手中随意地把玩着,既然他有办法从湛大人的监考底下考得状元,说明此人文采确实不俗,不过……不过什么?金承睿松开手抬头略兴味地看着左君白,后者无聊地拿起棋子高高举起,然后松手,看它落在桌上,将只差一子就可以赢的棋局搅乱。

再好的文采,若没有足以匹配的脑子,就是这样一颗没用却又很可能会坏事的棋子。

左君白好看的眉头微微挑起,看起来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眼神却再认真不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父皇极为赞赏的这位状元郎,是个蠢货?棋局被毁,金承睿心头一松,说出的话带了几分似是而非的质疑,却并没有怒意,但即便如此对面的人还是迅速换上一副惶恐的模样。

草民不敢。

好一个不敢!连太子的婚礼都敢玩失踪,这天下还有你小子不敢的事吗?说起这个不省心的小舅子,金承睿也是觉得心累,原本身为一国太子的婚礼就繁杂又枯燥,他笑得脸都快僵了,拜堂的时候他的太子妃却顶着盖头偷偷说她弟弟一夜未归,他又只得派人去找……结果这小子居然就是在自家后院的树上睡着了!咳咳……左君白假意咳嗽起来,一边默不作声地拿起茶碗递到嘴边。

那天他原本只是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歇脚,却因为看到那个有趣的小姑娘心情放松下来,连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就睡着了。

看他这模样,金承睿好脾气地不计较,只忽然开口提了另一件事。

话说,先前我带你姐回门的时候,岳母大人让我劝劝你,该考虑一下终生大事了。

噗……咳咳……这回是真呛着了。

怎么,给你娶媳妇你还不乐意?明知道他是真的不乐意,金承睿故意道,听说已经相了好几家小姐,你都看不上,惹得那官媒在路上遇到都要绕着岳父走了。

一说这事就头疼,左君白嘴角抽搐了下:姐夫,咱换个事说行么?听你叫一声姐夫可真不容易……金承睿轻笑了下,倒也没打算真的纠结这个事,正要再说些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

状元郎的高头大马早就经过客栈离开了,人群也早已散去,这会儿怎么又热闹起来了?说来也巧,皇城大街身为皇城最繁华的主街道,与其交叉的道路不知凡几,但福运来所处位置交接的这条道路倒是很有来头——鹊桥街。

又称媒婆一条街。

正如其名字所彰显的那般,这条街道上几乎汇集了大金国所有的媒人,其中还包括这皇城最出名的媒婆,在大金建国初期曾被□□赐予金鹊桥称号的月氏一门,每日登门求说亲的人家络绎不绝,给鹊桥街的其他商铺也带来无限商机。

因此这条街虽然不长,却也时常是热闹非凡。

大金国明法规定,男女结成夫妇必须经由媒妁之言,没有媒人的亲事不受大金律法保护,媒人的地位自然就不容小觑。

一个好的媒人成就一桩好的婚姻,大金国民众对此深信不疑,但这个好,却并不是可以一家独大的。

媒妁之言讲究门当户对,官有官媒,一般民众的亲事只能求助私媒,这是媒人界的约定俗成。

月家虽得□□金口称赞,但毕竟还是隶属私媒,平日里其余同行就已经很眼红月家的生意红火,一旦月家打破了规矩,自然也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月凌波!你给我站住!在大街上被人这样大喇喇的叫住还是头一遭,月凌波一时还以为是自己今日起得太晚出现幻觉,不过没理由啊,刚才在路上遇到修杰的时候已经掐过自己一把了……月凌波!小姐,你没听错,有人在叫你……伊人小心地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袖,阻止她准备再一次掐住自己手臂的举止,月凌波这才回过神,转过头,正对上一张怒气冲冲的媒人脸。

俗话说做一行像一行,身为同行,月凌波几乎一搭眼就知道对方也是做媒人的,不过眼下她这么确信,是因为这位她倒是认识的。

秦大人。

官媒好歹也沾了个官字,她这等草民见面行个礼也是应该的,不过……请问秦大人缘何这样叫住小女子?少装傻!秦清虽然虚长月凌波几岁,但脾气和耐性看起来并不好,他继承父业做官媒没几年,虽然不见得地位多高,但好歹是替众位官家少爷小姐牵线的重要人物,连一品大员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哪里容得下这个最近总是在抢他生意的小小私媒。

那韩状元与尹小姐的亲事,据说由你来保媒?原来如此……秦大人真是消息灵通,小女子也是稍早之前刚接到韩公子的口头委托。

凌波语带惊讶,眼底倒也不见惶恐。

不如说,先前在街上遇到韩修杰,突然被那位新任状元委托此事的时候,她就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不过不得不说,韩修杰这报复挺无聊的。

哼,这鹊桥街自然还是我秦家说了算的!对于自己派人跟踪她一事并不觉得羞耻,秦清一脸大义凛然的怒意,凌波有些莫名。

别的先不说,鹊桥街乃先皇赐名,隶属皇城脚下,怎么如今听来反倒是秦大人的地盘了?你……自觉失言的秦清忍不住顿住,余光瞥见周围不知何时围上来一些人,正三三两两地散布着等着看热闹,他忍不住气红了脸,总之,官为官,私为私,你月家若要插手韩状元的亲事,秦某必会告上朝廷,月小姐,万事珍重!这威胁虽然听起来毫无道理,但在大金律法里却是事实,向来牙尖嘴利的月凌波也没再说话了,兀自眯起眼看着秦清大步离去,看热闹的人们眼看没发生什么,也自觉没趣地散去了,唯有伊人忍不住心慌起来。

怎么办呀小姐,韩状元那边……怕什么,韩修杰现在只是状元而已,还没官职呢。

凌波一脸平静地迈开脚步,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递给伊人,擦擦汗,这点阵仗就吓出冷汗怎么做我月凌波的丫鬟?小姐……伊人无奈地接过手帕跟上小姐的脚步,小脸依旧皱成一团,奴婢是说,秦大人说的毕竟是事实,可是咱们也不太好这个时候得罪韩状元……安心,韩修杰那是故意来恶心我的,他若要娶尹家小姐,肯定还是要走官媒的。

眼看伊人一脸茫然,凌波耐心地解释道,你想,他原本出身就不够,若是还找私媒,这亲事就整个跌份儿了。

他这种人,空有文采和莫名其妙的傲骨,若是没有飞黄腾达就算了,现在既然拱上了尹素娥这颗傻白菜,肯定不会让自己的终生大事沾上污点的……丫鬟与小姐的声音渐行渐远,饶是听力良好的人也只能隐约听到丫鬟说了句尹小姐不是白菜,而后那小姐毫不客气地说了句不是白菜也是个白痴,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小姑娘倒是有点意思。

金承睿慢条斯理地说着,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左君白身上,对面的人只是略微挑眉表示赞同,似乎没有多余的念头,他渐渐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桌面上的第二轮棋盘。

君白……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用说了,刚才那局我自己替你毁了,这局不让了,你输了。

别这样,本宫怎么回去面对你姐?他可是吹了牛这次一定能赢小舅子才出宫的。

这种时候抬出太子身份也没用,姐夫。

左君白利落地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眉头与唇角微微上挑,看起来像极了少年时作怪成功的模样。

你输了,我娘和我姐那边你帮我顶着,我不想相亲了。

……早知道自己会输那么惨,就不定什么赌局了……☆、卿本佳人金鹊桥月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月夫人是个相当奇妙的人,几乎从女儿会说话开始就经常带着她到处去给人做媒,小小年纪的月凌波模样娇俏很受人喜爱,小脑袋又很精明,从小耳濡目染了母亲的行事,又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因此对看人有着别具一格的见解,多数时候看人都很准。

韩修杰果然没有胆子真的找月家保媒,在那日街头相遇没多久就传出官媒秦氏频繁出入尹大人府上的消息,再后来韩状元得圣上赏识获得了国子助教的官职,尹大人这才终于松了口。

伊人也这才松了口气,小丫头很是忠心,就是忠心过头了总爱操心过多,这会儿一松懈下来就病倒了,反倒是身为小姐的月凌波贴心地让她多休息两日,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了。

少了一个絮叨的丫头,一路上倒是安静不少,月凌波沿着鹊桥街缓缓走向皇城大街,路过一辆马车擦肩而过,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余光瞥见那马车的模样,不由一怔。

马车也分三六九等,什么样的人能用什么档次的马车都是有讲究的,这马车的颜色虽是一片黑色,但那质地与材料却是相当稀有,她记得是邻国南秦进贡来的……这车里是什么人?这样想着,她明显瞧见那马车是奔着鹊桥街的方向去的,不由狐疑地挑眉。

月姑娘,您来啦?前方传来熟悉的询问声,凌波转过头,这才发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目的地——金满楼。

顾名思义是一家金器首饰店,这也是月凌波被秦清这等人不齿的另一个原因,她和一般的闺阁女儿不一样,不爱装扮自己也对琴棋书画没什么追求,唯爱收集各种金银玉石,也因此,月凌波是这家店的老顾客了。

冯掌柜。

想起此行的目的,凌波朝掌柜点了点头便抬脚踏进店,眼看那掌柜又要惯例地进去拿新款首饰,她急忙伸手止住他的动作,冯掌柜莫慌,凌波这次来是有一样东西想拿给你看看。

冯掌柜不过三十出头,是个精明能干的掌柜,一听凌波这话便知肯定是好东西,眼眸顿时一亮。

冯某有幸至。

清晨的店铺内尚未开始上人,凌波倒也不卖关子,直接把前几日从表姐处忽悠来的玉佩递到冯掌柜跟前。

这玉不用瞧了,我知道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倒是上面的徽章瞧着面生,不知冯掌柜是否认识?那是一块掌心大小的圆形玉佩,正中精细雕琢着一朵莲花,若说这在玉佩里不算少见,但玉的另一面刻着的一个五瓣花的标志明显就大有来头了,只是终归是见识少了些。

冯掌柜脸色果然凝重起来。

月姑娘从何处得来这个?像是怕自己搞错了,他拿着那玉佩仔细辨别了好大一会,想起月凌波的身份,他忍不住追加了一句,这东西可不是随便可以被拿来当做定情信物的。

月凌波的嘴角抽搐了下。

这真的就是表姐从真正的救命恩人那里收到的定情信物,贵重过头害她当时造假都不得不买了个很贵的……只是不知为何那人给了这么贵重的玉佩却从不曾前来,让她表姐好等。

这个冯掌柜就别管了,你且告诉我这是哪家的东西就行了。

凌波皱眉把东西收回来,面色虽然平常,但那冷然的小脸就是透出一股拒绝的意味,冯掌柜急忙赔笑。

他虽然是贪利的商人,但也知道有些东西是贪不得的。

月姑娘误会了,只是这位确实身份不凡,冯某这是担心月姑娘被卷进什么麻烦。

怎么说?凌波挑眉,这东西难道还出自皇宫不成?不瞒姑娘,这五花标志要追溯起来太复杂,冯某就不多说了,只不过目前在我们大金还敢用这个标志的,唯有驻守南秦的定国公闵玉生闵国公。

冯掌柜迟疑了下,还是悄悄压低声音道,传言这位闵国公的长子前些日子重伤昏迷,已经小半年都没苏醒了。

南秦?昏迷?媒人做久了对某些方面的事情预感特别准,脑海闪过这几个词,凌波蓦地想起先前擦肩而过的那辆马车,难道……这样想着,凌波脸色一紧。

多谢冯掌柜,凌波还有事,下次再来关照掌柜的生意,先告辞了!说完,她迅速把玉佩收好,拎起裙摆就急忙往外走,快步走回家里,果然看到那辆马车正从自家门口驶离,而自家母亲正面带恭敬地站在门口目送那马车,她心底暗叫一声糟糕。

来晚了。

凌波,你一大早去哪了?做母亲的可不知道女儿这会儿的万千心思,柳眉一挑颇有些责问的意味,但月凌波现在可没心思顾虑这个了。

娘,刚才那是哪家公子来求亲?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是公子?月夫人凌敏一脸精明,凌波顿时语塞。

哎呀娘,我瞎猜的。

她干脆耍赖跺了跺脚,一边伸手扯住母亲的衣袖,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哪家的?闵国公夫人亲自到来,为自己的儿子求亲事。

月夫人的脸色渐渐转为凝重,她向来只给活人做媒,一脚躺进棺材的人没得耽误人家姑娘终生,但对方的身份……果然。

凌波顿时皱眉:娘,您就说咱们不接官家的亲事不就行了?你以为我没说?月夫人叹了口气,可这闵夫人来势汹汹,都已经找人算过八字了,而且,她相中的正是你表姐,连你表姐至今未定亲都打听清楚了,这回我实在是装傻无力啊……虽然她只是个舅母,但毕竟是丈夫的亲外甥女,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再怎么也不能往火坑里推。

不行。

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毕竟湛嫣然之所以推迟到现在还没定亲和自己也有些关系,她总觉得那孩子值得更好的,一直在帮着把关,没想到这半路杀出个国公府……备车,我要去湛府。

那我也去。

******我愿意嫁。

她就知道,这个表姐当真是读书读傻了。

湛嫣然,我非得把你的圣贤书都烧掉不可,你就是当真嫁给那姓韩的了,也比嫁给一个半死的人强啊!月凌波无奈了,她的表姐虽然容貌像姑母,但心性却是和读了一辈子书的姑父如出一辙,虽说懂得多是好事,但这越读下去越正直的脑子真真是让人火大。

凌波……被表妹这样训斥的湛嫣然也没有生气,只是略有些无奈地笑了,你的顾虑我很清楚,可我也不是单纯无知的女孩了。

定国公对我大金意义重大,国公唯一的儿子如今昏迷不醒,若是国公夫人强硬起来,便是公主也不得不下嫁冲喜,更何况是我一个小小国子祭酒的女儿……月凌波不由沉默。

家国天下,湛嫣然当真是圣贤书教育下最出色的才女,连这种事情都看得透彻,所做的选择也让人钦佩。

凌波,你别为我担心了,还记得以前舅母说过的吗?这时代的女子一生幸与不幸关键看自己嫁了什么样的丈夫,若是不能找到真心愿意嫁的那人,倒不如孤独一生……我嫁过去的话,若是真守寡了,倒也真可以孤独一生了。

娘,原来这是你的错……凌波的嘴角抽搐了下,很想说这些话是自家老娘不想湛嫣然随便嫁掉才这么说的,而且当时其实是忽悠姑母的,没想到被表姐听了去……也罢。

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凌波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递还给湛嫣然,至少说件让你高兴的事吧,这玉佩大概正是那位闵公子的。

哗啦一声,桌前的端庄女子顿时打翻了茶碗,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家表妹。

你……你说什么?******事到如今,没办法了。

是啊小姐,动手吧!对,既然那闵公子已经昏迷半年了,我们就帮个忙让他昏迷一辈子……啊啊好痛啊小姐!闭嘴,你想死也别拉着你小姐我给你垫背!漆黑的夜,月亮被乌云遮掩,只余暗淡的光照射到地面上,正是适合做坏事的好时机。

皇城宵禁将至,闵国公在皇城的别院外一片宁静,角落里隐约传来细微的争执声,两个黑衣人捂着刚才被主子敲过的脑袋,虽然蒙着面看不到脸,但那眼睛却诚实地泄露出委屈来。

小姐,那我们今晚来干嘛了?我就想知道,那闵韫是受了什么伤,到底还能不能醒过来了。

既然她家表姐铁了心了,她总得最后挣扎一下看是否有复原的希望。

那要怎么看?咱们虽然穿得像个高手,但咱们不会飞檐走壁啊。

黑衣人茫然道,这墙这么高,难道小姐您要走大门进去?角落里喧闹着的同时,一道青色身影轻飘飘地落在国公府别院的墙头,月光太暗他瞧不清角落里人的模样,只是那个穿着一袭黑衣正娇声呵斥着手下的少女……声音倒是让他印象深刻。

怎么可能,让你俩来当然是有大用处。

少女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示意他蹲下,后者很老实地照做,她站起来抬脚踩了两下,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我月府的伙食果然好,这肉垫就是结实。

小姐?两个人顿时傻眼。

嘘,安静点,你俩叠起来,站稳。

少女拍了拍另一人示意他先踩上去,两个兴致满满穿了黑衣过来的下人顿时迎风泪流。

感情,他们是来给小姐当垫脚石的?小姐,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在小姐第三次滑下来以后,蹲在最下面的那人忍不住开口。

闭嘴,我才没吃胖!小姐恶狠狠的声音。

呵,果然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发这三章,以后不出意外每天晚上八点更新一章,喜欢的多留言哟~☆、奈何笨拙大金国做官的很多,定国公却只有一个。

这是闵家世袭的称号,也是□□皇帝对于当年陪伴自己征战天下的左右手的无上殊荣,只不过时光流逝,皇宫里那个座椅上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对于闵家的信任却是一再下降。

自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闵家的兵权也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皇帝寝食难安。

为了向皇帝表明忠心,闵家世代有个规矩便是一脉单传,闵家后人不纳妾不留外室,仅余一子继承香火,如今这唯一的一个儿子半死不活的躺着,也难怪国公夫人要仗势欺人了。

左君白对朝堂事无兴趣,只不过他和太子相识多年,自己多少底子对方都很清楚,再加上如今又是他的姐夫,总有些推脱不了的事情,这才深夜潜入定国公府查看闵韫伤势,却没想到这种事居然还有同伴。

虽然这同伴蠢了点。

月凌波后悔了。

在第十次快接近墙头的时候跌落下来摔个底朝天以后,她开始思索当年自己为什么要选这两个蠢货做跟班,为什么来着?好像是因为他们看起来蠢蠢的很好欺负?这么一想,伊人好像也很蠢,人家说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下人……不,绝对不是这样的。

小姐?正在叠罗汉的人奇怪地看着躺在地上忽然就不再爬起来的小姐,月凌波蓦地坐起身,一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另一手撑着地面站起来,仰着头望着高高的墙头,忽然转身道:走吧,我放弃了。

什么?小姐……不然怎么办,难道要这样僵持到明早,让闵家的守卫看到你家小姐的摔跤十八式吗?果断放弃才是明智的,不如说她根本就不该头脑一热自己跑过来。

那闵公子……是我傻了,有钱何必自己亲自来打听,明儿去给我把苏三儿找来。

苏三儿是个乞丐,也是皇城著名包打听,据说只要有钱没有打听不到的消息,而且很靠谱。

可是小……叠罗汉的两人一时忘记下来,在上面的那个正要开口,一道身影忽然飞速从他们眼前闪过,两人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突然失去了意识,纷纷跌落在地上。

怎么了?背对着他们的月凌波纳闷地转过头,看到自家下人双双倒在地上,不由瞪大眼,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却明显感到背后有什么,她蓦地僵住。

谁?月光穿透乌云悄悄洒落在角落,将身后人的影子投射到她跟前的地面上,她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看到那身影略微往前动了下,她立刻转过身来双膝跪地将手里的东西高高举起。

壮士饶命!我们几个只是路过的!壮士的脚步顿住,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东西上,微微挑眉。

玉倒是好玉。

认出是那日她拿去忽悠韩修杰的那一块,他颇有兴致地伸手将那玉接过来把玩着,唇角上扬出诡异的弧度,不过不劳而获可不是我的作风,这样吧,方才看你似乎很想翻过这墙头,收下这块玉,我带你翻过去如何?不不不用了壮士,玉您收着,帮我把这两个手下弄醒让我直接走就行了。

跪在地上的人头摇得像拨浪鼓,视线时不时瞟向身后躺着的两人,她听到呼吸声了,应该还没死……吧?放心,只是让他们睡了一会而已。

凌波松了口气,不自觉瘫坐在地上,鼓足勇气抬起头,月色朦胧,一时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但被她称为壮士的人却是一副翩翩公子的装扮,她犹豫了下正要问这人想做什么,却忽然被人捂住了眼睛。

公……公子?嘘,我带你去找闵韫。

遮住她眼睛的手往下捂住她的嘴,微凉却又带着不同于女子的气息,她不免挣扎起来,左君白却只当她在挠痒,轻笑着携着她几个纵跃直接来到闵韫的房间旁,这才终于松了手。

闵韫的房间自然守卫森严,他们缩在一个一转身就会暴露的角落一动不动,屋内似乎有些动静,但院子里却是一片诡异的宁静,凌波也隐约明白这人为什么不让她发出声音了。

若是她自己,就算侥幸翻进来了,也肯定会被发现的。

这样想着,却忽然听到屋内传来谈话声。

大师说了,三日后便是吉日,若是错过这次,韫儿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女人悲伤的声音,听语气似乎是国公夫人,凌波再也顾不得思考带着自己来的人是谁,小心地侧过身将耳朵贴上窗户。

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能耽误人家一个姑娘家的一辈子啊。

闵国公为人正直,今日得知妻子以身份施压要强娶别人家女儿的时候着实生气不已,但他也心疼儿子,沙场老将忍不住哀叹连连。

你以为我愿意去做这种事?不瞒老爷,我已经偷偷去看过那湛家姑娘了,真是个好姑娘,就是韫儿还……那也是配得上我们韫儿的。

闵夫人痛心地说,我已经想好了,这是最后一搏,若是韫儿真能醒来自然好,若是醒不过来,我也会把湛家女儿当自己的女儿养,倘若将来她要嫁人,国公府该有的,她也一样不少……该是多绝望的领悟才会做出这种决定啊……凌波忍不住有些唏嘘。

事实上这些年她见过不少人家给病重儿子娶亲冲喜的,往往都没什么好结果,儿子死了,拖累了一个年轻姑娘守一辈子活寡,一边嚷嚷着女子要贞洁,一边咒骂人家丧门星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这也是她母亲拒绝说这种冲喜的亲事的原因。

可是国公夫妇似乎……为人还算不错。

夫人,你这是何苦……国公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也是妥协了。

这些日子皇帝一个接一个的御医派来,但是一点用都没有,相公,你说会不会这其中……国公夫人忽然迟疑起来,凌波一僵,明显感觉接下来的事情自己不该听,下一刻就感觉自己再一次腾空而起,这次她已经不再被惊吓了,待那人带着她在墙外落地,她这才转头看着他。

公……你什么都没听到。

那人背对着她,青色衣衫在月光下并不特别亮眼,倒给他徒增一股世外高人之感。

我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到的。

凌波很识时务地开口,脸色也平静如常,我今日没来过这里,也没见过你。

聪明的丫头。

他用一根手指勾起那玉佩高高举起,背对着她晃了晃,这酬金我就收下了,有缘再见。

才不要见。

不待他的身影走开,月凌波就忍不住嘀咕出声,耳力向来很好的人自然也听到了,离开的脚步却也没停,听到背后传来她丝毫不温柔地叫醒手下的声音,他忍不住再次扬起唇角。

见不见,自然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太子殿下对着自家小舅子留下的棋盘已经思考了一个时辰了。

虽然他自小也是背负着天才名号成长,作为一国储君各方面才能优异,但是他却是知道,有些方面,他永远比不过眼前这个人。

回来了?看到某人推窗而入,金承睿很是坦然地合上手边的书,假装自己并不是一个时辰都在对着棋局思考,余光却瞥见自家小舅子嘴角若有似无的那抹微笑,不由顿住。

老实说认识这小子很多年,金承睿知道他不喜欢麻烦又对大多数事情都不敢兴趣,也早就习惯了左君白用那波澜不惊的眼神瞅着天下所有事,还鲜少看到他露出这种兴趣满满的眼神。

怎么,遇到什么好事情了吗?他忍不住开口。

你还没走?小舅子一脸嫌弃地看着棋盘前的贵公子,随即随意地挥了挥手,这把算你赢了,赶紧回东宫陪我姐去吧。

……太子的尊严让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太子有点郁闷,而且你姐拜托我的事我还没做好,就这么回去了你是让我睡地上吗?我怎么知道,也许有的人就喜欢睡地上。

左君白懒洋洋地哼了声,她拜托你的事情我做不到,你拜托的事倒是有眉目了。

闻言,太子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如何?如你所料。

小舅子难得有良心地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闵韫这回是真栽了。

太子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父皇当真容不下……为人子者不言父之过。

左君白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缓缓敲了敲桌子。

而且单就结果而言,若真是这样倒也一劳永逸了,不过……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我瞧着,闵韫命不该绝。

你有办法救他?太子面露惊喜。

不,左君白用手指夹起一枚将递到太子眼前,能救他的只有你。

月凌波走了以后他又去了闵韫的房间一趟,国公夫妇都离开了,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闵韫。

按说昏迷了这么久的人,脸色不该如此好,但闵韫除了眼睛闭着,其余都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看起来并不像是伤重昏迷,倒像是……南秦最让人诟病的那个东西。

蛊毒。

☆、狗洞前的再相逢虽然情况紧急,但定国公公子的婚事也是不能随便对待的。

第二天湛府便收到了赐婚圣旨,同时还伴随着皇帝的众多赏赐,在旁人看来那是无上殊荣,但在凌波看来,皇帝此举不乏有心虚的意思。

不过,那天那个人说的对,这事儿她只能当没听到,不然掉脑袋的可不止她自己。

这样想着,她未免好奇起那人的真实身份来了,虽然她一看他会轻功就自动脑补出一个侠盗之类的人物,但看对方的谈吐和说话的语气,似乎并非出身江湖,但若真是朝廷探子,他干脆不用管她就好了,干嘛还特意带她进去……小姐!好生休养了一天的伊人又一次活蹦乱跳地推开门走进来,国公府派人接夫人去湛府下聘了,夫人问你要不要随她去看看。

当然要去。

凌波从桌上抓起一把瓜子塞进荷包,站起来一边磕一边往外走,刚来到大门口就瞧见门口那成排的聘礼,她刚塞进嘴里的瓜子差点卡住。

这定国公府当真舍得下本……不,当真是有本可舍。

遥想前些日子韩修杰给尹素娥下聘的时候场面也挺壮观,具体里面有多少是尹大人自己添上充面子的就不提了,总之也算轰动了一把,但和这场面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小姐,国公夫人看来对表小姐很满意啊,只是这场好歹也算是官家子女的亲事,不知那秦大人……伊人又开始忧心忡忡。

那又如何,不服让他去找国公夫人理论去。

月凌波停下脚步,想起这场婚事的真相,忍不住叹了口气,而且,我月家还真不想保这个媒。

小姐你说什么?因为近两日都没出门,伊人并不知道湛嫣然要嫁的是个昏迷不醒的人,不由有些茫然,凌波却没再说话了。

主仆两人乘上马车来到湛府,因为婚事赶得急,湛嫣然没时间给自己准备新嫁衣,正打算去铺子里看看成品,看到凌波,准新娘开心地踏出房门。

凌波,你来得刚好,陪我一道去选嫁衣吧。

那个不用了。

凌波一把拉住她往屋里走,我娘说今天闵家带来的箱子里,第一箱便是给你准备的凤冠霞帔。

看来国公夫人当真如自己所说要把湛嫣然当自己的女儿,如此说来不管闵韫能不能醒,对湛嫣然都不算是坏事。

可是……这于理不合啊。

湛嫣然呆了呆,哪有夫家准备这些东西的?凌波挑眉:于理不合?这大金是皇上说了算的,他让闵家今日下聘就得今日下,让你明天嫁人你就得明天嫁,这也于理不合,你跟皇上说理去?湛嫣然顿时沉默下来。

再说了,那成衣店的嫁衣样式都很一般,哪里比得上国公府准备的,这毕竟是你第一次嫁人……凌波!向来好性子的女人忍不住沉下脸打断表妹的话,我这辈子只嫁这一次。

……我不说了。

知道多说无益,凌波也闭了嘴,很快就有闵家的下人抬着国公府准备的凤冠霞帔来到湛嫣然房门口,丫鬟们都被打发过去收东西了,湛嫣然这才拉过月凌波的手,满眼担忧地看着她。

你可打听到了,那闵公子……啊,真的昏迷不醒。

是这样吗?湛嫣然一时有些失神,随即又小心地问,那他是怎么……这件事是机密,表姐,你记得,嫁过去以后也不要问为什么。

月凌波认真地伸手拍了拍表姐的手,你放心,我娘能为你争取到的都已经争取到了,以后若那闵公子真的不……凌波。

湛嫣然再次打断她的话,不过这次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只是看着表妹深深叹了一口气,从小你就说我属石头的,现在你是要敲碎石头吗?……算了,这回我是真的不说了。

而她也没什么机会说了。

闵夫人先前很惭愧地告诉母亲,闵家历代传给主母的玉佩不见了,这事儿原本对外人来说是机密,但闵家这么说出来了,足见诚意,更何况凌波知道那玉也没落到别处,正好就在他们未来儿媳身上。

话说回来,表姐和闵韫到底发生过什么?把当家主母的信物都交出来的关系……应该不是单纯的救命之恩这么简单吧?不过有句话说得好:若是有缘,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么想着,凌波忽然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婚事期待起来了,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会改变表姐的命运,而且是好的方面。

******第二天,闵韫与湛嫣然的婚礼便在全皇城的瞩目下开始了。

闵韫伤重昏迷的消息没有刻意隐瞒,毕竟这么快定下亲事若说没有猫腻也没人信,因此来喝喜酒的人也心知肚明。

话虽如此,看到下人将坐在轮椅上的闵韫推出来的时候,众人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看来国公府对湛嫣然这个儿媳倒是很满意,连这种要求都答应了。

一般的世家,谁愿意将这样的儿子不堪的一面暴露人前。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司仪拖长了腔,新娘子缓缓转身面对着眼睛紧闭的新郎深深地鞠躬,却忽然顿住了。

你的手动了!你醒了是不是?伴随着新娘子这句惊呼,在场的人当场傻住了,而高堂上的国公夫人则是直接跳了起来,很快加入儿媳的行列扑到新郎身上,让刚从漫长的美梦中苏醒的闵家公子险些喘不过气,但眼睛确实是睁开的。

人群骚乱起来,却也不约而同地想要距离更近些看清闵韫现在的情况,在这一团微妙的混乱中,一道红衣身影慢条斯理地走出了大厅。

咦,左公子这就要走了吗?听到动静从外面走进来的男子迎面和他打了个招呼,后者抱拳一笑。

在下有要事在身,先失陪了。

红衣公子抱拳微微一笑。

世事无常。

月凌波觉得自己可以去摆摊算命了。

虽然是她表姐的婚礼,但身为闺阁女儿的她也没法去观礼,只得坐在湛家等消息。

她从湛嫣然的轿子出发开始就一直重复同一个动作,等到湛家下人派人过来通知她的时候,她眼前的托盘里已经第六次堆满了瓜子壳。

你……再说一遍?她嘴里衔着的瓜子还没来得及去壳就生生咽了下去,自己却丝毫未觉,兀自咽了口口水瞪大眼,醒了?是啊,夫妻对拜的时候,小姐低着头看到姑爷的手在动,忍不住就扑过去了,结果姑爷忽然就咳嗽了起来……半年来无论怎样都如熟睡一般毫无反应的人,当真在冲喜拜堂的当日醒了,也不怪整个皇城的人都开始谈论此事了。

听说了吗?闵家公子在拜堂时醒过来了!那个定国公的公子?传言重伤昏迷了半年的?可不正是?前些日子满城都在同情湛大人的女儿要守活寡,现在这事儿可真是……到底是湛嫣然福泽深厚还是这冲喜一事当真有谱,世人不得而知,但生活不顺遂的人们对于这等神迹自然是深信不疑又心生向往的,连带的湛家女儿在外人眼里都神了起来。

在这如浪潮般的谈资中,身为这次婚礼媒人的月家自然又一次赶上了热门。

不愧是人称‘月下老人’的月氏一门。

有人欢喜自然便有人愁,湛府和月府上下都高兴不已,秦家那位官媒大人气得闭门不出,素来嫉妒湛嫣然的才貌只等她嫁去守活寡的小姐们恨得撕碎了手绢,不过那些和月凌波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现在在担心,醒来以后的闵韫会不会不认这个媳妇……表姐没说那玉佩的来历,也许当时表姐只是捡到的,闵韫对她根本无意,或者就算当初有意,这睡了大半年把脑袋睡傻了忘记了表姐之类的……伊人,我们走!越想越觉得坐不住了,她把手中瓜子往桌上一丢,站起身径直往外走,还在震惊中的伊人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匆忙跟上自家小姐的脚步。

小姐,表姑爷醒了是好事啊,你怎么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伊人的话没胆子说完,眼瞅着月凌波一脸深思的模样,她就算不够聪明也知道自家小姐在琢磨心思呢,便安静地闭了嘴跟上。

原本定国公公子娶亲,来客自然都是上宾,只不过这会儿闻讯赶来凑热闹的人太多了,纷纷拥挤在门口,再加上整个国公府都陷入狂喜中,也没人去管门口的骚乱,于是一主一仆到了门口就险些被人浪给挤了出来,伊人忍不住咋舌。

小姐,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吧……她这样说着,却见月凌波已经绕开人群去另一边了,她正要跟上,却被忽然后退的人群冲开了。

小姐!伊人撕心裂肺的喊着,而月凌波已经在闵家的墙头一隅正对着一个狗洞进行思想斗争。

钻……还是不钻?这狗洞是她上次有幸进到闵家院子里发现的,外面被巧妙地用和墙壁一样颜色的砖瓦挡住了,那砖瓦是可以松动的,但她把砖瓦搬出来以后就后悔了。

说到底,她只要再在家里等上几个时辰,待母亲回来后自然就知道事情进展了,为什么还要来闵府欣赏狗洞?只能说,湛嫣然太让人操心了,害她都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与睿智,对,就是这样。

如果我是你,会选择从正门递帖子进去。

头顶忽然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月凌波一惊,抬起头,这次那人换了一身红衣站在墙头,因为是白日里,她能清晰地看清他清秀俊美的模样,一时有些失神。

这样看起来更像个翩翩公子了。

狗洞与美人不太相称。

翩翩公子很贴心地说着符合他此刻装扮的话,打破凌波的一时迷惘,再说,闵家上下现在对月氏与湛氏充满感激,自不会怠慢了月家小姐。

凌波一点也不例外对方知道自己是谁,反正这些个飞檐走壁的,要打听谁家的事都是易如反掌,不过……你所说的闵家上下,也包括闵韫吗?她眯起眼,声音虽然轻,语气听起来也似乎很随意,但眼神却泄露了这是她眼下最担忧的事情,墙上的人略微迟疑了下,原本想说他自然也高兴的,临出口却变成了——这次你打算付给我什么报酬?不要脸,上次那个玉佩可是很贵的好吗!我这次可没委托你带我翻墙。

她凝着小脸认真道,小手却很诚实地掏出了荷包,还有,我出门一般不带什么值钱的,只有一些瓜子零嘴什么的……正说着,眼前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下一刻手中钱包便忽然易主,她不自觉退了一步,瞧见一双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从她的荷包里捏出一枚蜜饯——酸甜适中,如此美味可比上次的玉佩更有价值。

呵呵,那你倒是把玉佩还我啊,下次我给你带上一大包蜜饯!她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对面的人愣了下,随即忽然笑了起来。

那就一言为定了。

等……等等?刚才定了什么?她下次还会遇到这个强盗?☆、公子太闲说月凌波看人准,不如说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眼前这人虽然瞧着一副悠哉看热闹的模样,但她偏就觉得他与闵韫的谜之苏醒有很深的关系,至于这人为什么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要帮自己,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他闲得慌。

公子无事可做?她唇角微扬不无讽刺地开口。

原本是有的,刚刚做完。

墙上的公子丝毫不恼,轻巧地落在她对面,随即又捏起一块蜜饯递到嘴里,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询问道,如何……还要不要翻墙了?……吃完了把荷包还我。

月凌波冷着脸后退了两步,还在纠结既然东西都被吃了本着不吃亏的原则也得劳累这人一趟,后方不远处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姐……小姐,小姐你在哪里……伊人的声音慢慢靠近,凌波直觉地想要让这人躲起来,下一刻就觉得自己又腾空而起。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飞檐走壁这回事,飞着飞着就习惯了。

怪道人们都喜欢登高望远,这站得高了果真就是看得远。

无视了伊人靠近又走远的声音,月凌波站在闵家墙头上可以清晰看到大厅里觥筹交错的场景。

看起来这场喜宴还是照常开场了,她悄悄松了口气,至少证明自家表姐没有惨遭当场退货。

可是站得越高,跌下来的时候便越惨。

身后传来红衣公子意有所指的笑声,而且跌下来的时候也不雅观。

这人是在说自己学习轻功时的感言吗?凌波狐疑地转过头来,看到这人依旧用展开的纸扇遮住脸,唯露在外的眼睛带着几分兴味几分笑意地看着她。

月姑娘应当理解的吧?我理解你个头啊!想起那天晚上这人大概把她不断从墙头跌落的狼狈样看了个够,月凌波顿时有些火大,脚下却有些打晃,提醒她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她只得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怒火。

公子所言极是。

话音刚落,她看到紧闭的新房门开了,不由略微探出头去,只看到喜娘与丫鬟们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关上门,然后新郎也跟着出来了,她无意识地更往下倾了些试图看清闵韫的模样,却忽然被身后的人拉了回去。

嘘——他伸手捂住她欲发出声音的嘴,小心别被闵韫看见你。

怎么可能?月凌波瞪了瞪眼,正要挣扎,却见闵韫猛然抬起头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常年征战沙场的人,眉宇间都带着几分杀气,看过来的眼神让凌波一瞬间以为对方真的看得到自己,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好可怕,这就是湛嫣然喜欢的男人?少爷,老爷让您快点去大厅。

下人匆匆奔了过来,闵韫这才收回视线走向大厅,凌波重重地松了口气,随即立刻扯了扯身后的人。

快,带我去新房。

一斤蜜饯?趁机趁火打劫的人。

我给你两斤!酸死你!如此甚好。

伴随着这句话,她又一次腾空而起,回过神的时候,她人已经站在了新房门口,她本着最基本的道义打算回头道个谢,却只来得及看到红色身影消失在墙头一隅。

奇怪,他怎么突然就溜了?什么人?背后忽然传来男人严肃的声音,凌波猛地抖了下,转过头,已经进去大厅的闵韫不知为何去而复返,虽然容貌着实好看,但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却让人倍感压力,尤其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队列的士兵一副随时都要冲上来拿下她的模样,她的脚下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我是来看嫣然表姐的……她力持镇定地开口,一手朝后指了指新房门,就是里面的新娘子。

是凌波?欣喜的声音伴随着忽然打开的房门,新娘子一手握着刚被摘下来的盖头,露出清丽绝伦的脸庞,眼角残留的痕迹证明她刚哭过,然而看到自家表妹的这一刻,她立刻笑逐颜开。

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一边说一边兀自伸手抓住月凌波的手把她拉进屋里,从头到尾都没去看闵韫一眼,倒是凌波在门即将被关上的一刻不经意地瞥过去,就见闵韫好看的眉头皱紧,面上倒没见恼色。

既然是少奶奶的表妹,你们先退散吧。

是!士兵们发出整齐一致的声音,脚步声都格外整齐,凌波顿时觉得有点懵。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守卫这么森严……她上次深夜翻过来的时候都没见这些人。

不用怕。

湛嫣然拉过凌波的手坐定,他说自己昏迷的时候看到有人靠近自己,那人一离开他就感觉自己能动了,怀疑自己昏迷一事有疑,想抓到那个人问清楚。

公子无事可做?原本是有的,刚刚做完。

忆起刚才那个人说的话,凌波不自觉摸了摸下巴,倒是和这位便宜表姐夫的想法一致。

她不是不相信自家表姐的好,只是不相信神迹这种东西,倘若闵韫真的是沉睡了半年今天突然醒过来,那一定是有什么让他醒过来的契机,比如说重病痊愈,或者说……毒?凌波,你在想什么?眼看她面对着自己发起呆,湛嫣然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月凌波急忙回神。

哦没事……你怎么样?闵韫他可还记得你?这才想起自己这次来的重点,凌波一边问一边仔细地审视着湛嫣然的模样,只见后者立即红着脸低下头,她心下了然。

看来没必要问了。

闵公……相公他说原本就打算从南秦边关回来后向我爹求亲,谁知回去以后便被手下的人背叛……看来这表姐夫也是个有故事的,凌波下意识地想摸出瓜子继续聆听,随即这才想起——刚才那人没把荷包还给她!******定国公公子在拜堂时苏醒过来的消息在皇城传开,整个皇城都为这神迹感到高兴的时候,宫里那位的心情却并不好。

圣上心情不好,其他人的日子自然不好过,整个皇宫都人心惶惶——似乎不包括眼前这位。

你怎么又来了?太子殿下这样三天两头往岳父家里跑像样吗?一大早醒来就看到尊贵的某人又出现在自家,左君白觉得有些头疼,然而听到太子殿下带来的消息以后,他的头更疼了。

母后听说了闵家的事情,她说看来月氏做媒确实很有一套。

这话成功地让左君白停住马上要跨出门的脚步,不详的预感刚冒出心头,便听到太子殿下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

本宫刚才向岳母传达了一下母后的想法,这会儿岳母大人大概已经出发去月府了……这句话说完,小舅子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门口,太子殿下心情颇好地拍了拍手,转身踏上了回宫的路。

要说月家这次也确实是走运了,本来是个很可能就败了名声的亲事,但偏就让昏迷了半年的闵韫醒了过来,而且据说闵家上下包括突然苏醒的闵韫本人都对这婚事非常满意,这样的结果自然让月家又火了一把。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传言,说是月氏保的媒会得到月老眷顾,定能夫妻和美白头到老。

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了这个传说,接连几日,不管鹊桥街其他几家媒人馆的人怎么眼红,月氏门前的人依旧络绎不绝,看起来大有要包揽大金国所有婚事的阵势。

而此刻的月家,最近一直为湛嫣然操心,总算能休息一下的月凌波正躺在床上装死。

小姐,夫人刚才第三次派人来催您起床了,这次来的是红袖。

红袖是月夫人手下最得用的大丫鬟,派红袖过来的意思就是你再不起床老娘就要亲自过来揪你起来了,月凌波在床上翻了个身,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

几时了?申时过半了,小姐。

伊人一边麻利地拿起小姐的衣服递过去一边小声道,门外来了贵客,夫人现在有事招待不来,说让小姐您去见一下。

月家虽然在媒人界地位很高,但月家向来人丁单薄,到了这一代只有月凌波一个女儿,弟弟月凌云年龄还小,凌波时不时会从母亲手里接过委托自己处理。

人那么多,没有让他们做先做登记离开吗?凌波接过衣服一边穿一边疑问出声,之前也出现过这种人太多的情况,月家为了避免怠慢一般都是让来人先登记,之后亲自登门拜访,怎么还是会多?登记了,这位是那些人都离开后才来的。

看到小姐走到脸盆旁弯下腰洗脸,伊人小心翼翼地开口,而且身份在那,门房不敢劝退。

什么身份?是……丞相夫人。

喷……月凌波带着满脸的水抬起头,一把扯过毛巾擦了擦脸,瞪大眼看着伊人,你说谁?丞相夫人……丞相夫人不是前不久女儿嫁给太子的那位?正是那位夫人,看起来好美哦。

那当然了,毕竟是皇城第一美人的亲娘……等等。

丞相夫人是来为谁求亲事的?总不会是太子爷的小舅子吧?她在皇城长大,听过很多关于丞相一双儿女的传言。

女儿左君颜容姿端丽,从小就是皇城众人一致看好的大美人,连其成为太子妃都是顺理成章的。

至于比左君颜小两岁的左君白,与其说是低调不如说是太过韬光隐晦,不参与科举又不喜欢结交其他名门公子,反而是关上门来自己玩的类型。

不过虎父无犬子,左家这位小公子也是个厉害的,年纪虽不大,棋画上的造诣却已经很高,下棋就连自小就背负天才之名的太子也要甘拜下风,他的画就更是不得了,据说在圈内有市无价,非常难买到,因为左公子从不稀罕银子。

这样才华横溢的公子,按说当真要说亲事,就算媒人不操心,那些姑娘家也是要上赶着凑上来的,但这位公子最近也有点事闹得满城啼笑皆非。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位一个月相了八次亲都被姑娘家拒绝的左公子了。

伊人叹了口气,听说这位左公子和太子妃娘娘一母同胞,模样也非常好看,只是不知为何频频被人拒绝。

你也说是听说而已,也许他长得丑呢。

凌波随意嘀咕了下,但心里却明白这样身世的人被拒绝了八次,怎么看也不可能是长相问题,这个委托……不接为好。

这样想着,她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脚走出去,刚来到大厅就看到母亲正恭敬地陪送一位优雅的美妇人走出来。

月夫人请留步,我儿的婚事就拜托你了。

左夫人放心,小妇人以月氏招牌担保,一定能为令公子找到合适的姻缘。

月凌波的脸顿时呈现诡异的扭曲。

娘哎,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总拿自家招牌担保的毛病啊!☆、左家公子说起月夫人爱拿自家招牌担保的毛病,由来已久,但以前她也不是每一次她都会这么说的。

毕竟再怎么着也是混饭吃的东西,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她也不敢瞎折腾,不过自从月凌波能独立给人做媒之后,月夫人这句话便又重出江湖了。

而她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她准备把这单生意交给女儿来做了。

圣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送走丞相夫人以后,月夫人面对女儿质疑的眼神,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刚一开口就被毫不客气地揭了短。

‘说个媒算什么大任’,这可是娘您以前自己说的。

还有,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骗到我,是不是丞相夫人带来了什么好东西,不然你怎么会接官家的委托?怎么会?你娘是那种见利忘本的人吗?月夫人假装不经意地举起手帕捂住嘴,试图遮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但这自然骗不过眼神越来越好使的月凌波。

是吗?那娘您自己接的亲事,自己处理吧,女儿最近身子有点虚……被坑得多了总能想到点办法,月凌波一边说着一边往下倾着身子,眼看马上就要倒下去,做母亲的急忙伸手一把扶住她。

五五分?母亲一手扶住女儿一边小声在她耳边商量着。

七三。

女儿丝毫不退让,用力再往下坠了些。

六四,不能再少了。

母亲略微抬高了声音。

那果然还是娘自己去吧。

女儿干脆就挣开母亲的手扑到地上,做母亲的只得再一次伸手抓住女儿的手臂。

好,七三成交。

这样讨价还价了一番,月凌波总算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慢条斯理地开口:娘,这丞相夫人放着官媒不用,找我们做什么?虽然月家如今确实很火,一些低品级的官员也不介意找上他们,但那可是丞相。

一品大员的公子娶亲,就算不是皇帝赐婚,也要是王亲贵胄做中间人才配的上他们的家世吧。

还不是因为嫣然那事儿,现在大家都当我们家真是月老后人呢。

月夫人叹了口气,总之,丞相夫人都亲自登门了,哪儿有我们说不接的道理。

不过这左公子倒是一早就在我的备选名录上了,待会儿我让红袖拿给你。

月夫人的名录指的是皇城所有未婚男女的一个基本情况集锦,作为一个媒人有这样的名录牵起线来自然事半功倍,不过这名录上的信息得自己派人去收集,因此真实性不能保证。

不过,有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小姐,咱们来福运来做什么?穿过鹊桥街来到相邻的皇城大街,福运来的招牌便出现在眼前,伊人好奇地看着正一边走一边翻着册子的人,凌波合上手中册子深吸了口气。

娘的名录上写了,左家公子最近经常来这个酒楼。

左公子爱喝酒吗?不……他是喜欢看热闹。

不用怀疑,那名录上真的写了看热闹三个字,虽然不认为世间会有这么巧的事,但说到看热闹,她的脑海里立刻便跳出在闵家遇到的那个神秘公子的脸。

怎么会?那家伙可是会飞檐走壁的,丞相公子明明是个文弱公子,而且那家伙长得明明很好看……等等——迈开的脚步忽然又顿住,月凌波站在福运来的门口想着,万一真的是呢?小姐?伊人困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凌波这才回过神,急忙甩了甩头,把母亲心血的名录好生藏在衣襟里,正了正脸色踏进门。

哎哟,这不是月姑娘吗?身为福运来的老伙计自然认得邻街最有名的厉害姑娘,小二一看到她进来就急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凑上前。

什么风终于把一直路过的您给吹进来了?你可别埋汰我,我走几步就到自己家了,何必进你这店里喝那么贵的酒水。

嘴皮子功夫还真少有人能占到月凌波的上风,她这话一出那小二也不恼,只嬉笑着擦了擦眼前的桌椅。

月姑娘请坐。

瞧您说的,这街坊邻居的,您进来讨杯水喝,我们难道不给吗?是啊,街坊邻居的,你要问我收钱我也没法不给啊。

月凌波也不坐,明亮的眼眸直瞅着小二嬉皮笑脸的模样,哎,谁让我脸皮薄呢。

得得,说不过您。

那小二很是无奈地挥了挥手,您来我们这儿是有什么大事要做吗?大事没有,来找个人。

凌波也不废话了,转头朝伊人递了个脸色,伊人立刻凑上前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

我来找左公子。

小二嘴角含笑地接过银子收好,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哎哟,真不巧,左公子今儿还没……话还没说完忽然顿了下,小二眼神一亮,指了指门口刚踏进来的某人。

左公子,这么巧,这位月姑娘正要找你。

听到这话,凌波直觉地转过身,门外正踏进来的青衣公子确实如伊人所说很好看,应该说是非常俊美的,俊美公子唇角微扬的模样也十分的赏心悦目,看得她忍不住想……抬脚走人。

伊人,我们走。

小姐?伊人顿时傻眼,也顾不上沉迷左公子的男色,慌乱地跟上自家小姐的脚步,却见一柄折扇阻挡在了小姐面前。

月姑娘,人生何处不相逢。

翩翩公子望着月凌波,眼眸里波光流转,带着几分兴味几分不为人知的欣喜。

原来你在找我吗?不,我走错门了。

月凌波冷着脸咬牙否定,随即绕过他的扇子打算继续前行,左君白却蓦地收回扇子假意扇了两下。

走错门不要紧,人没认错就行,月姑娘,我记得你还欠我两斤蜜饯?人要脸树要皮……月凌波背对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打算假装不认识的,却忽然听到背后那人说:月姑娘千万别说不记得,我这里可是有你的贴身信物呢。

啊……荷包!抬起的脚瞬间僵在半空,这条从小到大走过了无数遍的街道自然很多认识她的人,看到她都纷纷停下脚步朝这里探头,她暗叫一声糟糕,随即蓦地转过身一把抓住他的手往酒楼里面走。

你跟我来。

走到伊人身边时丢下一句你别跟过来便径直拉着人上了台阶。

两位,楼上雅间儿!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的酒楼小二大声喊着,被凌波瞪了一眼,小二兀自扬起手中汗巾乐呵着。

这月姑娘和左公子是怎么认识的,虽然他也有几分好奇,但说到底,这皇城还是小了点。

皇城真是小啊。

福运来二楼的雅间凌波还是第一次来,以前只知道这地方价格不菲,其实和一般酒楼的二楼差不多的格局,不过这里的桌椅用的是上等木,制作手艺也是极佳,看得出来确实费了不少功夫,只是……现在那些都不是重点。

确实很小。

看到左君白一脸自然地在她对面落座,月凌波冷着脸看向窗外,尤其是对左公子这等会飞檐走壁的人来说。

左君白挑眉,摊开手坦言:我确实是会些小功夫,不过这并非秘密,只是大部分人都觉得我不会而已。

好吧,他说的有道理。

不过这厮挑眉的模样真好看……这副尊荣加上那样的身世,到底是怎么让那些小姐说出拒绝的话的?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月凌波已经决定不牵扯这人的亲事,便想速战速决。

言归正传,你把荷包还我,我待会派人回家去取两斤蜜饯送来,咱俩就两不相欠了。

这些我倒无所谓。

左君白状似无意地拿出那只荷包,右手将它抛起把玩着,左手撑着下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月姑娘今日找我,应当是有要事的吧?他的眼神分明是早已猜到什么,月凌波也不是非要逞强的人,转过头一脸平静地对视回去。

是,我是接到令堂的委托给左公子说亲事的,不过就在刚才我已经决定去回绝令堂了。

为何?左君白不见任何恼意,眨眨眼很是好奇的模样。

相亲的宗旨在于给想成亲但是没有合适人选的人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他的眼睛,但看这人眼底没有任何不耐的神色,似乎还听得津津有味,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桌子。

坦白说,我很忙,不想在根本没打算成亲的人身上耽搁。

有些话不适合说得太透彻,月凌波说完这话就站起身打算走人,刚转过身却听到背后传来轻笑声。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想成亲呢?看她停下脚步,他眯起眼笑得随意,月姑娘,我也只是没找到那个,让我愿意共度一生的人而已。

那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心酸,凌波有些迟疑地想,也许这人只是对自己的终生大事比较慎重,是她自己反应过头了……而已?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正面上线,撒花☆、相亲鬼见愁【捉虫】这样想着,月凌波免不了又想起从母亲口底下夺下来的七成酬金,为了钱也得拼一把,她深吸了口气这才又坐回来。

左公子当真是想成亲的么?她眯起眼望着他,试图看清这人的真意,然而对面那张好看的脸上却是十分认真的模样,眼眸都晶亮起来。

再真不过。

好吧,那接下来我有些问题想问,请左公子务必如实回答。

凌波从衣襟里掏出那本名录在桌上翻开,对面的人好奇地看过来。

那是什么?商业机密。

月凌波一手将册子遮好,另一手划过左君白的名录一侧,停在第一列,上个月初二,左公子在逍遥河畔的茶庄与户部尚书的嫡次女罗媛小姐第一次会面,请问当日发生了什么?……月姑娘这是在审问犯人么?左君白失笑,恰好凌波这时抬起头来,望见他这样随意一笑都自带诱惑的侧脸,忍不住又一次嘀咕起来。

要说大金的男女之间虽算不得开放,但相亲这回事倒是得到先帝支持的。

男女在媒人的引荐下见上一面聊上两句,如果觉得对方合适便可以告知媒人进行下一步商谈,如果实在认为不合适也就好聚好散。

这种说亲方式近些年很受欢迎,月凌波跟着母亲做媒很久,大家户的亲事也说过不少,这里面弯弯道道多,她见过很多破坏相亲的做法。

女子无非是故意扮丑或者假装自己不够贤惠,男方比较狠的干脆假装自己有龙阳之好,还顾忌点面子的就冒充风流花心之人。

保的媒多了,自然对那些套路心知肚明,月夫人的名录上也一般会写上此人有什么相亲前科,但这个左君白的却是空白,怎能不让她狐疑?说到底,眼前这人直到现在为止的表现,除了性格略有点恶劣以外都极好,若她是那相亲女子,此刻也必定满意极了……等等,她胡思乱想什么呢!月姑娘?你怎么了?先前看她一会眯起眼一会又瞪眼,偶尔冷笑又不时傻笑,那张小脸瞬息万变的样子实在有趣得紧,他便沉默了好大一会,这会儿看她似乎回过神了,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什么。

月凌波这才回过神,急忙道,不是审犯人,只不过我想知道左公子为何会相亲失败,也可以避免出现同样的错误。

这话说得很在理,左君白点头认可,俊美的脸上满是让人不容置疑的认真。

罗姑娘是个好姑娘,只是性格太内向了点。

他端起眼前的茶碗很配合地回忆着,明亮的眼眸却是落在正奋笔疾书的月凌波身上,当日她说自己不善言辞,遂提出以棋会友,与在下下了十局之后便忽然说天色已晚,明明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在下对此也很不解呢。

听他的声音似乎真的很困惑,埋头记录了一半的人却突然顿住,瞪大眼看着他。

一炷香十场?几胜几负?虽然这样问,但其实她已经猜到了那日的结局,握住笔杆的手不自觉收紧,捏得笔杆咯吱作响,然后对面的人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罗姑娘棋艺很一般,左某怎么会输?所以就是你这家伙一点也不客气地秒杀了人家十次?罗媛在皇城闺阁女儿中也是很有名气的才女,据说拿手的就是围棋,在皇城名媛中独占鳌头,再加上那良好的出身,性子自然有些倨傲,连输十把实在太伤自尊了,也不怪人家不顾风度转身走人。

月凌波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写下不懂怜香惜玉几个字,然后视线转向下面一列。

上月初五,在青云书店与太师长孙女文婵娟第一次会面,当时又发生了什么?这文婵娟比先前的罗媛就更是厉害了,因为是皇后的外甥女也是太子的表妹,自小接受了名家私塾先生的教导,小小年纪便出口成诗,文采斐然,在皇城名媛中可谓领军的人物。

那样的姑娘,自然也是带着些许傲气的,并且月凌波没记错的话,那姑娘容貌并不出彩,因此自己看人也特别注重内涵,也就是说……文姑娘出了个上联,左某才疏学浅没能对上来,惭愧。

左君白一脸失落地叹息了声。

是了,那位文姑娘最讨厌空有外表没有文采的人。

俗话说书画不分家,画那么好的人要说才疏学浅月凌波自然是不信的,但不懂装懂难,懂的人要假装自己不懂,旁人也实在没什么证据,尤其文婵娟恋慕太子多年,对空有外貌的左氏姐弟向来没有好感,恐怕就算左君白答上来了,对方也会有别的刁难。

想到这点,她的语气不自觉缓和了些:文姑娘确实眼界高了点,也罢,下一个……然后继续去看下一个去了,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左君白一眼,自然没注意到对面人脸上的笑意一直没能散去,若是有旁人在,只消一眼就知道他此刻心情很好。

他甚至非常配合地主动坦白起来。

初八那天,因着官媒秦大人的介绍,我在秦大人的府上见到了御史大人的独生爱女苏芷兰,苏姑娘母亲早逝,自幼在苏大人岳母家的武馆长大,性子有些……不拘小节……说不拘小节都是客气了,因为苏大人家里没有儿子,再加上又是在没有女人的地方长大的,那位苏姑娘虽然名字起得特别文雅,但性子却是像极了男人。

因为平日不注重打扮自己,模样看起来都有些粗糙了,而这样的姑娘最讨厌的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而左君白的外表……确实看起来很弱。

凌波瞪着眼,几乎都开始怀疑秦清到底有没有打算给左君白说亲事,全皇城这么多名媛,他怎么就专挑不对盘的,远的不说,就比如这京兆尹的小女儿孟凝脂姑娘……等等。

眼看下一列出现的名字正是自己刚才所想的那位,凌波蓦地抬起头。

上月初十在闻香坊见到孟凝脂姑娘,发生了什么?在皇城女儿中,孟凝脂或许不是模样最好看的,也不是最有文采的,但她的人正如那名字一样,完美诠释了肤若凝脂的真谛。

吹弹可破的皮肤,明亮的大眼仿佛会说话一般鲜活又惹人怜爱,也是众多自命风流才子的男人们最想画入画中的美人儿,按说应该正合左君白的意才对啊。

那位孟姑娘……左君白的声音难得迟疑了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眼看月凌波一边喝茶还一边瞪着他,眼神隐约都带着杀气,他这才放下茶碗悠悠地叹息出声。

我只是好心问她脸上涂了这么多层会不会太热……噗……咳咳……月凌波毫不设防地将一口茶都喷了出来,跟着便猛咳出声,低下头才看到茶水溅在了名录上,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把名录抢救出来,咳得脸都发红了才终于缓过劲儿,用半死不活的眼神瞅着他。

左公子,你确定不是在逗我玩?在下当真十分认真,月姑娘何出此言。

左君白敛起嘴角,眼底的笑意却是再也掩饰不住,那位孟姑娘也许肤色确实如凝脂,但她过于依赖自己唯一的优点,又对自己极不自信,总喜欢在脸上用上很多胭脂,反而破坏了那份纯粹,身为画师,我一时没忍住说了出来,如今想来当时我确实不该那么说的。

那你觉得你应该怎么说?凌波拿出手绢一边小心地擦着名录上的水一边不经意地开口。

我当时应该告诉她,就算涂上那么多层胭脂,她还是没我好看,所以不用白费力气了。

嚓……月凌波的手一个用力,将名录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她有一句骂人的话,不知怎么才能骂得爽快。

很好。

月凌波彻底丢下名录和笔,将它们搁到一旁,靠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看着他,下一个呢?你的商业机密……左君白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没关系吗?那不重要。

为了防止自己拍桌骂人,她忍不住烦躁从随身的新荷包里又拿出一把瓜子嗑了起来,左公子先往下说。

月姑娘脸色不太好呢。

对面的人忽然露出于心不忍的模样来,要不要下次再……不,现在就说!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月凌波沉着脸看向他,非常努力地挤出一个笑脸,继续,我撑得住。

上月十四,还是在秦大人家,记得是刑部尚书的嫡长女司马如茵,那位姑娘倒是非常健谈,我们一见如故,聊了很多关于琴棋书画的事情,后来司马姑娘说希望有机会能亲眼看到我作画,我当即便答应了,为司马姑娘作画一张……停——月凌波终于坐不住了,连瓜子都没办法让她冷静下来了,这位司马姑娘她也知道,年初因为出水痘没处理好留下些许疤痕,虽然可以用胭脂水粉稍作掩盖,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痕迹来。

这样的姑娘鼓足勇气希望皇城著名的才子又是相亲对象的人给自己作画,自然是存着对方会无视自己脸上缺陷的心思,但是这人……月凌波几乎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可恶的家伙一定会专门把人家的缺陷重点描绘出来!不,这个你应该听下去。

左君白的声音似乎是今日最认真的时候,绘画对左某来说是抒发心意之途,当日有感而作画并非是在讽刺司马姑娘,只是在我心中她虽容貌不算完美,但心性善良又温柔,这样的姑娘不该为流言所惑,希望她能走出阴霾真正开怀,因此那幅画的背景是冲上云端的飞鸟……只可惜一门心思在自己脸上的司马如茵未能看懂,看到画的那一刻便以为自己没了机会。

就是说,你其实对这位司马姑娘很有好感?唏嘘过后,月凌波总算想抓住了一个重点,正要高兴,却忽然想起这位司马姑娘就在上月月底与太子亲弟隆郡王定下婚约,据说还是隆郡王力排众议坚持要娶进门的。

司马姑娘人虽好,但通过那幅画的事便可知,左某并非她良配。

左君白端起茶碗晃了晃已经凉透了的茶,月姑娘,左某虽然有时候看起来不太认真,但也是真心想找个能心意相通白头到老的女子,此事……他将茶碗稍微往前端了下向她示意,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就托付给月姑娘了。

说得轻巧……月凌波垮下脸,殊不知,世上最难的条件便是一个心意相通。

☆、媒场如官场尽管大金国当局一片繁荣昌盛,但边关也偶尔会有些骚动,镇守边关的将领自然不能离开驻守地太久。

六月刚过,定国公一家每年规定入京的期限便到了,身为新嫁娘的湛嫣然自然也要跟着离开,临行前夫妻二人还专门来月家向月凌波道谢,彼时月凌波正将脑袋埋在月夫人的那一堆名录里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注意那两口子说了什么,直到她终于找到了合适与左君白说亲的对象,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

刚才谁来了?小姐,是表小姐和闵公子。

伊人端着一碗汤来到书案前,表小姐说她明天就要离开皇城了。

哦。

走就走呗。

小姐,表小姐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又是边关,会不会很辛苦?伊人担忧地问。

辛苦也是她自己选的路。

凌波在选好的名录上添加了几笔,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湛嫣然是可以拿爱当饭吃的女人,这点苦算什么。

语气似乎都有些嘲讽了,伊人怪异地眨眨眼。

小姐,虽然你经常说你和表小姐并不亲,但上回韩公子的事小姐挺上心的,还有这回表小姐的婚事,小姐费了多少心啊,奴婢就知道小姐和夫人一样,是刀子嘴豆腐心。

嗤,就你那点脑子懂什么?月凌波头也没抬地哼了声,咱们家养的那只小狼犬我也挺讨厌的,但它上回被隔壁街的小子砸伤,我不是照样去收拾了那小子?小姐怎么能拿表小姐和狼犬比?伊人呆呆地望着她。

都一样,自己人当然得自己护着了。

月凌波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

月凌波和湛嫣然感情算不得很好,虽然两家离得不远,但一个是官家千金另一个却是媒婆的女儿,就算旁人不说,凌波也知道湛家的大门并不欢迎她这样的人——虽然她本人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但说到底湛嫣然和她并不是一路人。

当然,熟知她们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月凌波嘴硬的自说自话而已,而此时的月凌波也完全不知道,在自家表姐口中,她已经成为了善良勇敢聪明睿智可爱又善解人意等各种美好词汇的代名词,也成功地让那位眼神都带着杀气的表姐夫灌下了好几口闷醋。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要在皇城内找到家世与左君白相当又年龄相当的姑娘,原本就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尤其在左君白一个月内相亲八次均失败的名声传开以后,下一个相亲对象自然要慎重再慎重。

小姐,内阁大学士的女儿安琼华,不是上个月刚被退亲了吗?伊人瞥见她手中的名录,小脸上满是困惑,这样左公子也愿意吗?安琼华被退婚那是因为文旻脑子有病,不过退了也好,没得耽误好姑娘。

文旻正是文婵娟的嫡亲弟弟,年岁和文婵娟差不多,心性比其姐还要傲慢,作为太师唯一的孙子自然也是自小被宠着长大。

原本他和安琼华的婚事也算上门当户对,但那位少爷偏就觉得是别人高攀了他,据说一次在街头相遇时出言羞辱了安琼华,那位姑娘为免家里得罪太师,又实在不想委屈自己嫁给这种人,所以才自请被退婚。

对外的说法是文旻不要安琼华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人知道真相,只是大家不想惹上麻烦而已。

月凌波虽然没见过安琼华,但她向来比较敬重勇敢果决的姑娘,也觉得若是这样的姑娘自然是配得上左君白的。

不行。

七夕临近,鹊桥街也迎来一年里最热闹的日子,月家的登记本上记录的需要回访的客人已经排到八月十五了,月家上下都忙得团团转。

月凌波为了这么一个单子费了那么多心思才找到合适人选,这才兴致冲冲地约了他来福运来见面,结果对方轻飘飘两个字就否决了,此刻她简直想抓起瓜子戳进左君白的眼睛里。

为什么不行?月凌波用力握紧双手,瞪大眼颇为不爽地看着他,难道你也嫌弃安姑娘被退过亲?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失望,这人也不过如此……那倒不是,只是这位安姑娘的事实在巧合得惊人。

左君白不慌不忙地解释着,太子大婚后没多久,太师的嫡子因为强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圣上震怒责罚太师,连皇后娘娘和太子也受到波及,也就是那个时候,安姑娘在街头‘偶遇’了文公子,言辞间起了争执,最后导致被退亲……月姑娘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样的姑娘或许适合丞相府,但不适合左君白。

这话说得隐晦,仔细想来却又很直白,凌波愣了下,努力思考这其中的深意,眯起眼狐疑地看着他过于平静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安姑娘太有心计,你不喜欢?左君白被她看得无奈,放下手中茶碗认真地看进她眼底。

我之前说过,我想要的是能心意相通的女子,那位姑娘太聪明,我怕是无法猜透她的心思,又如何能心意相通?这确实是他之前说过的话,饶是月凌波也一时语塞,虽然她想嘴硬说一句也许只是你的误解,但她心里也明白自己被这人说服了。

安琼华如果真是自己拿主意的人,那也着实心思深沉了些……等等。

左公子这么说,是想说自己是个单纯的人?月凌波此刻的眼神已经极限接近鄙视了,她虽然平日遇到一些秘密也会假装不知道,但那不代表她心里没数。

光是这人几次三番出现在闵家墙头的事就足够她写上好几页疑点了,也知道这人不像外人所说那般不闻窗外事,更知道左君白并不是一个只会下棋和画画的呆子。

至于他为什么给自己塑造这样的名声她不感兴趣,只不过这人自己肚里的花花肠子那么多,居然还有脸嫌弃别人有心机?左君白忽然笑了起来。

他第一次瞧见她这样直白表示不屑的模样,虽然以往就经常偷偷对他翻白眼,但面对面的时候总是端着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也许没有人告诉过她,她这样瞪着人的时候,眼眸里好似点燃了什么一般,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笑什么?被他突来的笑弄懵了,月凌波下意识地往后靠在椅背上,一手下意识地拿出名录挡在跟前,随即忽然又想起……啊对了,你若真想单纯的姑娘,我这里也有个合适的人选。

她一时高兴,收起瞪人的表情,将名录翻开到某一页摊开放在桌上,抬起头,眉眼又亮了起来。

我跟你说,这位沐如水姑娘模样虽然算不上绝美,但性子那是一等一的好,说话声音柔得好似能掐出水来……不行。

左君白端起茶碗,望着月凌波立刻又瞪过来似乎马上就要开骂的模样,慢条斯理地丢下一句话,吏部尚书的次女,她姐姐是烙郡王妃。

就算对朝廷事完全不感兴趣的月凌波也知道,烙郡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所生的皇子,也是最有可能威胁到太子地位的皇子。

月凌波顿时哀嚎一声,瘫坐在椅子上。

她总算知道她娘为什么不喜欢做官媒了,这些个官家公子千金,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啊……月姑娘莫不是打退堂鼓了?左君白脸色没变,嘴角依旧维持着微微上扬的动作,看到凌波瘫在椅子上一副想要装死的样子,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说出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其实就算月姑娘现在放弃也没关系的,反正左某早就认命了,也许终此一生都找不到心意相通的女子,到死都与棋画为伴……越说下去似乎都有点可怜了,月凌波挣扎着从椅子上抬起头,冷眼看这人一脸强颜欢笑的模样,越看越想骂人,她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几口气。

左公子,有句话,小女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月姑娘请说。

下次骗人的时候,就别笑得那么厉害了,不然我会忍不住……她坐正身子抬起手,一巴掌用力拍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虽然确实震撼到了左君白,却也成功地让自己的手疼了起来,她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却还是坚持举起发红的手艰难地在这人跟前挥了挥。

我怕我会忍不住想揍你。

呼,总算说出这句话了。

左君白这次是真愣住了,嘴角的笑意也跟着收敛,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收回神,颇有些歉意地看着她。

抱歉让你误会了,月姑娘,我这笑并无恶意,也没有任何嘲讽月姑娘的意思。

他从怀里掏出当初那只荷包递给她,嘴角没再上扬,眼底却写满了柔和的暖意。

我只是觉得,月姑娘无论哪种模样都非常明亮动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月凌波顿时僵住,正欲张开的嘴猛然合上,牙齿非常有力地咬上了舌头,她却只觉得麻麻的。

发现自己竟然因为这句话高兴起来,月凌波忽然有些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  心动~☆、老狐狸和小滑头闺阁女子做媒人,一开始也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虽然月夫人确实有本领,但也不能否认月夫人容貌生得好。

她的独生女儿月凌波继承了其母容貌的优点,便是穿着一身俗气的红色往那一站也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小美人,又有哪家姑娘愿意让媒婆将自己比下去?凌波自打会走路开始便跟着母亲到处跑,月夫人从不会将她当成小孩子敷衍,因此也早就将其中道理说给她听,前些年她还小,又有母亲陪同,外人依旧只当她是小孩子不曾在意,但当她自己也到了说亲的年龄的时候,那些来求亲的人便会刻意避开她了。

湛嫣然的婚事火起来的是月家,和她月凌波没太大关系,至少在很多外人眼里看来是这样的。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七夕盛世,月夫人忙得热火朝天,月凌波却有空因为左君白的一句话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目前手中也仅有这一单而已。

凌波想起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一个词,罪恶感。

她身为媒人,理应清白公正,怎么可以因为委托人的话而感到心动?这样的自己让她觉得心虚,但同时更是懊恼,若是这样一个连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心动的公子都没法从她手里找到好亲事,那她还谈什么继承母业?小姐,小姐!伊人匆匆忙忙从外面跑回来,刚从床上翻滚起来的月凌波顶着一头凌乱的发望着门口。

什么事啊伊人?小姐,夫人今天上月牙山还愿,遇到山贼了!伊人的嗓门本来就大,再加上心性不稳总是容易被吓到,说起话来大气都不喘一下,倒是把月凌波的懒散吓跑了,她赤着脚跑下床打开门。

什么?我娘怎么样了?她这么问着,却也顾不得等伊人喘完气了,急忙又跑回去胡乱地想要套上衣服,伊人这会儿回了口气,又赶紧拉住了她。

夫人没事,说是被一个力气很大的姑娘给救了,那些山贼刚冒出头就被那姑娘打得落花流水…………伊人。

凌波出声打断她的话,停下穿衣服的动作,转过头伸手轻扯了扯小丫鬟的耳朵,下次这种事先说结果,差点把你小姐吓出病来。

奴婢知错了!伊人很配合地低着头小声道,奴婢就是想告诉小姐,夫人带着那位救命恩人的姑娘回来了,听说你还没起床,正在生气呢。

一日之计在于晨,月夫人是个勤奋惯了的人,习惯早起,对于自己的女儿为何如此爱睡懒觉深感疑惑也深恶痛绝,每每想起来都要念叨一顿。

呃……月凌波把穿了一半的衣服又脱了回去,干脆往床上一躺,拉过被子盖上,你去跟我娘说,我今儿出门去见左公子了。

这借口昨儿就用过了,而且夫人先前在福运来门口遇到左公子了,左公子还问候你身体呢。

伊人心想,左公子人真不错,对小姐这个媒人都挺客气的,不知道那些小姐怎么看不上他?我好好的问候我什……凌波蓦地掀开被子,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她想起前几天在福运来,左君白说出那句话之后她就头脑一热,简直坐不住了,就借口一句身体不适先回去了,那家伙明知道是借口还特意在娘面前问候……莫不是在提醒她该工作了吧?这人是自己很闲以为人家都跟他一样吗!还是说,那厮当初说那句话就是诚心想扰乱她心思?小姐?眼看她话说一半又阴着脸沉思起来,伊人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凌波这才回过神,眼眸转了一会儿,随即忽然微笑起来。

走,去会会我娘的救命恩人。

******要说左君白会遇到月夫人也确实是巧合,他对于自己前几日不小心说出心里话吓着月凌波略有些懊悔,这几天本也打算不去打扰她的,只是今日有个朋友约了见面,他才又来到福运来,恰好遇到了从马车里探出头的月夫人。

左君白小的时候见过月夫人,那会儿他刚学会轻功正喜欢满皇城飞檐走壁溜达,有幸见过月夫人在鹊桥街和官媒秦大人的妻子吵架的模样。

他一时好奇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隐约瞥见一个小姑娘搬着小凳子坐在一旁抬头望着吵闹的两人,她背对着他,他没能看清样貌,但身旁人的对话却听得一清二楚。

那边坐着的是哪家姑娘?是月家大姑娘,就是那边红衣夫人的女儿。

这……让孩子这样看着不好吧?嘿,这你就不了解月家了,月夫人那是让女儿学吵架呢,你看月姑娘学得多认真,她可聪明了!这条街很多人是看着月凌波长大的,对于这个从小就能说出一堆道理的小姑娘那是又爱又恨,但若是遇到好奇的外来人,还是会忍不住当成一项值得骄傲的谈资。

毕竟,放眼皇城,这样光明正大教养姑娘家的,还真是头一份。

左君白好奇地往里探出头,原本是有几分兴致想看看背对着自己的那位姑娘的,却恰好又看到了私自溜出来的姐姐也在人群里,他便急忙掉头离开了。

缘分真是微妙。

月夫人对左君白印象挺好,年轻人虽然家世很好,但这个好多数体现在气质上而不是态度上,待人不骄不傲很谦逊,模样又生的好,按说这样的人的亲事倒是好说的,不过月夫人两辈子做了几十年媒人,一眼便看出这次的亲事恐怕难成,对于女儿的事情便有了新的考量。

她是想培养女儿独立自主的能力,顺便树立一下自信,但若是这个委托会害她女儿怀疑人生,那她就要重新考虑了。

左公子,小妇人听闻公子对小女安排的人选不甚满意,若是如此,不妨小妇人亲自接手此单,公子意下如何?月夫人走下马车站在左君白面前,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左君白,对面的翩翩公子只在一瞬间眼神变了下,随即展开折扇轻笑起来。

夫人误会了,在下对月姑娘并无不满意的地方,只是夫人也知道在下的婚事背后牵扯甚多,也有很多不太合适的地方,还累垮了月姑娘的身子,左某真是深感愧疚。

他一边说一边当真愧疚地重重叹了口气,看那忧心忡忡的模样似乎也在担心自己的婚事能不能成,险些把老狐狸都骗了过去——如果不是注意到他说的是在下对月姑娘并无不满意的地方的话。

这个小滑头,这番看似无意却又隐含暗示的话,似乎并没有故意隐瞒她,是在探究她的心意吗?月夫人眯起眼轻笑起来。

多谢左公子关心,小女昨日还在院子里荡秋千,身子应该已经康健了,马上就会为左公子安排新的相亲,这次务必不会让公子失望。

说完,她轻轻福身便乘上马车离开了,左君白展开折扇若有所思地望着月府的方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下巴。

不愧是做媒做出这等地位的人,还真是难应付,不过刚才她的意思……是不阻止他继续接近月凌波了?正想着,另一辆马车停在了福满楼门前,这马车奢华又精美,连马鞍都是昂贵的皮革所制,赶车的车夫穿着也非同一般,无处不透着这人很有钱的信息,左君白以前就说过这人的马车出门就是上赶着让人去抢劫的,但马车的主人并不怕这个。

奢华马车一停下,福运来的小二和经常不露面的掌柜都急忙站到门口恭敬地弯下腰,车内缓缓伸出一只手,修长且苍白,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声,车主人缓缓探出头。

公子!福运来上下的人整齐地唤了声,那公子淡淡地挥了挥手。

你们且下去……咳咳……忙吧……咳咳……此人便是福运来的老板,大金国头号皇商管文轩,也是左君白一大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管兄,许久不见你似乎又瘦了。

他走上前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人的身体也没什么惨绝人寰的大毛病,就是太娇弱了。

因为是管家几代单传的儿子,从小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家里都很紧张,热了怕他热着,冷了又怕他冷着,如此从小折腾大,原本好好的身子都被折腾惨了,等管家人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管文轩的身子骨已经被毁了,如今就是这么个病怏怏的模样。

君白,你还有空笑话我……管文轩顶着一张苍白却不掩俊美的脸转头瞥了左君白一眼,唇角微微上扬,你倒是说说,你这相亲鬼见愁是怎么回事?哈哈,能得管兄一笑倒也算是好事了。

左君白不以为意地伸手指路,咱们进去说吧,请。

这是我的客栈,要说也得我来说。

管公子很是鄙夷,左君白从善如流的抱拳认怂。

管兄不是有事要说?管文轩面色一哂,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对这人有事相求,便安静地开始往楼上走,左君白失笑地跟上。

待他们都上楼后,小二好奇地凑到掌柜身旁。

那左公子身为丞相公子,怎么和咱们公子称兄道弟的?虽然在大金商人地位不算太低,但到底还是不能和这些官家子弟比的。

公子交友遍天下,在官场上有些往来也不稀奇。

掌柜低头拨着算盘核对账本以便待会给公子查看,心不在焉地解释道,左公子这人别看着脾气温柔又整日笑呵呵的,咱们公子对他这么客气绝对不是因为他的家世。

言下之意,左公子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而此时,不简单的左君白正坐在福运来最豪华的雅间对着一副展开的画皱眉。

这是?我想请你帮我找这个人。

管文轩倒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你也知道我的生意都在江南一带,又是这样的身子,皇城我不熟悉,这事就只能托付给你了。

左君白不由惊讶,这人的傲气他是见识过的,居然会找自己来帮忙?他又低头去看手中画像,是一名年轻女子,模样称不上很美倒也清秀可人,眉毛比一般女孩家粗了些,倒竖的模样看起来颇有几分英气,只是画中的她正在做的动作……管兄,这画中姑娘在做什么?踹门。

……我好像没听清楚。

就是……管文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老远便听出是月凌波,左君白放下画朝门口看过去,下一刻,雅间的房门便被毫不客气地踹开了。

屋内的俩人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望着门口踏进来的绣花小鞋和月牙长裙。

宁姑娘,这位便是我说的左公子……领头踏进来的人忽地顿住,看到屋里竟然真如小二所说还有别人在,她的脸色有些尴尬,不自在地看向左君白,你真的有客人在啊……这可不是客人。

左君白忍不住乐了,正要说话,便见着月凌波身后跟来的女子,那清秀的模样,不同寻常的眉,以及踹完门收起脚的这个动作……这位是?他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在对面管文轩的眼神杀过来以前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却还是不死心地开口询问起来,然后就见月凌波一脸得意地扬起头。

这是我给你介绍来相亲的姑娘,宁姑娘可厉害呢,保准你服帖。

不服也打到你服。

吱呀左君白甚至没能再多看宁姑娘一眼,先前被踹开的门便嘶哑着倒了下来,他眼神一凛,人已经闪到了门旁,却只看到宁姑娘一只手把倒下的门板扶了起来,抬头一脸困惑地看了看他,最后又把视线落在管文轩身上。

这门也是你家造的吗?……不是,路边捡的。

管文轩闭着眼扯谎。

哦……城里的门好生脆弱,都和你一样呢。

管兄……左君白由衷的朝管文轩投去同情的一瞥,却只得到对方的眼刀一枚。

相亲?平静的声音,略微上扬的语调,却让左君白和月凌波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好像摊上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总之第一个单元剧开幕喽,表姐 那个只能算序☆、奸商公子宁姑娘闺名一个竹字,是从皇城不远处的云崖山上来到皇城的。

因为在山里长大,姑娘对山下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懂,这次下山原本是出来替父母送信顺便长长见识,凑巧遇到了山贼拦路抢劫便忍不住出手,这才结识了月夫人。

这是个好姑娘。

因为很忙,月夫人临出门的时候交代女儿好好招呼这位救命恩人,做母亲的拉过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着,看着女儿的眉眼却微挑似乎别有深意。

娘,女儿知道。

月凌波一脸纯真地点头,顺便回了母亲一个我懂的眼神,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宁姑娘的。

母女两个人掏心掏肺的对话让宁竹很是感动,这位美丽的夫人真好,一路上问了她很多事情,她说出来以后夫人便很疼惜地邀请她来月家做客,现在还特意安排一样漂亮的女儿来陪她。

娘说的没错,山下果然还是有好人的。

******福运来二楼雅间,被宁竹一脚踹开的门已经被酒楼的工人很迅速地换上了新的,宁竹站在新的房门前一本正经地凝视着,似乎在检查结实程度,而屋内的另外三个人则是坐在四方桌前各有所思。

原本月凌波为了方便自己的目的是想把左君白旁边的位置留给宁竹的,但是管文轩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心里有点没底,便很怂地去左君白旁边坐了,事实证明她来对了——左君白好像很喜欢剥瓜子壳,还是剥了先攒着不吃的那种。

老实说,她虽然爱吃瓜子,但是瓜子皮吃多了嘴唇经常被刷得疼,难得眼前有现成的瓜子,她实在受不住诱惑,先是假装看风景,小手偷偷抓了一把塞到嘴里,对面的管文轩都看到了,左君白却似乎毫无所觉地继续埋头剥壳,管文轩端起眼前茶碗,狐疑的视线转向月凌波,却见少女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只剥瓜子的手。

修长的手指做这种细致的动作真是好看得要命,月凌波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几乎都快忘记自己盯着这手指的初衷了,直到确认了这新门挺结实的宁姑娘终于往这边走了过来。

凌波,我好了,可以开始相亲了。

噗……咳咳……正在喝茶和正在吃瓜子的人都忍不住受到了惊吓,唯有正在剥瓜子的人稍微停顿了一下手指,抬头瞥了一眼管文轩,瞧见那位兄台脸色着实算不上好,他清了清嗓子,微笑地看着宁竹。

宁姑娘,为免误解我想先问一下,你知道相亲的意思吗?知道,凌波说是要帮我找未来夫君。

宁竹一脸耿直,脸上没有一丝小女儿的羞涩,看起来好似只是单纯在完成一个目标一般,我娘整日担心我将来嫁不出去,要是能带个夫君回去给她看当然很好。

还真是当成目标……左君白一时有些头疼,他现在已经确定月凌波这次是纯粹为了给他添堵才带这宁姑娘来的了,忍不住瞥了一眼趁机拿出手帕擦嘴的月凌波。

突然想让她把吃下去的瓜子吐出来。

既如此。

管文轩似乎总算回过神了,也摸出一方手帕捂住嘴一边轻咳了声一边道,不知月氏一门的相亲一般都怎么安排?管公子未免操心过多?凌波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又不自觉看向左君白,后者丢下瓜子,一本正经地挥了挥折扇。

管兄与我意气相投兄弟情深,担心我的终生大事有何不可?情深你大爷。

确实,君白是我的好友,他的事情我听说了,真的很担心他的终生大事。

管文轩从善如流地开口,真挚的语气和眼神让人不得不信服,但说话的人却趁月凌波低头的空档不客气地赏了左君白一个白眼,左君白用折扇挡住脸堪堪笑过。

你真是个好人。

宁竹侧过头看着管文轩,一脸纯真地感叹,明亮的大眼直直地望着他,看得自诩演技精湛的奸商也忍不住心虚起来,顿时又咳嗽出声。

管兄身子向来不大好,莫要为小弟的婚事耽搁了自己才好。

左君白一脸惋惜地开口。

比演技嘛,谁怕谁。

这番兄友弟恭的表演当真是有点过头了,也就骗骗宁竹这样涉世很浅的姑娘,月凌波伸手揉了揉险些生出来的鸡皮疙瘩,狐疑的眼神最终落在管文轩身上。

大金第一皇商虽然一脸病弱,但那云淡风轻的脸色和运筹帷幄的气度倒是让人钦佩,只是不知为何,凌波觉得这人的眼神在说你相得成才怪。

月凌波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左君白,用眼神示意:这人想做什么?也不知左君白看懂了没,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把手中的一幅画像收好放置在衣袖,清了清嗓子。

咳咳,管兄既然这么担心在下的亲事,不若一起吧?还请管兄多多照应了。

他说照应,月凌波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直到瞥见窗外迎风招展的管字旗,她不由想起这人的身份,以及……这条街半数以上的店铺都挂着这旗。

确实是能照应,不过月氏还不缺这点银子。

这不太合适。

她忽然开口打断男人们的自说自话,虽然很感谢管公子的好心,但相亲场合有外男在,对宁姑娘闺誉有损。

她这是大实话,谁家相亲也没有一个姑娘同时见两个公子的,虽然管文轩好像只是要来凑热闹,但在旁人看来就不一样了。

管文轩却并不气馁。

月姑娘此言差矣,既是相亲,那便是同样未成亲的男子都有机会才对,君白去得,管某怎就去不得?这番无耻的话由奸商说来又非常坦荡,凌波不由呆了呆。

这人……说好的担心兄弟亲事呢?你就是这样担心的?忍不住又将眼神转向左君白,她干巴巴地眨了眨眼:左公子意下如何?你的兄弟要抢你的相亲对象哎?疑似被担忧着的某人很配合地露出苦恼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

管兄言之有理,在下也愿意公平竞争。

竞争个鬼,你们有考虑女方的感受吗!凌波正暗自气恼着,被争论中的宁姑娘却是忽然笑了起来。

你们都别争啦,其实我都不会选的。

为何?两个贵公子同时疑问出声,不同的是管文轩脸色更白了些,而左君白则是毫不掩饰地露出兴味的表情。

宁姑娘不喜欢管公子?——直接就把自己略去了。

没有,管公子是好人,上次我只是顺手救了他,他却给了我好大一锭金元宝,虽然我花不到那么多钱,不过真的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金元宝!噫——左君白和月凌波不约而同地瞥向管文轩,作为虽然没有很多钱但也从不缺钱的人,他们对于一些富商拿钱砸人的行为还是比较不耻的。

管文轩的脸色则是明显更难看了。

是什么人给了你那个金元宝?就是你那位很漂亮的表妹啊。

宁竹困惑道,当时跟你一起遇到山贼的。

宁姑娘。

管文轩的声音忽然沉了几分,郑重地看着宁竹道,救命之恩管某莫不敢以金钱敷衍,但做出这件事的人确实是我的远房表妹,这件事是管某的责任,还请宁姑娘见谅。

说着,他还站了起来似乎是打算要鞠躬的,宁竹有些慌神,急忙伸手想要阻止他,有力的手抓住病弱公子脆弱的手臂,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啪的声响,屋内四人同时僵住了。

管兄——左君白耳力好,听出这人绝对是脱臼了,伸手正欲帮他调整,却见宁竹手臂又是一动,啪地一声再一次传来,姑娘满意地松开手。

好了,刚才你手被我扯脱臼了,不过我已经接上了。

……谢宁姑娘。

管文轩顶着惨白的脸如此说。

宁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其实给我金子也没关系啦,反正舅舅家刚好缺钱我就给他们了,倒也是派上了用场,你不用觉得愧疚的。

虽说如此,管某宁姑娘的人情也不能就此抵消,这样吧,姑娘难得来皇城一次,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管某不才也算半个东道主,可以做个向导。

真的吗?那我想去看画舫!听表弟说现在快七夕了,那些船可好看了!好的宁姑娘。

这两个人……已然忘记今天的主题是相亲了吧,还有那位管兄,你手臂不疼吗?不管怎么说,两男两女的微妙组合便这样踏上了去湖边看船的路,眼看走在前方的男女一个深沉一个明朗一个优雅一个活泼,左君白稍微后退几步,走到一路无言的月凌波身旁。

那两位看起来还挺般配的。

宁姑娘配不上管公子。

做媒人的如此道。

左君白唰一下展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确定你没说反话?月姑娘再次白了他一眼。

我是从门当户对来说。

不巧,我是从为人处世说的。

左君白替凌波说出真心话,不轻不重地敲打一下某人,而且若是从门当户对来说,左某也非宁姑娘良人。

月小媒人顿时尴尬了,她确实是脑子一热直接带宁竹来欺负他的。

下次……下次我一定会认真给你介绍一个好姑娘的,宁姑娘我只是想带出来……带出来……带出来威吓我一下?左君白贴心地替她补充完这句话,好似没看到她猛然发红的脸色,一本正经地赞赏起来,不错,方才那一脚确实吓着我了。

……这家伙怎么每次见都比上一次更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酷爱这种反差的cp☆、无妄之灾身为公认的大金第一有钱人,管文轩虽是商人地位却已经远超普通商人,再加上皇商的身份,他在官场上自然有些来往。

不客气的说,便是太子殿下见到他也会礼让三分,这人又在富贵中成长,因此别的缺点不多,偏就一身的贵气。

贵是娇贵的贵,而管公子的身子也确实娇弱又珍贵。

看着走在前方的人时不时咳嗽两声换来宁竹担忧的询问,月凌波暗暗想着,这也太娇弱了点,就算成了亲,能不能正常洞房都不好说……到了。

前方传来娇弱公子的声音,月凌波停下胡思乱想抬起头,这一眼便不由惊艳了。

出现在眼前的画舫和先前那马车一样豪华精致,每一个小细节都可以看出主人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左君白很给面子地露出惊艳的表情,月凌波虽然不怎么想给管文轩面子,倒也很诚实。

不愧是管公子,这样的画舫放眼皇城也找不到第二只了。

管文轩却只是扬唇浅笑,不计较月凌波略带酸意的称赞,而此时因为兴奋走在最前的宁竹已经一脚踏在登船踏板,然后……啪木板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在宁竹脚下裂开了,在场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左君白觉得这个时候嘲笑管文轩实在是找死的行为,非常含蓄地举起扇子遮住自己的脸,月凌波却有些忍不住了,尤其是看到宁竹一脸困惑又不安,以及管文轩忽青忽白的脸色后。

噗嗤。

她难得贴心地帮管文轩下台,真是对不住,管公子,宁姑娘天生神力,莫要吓着你才好。

哼,知道怕了吧?就你这小身板根本挨不住宁姑娘一脚,还是别肖想人家好姑娘了。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得意地抬头看向管文轩,后者显然也是知道宁竹的特别的,面色恢复平静,只有声音略微暴露了他的不快。

来人,把这块木板拆下来,换铁制的。

公子,这登船板用的是上等梨花木。

负责看管船只的总管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应该啊……我又没怪你,赶紧拆了换掉就是。

管文轩淡淡地瞥了那总管一眼,后者低垂着头领命去了,而此时的宁竹似乎也回过神了。

我是不是又弄坏了你的东西?她略有些不安地开口,我还是不上船了,在下面看看就好。

娘说过事不过三,她都已经数不清自己毁了几次这人的东西了,便是脾气再好的人,这会儿也要生气了。

宁姑娘不必歉疚,这木头风吹日晒久了就从内里腐朽了,轻轻一碰就会坏掉,和宁姑娘无关。

管文轩不紧不慢地开口,看到宁竹蓦地抬起头,他微笑着扬起唇角,眼底写满认真,看起来极为信服的。

以后我都换成铁制的,宁姑娘随时都可以安心踩上去。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不就是我的船你随时可以上吗?一旁的左君白和月凌波顿时叹为观止,而刚指使工人抬着铁板过来的某总管则是忽然背脊一凉。

明明是公子说铁制的登船板看起来十分破坏画风,非让他们连夜赶制出了梨花木的……算了,难得公子想讨好一个姑娘,就算是让他躺下去当登船板他也愿意啊!你果然是个好人。

宁姑娘似乎信了管文轩的说辞,大眼眨了眨,仿佛没看到管文轩松了口气的表情,她兀自微笑着开口,其实我晓得自己力气很大经常会搞坏别人的东西,因为这个经常到处给人家赔钱,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不让我赔钱还给我找借口,心眼真好。

所以,人家姑娘知道他在撒谎。

早就看出宁竹虽然看似呆傻实则心如明镜,月凌波低下头怕自己真的笑出声,但肩膀的抖动却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思,左君白比她克制了些,但握住扇子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有些抖。

管文轩顿时无言,余光早已瞥见旁边那一对男女似笑非笑的模样,忍不住暗记在心底。

反正左君白那小子也说过商人重利且心胸狭窄,那就狭窄给他看好了。

公子,登船板重新装好了。

管家的工人向来动作迅速,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换上了铁制登船板,管文轩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立刻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宁姑娘请。

好好。

宁竹终于又再次欢笑起来,快速踩过登船板发出不小的声响,这一次很安全地通过了,管文轩松了口气跟着上了船,然后是月凌波顺利登船,左君白很自然地要跟上,却忽然被抬着先前破掉的木板准备离开的管家工人拦住了。

左公子借步,小的有一事想问。

那总管生得胖墩墩的看起来十分讨喜,但看在左君白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们打什么主意?他收起折扇一脸狐疑地看着胖总管,后者急忙摇了摇头。

左公子误会了,只是小的个人有些事想请教一下左公子。

似乎是怕他不信,胖总管又追加了一句,关于围棋上的。

要说这胖总管确实是有下棋的爱好的,左君白也在一些围棋会上见过此人,因此眼下就算怀疑这人是在找借口也不好直接拒绝,便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且说说看。

棋谚有云,‘取重舍轻方得胜’,左公子如何看待这句话?棋谚可以说是围棋入门学识了,左君白一听便直觉对方确实是在忽悠自己,忍不住皱眉,抬脚想要直接走人,却忽然听到船舫另一面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他眯起眼侧过耳朵,听到有丫鬟惊慌的尖叫声。

来人呀,月姑娘掉水里了!左君白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蓦地撩起衣摆快速登上船,船上似乎没几个人,稀少的几个丫鬟正站在船沿惊慌地叫喊着,而那水面上沉浮的娇小身影,可不正是月凌波么?他想也没想地丢开折扇跃进水中,甲板上的丫鬟们立刻又叫嚷起来。

哎呀,左公子下去救人了!没一会儿,听到动静匆忙从船舫里跑出来的宁竹也已经到了,紧张地趴在栏杆上往下探出头。

凌波!一边喊一边双手并用脱了鞋子就要跳下去,管文轩忽然伸出手拦住了她。

宁姑娘别……咳咳……别慌……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又咳嗽起来,君白水性很好的……咳咳……可是……宁竹的话还没说完,甲板上又骚动了起来,原来左君白已经把月凌波救上来了。

凌波!你还好吗!宁竹连鞋子都忘记穿了,直接扑了过去,却被浑身湿漉漉的左君白闪开了。

没事没事……月凌波迷迷糊糊地倒还醒着,只是喝了好几口湖水有点晕头转向的,一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感觉到这个天的湖水还是有点冷的,以及……左君白在说什么啊。

取重舍轻方得胜’,当我方有两部分棋受到对方的攻击时,应该营救比较重要的一方,舍去不重要的一方。

确定了她还醒着,左君白不顾浑身湿漉,脸色难看地看着穿过人群走过来的管文轩,那句话,是提醒左某要舍弃与管兄的这份交情吗?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做的。

管文轩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原本只是打算把稍微阻拦左君白一下报复刚才他们合伙嘲笑他的事,哪里能想到会出这事?你们谁看到了月姑娘怎么落水的?他把视线转向丫鬟们,一众丫鬟顿时慌了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终于有一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那个……好像是月姑娘的鞋子掉下去了,她原本是想抓鞋子的……因为知道公子今天会来,昨天总管才吩咐工人给甲板重新上了一层蜡,看起来更加光亮了没错,但也更是容易打滑。

左君白低下头,这才发现月凌波左脚的鞋子确实不见了,脸色顿时一僵。

咳咳咳……怀中的人适时咳了几声,脸色也有些不同寻常的发红,左君白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皱起眉。

管兄……我知道,已经安排人去请大夫了。

似乎已经遗忘了先前两个人差点就绝交的事,管文轩一脸正色,你把月姑娘带进船舱歇息一下吧。

左君白便也不客气了,抱起还晕晕乎乎的月凌波便进了船舱,在他们身后的宁竹满心担忧月凌波,也跟着就要往前走,却忘记自己刚才已经脱了鞋子,这会儿只穿着袜子站在光滑到几乎可以照镜子的甲板上,于是悲剧发生了。

扑通!哎呀,宁姑娘滑到了!公子压着宁姑娘了!眼看自家公子想拉住人家姑娘,结果自己根本挣不过她的力气被拉住跟着倒下去,并且公子整张脸埋在人家胸前,丫鬟们顿时混乱起来,管文轩却枉顾被摔得有些发晕的脑袋暗暗想着……这蜡谁打的,加工钱。

俗话说的好,有舍才有得,这可比那围棋道理简单多了。

☆、谁配得上谁结果,左君白经由月氏之手的第一次相亲就这么无疾而终。

月凌波从小就跟着月夫人四处跑,身子骨比看着要结实多了,虽然在湖里泡了一会儿有点晕头转向,但也并无大碍,回家歇息两日就又活蹦乱跳了,反倒是身份尊贵的丞相公子,那之后就没再出现了,凌波差伊人悄悄去左家打听,结果却被告知少爷得了风寒。

伊人很忠实地转告了这话,月凌波险些从秋千上跌下去。

风寒?有没有搞错?明明她在水里泡得更久啊!如果说左君白真的是那么个文弱公子,落了水会生病倒也情有可原,可凌波知道那人明明也是会点功夫的,明显不是普通被娇宠的公子哥,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生病?那小厮说他们家公子前些日子落水了,之后就得了风寒,这几日都在吃着药呢。

伊人一脸好奇地说着,上次小姐在外面也落水了,好巧哦。

经她这么一提醒,月凌波仅剩下的那么点良心总算想起左君白是为了救自己才落水的,也就是说……这事她也不能装不知道。

这样想着,月凌波霍地从秋千上站起来顺了顺裙摆。

小姐,要出门吗?伊人急忙凑上来,这次你可别再把奴婢支开了,奴婢也要去。

上次小姐嫌她太蠢会耽误事,非打发她去陪少爷,自己带宁姑娘去相亲,结果就落了水了。

虽然夫人没有责怪她,但她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怎么能不自责。

让你留在家陪凌云那是对你好,不然上次你去了也不过是和你家小姐一起落水罢了。

月凌波一点也不客气地戳破丫鬟的小心思,对了,凌云呢?公子听说今儿有庙会,一大早就缠着夫人去街上了。

小鬼就是小鬼……想起那个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弟弟,月凌波有些头疼地扶额,那宁姑娘呢?宁竹在皇城无处可去,便被月夫人热情地留在月家了。

宁姑娘陪凌云公子一道去了,她说她从没见过庙会。

这一个两个的倒是清闲。

算了,既然都不在家,你就陪我一起出门吧。

省得这丫头又抱怨。

好的小姐!我们要去哪?伊人很开心地应了声,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小姐的最后一个选择。

去丞相家门口转转,你去我娘的库房里把那颗老参拿出来。

——还是专门跑腿的。

月凌波说的老参确实是好东西,早几年月夫人帮一位富商的女儿说到好亲事得到的赠礼,但是月家人向来身强体壮,不喜欢用那些乱七八糟的补品,又没什么需要给大人物送礼的机会,那老参便一直压在仓库底下了,如今沾了左君白的光终于才又重见天日。

伊人抱着人参匣子气喘吁吁赶上的时候,月凌波已经到了丞相家门口,她原本是打算直接把人参塞给看门守卫就直接走人的,却忽然闻到那人参匣子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

伊人,这人参你从哪找到的?她蓦地伸手拿过匣子打开,果然里面的昂贵人参早已经发霉了,她忍不住伸手扶额。

她倒是忘记了,她娘和她一样喜欢收集金银首饰,肯定没有保管人参的地方,这玩意多半……就在库房拐角的地上,蒙了好厚的土,奴婢差点没找着它。

伊人小心翼翼地望着凌波,小姐,这下怎么办?这发了霉的人参吃了会不会死人的?死人倒不会,只是也没法送人了。

凌波郁闷了,本来送个人参过来她还觉得自己牺牲大了,便没带其他什么东西,这会儿连人参都没了。

正想着,就见一辆马车径直朝丞相府门口而来,看不到车内是什么人,但马车的样式处处彰显尊贵,尤其马车后又跟着一辆车专门拉东西的,看那整箱整箱似乎装着挺贵重的东西,月凌波忽然觉得有些乏了。

那个人有那样的家世,什么东西没见过呢?算了,还是去找凌云玩吧。

她合上人参匣子塞给伊人转身便走,伊人抱着匣子匆忙跟上,待他们走后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丞相府门前,车上下来一位俊美青年。

太子殿下。

自从小姐成为太子妃以后,丞相府上下都已经习惯了这位没事总喜欢来岳父家串门的太子殿下了,虽说……太子妃回娘家都没这么勤快。

太子殿下心情甚好,也没去管那些守卫什么眼神,下了马车后没有径直往大门口走,却是转身朝车内递过手,车内缓缓伸出一只白皙好看的手,手的主人跟着探出头,守卫便齐齐顿住了。

太子妃娘娘!是太子妃,也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回来了。

而此时,得了风寒的丞相府公子已经一脚跨上了墙头,原本还在犹豫这么逃走是不是太没面子了,但是当听到有人大声喊太子妃娘娘的声音,他脸色一变,再也没犹豫地翻身跃过墙头。

姐弟两人年龄相差不多,虽然在外人看来都是彬彬有礼又有才华的样子,但其实只有丞相家的人知道这对姐弟简直就像是上辈子的冤家,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事都能轻易吵起来,连吃个菜是咸了还是淡了都要争执半天,丞相夫人为此极为烦恼。

以前还好,好歹地位相当,两个人最多也就吵吵嘴,现在左君颜成为了太子妃,稳压左君白好几头,左君白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和成为太子妃的左君颜打照面的。

说白了,左君颜为了什么嫁给太子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

他们三个算是一起长大的,他和太子关系好,但他们姐弟关系却很糟糕,因此左君颜便几乎很少和太子打交道,每次见面的时候也都是鼻孔朝天十分睥睨的模样,明明小的时候她自己也说过嫁鸡嫁狗都绝对不会嫁到宫里的,这才过去几年,连自己吹过的牛都忘记了吗?凌波凌波,快看这个!前方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左君白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皇城最繁华的金华街。

七夕将至,街道上到处照灯结彩再为庙会做准备,有些摊点已经摆了出来,说话的女子正站在一个做糖人的摊点前,一脸兴奋地扯了扯身旁的女子。

宁姐姐没见过这个吗?这几日和宁竹渐渐熟悉起来,碍于宁竹的性子,凌波也改掉了那姑娘来姑娘去的称呼,不过这一声姐姐她叫得倒是乐意的。

她一直比较喜欢单纯的人,也觉得这样的人比较容易幸福,也许是这种人向来容易知足吧。

闻言,宁竹拼了命地点头,眼睛直盯着师傅不停忙碌的手一眨都不眨,看那专注的模样当真喜欢得紧,凌波也忍不住扬起唇角。

看到这样的宁竹,感觉刚才那莫名其妙不太愉快的心情也一下子飞远了。

只除了——宁姑娘喜欢什么形状的糖人?——这个不讨喜的家伙也在。

七夕盛世,管公子身为金华街的半个主子,无事可做?她忍不住开口嘲讽,说出这话的同时她的脑海不经意闪过另一道同样很闲的身影,心情顿时更烦躁了。

管某身为这条街的半个主子,想要做的事自然会有下人去做,倒是月姑娘好像很闲?奸商一点也不负奸商之名地反唇相讥,君白的亲事近况如何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月凌波脸色一哂,正想说一句你操心太多,身后忽然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看到管兄这么为兄弟的亲事操心,实在是感动。

白衣公子展开折扇慢悠悠地走过来,仿佛没看到几人的脸色,他一脸若无其事地朝管文轩笑了笑,据闻管家九代单传,不知管兄又打算几时娶亲延续香火?管文轩没说话,只眯起眼朝左君白投去一瞥,仿佛在说你又来坏我事,后者一脸坦然地对视回去。

管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成亲这种事本来就急不得,还是莫要为难月姑娘了。

所以就是你小子想讨好人家就来揭我老底?——管文轩的眼神如是说。

喂。

就在两个人打算这样用眼神对视到天荒地老的时候,月凌波总算回过神了,眯起眼看向左君白,脸色十分难看。

左公子?你‘风寒’无碍了?她看他面色红润有光泽,哪里有一分病态之相?左君白似乎没有意外,只苦笑地摊开手。

月姑娘误会了,人都有不愿面对之事,在下也是无奈。

他略有些歉意地扬唇轻笑,算是承认自己是在装病,月凌波想到先前在丞相府门口看到的马车,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些,但最后还是想到了……还好那颗人参没送去。

此时,终于看够了糖人的宁竹也转过身来,一手拿着一串糖人正要将其中一串递给凌波,却被不知何时又多出来的一人给吓到了。

凌波给……吓,左公子怎么也在这里?怎么?管兄能来,我来不得?左君白不以为意地学着那天管文轩的话,获得本人的白眼一枚,宁姑娘则是坦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只是我刚才和月夫人还有凌云走散了,然后遇到了管公子,没走几步又遇到凌波,现在又遇到你,娘还老说皇城很大,我看明明就很小嘛!宁姑娘一脸欣喜地开口,我在皇城就认识你们几个朋友,既然都来了,一起逛一逛?这个提议得到在场两位公子的一致赞同,月凌波依旧有点嫌弃管文轩,却也不想打扰了宁竹的兴致。

那就走吧。

她说着,却见宁竹快步走到她身后,一手比了比前方的路。

管公子请先行。

为何?管文轩一脸莫名,宁竹却无比坦荡。

因为管公子看起来很脆。

她怕自己再碰着他。

噫——左君白和月凌波不约而同地看向管文轩,完全不相似的两张脸再一次露出相同的不怀好意来,看得管文轩一阵内伤。

这两个人!当真是天生一对!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算是个双关吧,男主和女主的身世也是相差甚多的,只不过骨子里其实挺像的【我差点忍不住把标题写成一对贱人——喂】总之,其实男主和姐姐虽然从小吵到大,但也一直知道那是自己的姐姐,与其说是和姐姐不和,倒不如说是生太子和姐姐两个人的气——你们是啥时候背着我勾搭上的??所以,他一直在欺负太子。

☆、祸端说着要离脆公子远一点的宁姑娘,又不知不觉和管文轩走在了一起,月凌波一直跟在后面一脸的琢磨,直到身旁的人忍不住开口。

月姑娘在想什么?这人还在啊?月凌波颇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今日丞相府来了贵客,左公子不在府上不太好吧?你怎么知道有贵客?左君白有些意外,随即猛然想到了什么,眼眸顿时一亮,你刚才去过我家了?他就知道。

没……就是路过了一下。

月凌波蓦地转回头,努力不让自己的脸色露出端倪,但是语焉不详的话却暴露了她的不自在,我姑姑住在你们隔壁。

她越说下去越显得心虚了,不过左君白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

就算如此,有月姑娘的这份惦念,在下也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康复个鬼,你根本没病好吧?和厚脸皮的人争什么都是吃亏的,月凌波已经放弃去解释了,索性抬起头清了清嗓子。

咳咳,左公子也要去逛逛铺子么?这是打算当做刚才那些事都没发生了?看出她的意思,左君白倒也不再多说,只微笑着展开手中折扇。

听说月姑娘对金银首饰很有眼光,我正好要寻一物送给一位亲近的女子,不知能否请姑娘指点一二?这人竟然有亲近的女子?月凌波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她瞧着他也就那张脸比较有欺骗性能换得女人的好感了,一开口便惹得天怒人怨,而且左君白非常擅长惹怒女人,若是这人真的有亲近的女子,不管那女子是何身份,现在月凌波的内心都是对那女子充满同情。

这样想着,但终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不知对方是什么样的身份?她忍不住开口询问,内心却在欺骗自己也许可以用来做给他找相亲对象的参考,但左君白的回答让她立刻便熄了这个念头。

太子妃殿下。

太……太子妃还是算了。

月凌波是见过左君颜的,当时她们都还年少,却已经可以看出左君颜的模样十分好,虽然不知是不是如传闻中一般有才华,但那位小姐的气度她倒是服气的。

太子妃殿下眼界必然很高,这些俗气的东西她未必入得了眼。

她说的是真心话,虽然她自认为自己的爱好对得起天地,但总有些人喜欢擅自把所有的东西都划分三六九等,她也不愿左君白因为这种事情落人口舌。

月姑娘此言差矣,喜好均由心而定,哪分三六九等,只不过是一些庸俗之人自以为清高的笑话罢了。

左君白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注意到她微微呆住的模样,他轻轻叹了口气,姑娘是个爽快之人,不该妄自菲薄。

哎,哪分三六九等,小姐也说过这话!憋了一路没敢开口的伊人终于忍不住插话进来,好巧哦,奴婢越来越觉得左公子和小姐很有缘分了!这丫鬟……确定不是月夫人派来帮他的?左君白狐疑地看了一眼伊人,而月凌波则是直接朝天翻了个白眼。

伊人,你真的想让我把你许配给李厨子吗?李厨子是月家大厨的弟子之一,暗恋伊人很久了,经常拿厨房的白菜花和黄花菜偷偷送给伊人,虽然凌波一直觉得送那种花的人注定就一辈子娶不到媳妇,但不妨碍她拿出来吓唬伊人。

小姐,李厨子做菜不好吃,奴婢更喜欢王厨子的菜,啊,但是王厨子长得不好看……不愧是媒人世家养出来的丫鬟,说出这种话一点也不觉得羞涩,伊人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看她说得头头是道的,倒像是真的琢磨过这回事,反倒让月凌波诧异了。

你……你当真想嫁人了?是她平时想得太少了?不是,这是夫人给奴婢说过的,这个叫什么……分析优劣,瘸子里面选将军……忘词了的伊人顿时有些苦恼,随即有些自暴自弃地嘀咕道,反正夫人说了,女儿家讨论自己的亲事没什么羞涩的,不过得擦亮眼睛以免选了柳雁南那样的渣男,话说回来……渣男是什么意思啊?左君白顿时无言以对,渣男这个词虽然第一次听到,但配上柳雁南这个名字就很容易能理解了。

柳雁南是上一届科举的状元,他的故事就和戏曲里唱的陈世美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个柳雁南比陈世美倒霉,他刚得皇帝赐婚,还没来得及娶心兰公主进门,他的原配妻子便直接去拦了心兰公主的轿子。

心兰公主并不是皇宫最受宠的公主,但也有公主的傲骨,哪能容男人这样的欺骗?尤其当时同行的还有未来太子妃左君颜,这个事自然就闹大了,然后柳雁南不仅丢了刚到手还没焐热的状元,他这边一入狱,那边的原配妻子就风风光光的改嫁了。

没错,当时给柳雁南的原配妻子牛湘莲做媒的正是月夫人,而左君白恰巧也知道,牛湘莲能这么顺利拦住公主的轿子,这其中也有左君颜的手笔。

总之,柳雁南大概是大金历史以来最倒霉的状元了,但即便如此皇城女子提起他的时候还是一阵谩骂,好似这人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这么一来,渣男的定义便显而易见了。

渣男么,说得太多你可能会更糊涂,总之你要知道把女人惹哭的都不是什么好男人就是了。

自知伊人大概理解不来,月凌波很淡定地丢下这句听起来很老成的话,却是一旁的左君白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凌波老大不客气地瞪过来。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太子妃也曾说过这话。

这是实话,想来左君颜虽然看着温婉,但骨子里和月凌波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这人……确定要一直这么称呼自己的亲姐吗?凌波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了,此时几人已经来到了先前管文轩和宁竹所去的地方,正是月凌波平日收集收藏品的金满楼,店门口明晃晃的管字旗让她好生郁闷了一会。

因为是太平常的东西反而容易被忽略么?原来这家也是管文轩的铺子,那人到底是有钱到什么程度?不过有钱人肯定也有有钱人的烦恼,不然那管文轩怎么会找虐似的看上宁竹呢?月姑娘为何不进去?看她站在门口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摇头的,左君白忍不住凑上前,温热的吐息吹在耳边,月凌波这才回过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见一名妙龄女子从金铺内走出来,她身边的丫鬟扶着她,那女子低头默默垂泪,看起来好不伤心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么?凌波好奇地往里探出头,只看到脸色难看的管文轩以及拿着一个精致的珠钗满脸困惑的宁竹,后者看到她,立刻露出得救了的表情,跑过来拉住她的手。

凌波,刚才那个姑娘,明明自己藏起了珠钗,却说是我偷的,幸亏管公子帮了我,然后管公子把这个送我了,说让我掰着玩……她摊开手露出掌心那个珠钗全貌,月凌波这才看到那珠钗是坏掉的,而且是从中间被生生折断的。

这是?尽管已经猜到了原因,凌波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开口问道,宁姐姐掰断的吗?不是,是管公子摔的。

宁竹一脸比凌波更震惊的模样,不管怎么样,东西是无辜的。

东西确实是无辜的,不过瞧着管文轩好像也不是因为这种事跟东西过意不去的人啊。

管兄莫非——左君白的话还没说完,月凌波却忽地惊呼出声。

这是假的!而且是可以以假乱真的制作,如果不是断面看着不太对劲,凌波都瞧不出端倪来,但管文轩自小经商,家里又是玉石起家,肯定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了。

现在的问题是,金满楼竟然出现了假货,而且看情形不止这一个假的,这就糟糕了。

公子!月凌波认识的那个冯掌柜匆匆从内室走出来,低下头冷汗淋漓地开口,我刚才去查了,是上次从海南运来的那批货,货源是赵二爷,全程也都是赵二爷负责的,二爷还遇到了山贼,会不会是……呵呵,山贼?内贼才对吧!管文轩大手猛地往桌上一拍,力道震得实木桌都晃了起来,让向来病弱的公子突然多出几分霸气来。

去差人告诉本公子的二舅舅,这金满楼,我活着,它姓管,我死了,它姓金,永远不会姓赵。

月凌波咋舌,她记得赵是管文轩母亲的姓,但是他的父母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双双去世了,管家几代单传,留下瘦小的少年面对一波又一波豺狼虎豹,能活着长大已经实属不易,现在竟然连娘家的亲戚也忍不住贪念了吗?过多贪欲果然使人变得丑陋,凌波忽然有些明白管文轩会喜欢宁竹的理由了。

再聪明的人,都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管文轩那句姓金的意思是他若死了家里产业就全捐给国库,一分钱也不给他们留,就是这么狠绝。

虽然身子骨弱☆、人非圣贤金满楼进了一批假货这件事对月凌波来说不算大,毕竟这段日子她太忙了也没去买过什么东西,但对金满楼以及管文轩来说影响就很大了。

商人重誉,尤其是管文轩这种家大业大,在很多方面都有生意的家族来说,被曝出有假货可以说是致命的,冯掌柜首先想到了这一点,擦着冷汗询问管文轩是不是应该先瞒住消息,获得管文轩冰冷的眼神。

为何要瞒?反正刚才走出去的那位姑娘应该也没发现是假货,这批货也是今日刚上的,只要我们现在把货换掉,外面的人就不会知道了。

冯掌柜想了一下,犹豫着补充了一句,对赵二爷的名声也好。

本公子的二舅舅,为了这么些个东西,自己的脸都不要了,本公子为什么要费心维护他的名声?管文轩怒极反笑,伸手将眼前刚从柜台里扯下来的假货拿在手心把玩,唇角微微上扬。

可是这样对管兄的其他生意恐有影响。

左君白适时说出重点,一旁的月凌波也点了点头,这么浅显的道理没道理管文轩不懂。

管文轩却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不受点教训怎么知道生意不好做,要是这么一个招牌能换个清静,管某倒也乐意之极。

听那语气似乎已经决定要去做一件大事了,冯掌柜冷汗淋漓地听着,却也知道这位主子爷一旦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改了,月凌波眯起眼,注意到左君白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不由狐疑。

说到底,那句我死了,它姓金到底意味着什么?金是国姓……难道他要捐给国库不成?既然是做舅舅的先故意陷害外甥,管公子就算和这样的舅舅断绝关系也没什么的。

一直一脸懵懂的宁竹似乎听明白了什么,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几人同时受到惊吓。

我娘说过,有些人不是你退让就会有所改进的,对于这种人,要么彻底远离,要么直接拍死。

听起来这位未来岳母性子很彪悍……管文轩一时有些恍神,左君白和月凌波已经对这位母亲大人肃然起敬了。

当然,拍死不是说真的让他死啦,只是彻底断了他的心思……咦,你们干嘛都松了口气?还不是被你吓的。

看似豁达不爱计较的姑娘也有自己的底线,若是人有心要害自己,那势必不需要给对方留有余地,这一点倒是和管文轩的行事不谋而合。

这样想着,月凌波后知后觉地想起,其实管文轩会不会把金满楼捐给国库跟她一点关系也没,她现在应该操心的是左君白的婚事才对……不,还是优先看看管文轩和宁竹的可能□□,现在觉得这两个人的希望比较大。

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她觉得管文轩这男人不错,做事果敢,眼界宽,对待烂亲戚绝不手软,她向来欣赏爽快人。

于是,七夕傍晚,当宁竹来告诉她管公子约我去夜游明月湖,凌波要不要一起来的时候,月凌波一脸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我可不想再落水了。

因为上次的落水事件,她的理由很站得住脚,宁竹只得一个人赴约去了,月凌波坐在秋千上看着宁竹的身影走出月家大门,随即蓦地站起来。

伊人,跟我娘说我去看灯会了!小姐?屋里正在收拾东西的伊人抱着一个匣子跑出来,秋千还在晃悠着,自家小姐又不见了踪影,伊人只得认命自己又一次被小姐抛下了。

小姐真是,她就说怎么突然让她去清点收藏,肯定是早就预谋好了要丢下她了。

阿嚏!被丫鬟抱怨着的月凌波冲出家门才察觉到盛夏的傍晚还是有点冷的,尤其湖边还有阵阵凉风,虽然人头攒动适时挡住了一些,但瞧着那些人要么成群结队,要么成双成对,自己这一个人从别的意义上来说又冷了几分。

大金国闺阁女子若说有一日可以被允许夜间出门,那必然是七夕了。

据说□□皇帝和当时的皇后就是在七夕认识的,因此七夕在大金被重视的程度仅次于新年,闺阁女子也被允许出门。

虽说□□皇帝本意有点提倡男女自由恋爱的意思,但毕竟太惊世骇俗很难为人所接受,于是渐渐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七夕过得跟元宵节似的,整个街道张灯结彩,还有就是月凌波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了。

灯会,顾名思义是欣赏各种华丽精致的花灯的盛宴,每个灯都对应着一个灯谜或者对联,只要能给出满意答复便可将心仪的花灯带回家,因此这灯会又是检验才子佳人是不是真材实料的最佳场所。

月凌波对漂亮的东西兴趣都不会很久,这灯会小时候见了几次也就不新鲜了,她真正的目的是收集这些才子佳人的各种信息,丰富月夫人的名录。

最近给左君白翻找合适的对象翻的头疼,她深刻觉得娘那边真正拿得出手的姑娘越来越少了。

唔,好像还没开始啊。

金华街的灯会供应商是皇城历史最悠久的花灯世家,台子就建在金华街与皇城大街交叉的最里面,对面是一家名叫一线牵的茶楼,就着明亮的灯光,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可以清晰地看到灯会上的场景,此刻月凌波就在这。

有桌椅有茶水还有好位置,要是有瓜子就更完美了。

正想着,茶楼老板娘端着满满一托盘的瓜子上来了。

月姑娘有瞧得上的吗?牛姐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凌波开心地接过瓜子谄媚地笑了笑,看到老板娘气色红润甚至还胖了几分的模样,她越发觉得当初劝住牛湘莲不要寻死真是太好了。

姐姐这些日子过得好吗?当年牛湘莲改嫁正是月夫人牵线这家茶楼的老板,老板是个鳏夫,需要的不是娇滴滴的小姐,而是能帮他打点生意又镇得住场子的女子,牛湘莲确实合适。

你这丫头还说呢,明明皇城这么小,你偏就很少来,每年这日子还要占着我家最赚钱的房间,相公看到我端着瓜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胡老板留胡子啦?月凌波避重就轻地闲扯起来,获得牛湘莲的白眼一枚。

就你调皮,我去旁边招呼客人了,你先自己瞧着,我待会给你送纸笔来。

这丫头看上好的总要记上一记的。

嘿嘿,牛姐姐对我果然好,我要是有哥哥,当初就让你做我嫂子了,哪有胡老板的事。

小丫头片子,你自己打算什么时候嫁人?牛湘莲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月凌波撇了撇嘴。

嫁人了就没法做媒人了,不好玩。

她当真沉思了一下,随即眼眸忽然亮了起来,牛姐姐,你说我出去招个男人回来,然后他负责继承香火,我继续做媒人可行吗?牛湘莲的回答是直接抓了一把瓜子塞进她嘴里。

吃你的瓜子去吧。

别说她还有个弟弟,便是没有弟弟,牛湘莲也不愿看到这姑娘轻易就把自己的终生交代了。

踏出房门便听到隔壁的客人在叫人,牛湘莲推开门走进去,这一看略微被吓到了。

太……嘘——金承睿及时出声阻止这人叫出自己的身份,胡夫人别来无恙?若说太子妃左君颜帮了自己大忙,那这位就真是大恩人了,当年若不是太子出面,她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告上柳雁南。

只是自从那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胡夫人牛湘莲一时激动都快哭出来了,随即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便急忙止住了泪水。

小妇人很好,劳公子挂念……不知这位小公子是?是君颜的弟弟,我的小舅子。

太子殿下格外喜欢把小舅子这词挂在嘴上,虽然小舅子完全没有感觉到荣幸。

原来是丞相公子,小妇人失礼了。

胡夫人娘家姓牛?左君白一手展开折扇挥了挥,看到牛湘莲点头,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狐疑的眼神落在便宜姐夫身上,越发觉得这对夫妻和月家有点关系了。

对了,胡夫人,我和小舅子本来是来看灯会热闹的,但这房间的位置不太好,不知能不能跟隔壁的客人商量调换一下?太子不想耽误别人生意,开门见山地开口了,牛湘莲顿时露出为难的脸色。

这……不然,能一起看也行。

太子表示自己很随和,反正他真的只是想瞧一眼热闹。

牛湘莲只得无奈地开口:那小妇人去和月姑娘商量一下。

月姑娘?可是鹊桥街的月氏长女?余光瞥见左君白脸色无常,似乎完全不在意隔壁是谁,太子狐疑地挑眉。

正是。

说起这个,我听君颜说过,你当初本欲寻死,正是这月姑娘劝下你的,我倒是很好奇,她当时才多大,怎么做到连君颜都没做到的事情的?太子说完便察觉到对面的左君白明显姿势不对劲了,虽然扇子还拿在手上,但是扇动的明显更快了,太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这小舅子莫非真的……就要有弱点出现了?作者有话要说:  人非圣贤,谁没个弱点2333这是一对只打算看弟弟热闹的夫妻,但是反过来可以证明太子是真的疼爱小舅子的,并不需要他联姻为自己获得什么帮助~☆、风水轮流转姐姐为何要寻死?那日正是在这湖边,寒冷冬日,与母亲走散的少女蹲在湖边,叫住正要往下跳的女子。

都是我眼光不好看错男人,连累爹娘被人嘲笑……事到如今只有死才能还父母清静。

欲死之人双目清明,脸上还残留着泪水,却也看得出是认真要赴死。

小的时候我院子里有个护卫和我娘的丫鬟有私情,那丫鬟怀孕了,我娘便叫了他来,‘无媒无聘是为偷,做出这种事我必然不会留你了,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我给你二十两银子,你且娶她回家吧。

’然后你猜怎么着了?小姑娘忽然说了个故事,听起来有些没头脑,但见她说得兴起,牛湘莲不好不搭理。

……他们结成夫妻离开了?没有,护卫把那丫鬟的孩子打掉,带着我娘给他的二十两银子去别家做护卫了,我娘找到丫鬟的时候,人已经只有一口气了,当时那丫鬟对我娘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得。

她说什么?‘我现在才知道,夫人劝我不要跟他走,是想救我的命,是我傻了,只不过是个男人,凭什么赔上我的命,因为这种事被人背后说道两句,总好过这么窝囊地死掉……我明明还有那么长的路可以走,我还没有孝顺父母……’说到这里,牛湘莲的脸色明显有些变化,月凌波忽然又笑了起来,你看,一个看家护院的护卫都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这世上的男人谁又能真正一眼看透呢?不过我娘说的对,谁年轻的时候没瞎过?瞎过一次便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人,要我说,姐姐并非生无可恋之人,没有必要因为那种家伙白白损失了自己。

牛湘莲蓦地怔住。

小姑娘,你认得我?我不认得你,不过我猜着了,牛姐姐,我姓月,我想我娘可以帮你破此局,你要不要见过她以后再重新考虑寻死的事呀?牛湘莲确实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那之后便振作起来跟着月凌波去了月家,也是在那里见到了如今的相公。

虽然没有向当初嫁给柳雁南那般满心荡漾,但是这种踏实感却是从未有过的。

后来小妇人才知道,那护卫的事根本就不是她家的,她只是当天刚听说便拿出来骗我的。

说到这里,牛湘莲有些哭笑不得,小妇人觉着,那位姑娘虽然年龄小,但是人很聪慧眼神又特别好,定然是不会看错人的,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公子有幸娶……看到太子听得津津有味的,牛湘莲忽然打住,整个人跪了下来。

公子恕罪,小妇人随便说的,月姑娘只是个小丫头而已,上不得台面的。

咦?太子一脸茫然,不知对方为何忽然开始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倒是左君白缓缓开口了。

胡夫人莫慌,他后宫里不缺泼辣的女人。

看样这胡夫人是担心太子动歪心思了。

什么……本宫的后宫只有一人还是你姐……等等?胡夫人你想哪去了?太子殿下回过神,不由转头看向牛湘莲,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跟自己的小舅子抢……啧!太子的话还没说完小腿就挨了结实的一脚,他吃痛地弯腰去揉腿,抬起头就见左君白正一脸阴测测地看着自己,他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殿下这是……牛湘莲疑惑地开口。

咳咳……没什么,总之,月姑娘是个不错的姑娘,应该会同意的,胡夫人且去安排吧,只要说是两个过路来看热闹的人就行了,其他的不必多言。

牛湘莲低头领命去了,太子爷收回手看向对面又继续一言不发的左君白。

对了,你之前说管文轩打算把金满楼捐给国库,此事当真?见他说起正事,左君白也正了正脸色,将那日发生在金满楼的事情说了一下。

我看管兄此举一方面是要彻底打压那些贪心的亲戚,另一方面不乏有向你投诚的意思。

管家根基很深,若说声誉影响生意会造成一定损失,但完全还是撼不动大树的,管文轩这个决定一定不是临时起意,只是因为这个事情而显得更自然了。

向本宫?太子爷温和的眉头微挑,你的意思是,这金满楼的事情,有本宫那位好弟弟的手笔?烙郡王殿下向来闲不住。

左君白忽然嗤笑了声,管兄这些年很少来皇城,烙郡王暗地里碰了不少钉子,这次管兄这么高调的和我一起出行,烙郡王殿下坐不住了吧。

虽然左君白在朝廷并无任何官职,但因为和太子的关系,众人已经默认了他属于太子一派,而左君白的交友关系自然也代表了太子的人脉。

你这么一说,本宫倒还真是妨碍你交朋友了。

太子的语气有点不太爽,对面的人完全不为所动。

嗯。

你知道就好。

——你来真的啊?太子殿下瞪眼的功夫,牛湘莲的声音从门外适时传来。

两位公子,月姑娘请两位移步隔壁。

太子立刻忘记先前的事,站起来便径直朝外走,左君白倒是有些纠结了,那丫头就不怕遇到坏人吗?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隔壁房间,左君白才知道月凌波为什么有胆子放他们进去——这间采光最好的房间似乎专门是用来看今日盛世的,面朝灯会的那一面整个敞开的,也就是说下面的人只要有心观察也能瞧见这边在发生什么。

月姑娘倒是心大。

左君白说这话的时候,楼下灯会已经进行了一会了,月凌波拿着纸笔拉过椅子坐在栏杆旁正聚精会神的记着,猛然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由呆了呆,转过头。

左公子?怎么是你?牛姐姐不是说过路看热闹的么?我路过来看热闹。

悠闲的公子一脸认真地宣布自己的无聊,原本想继续调侃月凌波两句的,一旁被冷落很久的太子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凌波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人。

这位是……太……疑问的话说了一半忽然收口,虽然已经猜到此人是谁,但既然人家要当路过的,她也不好拆穿。

路过的金公子,幸会。

她拿起纸笔站起来略微福身,这不轻不重的礼仪让金承睿面上忍不住染上几分笑意。

月姑娘果然和令堂一样聪慧。

你认识月夫人?问话的是脸色不太愉悦的左君白。

有过几面之缘。

金承睿挑眉,好奇地指了指月凌波手中的册子,月姑娘这是在写什么?那是月姑娘的商业机密。

开口的还是左君白,屋内其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向他,就见向来爱笑的公子此刻脸色不太好。

是这样吗?太子忍住偷笑的冲动,不过倒确实有些遗憾,他对那册子挺好奇的。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机密,只是我文采不好,用词比较直接低俗,恐污了金公子的眼。

月凌波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上前一步走到桌前摊开那册子,公子不介意的话,可以看一下。

她不说低俗还好,说了这个词,太子顿时更感兴趣了,伸手就要去拿过册子,身旁那人手却比自己更快,直接将册子拿起来掀开。

孟凝脂,只有脸能看,文婵娟,才比貌出众,罗媛,才女名不副实,文旻,智障加白痴……温润好听的声音突然顿住,左君白合上册子,忍住想笑的冲动看向月凌波,月姑娘当真是爽快之人。

一旁的太子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我提醒过你们了。

看到一国太子笑得毫无形象,月凌波撅起嘴,踮脚打算把东西抢回来,左君白仗着身长举起手臂左右躲闪着她的动作,一边不以为意地笑起来。

你等等,我要看看你给我写的什么。

我写的是现在灯会出场过的人,你又没去。

月凌波瞪了瞪眼,趁左君白愣住的当口猛然跳起来把册子抢回来,下来的时候却恰巧踩住了他的脚,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左君白急忙伸手揽住她。

小心些,给你就是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温热的大掌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腰际,随即很快地收回了,人也跟着后退了一步,让月凌波想骂他耍流氓都没找到机会。

哼。

她抽回册子,不再理会他,自顾转向太子,金公子,凌波还有正事,不打扰两位看热闹了。

她特意强调了看热闹三个字,言语里不乏有点嘲讽这两个人游手好闲的意思,但太子压根不在意,左君白就更是以此为荣了。

月姑娘的正事便是编写这个册子吗?他嬉笑着问。

原本还有收集画像的,不过我娘说什么肖像权的,而且我也画不好,自己看看把这些公子姑娘的模样记在心里就好了。

这么多人一下能记全么?金承睿略惊讶。

当然啦,不然怎么会一眼认出你?栏杆前的凌波转过头,有些得意地开口,我打小就记人脸特别快又准,三年前,你和左……和太子妃娘娘来过我家,虽然当时你没说你是谁。

姑娘果然好记忆。

完全不顾小舅子投过来的狐疑眼神,太子颇为兴味地走到栏杆前,跟着月凌波看向下面的灯会,我瞧着这灯会上名门千金还不少,不知今年的金华小姐会花落谁家?金华小姐便是七夕灯会时获得第一的姑娘,这个评选不看家世也不看容貌,单指在灯会上展示出来的才华。

月凌波自认自己没什么才华,但若让她看穿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有才倒不难。

只见她低头翻了下手中的册子,略过先前左君白读出来的那些人径直往下看,最后停在一个名字旁边,然后抬起头指了指灯会上此刻正伸手去触摸一盏琉璃灯的那位姑娘。

我猜是她,孟凝霜。

左君白脸色有些微妙,他记得他曾经的相亲对象里,那位肤若凝脂却总爱涂上很厚的粉出门的姑娘似乎……这名字……就是孟凝脂的姐姐,不过孟凝霜是京兆尹孟大人已故的先夫人所生,孟凝脂的生母是妾室扶正的。

对这种后院秘辛没什么兴趣,月凌波一句话带过,余光瞥见孟大姑娘身后那道猥琐的身影,她意有所指地开口,孟姑娘身后那人有些眼熟呢。

太子殿下自然也认得自己的表弟,想到文旻纨绔了这么多年,终于长大却和他爹一样改不了好色,他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文旻尚且年少,偶尔失了分寸……金公子,您的小舅子今年和文旻同岁,做事却很有分寸,您又何必拿那些客套话来欺骗自己呢?太子殿下名声不好,其中大半都归功于他有个好色无度的舅舅,另外一小半便是因为这个皇城纨绔的表弟,月凌波不愿相信太子当真会无动于衷,忍不住多嘴了几句。

月姑娘。

一直沉默的左君白终于开口,正要阻止她继续惹恼太子,那边灯会上却已经喧闹了起来,喧闹的中心果然是先前正一脸口水尾随孟凝霜的文旻,而旁边那位一把抓住文旻胳膊并毫不犹豫一巴掌朝他脸上拍过去的女子——啊……太子妃殿下。

左君白的声音听起来平淡过头了,好像并不意外看到自家姐姐会出现在这里,姐夫,你出门的时候告诉她要来这里了么?这里这么多姑娘,我怎么敢说?太子殿下仿佛没看到自己的太子妃正在掌掴他舅舅唯一的儿子,兀自转过身朝向屋内,一脸的担忧,君……君白,你站过来挡住我……晚了。

和楼下正抬头的左君颜对上了眼神,月凌波就乐了,太子妃殿下瞧见我们了。

太子殿下顿时哀呼出声,小舅子一脸嘲讽地展开折扇,看热闹的月媒婆又摸出了瓜子。

七夕的月不圆,但瞧着还真亮。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太子殿下沉迷看小舅子热闹,不小心被小舅子看了热闹主线剧情还没变的,目前还是管文轩和宁竹的主场哟,这些算是支线【游戏玩多了你】主要是为了引出太子妃正式出场啦,还有见见未来弟妹【咦】☆、太子妃太子妃左君颜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这份美不仅在于精致的五官,还有一举一动都格外优雅却又隐隐透出几分飒爽,尤其是掌掴文旻时那快意恩仇的气概,看得同为女子的月凌波都忍不住小心脏扑通起来,孟凝霜就更是看得眼眶泛红,明亮的眼眸直盯着左君颜,那副春心荡漾的模样让月凌波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君颜姐!孟凝霜面色绯红地叫出声。

原来还是认识的。

那女人,又出来招蜂引蝶!先前还在一脸担忧想要藏起自己的太子殿下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嘀咕了声,随即丢下一句本宫先走了便转身离开了,月凌波瞧了瞧他的背影,又转头瞥了左君白一眼。

你不去?去做什么?太子妃殿下打了文太师的孙子,这事万一……月凌波忍不住有些疑惑,虽然说刚才那一幕足以证明太子妃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但文太师毕竟是太子的外公,这件事闹大了太子也不好交代吧?不用担心。

看出她的担忧,左君白不怎么情愿地开口,左君颜能解决。

楼下灯会聚集的群众越来越多了。

文旻横行霸道惯了,猛一被人打简直傻眼,他身边的下人也被吓到了,急忙去通知在不远处的文婵娟,才女放下手中的灯转身走过来,一眼就认出把她弟弟打得鼻青脸肿的正是左君颜,原本还可以称为清秀的脸上顿时难看了几分。

你在做什么?她立刻走上前去抓住左君颜的手臂,后者停下动作转过头。

我在教训一个不要脸的登徒子,表妹你认得这人?左君颜的声音不太符合时下流行的酥软,略微有些低沉,隐隐透出几分不同于少女的成熟厚重来,只见她略微扬眉,眼波流转时流露的风情让周围人又是一阵惊艳,文婵娟更是气得牙痒痒。

那是我弟……表妹你要想清楚,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刚才试图当街强抢民女,你真的认识这样的人?左君颜微微抬高了语气打断文婵娟的话,一边将被自己打的有些脸肿的文旻拉过来递到文婵娟跟前,乍一看似乎是让文婵娟确认登徒子身份,但聪明人自然懂得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不久文太师的儿子也就是太子亲舅强夺□□的事刚惹怒了圣上,太子去乾正宫都吃了闭门羹,这会儿这么多人,文旻的事若再闹起来,那吃亏的还是太子。

文旻或许不会在意太子会不会被自己影响,文婵娟却会,她恋慕太子多年,虽然太子妃的位置没争过左君颜,但侧妃已经内定是自己囊中之物了,她怎么可能允许不成器的弟弟弄脏太子的名声。

此时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文旻也疑似醒了过来,透过红肿的眼睛看到了文婵娟,急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姐……来人,把这个登徒子带下去!文婵娟立即后退甩开他的手,阴沉着脸开口,她身后的下人立刻凑上前来按住了文旻,文旻不明所以还要挣扎,被文婵娟的贴身丫鬟赶紧捂住了嘴,就这么拖下去了。

表妹果然很识时务,我最喜欢你这点了。

左君颜忽然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更好看了,文婵娟的脸色也更难看了。

这件事祖父一定会知道的,你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了灯会。

眼看闹事的走了,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去了,左君颜这才转身好生安抚了孟凝霜两句,孟凝霜完全没有劫后重生的狼狈,整个人精神奕奕的,看那架势简直要拉着左君颜倾诉个一天一夜,却被一旁茶楼门口站着的人打断了。

君颜。

猜到对方的身份,孟凝霜一脸遗憾地和左君颜告别离开了,太子妃转过头走到太子跟前,毫不犹豫地伸出白皙的手。

殿下,看热闹是要给茶水费的。

一边说一边朝太子身后探过头去,刚才和你在一起的小美人呢?太子殿下在身上摸了一会,拿出贴身的玉佩递到太子妃手里。

今日出门没带银子,那姑娘你也认识的,而且我又不是单独和她在一起……君白也在楼上?左君颜眉头微挑,却没接过那玉佩,只颇有些嫌弃意味地哼了声,这种破东西也就你当个宝天天带着。

怎么会是破东西,这可是你送给我的。

太子又很宝贝地把玉佩收好,不以为意地开口。

我当年眼光不好。

太子妃一脸惋惜,虽然说的是玉佩,但太子殿下无端有种自己被嫌弃的感觉,忍不住郁闷了。

君颜,你专程过来埋汰我的么?那倒不是,我来灯会看美人的,看到你的好表弟子承父业,忍不住手痒了些。

说着,她伸出右手挥了挥,太子殿下立即伸手握住她的手小心呵护起来。

看什么美人,对着镜子看自己不就好了。

他嬉笑着开口,替我教训文旻真是辛苦你了。

我觉得挺痛快的,就是要麻烦你善后了。

太子妃这才叹了口气,自然知道自己这冲动的结果便是太子又要不好过了,于是难得善心地开口,算了,难得七夕,我好多年没有夜游明月湖了,你陪我去吧?好。

太子眼眸一亮,随即很自然地朝左君颜伸出手,后者微笑着伸手握住,视线越过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茶楼大门,随即便转回头离开了。

金华街依旧人来人往,茶楼外响起夫妻两人若有似无的声音。

你的小舅子最近在忙什么?这是太子妃,也是做人姐姐的女人。

自然是忙相亲了,君白为了不被你拖去宫里相亲可是很拼命的。

太子殿下知无不言,引得茶楼门内隐藏偷窥了很久的月凌波忍不住笑出声。

月姑娘见笑了。

同样站在门内的左君白咬牙切齿地说,太子妃最近很闲。

所以你之前装病是为了逃避这事么?她很快便想到了这点,不过她刚才应该发现你在这里了,为什么不过来?我怎么知道?左君白的语气难得有点怏怏的,转过头就对上月凌波充满好奇的眼神,他忽然回过神,有些不自在地挥了挥扇子。

大概着急去游湖吧,再晚了游船都要被租完了。

游船是七夕夜间环绕明月湖行驶的精致画舫,是由管家提供的,数量有限,租金相当高,但皇城也不缺有钱人,因此每年倒确实很抢手。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他们那么恩爱。

月凌波笑了笑,望着左君白的眼神却有些戏谑,为什么这位小舅子不开心呢?小舅子老大不爽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

本公子就是看不惯他们成日秀恩爱不行么?说完便迈开脚步往外走,月凌波揉了揉无端遭罪的头发瞪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暗自嘀咕出声:明明就是觉得姐姐被抢走了……你说什么?左君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月凌波忍不住仰头笑了起来。

只是觉得这样的左公子挺好。

从认识这人开始他总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似与所有事情都无关,却又实在地牵扯着,总有种深藏不漏的神秘感,而她也确实猜不透这人到底打算做什么,每次见到他就忍不住火大,但眼下这副模样,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因为姐姐嫁人了而在闹别扭的孩子,实在幼稚,却也让他整个人真实起来了。

很荣幸能得月姑娘一笑。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笑了,但左君白明显看出这笑有些不怀好意,忍不住略抬高了语调,月凌波却只是忽然伸手指了指明月湖的方向,朝他扬唇一笑。

左公子,既是七夕在这里相遇,我正要去湖边散个步顺便看看热闹,要一起吗?美人相邀岂有拒绝之礼?刚才还在生闷气打算暂时不理她了的左君白立刻抛弃先前的立场,收起折扇朝湖边比了一下手。

月姑娘先请。

月凌波便不客气地先行了,走在路上一边四处乱瞅着一边暗自嘀咕着。

其实她本不打算与人同行,因为她今天是来看一场好戏的,这种事说起来有些损又有点无聊,但身边这位似乎比自己更无聊,姑且就当安慰一下这个被抢走姐姐的公子吧。

当然,左君白有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

月姑娘……看到一言不发又钻进草丛的月凌波,左君白迟疑地唤了声,不知要不要告诉她这样背对着男人撅起屁股的姿势非常不雅观,草丛里的那人却忽然转过头来。

嘘——她伸手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蓦地伸出手把他拉下来,他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跟着她钻进草丛,灯会上的光火透过树林照过来,若隐若现地可以瞧见她的脸上有些兴奋。

那边有什么?忍不住好奇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这才发现草丛另一面的湖边有两个人在站着,看模样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肩并肩坐在湖边看起来十分亲昵,所说的也不过是情人间的一些矫情话而已,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他正纳闷着,旁边缓缓走来另一名女子,那女子似乎是有备而来,一言不发地走到两人身后,那两人正在你侬我侬的,猛一发现有人在纷纷被吓到了,那男人正欲质问来人是谁,却忽然被来人扭住了耳朵。

然后那男人这才发现来人正是家中妻子,顿时心虚起来,几番争执下来,一旁的女子委屈地哭了起来,那正室完全不为所动,男人心一狠,一把将刚从还在他怀里的女子推进了湖里。

扑通一声,湖边的水还不是很深,那女子在湖里挣扎着站了起来,终于鼓足勇气咒骂出声。

韩修杰!你是不是个男人!啊……左君白想起来了,这不是当初想拐骗湛嫣然的那位状元郎吗?月凌波是专程来看这出捉奸的么?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月凌波身上,却见她脸上已然没了先前的兴奋,甚至略微阴沉,看起来竟然有些失望。

怎么了?他忍不住担忧地问。

我娘说的对,我当初不该随意告诉他尹素娥比较蠢。

她叹息着自语,韩修杰从那之后骗女人的手段精进很多,这姑娘还不是第一个……这难道是我的错?你确实不该让他去骗尹素娥。

虽然左君白很想这么说,但他也知道其实很多事的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

韩修杰若真是正直的人,这些事都不会发生,怪就怪他原本有往上攀爬的野心,而月凌波那日随意的一句话也让韩修杰看到了契机。

不过……别担心,他很快就倒霉了。

你怎么知道?月凌波狐疑地转过头,这人分明没有朝廷官职,吹牛的吧?左君白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坦荡而又骄傲地说:因为我是太子的小舅子呀。

信你有鬼。

作者有话要说:  皇家级别的口粮,小舅子表示很不爽另外韩修杰确实要炮灰啦~还有 男女主其实骨子里都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热闹心态,但是吧又希望好人能得到好结局→_→总之会很合拍☆、知子莫若母话是这么说,但韩修杰其实自从做了太子太傅的女婿之后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倒也没有真的狂妄到来找月凌波麻烦,这次月凌波也是恰好知道此人开始到处勾搭姑娘才过来凑热闹,说到底,韩修杰怎样她并不是特别关心。

毕竟,看到了那样一幕还愿意原谅韩修杰的尹素娥,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和他绝配了。

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人家夫妻两个的事情她管不着,而且她也没有去管那些闲事的心情了。

七夕晚上和左君白挥别以后她就揣着新的资料回家了,连夜把刚收集到的信息收录进母亲的名册,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而且是被伊人吵醒的。

小姐!出事了小姐!什么事?以为又是虚惊一场,月凌波揉着眼睛看着突然奔到她床边的丫鬟,伊人的下一句话让她直接弹坐而起。

小姐,宁姑娘一晚上都没回来!什么?!她急忙翻身下床,一边飞快地穿衣一边问着伊人,问过门房了吗,确定没回来也没差人报过信?是呀小姐,你说管公子会不会对宁姑娘……伊人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月凌波整理衣襟的手顿了顿。

我觉得不是。

她虽然看管文轩不太顺眼,但也不会无端用恶意揣测他人,那个人身子骨弱,内里却有股常人都没有的执拗与傲骨,肯定不屑于做这种事。

但若这事真和管文轩无关,那就代表宁竹出事了。

这样想着,她更是加快了步伐朝外走,刚走到家门口,迎面走来一名年轻小厮,看衣着较为讲究,似乎不是一般大户的小厮,那小厮也看到了她,快步走上前恭敬地低下头。

月姑娘,小的是丞相府的英才,公子差小的来告诉月姑娘一声,管公子和宁姑娘昨晚遇到了刺客,不过好在无大碍,姑娘若担心,可以去福运来看看。

原来如此,凌波不由松了口气,尽管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想害管文轩,不过……一个小厮为何会叫英才?虽然忍不住很想这么问,但月凌波却隐约明白这绝对像是左君白会起的名儿,于是耐不住好奇看了那英才一眼。

你是左公子的贴身小厮吗?公子不喜欢别人贴身伺候,小的只是替公子打扫书房的。

那英才抬头轻笑,却也是清秀干净的一张脸,下巴圆润堪比此刻站在月凌波身后的伊人,凌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来丞相府的伙食还不错。

那英才忽然苦笑起来。

月姑娘见笑了,我们家公子打小就偏食,夫人很不放心……言下之意,他这副模样其实是整日替公子湮灭挑食证据的结果。

伊人虽然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但偏食一词可算戳到她的心眼里了,于是小姑娘忍不住用力点了点头。

对对,我家小姐也是!就你话多。

被揭短的小姐哼了声,你在家里等我,不用出门了。

小姐?伊人顿时垮下脸,小姐都好久没带她出去了,夫人问起来要怎么办?就说我给左公子说媒去了。

说完这话,月凌波突然觉得左君白这个借口太好用了,反正众所周知这人的亲事极难说成,多耽搁些也算正常,也不用怕她娘觉得她偷懒了。

她这么一说,一旁的英才忍不住开口了:月姑娘,小的来的时候夫人还让问一下,我们公子的相亲进展如何了?英才虽是小厮,但说起话来气度颇为从容,一看便是知礼之人,月凌波倒也客气。

怎么说呢,或许找一个条件相当的姑娘不难,但要你家公子愿意去讨好而不是惹人家嫌就有点难了。

英才笑了笑,显然也是知道自己主子本性的。

月姑娘不用担心,夫人知道公子的性子,特意嘱咐小的转告月姑娘万事随意些,毕竟公子有的时候确实……欠揍了些。

这是丞相夫人的原话,英才很诚实地转达了,成功地让月凌波呆了好大一会。

欠揍和万事随意这样的话说出来,只会让她觉得丞相夫人在鼓励自己揍左君白哎……这样呆愣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福运来门口,皇城最大的酒楼并未因为主子出事而暂停营业,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英才带着月凌波和小二打了声招呼径直上楼。

刚站到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宁竹惊慌的声音。

管公子你坐着别动!我去倒水!然后是匆匆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管文轩的咳嗽,听那咳嗽劲似乎病得不轻,月凌波顿时停住欲猛拍门的手,改为轻轻拍了两下。

请……咳咳……进……这样就有点假了吧?月凌波暗自腹诽,不过总算也体谅管文轩确实身子弱了些,于是走进来甚是关切地看着他。

管公子,你身子还好吗?凌波!宁竹丢下正在倒的茶水转过头,本来是高兴的,却似乎想起什么,顿时怒了起来。

气死我了,本来我娘不让我随便打人的,但是那些人居然把柔弱的管公子丢进了湖里,怎么可以这样?他身子那么弱,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听得出好脾气的宁竹这是真生气了,不过一口一个弱字听得管文轩悲喜交加,被恋慕的姑娘所救这种事说来挺尴尬的,尤其是听到宁竹这样的话,就更让他觉得自己已经俨然成为了宁姑娘锄强扶弱理想里的那个弱。

所以那些刺客呢?不怎么忍心看了一眼管文轩苦笑的模样,月凌波转而问起了关心的问题,管文轩顶着比上次见到还要苍白的脸又咳嗽起来,宁竹急忙转回去倒水端回来喂给他,后者不知是羞涩还是羞愧地微微红了脸。

宁姑娘不杀生,把他们打了一顿就带着我逃了,我也不知那些人去哪里了,但是大概猜得到……咳咳咳……猜得到是谁的人。

谁?却是宁竹英眉竖了起来。

管文轩却明显不想再说了,自顾朝宁竹伸出手。

宁姑娘,我想喝水。

宁竹急忙又把水递到他嘴边,小脸上满是担忧,但月凌波瞧得真切,这姑娘是真的当管文轩是个脆弱的公子了,那眼神,就跟她弟弟刚把浑身是伤的小狼犬捡回家时是一样的。

虽然很想不合时宜地感叹一句管文轩追妻路艰难,但是眼下也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候了。

管公子打算如何?说完这句话她突然回过神来,其实这事跟她好像没什么关系……她只不过是想给左君白介绍个相亲对象,然后无端就牵扯进来了,而且这个事,归根到底,算是管文轩拖累了宁竹吧?我觉得宁姐姐暂时跟我回月家比较好。

她很认真地给出建议,一是相信管文轩既然这么说应该是能处理好这些事,其二宁竹也许也被那些人盯上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倒是她们母女对不起这位救命恩人的姑娘了。

她向来公正,就事论事的说着,也没指望说出这话管文轩会给自己好脸色,却没想到那位病弱公子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月姑娘说得对,这事是我连累宁姑娘了。

他也正有这个意思。

被连累的人顶着一脸茫然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管文轩,很不给面子地直接反驳:我一点也不觉得累啊。

看她精神奕奕身强体壮的模样,确实一点也不见疲累,完全不像是拖着一个大男人游过小半面湖的人,这样一对比显得管文轩更是柔弱了些,月凌波忍不住同情地瞥了管文轩一眼,后者也只能无奈苦笑。

宁姑娘,那些人一次不得手,第二次来势肯定更凶,我不希望你为我涉险。

没关系,他们打不过我的。

宁姑娘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用力挥了挥拳头,我倒不怕那些,不过管公子,那些人到底为什么要害你?是你的那位‘二舅舅’派的人吗?宁竹并不是看起来那般单纯,上次她出声支持管文轩和亲舅闹翻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这次自然也是很快便联想到了这层关系,倒是管文轩呆了呆。

虽然不是他,但也应该是有关系的。

他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实话,眼看宁竹似乎又生起气来,他忍不住轻声道,宁姑娘莫慌,我知道怎么对付他。

要去把他抓来打一顿吗?宁竹放下茶碗瞪圆了眼道,一边还作势撩起衣袖,一旁的月凌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宁姐姐真是有趣。

这宁姑娘,说单纯,心思却细腻得很,说复杂,遇到事情所想的方法却又总是简单粗暴,怪是奇怪了点,但却有种莫名温暖的感觉。

宁姑娘这个主意不错。

管文轩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眼看宁竹抬脚就要往外走,他一点要不意外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冲她笑了笑。

别急,他马上会自己过来的。

正说着,房门刚好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宁竹立刻竖起眉,然后挣开手整个人站到管文轩跟前护住他,怒瞪着门外走进来的人。

你这个坏……左公子?这是怎么了?左君白依旧是那副闲适的模样,看了看屋内神色各异的几人,最后才看向一直跟在月凌波身后的英才。

本公子打扰了什么了吗?英才脸色没变,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家公子:公子很想做舅舅吗?左君白挥舞折扇的手瞬间僵住。

咳咳咳……床上的外甥顿时一阵猛咳,险些要咳出肺来,月凌波则是一脸嫌弃地看了看英才又看了看左君白,总算信了那句话。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主仆二人在欠揍这方面也是半斤八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左君白自己这么欠揍,怎么能指望自己的仆人正常。

尤其是基本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厮,惯例嘲讽一下男主【喂】☆、白首不相离管兄。

回过神的左君白直接无视了不讨人喜欢的英才,直接看向床上的病人说起了正事,殿下让我给你带一句话,金满楼姓管就很好,而管公子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金承睿这意思是不管他们皇家兄弟怎么争斗,都不会牵扯与朝堂无关的管文轩,让管文轩安心的继续做生意。

月凌波懂了,管文轩自然也懂了,宁竹虽然似懂非懂,却明显地感觉到风向不对了。

就是说,没有人会再来伤害他了吧?那倒不是,管兄这些年得罪了那么多人,说实话走在路上从天上掉个石头下来这种事我都是信的……正事说完,左君白又开始不正经了。

那石头是冲着你落下的吧?管文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左君白却是不以为意地嬉笑出声。

看到管兄这个样子就知道无大碍了。

这人绝对欠揍!看到左君白被人翻了白眼反而很高兴的模样,月凌波忍不住暗自嘀咕起来,却见欠揍的人话锋一转看向她。

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挺凝重的,月凌波以为要说关于管文轩和宁竹的事,便丝毫不怀疑地跟着他走了出来,然后……左公子,这‘一步’是不是走得有点远了?从福运来生生走到了皇城边上的一座别院,这位公子到底也没说他叫她来做什么,她要是再不出声,这人是打算把她卖了吗?看她停下了脚步,走在前方的人也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月姑娘喜欢看热闹吗?并不是格外喜欢。

瞥见别院门口各式各样的马车,月凌波警惕地眯起眼,左公子这是何意?来而不往非礼也,昨日月姑娘请我看了一出好戏,今日轮到我请月姑娘了。

夏日的清晨日头还不算猛,但四周无风,倒也徒增几分闷热,他又摸出折扇打开在眼前扇了扇,一边还似乎无意地在月凌波周围扇了两下,这小意讨好的模样让月凌波只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无事献殷勤,你到底想让我去作甚?她不自觉后退了两步退开他的扇子可以触及的范围,左君白的手顿了下,收起折扇放在嘴边以掩饰唇角的笑容。

月姑娘还记得昨儿在灯会看到太子妃殿下和文婵娟吗?自然记得。

那便好说了。

伴随着这句话,做事从来不讲道理的丞相公子驾轻就熟的一手搭在月凌波的肩膀,后者只觉得脚下一轻,整个人又一次腾空而起。

啊你……这猝不及防的一出让她微微受到惊吓,不自觉伸手抓住左君白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常年拿画笔的手略有些粗粝,又带着从骨子里透出的薄凉,即便是盛夏也让她觉得脊背生凉。

她不觉得这人真会拉着自己去卖了,但直觉告诉她,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肯定会很麻烦。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又对了。

当朝丞相是个远比出色的外表要韬光隐晦的人,虽然官职高却从不掺和朝堂上的任何派系之争,在他成为太子的岳父之后□□也曾各种想上来攀关系,这人却始终油盐不进的模样,可谓是把中庸之道参了个透。

平日里不管为人还是为官都极为低调,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没有官架子,但若是朝堂上的人说起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老狐狸一词——尽管这位丞相仔细想来也不过四十岁的年纪。

老狐狸有没有钱旁人不知道,反正这位当朝丞相就算一路升官却还坚持住在自己当年做刑部尚书时的宅子,各方便规制都显得小了些,丞相一家却住得很开心。

丞相虽然住的开心,圣上却心疼节俭的老臣,赐给丞相的别院在皇城就有三四座,只不过丞相大人依旧懒得搬去住,这些别院也就闲置着了。

此刻月凌波和左君白踩着的屋顶便是其中一个御赐别院的,而门外的那些马车也确实不出凌波所料都是皇城各位官家千金的,再联想到先前左君白无端提起了太子妃,她们会这样聚集在丞相府的理由便昭然若揭了。

这是你的相亲宴?站在屋顶上看着别院内各种意义上都花团锦簇的风景,月凌波忍不住轻啧了声,恐怕太子妃大选的时候都没有这盛状吧?太子妃是太子自己选的,根本没有什么大选。

左君白缓缓开口,而且这不是我的相亲宴,只是太子妃娘娘出阁后第一次和以前的闺阁蜜友们聚会而已。

闺阁蜜友?月凌波斜眼瞅了瞅院子里正一脸端庄得如同佛像的文婵娟,狐疑地道,连那位也是?这话月凌波敢问,左君白如此厚脸皮倒也不好意思承认了,只是有些无奈地笑出声。

文太师向来视我家为眼中钉,太子妃和文婵娟不和确实已经摆在台面上了。

那为何你会和文婵娟相亲呢?这是月凌波怎么都想不通的地方,她原本对这些官家的事不怎么感兴趣,是为了左君白这单生意才去彻底了解了一下,这也才明白文家和左家根本已经水火不容了,怎么会让他们的小辈去相亲?左君白的脸色略阴沉下来。

那是意外,媒人说的是另一家姑娘,只是不知为何到了那里却变成了文婵娟。

一个是太子的外祖家,另一个是太子的岳父家,虽然人之常情好像都更亲近外祖家多一些,但太子的这位外祖野心太大,子孙又只会拖累太子,生生把太子和皇后都推往了左家,文家却一厢情愿地认为都是左家的错,连带左氏姐弟在文家眼中也成了只有美色的草包。

那场意外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就是因为知道文婵娟一定会看不上左君白,想要激化两家的矛盾,可惜文婵娟虽然讨厌左君白却也不会明面上作妖,左君白就更是小小年纪便和其父一样油盐不进,就算被人说是草包也丝毫不以为意,这个事才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虽然左家人不甚在意幕后之人是谁,左君白也没觉得自己受到委屈,但太子妃却从不是能吃亏的性子。

表妹。

只见首位上端庄无比的太子妃轻轻伸出手,纤细白皙的手指捏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唤了声文婵娟,那慵懒却又格外吸引人的模样引得周围一种千金们面色微微泛红,文婵娟则是沉着脸挺直了腰杆。

听说上月初五你和我家君白在青云书店有点不愉快,不知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怎么得罪表妹了?她现在格外喜欢叫文婵娟表妹,当然不是为了和文婵娟处好关系,她只是纯粹想膈应文婵娟以及文家的人,文婵娟空有一身才女的傲骨,自然很容易就被触怒了。

表嫂何出此言?婵娟与左公子只是恰巧相遇聊了几句,但话不投机半句多便互相告辞了。

就算真的是去相亲,姑娘家也不好摆在明面上说,但文婵娟这话里的意思也差不多了,而这话同时也是在表示,她就是看不上左君白,左家公子就是个没文化的草包。

太子妃娘娘脸上没见恼色,依旧是那副温柔迷人的模样,看眼神似乎更高兴了几分。

也是,我们君白打小就整日看着我,对女子的样貌自是诸多挑剔,委屈表妹你了。

言下之意,你太丑,我弟弟看不上,但你不要伤心,长得丑不是你的错。

在场的姑娘们忍不住会心一笑,虽没人敢笑出声,但文婵娟的脸色还是瞬间黑了下来。

表嫂身为皇家儿媳,言行举止都代表皇室风范,这样出言侮辱女儿家就不觉得丢脸吗?侮辱?本宫实话实说而已,侮辱谁了?太子妃好看的眉头微挑,再者说,这皇家颜面本宫不敢说,倒是太子的颜面最近挺不值钱的。

这人啊,再怎么高贵的身份,摊上一堆烂亲戚都挺糟心的,表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这话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明晃晃在埋汰太师府,文婵娟顿时坐不住了。

左君颜!她猛地拍桌而起,一脸怒容地看着高位上的女子,你今日说这些话,就不怕我去告诉太子表哥吗?左君颜却是笑得优雅极了。

尽管去,本宫的好表妹,人固有自知之明,文家那档子事你们有脸让人家不要外传,本宫都不屑承认有这样的亲戚。

太子仁义不欲与你们为难,但本宫可看不得枕边人为了你们在皇上那边受委屈。

今日我左君颜是太子妃,你就给我乖乖叫一声太子妃,而太子妃我现在就可以说,我活着一天,文家的女儿就别想进太子府!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太子府上有左君颜就不会有文家什么事,等于彻底断了文婵娟乃至整个太师府的念想,在场众女子顿时唏嘘不已,但到底也没人敢开口质疑。

此刻在别院屋顶上看热闹的月凌波因为站得腿酸,干脆就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院内一触即发的场景。

这热闹有点大了……左君白撩起衣摆也在她身旁坐下,这才缓缓说出内心的秘密。

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他们在一起。

他想起自己得知左君颜成为太子妃时所受的惊吓,忍不住有些怨念,我就是有些失望他们没有告诉我。

毕竟在那之前左君颜一直看太子不顺眼的样子。

怎么,觉得自己被好兄弟和姐姐同时背叛了?月凌波了然地点了点头,不过左公子,男女之情是世间最复杂的事儿了,便是当事人自己可能都没琢磨明白,又怎么好说给第三人听?我怎么就是第三人了?左公子不服气了,好看的眉头瞬间皱起。

你知道太子拿在手上那玉佩是成对的么?名字叫‘白首不相离’,是三年前七夕的时候金满楼出的,这世间唯此一对。

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眸认真地望着他,隐约竟有些包容的意味,是一对,不是三个。

再无奈也得承认,自己是多余的。

晌午的日正当空,照在月凌波的脸上,漆黑的眼眸微微映出的光亮显得有些刺眼,左君白却觉得恰到好处地刺在心头,带来微弱的瘙痒,某种奇妙的,即将破土而出的东西从心底一下涌上直达喉咙。

月姑娘也体会过这种感觉吗?没有。

月凌波淡淡地摇了摇头,我娘告诉我,人活着,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左公子看似潇洒,其实很多事情未必有小女子看得透彻。

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骨子里太依赖那两位了,所以不能接受被他们排除在外,这大概也是太子妃会逼你去相亲的原因吧。

左君白忽然就不说话了,月凌波的眼眸眨了眨,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

说真的,其实左夫人也是为着这事才让你去相亲的吧?……月姑娘,女孩子太聪明会嫁不出去的。

不会啊,找个比我聪明的不就好了?……那你看我呢?不知为何很想这么说,左君白却忽然想起昨日他和太子刚到茶楼时听到隔壁的对话声,眼眸微转,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有些事不宜早,有的人愿意等到老,男女之间的事,他好像终于明白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太子妃2333其实算是女主帮男主解开心结吧,男主是出于一种自己都没发现的自私心理,不希望那两个人有自己融不进去的世界。

太子妃嘛是个在亲近的人面前略微傲娇的角色,她不会去劝弟弟怎么样怎么样,只能通过有点强硬的方式让弟弟去体会【好像也体会不到什么】最后那里,男主是因为听到了女主说嫁人了就没法做媒了,所以保持沉默,默默守护着她的理想【?】咳咳,总之,男主啊,别犹豫,女主就是在暗示你快把她娶回家!☆、有其父金满楼有假货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有管文轩被亲近的人买凶刺杀的消息,一时间皇城纷纷扰扰地热闹了起来。

有人认为果然金钱之下无亲情,亲舅舅都会对外甥下手,也有人认为这不过是奸商使出的苦肉计,用来转移大家对假货的注意力。

真实情况暂时不说,但金满楼确实因为这些消息遭遇重创,金满楼的老顾客都纷纷上门要求退货,而且还是全国各家店面同时发生,一时间管文轩的其他生意也受到波折,大有大金第一皇商要就此没落的趋势。

管公子,喝药啦!而此时,管家如今的当家主人却正在福运来的客房享受心上人温柔细心的照顾。

哗啦哎呀,我又不小心把碗捏碎了!宁竹颇有些尴尬地看着脚边的碎瓷片。

……好吧,或许并不是很温柔细心。

好在管公子并不在意那些,他身子骨虽然弱,但习惯了这种弱之后反而异常坚韧,生病通常不会很久,这次也是没几日便康复了,之所以不去处理那些纷乱的事情,一是因为据说他的那位二舅舅失踪了,二嘛……其实管文轩的身子弱,一小半是因为幼年时家里养育方式出了问题,一大半都是因为年少就要肩负重任,生生给累坏了,现在趁机休息一下倒也挺好。

他的钱够多了,可不想做有钱赚没命花的倒霉鬼。

宁姑娘不用忙,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靠坐在床头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上前,微微扬起唇角,那天七夕你说有机会带我去你住的山上玩,不知道最近方便吗?最近?宁竹疑惑地凑上前,她虽然单纯却也知道这些日子管文轩家里出了事,可不是游玩的好时机。

要问她为什么知道,现在金满楼的生意都比以往明显萧条了许多。

管公子不去解释一下假货的事吗?单纯的人脑子里有最简单的因果关系,总认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解释清楚就好,却不知这世间很多事都没法靠嘴说出个所以然,不过管文轩觉得她这样就很好,也没有过多解释。

不必了,日久见人心,我相信总有一天大家会还我清白的。

这话说得微妙,但看起来又似乎很有道理,宁竹心想好像确实听父亲说过什么天网恢恢之类的,于是姑娘便安心地点了点头。

那你等等,我去趟月家。

去月家做什么?他伸出的手晚了一步,宁竹已经迅速走到了门口,听到他的问话,她站在门口转头朝他扬起一抹笑脸。

去叫上凌波呀,她之前也说想一起去呢。

……笑得这样开心,算了。

这样想着,奸商公子很贴心地没想去破坏心上人的好心情,慢条斯理地叫来身边的随从安排了一些事,然后安心等着宁竹从月家回来,却没想到宁竹一去就是一天,直到日落西山都没再回来。

去月家。

他这厢颇有些郁闷地打算去找月凌波,刚踏出房门就迎着匆匆跑过来的月大媒人。

管文轩,你和宁姐姐又出什么事了吗?什么意思?晌午过饭的时候宁姐姐过来说带我去她家,我就去收拾东西了,结果等了半天她也不来了。

月凌波一边说一边探头往管文轩身后看过去,宁姐姐人呢?管文轩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宁竹出事了,事情的起因如此理所当然,她路见不平又顺手救人了。

这次救的是个被当街调戏的姑娘,宁竹本意是拉开那个登徒子,结果又是没控制住力道,一下把登徒子的手给捏骨折了,从未吃过这种疼的登徒子顿时嚎开了,而跟着他的下人顿时围上来把宁竹给困住了。

有姑娘被当街调戏都不出现的捕快,在抓捕伤害太师孙子的犯人时效率奇高,宁竹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直接被带到了京兆尹大牢。

世间智障千千万,太师府上占一半。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月凌波顿时想起很久以前母亲说过的话,记得是因为母亲年轻时给太师的儿子做媒,险些被那位国舅爷强行要纳回家——尽管那时她娘亲已经是月夫人了。

这也是月夫人一度不喜给官家的公子做媒的原因。

当然了,太师府的人再怎么智障那也是皇亲国戚,伤害皇亲国戚在大金律法上也板上钉钉的要入狱判刑了,因此这会儿月凌波也顾不上去骂太师府的人智障了。

管公子……她看向一言不发的管文轩,原本想问他在京兆尹那儿有没有什么可以走动的关系,却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一个,虽然没啥官职但仔细想来好像地位也挺高,并且又十分闲的人。

我去丞相府。

娘说过,傲骨虽然说出去很美好,但骄傲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有关系可走的时候,不走的都是傻逼。

她自认不是傻逼,也不觉得管文轩是傻逼,也许那人已经开始自己的行动了,但这件事她不亲自去一趟到底还是不踏实。

月姑娘?月凌波赶到丞相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微微暗下来,连门房的身影都有些瞧不真切了,猛一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月凌波微微吓了一跳,转过身,这才看到来人是认识的。

英才,你家公子在吗?想着宁竹被抓进去已经小半天了,不知遭了多少罪,月凌波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早知道自己当场就跟出来,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哪里会知道月家到福运来这么短的路都能碰到文旻,不知宁竹太倒霉了还是文旻作恶多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但至少现在看来,更倒霉的还是宁竹。

公子去宫里见太子还没回来。

英才颇有些担忧地看着月凌波猛一沉下来的脸色,月姑娘若是有要事,小的这就去宫里递信儿。

月凌波满腹心思,也没注意到英才对自己的态度热络得有点不寻常,只是垂下眼睑摇了摇头。

算了。

说罢便转身打算离开,对面一辆马车驶来,车夫吆喝着让行人让道,月凌波一时没回过神,眼看就要被撞上去,那马却忽然紧急地停住了。

嘶——车夫惊魂未定地看着明显也被吓到的月凌波,这才转身看向刚才从车厢里出来伸手帮自己勒住缰绳的人。

公子……白衣公子却已经丢下缰绳下去了。

月凌波!看她还在街头傻站着,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但到底还是不忍心呵斥她,快步走到她跟前,月凌波似乎总算回过神了,无神的眼眸看到他的那一刻猛然一亮,他心头莫名一喜,然后姑娘就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小舅……不对左公子!小女子有事相求!左君白的脸微妙地有些扭曲。

月凌波无意中说出的那两个字已经透露出了此行目的,她要找的不是左君白,而是太子爷的小舅子。

话虽如此,看她这会儿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也知道不是辩驳这个的时候,只得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被她拉住的手却没有挣开。

废话,挣开的是傻子。

出什么事了吗?只见他伸手回握住她的手,很自然地走到一旁,慢慢说,有我在。

哎总之你先陪我去京兆尹,路上说。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距离,月凌波一时没察觉到不对劲,一边抬脚走一边嘀咕着,就是文旻又犯老毛病了,宁姑娘做了和太子妃一样的事儿……看那两人真的一边说一边就这么走开了,留下的英才和车夫顿时面面相觑。

咴——另一辆马车在丞相府门前停下,车内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撩开车帘,颇有几分兴味地看着那边远走的两个年轻人。

你儿子最近在做什么?他缓缓开口,声音轻快明朗,不像是已经年过四十的人,更不像是朝堂上被人暗称老狐狸的当朝大臣,倒像是……看热闹的吃瓜少年。

他像谁你自己不知道么?反正又是哪儿有热闹去哪儿凑。

车厢里的女人声音倒是听得出成熟韵味,只不过懒洋洋地透出几分调皮来,擅长惹女人生气这点也是得了你的真髓,也难怪秦大人一看你就绕路走了。

我几时和他同道过?丞相大人嗤笑了声,随即忽然想到什么般开口,不过,你既然知道你儿子的性子,又何必让他去相那没结果的亲?嗯……丞相夫人的拖长了音,慢条斯理地开口,因为好玩。

相亲有什么好玩的?你想啊,你儿子那个德行,势必要把所有相亲对象得罪一个遍,到时候就再也没人要把女儿塞到咱们家了,这样多好。

……不是,夫人难道不觉得这样你儿子也会打光棍了吗?怎么会?他想娶的人他自然会去讨好的,你儿子这点你还信不过吗?我这也算是遍地撒网帮他找人了,你不服吗?丞相夫人不以为意地挑眉冷眼瞥了下丞相大人,后者顿时不再说话了。

……儿啊,自作孽不可活,爹已经按照约定意思意思地给你争取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存稿了就没放存稿箱,码好了就发,以后更新时间尽量稳定在晚上七八点左右,当然如果做不到你们也别打我【喂】☆、必有其子京兆尹为治理京畿地区的三辅之一,肩负皇城的治安以及一系列管理,按说这样的官其实等级不低,多数时候也是说得上话的,只不过惨也惨在京兆尹位居皇城。

用月夫人的话说,在皇城这地方,一块牌匾掉下来砸到十个人,就得有八个是当官的,剩下的两个要么是官家子弟,要么就是皇亲国戚。

简而言之,横竖都是不能得罪的人。

现今的京兆尹孟贤是一个典型的墙头草,虽然这颗草在做考生的时候确实是有点真才学的,但人在皇城待久了,又做了京兆尹这么个夹缝中的职位,便不得不开始学着两面讨好,渐渐也融入了这个大染缸里,变成了一个很会见风使舵的小人。

太师的孙子被打了?凶手是个不知哪里来的山野村姑?很好,先打一顿关进大牢,然后去给太师大人报个信,这事儿就这么了解了,自己还在太师面前露了下脸,完美。

就在孟贤以为自己又离往上爬近了一步,得意地哼着歌准备去新纳的小妾那里时,找麻烦的来了。

大人,管家一脸慌张地出现在孟贤面前,左公子来了。

哪位左公子?皇城姓左的虽然不多,但因为京兆尹从未和丞相家这对姐弟打过交道,一时竟想不起是谁,正欲挥手丢下一句替本官打发了,却忽然想起来了。

等等……是丞相家的左公子?正是那位。

孟贤的心下顿时一沉。

左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但皇城见过这位公子的人都会说一句颇有其父当年风采,而左丞相年轻时候的样子他是见识过的。

当年常有人说皇城谁家被偷了个鸡都瞒不过丞相大人,现在多数人都当是对丞相大人过于夸张的称赞,却不知道和丞相同时代的官员们,是实实在在地害怕了那位的神出鬼没。

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出现,但他出现的时候一定会惹出地覆天翻的大事,尤其是孟贤上一任的京兆尹,最后之所以落得丢官抄家的下场,也是那位丞相大人的手笔。

而如今,那位……的儿子来了,而且开口第一句话便让孟贤想直接给这位公子跪下了。

本公子来救今日被关进来的那位宁姑娘。

这般开场,果然和其父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面是太子爷的小舅子兼丞相的独子,另一面是太子的表弟和太师唯一的孙子,孟贤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官靴,在皇城做了十年滑头如鱼得水的人,史无前例地觉得头顶的乌纱帽有点晃悠,但他不敢伸手去扶。

左公子是说因为殴打了皇亲国戚被抓来的那个女子吗?他努力挺直腰杆暗自告诉自己这回他是占着理的。

谁打了皇亲国戚?宁姑娘路见不平教训了一个登徒子,和皇亲国戚有什么关系?左君白笑容不变地装着傻。

左公子别让本官为难,那文公子是文太师唯一的孙子,这番遭遇如此劫难,我京兆尹一定要给太师府一个交代的。

孟贤想了想,又补充道,况且殴打皇亲国戚,在大金律法中确实是要杖责之后入狱的。

哦?原来大金有这样的律法?某公子似乎是很突然地想起自己也是皇亲国戚,一脸顺其自然地开口,那如果皇亲国戚殴打了另一个皇亲国戚怎么办?孟贤顿时一窒,抬头看着左君白,那眼神好似在看一个脑子有坑的美男,有疑惑有同情也有那么点不安,至少在一直站在身后扮演丫鬟的月凌波看来就是这样的。

左公子这话,本官听不明白。

孟贤干巴巴地开口。

就是说,如果本公子去把文旻揍一顿,也要杖责入狱吗?似乎对自己这个设想很得意,左君白忽然展开折扇,一脸兴味地挑眉,孟大人稍等派人来太师府上把本公子抓来,然后放了宁姑娘吧。

这番话乍听起来简直有毛病,但是孟贤不是傻瓜,左君白的意思就是在威胁他,如果他不放了宁竹,太子爷的小舅子就要亲自去揍太师的孙子了,让京兆尹实际体会一下当皇亲国戚殴打了另一个皇亲国戚所带来的一系列麻烦。

左公子!孟贤顿时急了,请不要为难下官,那个女犯人可是太师大人交代过之后要审问的,若是丢了……若是太师大人找上来,就让他去左家要人吧。

左君白很贴心地孟贤解决烦恼,没事,我爹很好客的,孟大人你也可以来。

不不不,他不想去,他还想多做几年官。

只是左君白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势必是要保住这个女犯人了,孟贤想起先前手下人分明说这女人只是个无权无势的乡野村姑,忍不住脸色难看了些,难道手下人坑了他?既如此,左公子,不知那女犯人是什么人,劳公子这么费心?听出他话里的妥协意味,左君白的心情好了几分,只不过说出的话依旧带着几分本性里的欠揍意味。

你只要知道,你依旧得罪不起就行了。

这话虽然说出来是为了吓唬孟贤,但也不算是假话,管文轩在大金的地位不一般,也不是京兆尹能得罪得起的。

孟贤果然便不敢再问话了,月凌波耐着性子和左君白一起在京兆尹的大门口等了一会,没见宁竹出来,却见到了管文轩的管家。

宁姑娘可能受了点惊吓,公子已经把她接去福运来了。

那管家临走前对左君白郑重地行礼,多谢左公子仗义相助,公子让小的转告您,他在福运来随时恭候大驾。

月凌波瞪了瞪眼,看那管家走远,她忍不住转过头,嫌弃地瞥了左君白一眼。

左公子好手段,这一下卖了两个人的人情。

哪里,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来这一趟的。

左君白无耻地笑了笑,看你这么担心就带你一起过来了,不感激我就算了,这是还怨上我了?不敢。

月凌波冷冷地笑了下,随即转身打算离开,却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头看着他。

你……没事吗?月姑娘指的是什么?你先前,用你爹的名义威胁那个孟大人,不会出事吗?月凌波的意思是会不会给丞相大人的名声带来影响,左君白却直觉想到了另一点。

噫——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得赶紧回家和老爹说一下这个事让他帮我兜着。

说罢,他抬手习惯性地搭在月凌波的肩膀,不过还是先送你回月家吧。

你爹不会怪你吗?月凌波完全顾不上肩头的大掌,惊讶地瞪着他。

他当然会怪我的。

左君白一边带着她前行一边皱起眉,似乎还有些困扰,如果是我爹,肯定会先去把文旻揍一顿再来,这样说出去才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个头啊,以及……这家人对揍文旻是有多深的执念。

你……没什么事最好。

听他说到这个份上,她便只能暂时相信真能解决了,只是想想自己到底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她犹豫着开口,不知这次的人情,你打算要什么报酬?她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月家门口,只见左君白原本莫测高深的脸上顿时显露出几分孩童般的喜悦来,虽是夜晚,但月府门口的灯笼颇为明亮,映照出他漆黑明亮的眼眸,她一瞬间竟感到窒息。

你。

压在她肩头的手猛地收紧,清润爽快的声音隐约掺杂了些许缠绵暧昧的意味,说出的话让原本神游的人顿时僵住。

……什么?她听错了什么……她正要再问,月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掀开了一条缝,一上一下探出两颗黑色的脑袋。

喜糖,你确定小姐是去了京兆尹了吗?当然了,我这可是从红袖那儿听来的。

可是小姐不是最讨厌和当官的打交道了么,去京兆尹作甚?我哪儿知道,自打表小姐嫁了人,小姐就再没让我们出过什么任务了,小姐这些日子整日忙得不见人影,也不知又在忙着帮谁娶媳妇呢……说到底还是上回你太蠢了,被人下了药,小姐嫌我们蠢就不带我们玩……不对,是不带我们去干大事了。

你还有脸说我?我记得清楚,你比我先倒下的!咳咳……哎喜饼,小姐这么晚还没回来,一定是被卷进什么麻烦了,我们去京兆尹去救她吧?嗯,你带家伙了吗?厨房的老李把刀藏起来了,我就偷了根汤勺。

哎,柴房的王胖子也是小气得不行,我就顺手拎了根棍……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小,但踏出门时的脚步却很轻,身上穿着的还是早前左君白就见过的紧身黑衣,缩头缩脑的模样看起来倒真有点像那么回事,只是……说话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俩是白痴啊?月凌波立刻忘记先前的疑惑,三两步冲到门口,双手叉腰瞪着刚踏出大门的两颗脑袋,再看见那汤勺和木棍,她顿时哭笑不得。

你们带着这些东西打算去京兆尹是要去牢里下面条么?小姐!喜糖和喜饼同时丢下手中的东西蓦地朝月凌波扑过来,左君白微微皱眉,一手搭在月凌波的肩头将她往后拉开,扑过来的两个人却恰好被门槛绊倒,生生扑在了左君白的脚边。

噗……左君白终于绷不住笑出声,两个黑衣人顿时有些恼了,齐齐爬起来扯开面罩,露出一模一样的清秀脸庞,随即又齐齐呆住。

小姐!这公子好俊啊!是啊,小姐,这么俊的公子就嫁了吧!家门不幸……看着左君白笑得浑身都在抖的样子,月凌波深以为耻地伸手扶额。

作者有话要说:  坑爹的儿子→_→以及坑主子的下人☆、温水煮青蛙喜糖和喜饼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是月夫人偶然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因为家中遭难已经无处可去,兄弟二人便成为了月家的下人。

他们的年龄比月凌波要大一些,因为幼年遭受打击脑子有点不好使了,虽然平日看起来也与常人无异,但有的时候偏就蠢到让人哭笑不得。

就比如现在。

什么叫这么俊的公子就嫁了吧?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本姑娘是那种只看脸的人么?月凌波不悦地皱起眉。

小姐不是,可咱们兄弟是的。

喜糖一脸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那些长得丑的都没资格娶咱们小姐。

就是就是……喜饼也跟着郑重地开口,咱们兄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公子,夫人说过,看到好的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七先下手为强……不是三七二十一吗?说你笨你就是笨,明明就是二十七!笨蛋兄弟一言不合又开始耍宝,月凌波一脸羞愧地转头看向左君白,就见后者一直维持着兴味的表情注视着那对兄弟,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缓缓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眸。

月姑娘,贵府能人辈出,左某佩服。

佩服个鬼。

月凌波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抬起脚三两下把耍宝兄弟踢进大门,然后自己也踏进大门,正要伸手把门关上,却忽然又想起什么,朝外探出头看着他。

刚才如果京兆尹不答应放人,你真的打算去揍文旻一顿吗?那倒不会。

左君白轻笑着眨了眨眼,不过我会去告状,毕竟我可是太子的小舅子。

这人倒是把狐假虎威一词演绎得淋漓尽致,话说得虽然无耻,但月凌波不讨厌这样的他。

必要的时候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帮助他人,比那些只会端架子但什么都不去做的所谓有志之士顺眼多了。

不管怎么样,今晚的事情谢谢你了。

说到这里才想起先前未完的话,月凌波迟疑了下,但想到背后的两个笨蛋也知道眼下不是继续那个话的时候,只得轻声道,那小女子先回了,公子万事小心。

她说完这句话,月家的大门便缓缓合拢,被留在门外的白衣公子面色平静地伸手摸了摸下巴。

其实他想说文家已经不成气候根本不用担心,不过那些朝堂上的事解释起来太复杂,还是姑且让她担心一下自己吧。

不得不说,有人担心的滋味还是不错的。

左君白,你小子又闯祸了?不知道你老子会担心的吗?——当然了,这种担心在左君白看来就完全没必要存在了。

老爹,你的表情出卖了你,不要再勉强自己扮演慈父了。

刚一回到家就被父亲迎头呵斥,左君白挺直腰杆瞥了一眼主位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严厉,但嘴角一直上扬的丞相大人。

不像吗?丞相大人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下巴,明明皇上最近说我演技进步了。

因为爹您根本没打算演给儿子看吧?左君白懒洋洋地父亲右手边的椅子上就坐,抬头看向兀自笑得莫测高深的父亲,老爹这么大晚上的等儿子作甚?也没什么,就是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过来看看还活着没。

丞相大人很随意地给出一个答案,左君白忍不住一窒。

……爹你总算说实话了,果然姐姐才是亲生的,我是你路边捡的吧?哈哈,今晨你姐也说了一样的话。

丞相大人一点也不以为意地大笑起来,果然你们两个才是亲姐弟。

……我姐她还好么?左君白一脸不情愿地开口,做父亲的悠哉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有什么不好的?还不是文家的事,听说太师最近到处和爹作对。

左君白微微皱眉,左君颜之前还当街把文旻揍了。

丞相却是一脸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虽然你姐是太子自己相中的太子妃,但也是皇上和皇后都认可的儿媳妇,甚至先前我不同意的时候还差点惹怒皇上,你可知为什么?做父亲又是丞相的人这么说,左君白自然也不傻。

之前他就隐隐有些猜测了,皇上对文家一直很不满意,如今又排除文婵娟坚持让和文家不对盘的左家成为太子的岳家,其中深意就已经显而易见了。

左君颜所做的一切虽然看似很霸道不留情面,但也是受到了皇上和皇后默许的,不如说,他们坚持让左君颜成为太子妃,为的也许就是这么一个契机。

文家和左家注定你死我活。

皇上讨厌自家老爹喜欢这些年老滑头一般的行事作风,打算把左家推到前面来,不过左家人也不蠢,既然胳膊拗不过皇上这条大腿,那在可能的范围里找点让自己痛快的事总不为过吧?揍文旻就是左家人默认的痛快之一了。

其实聪明人从不会把和自己不在一个水平的人当做对手,左家也向来没怎么把文家当回事,只不过再蠢的对手一直在身旁跳脚也是很惹人厌的事,左君白心里知道,父亲也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而已。

哦,差点忘记说了,你要做舅舅了。

丞相大人临行前的这句话,成功地让正要喝茶的人打翻了茶碗,整个人呆在当场。

虽然这个时机确实恰到好处,但是想到金承睿下次再见面时可能会露出的得意脸,他顿时脸黑了几分……不行,去把英才揍一顿先。

先不管英才后来结果如何了,这厢的月凌波回去以后不怎么踏实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便直奔福运来,管文轩和宁竹却不在。

他们又去哪了?公子接到报案,城南的码头发现一具尸体。

小二的脸色有些凝重,据说可能是赵二爷,官差请公子去辨认,宁姑娘不放心公子也一起过去了。

赵二爷……不是管文轩的那位二舅舅么?月凌波狐疑地皱起眉,先前说携款逃跑了的。

正是那个赵二爷,不过官差说他身上的财物全没了,可能是某些歹心人谋财害命。

哦?这么巧?当然不是巧合。

左君白忽然在背后出现,悠悠地开口,不过月姑娘姑且当这事是个巧合就行了。

言下之意,这其中真相不必深究。

公子所言极是。

月凌波向来很识时务,转过头浅笑地看着他,你是来找管公子的么?不巧他今日不在呢。

管兄不在我知道,我是来找月姑娘你的。

说着,他很不客气地朝她伸出手,姑娘还记得昨日约好的报酬吗?他这么一说,月凌波忽然想起来,她昨晚只听到了一个你字,虽然乍一听挺暧昧的,但是了解此人本性的她直觉他只是故意没把话说完,倒也不以为意,只不过这会儿他突然就要收取报酬,也太不讲理了些。

坦白说,昨日小女子没听清,公子正好再说一遍……她一脸平淡地望着他,后者顿了顿,随即忽然轻笑出声。

月姑娘果真有趣。

彼此彼此。

她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左君白的脸色又缓缓正经起来。

也罢,其实我暂时还没想好要什么,姑且当做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想起来了再来找你,如何?这是准备坑个大的?左公子莫不是打算索取什么小女子付不起的东西吧?月凌波狐疑地看了看他一脸得意的模样。

不会。

左君白意外干脆地应了声,黑眸清晰地映出她微微惊讶的模样,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我还想和月姑娘多合作几次呢,怎么会为难你。

……温水煮青蛙?月凌波的嘴角抽搐了下,左君白却是笑得一脸温和又莫名带了些宠溺的意味。

正确的说法是,放长线,钓大鱼。

月凌波顿时呆了呆,疑惑的眼神盯着这人很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她其实很想问一句这大鱼代表什么,但是直觉这答案是目前的自己不能承受的,下意识地沉默下来,身后却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君白要钓谁家的大鱼啊?是刚从外面回来的管文轩,他身后跟着的正是一同跟去的宁竹,姑娘一看到门口的两人便要走过来,前方的管文轩适时咳嗽了起来,她急忙又绕回去扶住他。

文轩,外面风大,我们先进去再说吧?文……文轩?咳咳咳……这次换月凌波咳嗽了,她是生生被呛得。

这才一夜的功夫,这两个人发生什么了?温热的大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伴随着刚才要钓大鱼的公子温情脉脉的声音。

月姑娘好像昨日没睡好呢,是在为我担心吗?是哦,好担心自己哪天找人给你套麻袋。

作者有话要说:  →_→☆、所谓情敌【捉虫】自古君主疑心重,但当今圣上多数时候还是爱惜名声的君主,在很多无关痛痒的事情上也不介意表现出自己的大度,尤其太师府对他也算是有些恩义,因此只要太师府做得不那么绝,皇上还是会容忍的。

然而这份容忍却无形中纵容了太师府的膨胀。

没有谁的忍耐是无限度的,更何况当今圣上眼看着先帝吃够了外戚的苦头,自己自然也不愿一直受制于岳家。

好在皇后娘娘比较睿智,从不干涉皇上对太师府的任何决策,不然太子殿下的这个位置可不见得稳。

烙郡王生母只是礼部尚书之女,而且这礼部尚书家行事低调,和太师府的对比太明显,随着太师府惹下的乱子越来越多,朝中部分大臣对太师连带太子也不满了起来。

左君白说这话的时候,几个人依旧是在福运来的雅间小坐,他的手上剥瓜子的动作没停,一边剥一边分析着现状,管文轩正心情甚好地在案子上展开一张纸画着画儿,宁竹则是兴致勃勃地围着他磨墨……不对磨砚台,两个人都对这个话不感兴趣,唯有正在埋头吃瓜子的人此刻停下了动作。

说起来,皇后娘娘和太师府不和吗?月凌波微微挑眉,我不记得在哪里听说的了。

这事确实比较隐秘,但也不算什么秘密,太师没有嫡出女儿,皇后娘娘是庶女,当时是临时改在正室名下被送进宫,后来机缘巧合嫁给了当时只是荣郡王的当今圣上。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是如何嫁给同样不受宠的皇子,又慢慢成为皇后的,这听起来又是一部精彩的庶女宫斗史……不过,与她无关就是了。

月凌波也没兴趣追究过去的历史,于是张嘴开始嚼瓜子,脑子却没闲着,迅速联想了最近的几件事,突然又搁下瓜子伸手扯了扯左君白。

你说,上次骗你去和文婵娟相亲的人,会不会是烙郡王那边的?正在画画的和正在嗑瓜子的人都顿住,而乐此不疲磨砚台的人也终于把名贵的砚台给磨穿了。

呀,咋漏墨了?宁姑娘茫然地惊呼了声,抬起头看向管文轩,这……滴水石穿,更何况只是一个砚台,宁姑娘不必惊慌。

管文轩眼皮都没眨一下朝后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人上前把桌上被墨水染成一团黑的画纸抽出来,又换上一块新的砚台和墨条。

宁姑娘,请继续。

滴水石穿不是这么用的吧老兄?左君白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那砚台,然后转头看向月凌波。

月姑娘,这件事……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是吧?月凌波点点头表示自己很上道,我只是出于媒人的立场很在意这个而已,你不回答也行。

不是。

左君白无奈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当日那个媒人正是官媒秦大人。

他没再多说什么,月凌波却隐约明白了,秦清或许和烙郡王党有些牵扯,甚至有可能已经加入了烙郡王的阵容。

官媒的地位完全取决于他成功地联合起了那些朝廷势力,秦清若是真的加入了烙郡王……月凌波仔细想了下最近组成亲家的官员们,不由暗自心惊。

那太子殿下岂不是很危险?左君白忍不住笑了,伸手搁在她的发上轻揉了下。

月姑娘好好做你的媒人就好了,太子心中有数,不必忧心。

月凌波抬手拍开他不安分的爪子,翻了个白眼。

又不是忧心你,我就是不大喜欢那烙郡王而已。

想起某些不太高兴的事情,月凌波微微皱起眉,左君白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认识烙郡王?烙郡王虽然深受帝宠,但并不像太子一样需要经常帮皇上处理政务,因此有很多的时间去游手好闲,不过烙郡王在外名声并不差,很少听说他惹麻烦,怎么会惹上月凌波?见过几次……烙郡王比太子小一岁,生母卫贵妃是后宫都少有的美人,烙郡王也生得一副好模样,再加上出身高贵,让他乍一看宛如谪仙一般的人,耀眼夺目。

那天月凌波是帮一个茶商的公子做媒,姑娘是一家胭脂铺老板的女儿,模样和家世都算得上相当,原本都快要谈成的婚事,结果擦肩而过的一艘画舫甲板上站着一位模样俊美的公子,那相亲的姑娘魂儿就丢了。

本来吧,相亲这种事也是你情我愿的,月凌波觉得也许就是巧合,只好硬着头皮跟男方道歉,重又给人家介绍了几次,但都很凑巧地遇到了那个人。

饶是月凌波再怎么看好看的人顺眼,这次也忍不住了。

我就上去质问他为什么要破坏我的生意,他说那男的得罪他了……说到这里,月凌波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桌子,他堂堂一个皇子这么小气就算了,有什么仇怨不能当场就报了,非得来砸我的场子?也许是觉得好玩?左君白似乎是不经意地开口。

看别人讨不到老婆有什么好玩的?如果只是姑娘家自己选择了他也就算了,偏偏他还故意给那些姑娘献殷勤,把人家姑娘骗得团团转,最后一个个又都伤心而去了。

这是月凌波最生气的地方,婚姻是一个人的终生大事,她对待自己生意上的事向来认真,也看不得别人把相亲当成儿戏,烙郡王的做法确实是碰到她的底线了。

也许他是看你生气的样子好玩……左君白直觉地想到了这点,却到底是没有说出来,他想起前些日子烙郡王大婚之日闹失踪的传闻,忽然有些不太愉快的联想。

后来呢?问话的是已经对折磨砚台没兴趣的宁竹,姑娘从文案前跑过来坐在桌前好奇地看着月凌波,那个一直被破坏亲事的人,找到媳妇了吗?……他去找别的媒人了。

月凌波怏怏地开口,后来听说他要成亲了,我把当初从他那儿收到的银子还给他当做随礼了。

那为什么那个烙郡王,没再破坏了?宁竹眨巴着眼直接问出重点,月凌波茫然地挠了挠发。

我也不清楚,不过那段日子刚好烙郡王大婚,也许人自己成亲了也总算学会善待别人了吧?善待别人?左君白认识的烙郡王可没有这一特性,那个人最擅长的就是隐藏真实的自己,背地里的手段不少,明面上却不做任何引人注目的事。

那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去招惹一个普通的茶商,或者说……招惹月凌波?我娘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宁竹却是一脸认真地反驳出声,我倒不觉得那个什么郡王真的改过了,有可能他已经无法因为破坏那个人的亲事觉得高兴了,当然最重要的……也许是因为,做媒的那个人不再是凌波你了。

……左君白震惊地挑眉,狐疑的视线却是看向管文轩,不敢相信宁竹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管文轩一脸骄傲地瞥了他一眼,大意是说不要小瞧我的女人,而这厢的月凌波似乎也陷入了纠结,只见她小脸皱成一团,很是迟疑地看向宁竹。

宁姐姐的意思是,当初得罪烙郡王的不是那个茶商的儿子,而是我?她越想越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忍不住瞪大眼,那就更可恶了,讨厌我不能明着来吗?正面打我一顿也比破坏我生意好啊!左君白紧皱起的眉头终于舒散开来,看着月凌波气得又要拍桌子,他很贴心地拿起一个坐垫铺在她的手底下,心情舒畅地……继续剥瓜子。

听起来那个很可能是他情敌的烙郡王,已经成功地把自己给作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起来像男二也许只是炮灰的→_→某个配角☆、丑媳妇也得这厢的左君白为情敌的自寻死路松了口气,那边朝堂上的左丞相似乎遇到了点麻烦。

文太师并没有如左君白所说找到左家来,却拿出了文家人最擅长的那一套——一道奏折上告左家仗势欺人,利用权势包庇犯人等罪名,奏折内容在朝堂上被念出来的时候,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包括龙椅上那位。

太师是说……左卿仗势欺人?他特意强调了仗势欺人几个字,朝堂上很多大臣都心领神会,低下头开始欣赏起自己的官靴,唯恐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向来最能仗势欺人的太师府这会儿居然也有脸状告别人,而且状告的是左丞相这个老狐狸,要是能讨到好处才怪。

正是丞相左阳。

文太师虽然年过花甲,但论起挑事找事来,他的劲头向来是很足的,尤其自己的宝贝嫡孙被打了,一直看不顺眼的丞相居然包庇了犯人,在他看来那犯人就是被左丞相指使的,自然更咽不下这口气,说出左阳两个字时简直声如洪钟铿锵有力。

心思活络的大臣忍不住想到,先前太师的儿子闯祸的时候,这位太师大人还上奏折说自己年老体衰多病缠身,望陛下能宽限独子云云,当时说得好像自己就快死了似的,这会儿哪里有一分老态?左卿,你有何话说?龙椅上那位似乎对这件事还挺在意,认真地看向自己右下角正在和众人一道欣赏官靴的人,左丞相在心底默默地揍了儿子一顿才悠悠抬起头。

陛下,微臣惶恐。

说惶恐的人脸上未见一丝慌色,只是深深叹了口气,犬子年少冲动,告罪了国舅的公子,此事皆为微臣教子无方,愿按照律法接受圣上责罚。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认罪的话说来说去也是拐弯抹角地提醒太师,他左丞相的儿子根本没犯法,反而是太师的孙子当街强抢民女,这在大金律法中可是比殴打皇亲国戚的罪名严重多了。

朝堂上聪明的人会发现,皇上对所有大臣的称法都是爱卿,却唯有左阳时是左卿,这当然不代表皇上就不喜左丞相,恰恰相反,这正是他唯独信任左阳的表现之一。

朕以为,左卿的这位公子年少有高志,倒也算上是个人才,只是太过贪玩心性不稳,此事倒也不算严重,朕便……龙椅上的人略微沉吟了下,罚他禁足半月,并为太后的生辰作一幅百鹤图好了。

看吧,这重拿轻放的把戏。

朝堂众人只当自己听了一场好戏,继续低头研究官靴的花样,太师大人气得瞪眼,左丞相依旧是宠辱不惊的模样,态度依旧也是恭敬的。

微臣领旨。

百鹤图,感情皇上还惦记着那个啊?皇上明知我们公子最爱看热闹了,半月不出门,公子还不得憋出毛病?这事儿传到月凌波跟前的时候,英才一脸替自家主子委屈,月凌波倒是觉得心情甚好。

这不就是儿子闯了祸让老爹背锅,做爹的表示这锅拒收,然后锅里装了热水又给儿子端回来了么?接了累死,不接烫死。

这对父子都够坑的,真是亲生的?这个似是而非的怀疑在见到丞相左阳的那一刻直接被月凌波拍飞到明月湖里去了。

这绝对是亲生的!左家人似乎都驻颜有术,左丞相看起来也不像是已经做了岳父的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年长了几岁的左君白——月凌波忽然想起,其实左君颜和左君白长得并不像,看起来左君白的容貌是继承左丞相居多了。

这一家子居然都是容貌上乘,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见到左丞相,那自然还要从英才来月家告知左君白半月不能出门这件事说起。

既然你们公子半月不能出门,相亲这事就暂时作罢吧,待太后大寿过后再说。

月凌波总算想起自己还肩负着给左君白做媒的责任,请英才转达自己这句话,英才只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月姑娘有所不知,当今太后很喜欢在自己寿辰上给年轻的小辈做媒……言下之意,如果左君白没能在太后寿辰之前定下亲事,很可能就要被太后牵线某位姑娘了。

那姑娘有可能是官家千金,也有可能是太后的孙女甚至外孙女,但无论是谁,明显都不是左公子乐意的。

……难道真是我害了他?想起那天左君白也算是因为自己才会去担下这个事,月凌波不自觉皱起眉,那可怎么是好?英才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皇上只禁了公子出门,没说不许人进左府去找公子,公子便是让小的来请月姑娘过府商议此事的。

虽然未出阁的姑娘进入别的男人家中说出去不好,但月凌波的身份是媒人,在她以决定以未出阁之身去做媒人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不管旁人眼光了,倒也没有犹豫。

成,你等我一下。

于是她就这样来到了丞相府,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听到背后传来低沉有力的声音。

这是哪位姑娘?老爷!英才凑上前在左阳跟前低声说了句什么,丞相大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月凌波。

月凌波虽然第一次见那么大的官,但这些年也跟着母亲做媒见过一些大人物,倒不至于怯场,于是站在门口恭敬地屈身行礼。

小女子见过丞相大人。

你便是给定国公公子做媒的那位奇女子?丞相大人忽然提起久违的一个人,倒是个厉害的姑娘。

月凌波愣了下,随即很无奈地牵唇一笑。

闵公子的亲事一切都是我娘谈下来的,至于闵公子的苏醒则是定国公府平日修得的善果,小女子不敢居功。

这真不是她谦虚,只是她自认自己还是没有那种了不起的能耐的,这位丞相大人给自己带这么高的帽子,万一那些大家户里有重病的都找她来做媒那就出大事了,她也不愿逞这个能。

丞相大人似乎更高兴了,看着月凌波连连点头。

嗯嗯,不骄不躁谈吐得体大方,不错。

不错什么?月凌波狐疑地皱起眉,这家人对媒人的要求都这么高?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见公婆?☆、为色所迷等真的踏进丞相府,月凌波才知道,丞相府不仅对媒人要求高,对下人要求也高。

看那些下人做事细心又妥善,看到有陌生人进府也从不东张西望,各自很尽责地做着自己的事,回想月家那群简直可以拿出去展览的耍宝下人们,月凌波很是羞耻地伸手扶额。

然而扶额中的月凌波却不知道,在自己经过之后,那些下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盯着她的背影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是她吗?看着不太像啊……英才说就是她。

哎真的吗?这样的?你对公子的眼光有意见?没有没有,不过说不定英才忽悠我们呢!那也没辙,毕竟只有英才见过……花丛里的几人聊得正欢,却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见过什么?公子的心……啊!公子!说话的人这才看到来人,急忙跪在地上埋头道,小的什么都没说,求公子恕罪!其余参与闲话的人也纷纷跪下来求饶。

恕什么罪?左君白不悦地挑起眉,英才那小子跟你们说什么了?公子,您找我?英才带着月凌波踏进来,一眼就看到左君白脚边跪着几个下人,尤其是左君白此刻眉头紧皱看起来十分不悦的模样,看起来倒真的像下人犯了错,主子要惩罚他们,月凌波的脚步不由顿住。

我来的不是时候?她迟疑地开口,左君白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抬脚轻踢了下脚边最近的那个下人。

快去干活。

是,公子!趴在地上的几个下人齐齐应声,然后飞快地消失在几人眼前,左君白这才展开折扇朝月凌波笑了笑。

月姑娘,好久不见。

左公子好记性,我们前日刚见过吧?看来禁足对这人完全没影响,这会儿还在耍嘴皮子。

这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这么算来我们都六秋没见了。

厚脸皮的人无视英才在一旁疑似在忍笑的模样,一脸的光风霁月,左某现在戴罪之身不便出门,只能请月姑娘入府相见,唐突了姑娘还请见谅。

不矫情两句会死啊?月凌波嫌弃地摸了摸手臂,想要抚平刚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斜眼瞅了瞅左君白。

本来你得罪太师这件事也有我的份的,于公于私我都应该过来看望你,不必太客气了。

她连公子两个字都懒得说了,要笑不笑地开口,你叫我来是有什么新打算吗?暂时还没想到,但我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左君白凑上前,一手背在身后悄悄朝英才挥了挥示意他走人,另一手朝月凌波比了个请的姿势,月姑娘请坐。

他说请坐,月凌波这才瞧见刚才离开的那些下人已经很麻利地在院子里摆上了一个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一个下人小心翼翼地在月凌波的身后放了个椅子。

姑娘请上座。

是刚才被左君白踢了一脚的那个下人……被踢了一脚这么开心?月凌波狐疑地瞥了一眼那下人牙齿缝里露出的韭菜,倒也不客套地直接落座,转头看向左君白,就见翩翩公子已经净完手拿起笔站在了书案前,书案上摊开了一张白纸,一副要就此作画的架势。

这人……是叫她来看他画画的么?正抬手研墨的人虽然低着头,但似乎也能察觉到她的不悦,很贴心地解释道:百鹤图画起来比较费时,别看这样,我现在心里也是很没底的,万一画不出来,就不是半月不出门的事了。

这话听起来确实是像那么回事,月凌波也认为送给太后的画自然要慎重,但是那跟他把她叫来有什么关系吗?两样都不能耽搁所以要挤在一起做?左……嘘——书案前的人忽然伸出手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低头继续对着铺开的画纸沉吟起来,先前还闲适的脸色这会儿明显凝重了几分,看起来就像是传说中那什么灵感来了的时候,月凌波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安静下来。

据说灵感被打断就很难再捕捉到了,左君白能不能画出百鹤图虽然不关她的事,但万一这人回头把锅推到她头上就不好了。

这一安静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月凌波坐在椅子上都转换了好几个方向了,连院子里种了几种花都数了个透,书案前的人却一直没再说话了。

咳咳……她忍不住轻咳了声提醒自己的存在,书案前的公子依旧沉浸在画纸上,她张了张嘴欲说话,却忽然怔住了。

晌午时分,日正当头,不知是太阳太炙热还是她的心太燥了,眼下只觉得左君白额头略微沁出细汗的模样看起来如此……美味?被自己突来的念头吓到,口水没来得及咽下去便争先从喉咙里喷出来,呛得她顿时红着脸又咳嗽出声,这回是真的咳嗽了,书案前专心致志的公子顿时放下了笔,抬起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关怀之色。

你生病了吗?说完这些话似乎才想起什么,左君白好看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懊恼,丢下画笔就朝她走过来,是我不好,一开始作画就完全忘记时辰……大约是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这么诚恳的模样,月凌波一手捂住心口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眼看这人一边说一边靠近,她总算回过神,视线直盯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上的墨汁。

她今天穿的可是白色的衣服!别过来!她喊话的同时往后退了些,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那只带墨汁的手到底还是伸了过来,扶住摇晃的椅子帮她坐正,她正松了口气,头顶却忽然传来某人不怀好意的声音。

月姑娘,虽然这雪白的衣裙很衬你的肤色,但看起来还是太素了些……你想干嘛?月凌波一脸警惕地抬起头瞪着他,这一抬头才发现他的头压得太低了些,她几乎稍微抬起身子就能碰到他的下巴,明明没碰到,但她就是感觉到了一股不同于女子的温热,似乎透过那人的衣衫渗透出来一般,把她的脸顿时蒸得更红了。

我的衣服可不是你的画纸。

她咬牙努力摆正脸色,两只手并用拍在他胸前把他推开,左君白轻笑着退到一旁,摊开沾了墨汁的手。

可惜了。

我可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月凌波揉了揉因为久坐有点酸疼的肩膀,脸上总算没那么热了,她半是心虚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左君白却是走到书案前把先前画了小半个时辰的画扯下来团成一团丢到一旁。

哎,怎么扔了?月凌波一脸惋惜地看着地上的废纸团,不是画了很久吗?她刚才也看到了,虽然暂时还只有一部分轮廓,但那鹤已经有了雏形,而且当真每一只的姿势形态都有不同,她一个不懂画的都觉得妙极,他怎么一点都不疼惜?我刚走神了,画得不好。

这次他却不觉得可惜了。

是他想岔了,以为把她叫来在那坐着,自己看着她的时候心情就会很好就可以作画,然而当她真的坐在眼前安静望着自己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手中的笔想画的是别的风景……不是那只能在脑中生生幻想的百鹤,而是眼前坐姿不太老实,时不时踢一下椅子或伸长脖子赏花,仿佛一刻都闲不下来,却又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他的少女。

哦。

自诩不是懂画之人,月凌波也没再追问了。

优秀的人对待自己擅长的事总是比较挑剔的,湛嫣然以前也经常会把绣好的东西拆开重新折腾,她倒不觉得左君白说出这样的话是矫情,不过看他好像有些低落的模样,她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哎,听说想找你作画千金难求,不知道待太后的百鹤图作完以后,能不能帮我画一张?看他明显一愣,她眨了眨眼笑道,我要当传家宝挂着。

……我不画人。

世间女子都喜欢让出色的画匠把自己最美的年华留在画中,因此平日也不乏有些女子通过各种门路找上左君白,这句是他拒绝那些人的绝佳理由,但眼下拒绝月凌波却是因为别的。

谁让你画人了?月凌波疑惑地望着他,你不是从不画人么?……那你想画什么?嗯……月凌波沉吟了下,就画一个七夕鹊桥好了,放在我家的大堂供着,保我娘的事业顺心。

这理由也太务实了些,不过……倒是符合她的性子。

月姑娘自己心中难道就没有想要留存的美景吗?左君白沉思着又走回书案前摸起笔,手上的墨汁不知何时蹭到了雪白的衣袖上,他却毫无所觉,甚至还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那墨汁掺杂着汗水把他好看的额上也染上一团黑,看起来有几分滑稽,然而他的脸色却很是庄重,月凌波看着那张即使被墨汁弄脏也不掩俊美的脸,不经意地咽了口口水。

有,只不过她没本事画下来,也没那脸皮说出口。

美色果然不分男女……一定是今日太阳太大太热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好卡好卡,想写点小暧昧好难【哭唧唧】☆、所谓俗人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小天使提醒改了个bug,男主在禁足没法送女主出门,所以那段对话只能在男主家发生,顺便小小地埋下了画的伏笔【你走】我是个俗人,比起好看却带不走的风景,更喜欢漂亮又值钱的东西。

月凌波这话一半是为了掩饰自己突来的怪异心思,另一半确实是实情,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就自己想通的道理,也是那时候就开始收集那些珠宝首饰了。

书案前的人放下笔转头看过来,眼眸是一如既往的笑意,薄唇微微上扬。

你对‘俗人’的定义大概和我有些偏差,不过先不管俗不俗,我觉得你这个爱好很好,很务实,最重要的是,财富这种东西是永远不会落伍的。

没想到随便说句话都被夸了,而且这个向来说话三分玩笑意味的人难得认真的口吻,月凌波一时竟语塞,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才算‘俗人’?白衣公子毫无自觉地顶着额头上墨汁染出的点点痕迹,低头一边在纸张上作起画一边似乎是不经意地开口:一,为世人的目光所限,隐藏自己欲望之人。

二,过于执着门户之见,枉顾真心之人。

三,自以为是又无自知之明,将自己的价值估量过高,只会给旁人带来麻烦之人。

四,对自己的命运不满却只会怨天尤人,不知上进之人……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下,皱起眉开始认真作画,但看那样子似乎这之后还会有什么五六七出来,月凌波忍不住咋舌。

所以在这位公子眼里,世间大部分都是俗人了?身在俗世,又有谁不是俗人?书案前的公子似乎放弃了折腾画纸,搁下笔无奈地轻叹出声,你看,他人都谣传我作画全看心情,千金难买,但这会儿还不是因为权势低头了?若是真如那话本中说的清高才子一般,这会儿你就只能给我烧点死人钱了。

噗嗤。

月凌波忍不住笑出声,这人为了证明自己是俗人也挺不遗余力的,不过……你停下笔,是找不到灵感了吗?构图想好了,但没心情。

白衣公子干脆从书案前走出来,微微活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这时英才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公……公子!墨!墨!看到自家公子毫无自觉地顶着一脸黑点和姑娘说话,英才蓦地抬高了声音,一手往自己额上指了指,左君白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蓦地转过头看向月凌波,姑娘双眼往两边乱瞟,嘴角却调皮地上扬起来。

左公子果真不管什么样都好看。

其实是实话,但这会儿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调侃,左君白不轻不重地瞪了她一眼。

英才,去打水来。

公子……英才似乎这才想起来什么,小的还没来得及说,刚才夫人从这儿路过,看到月姑娘了,说既然都晌午了就留月姑娘吃个饭再走,这会儿厨房已经提前摆好了午膳,夫人正在大厅等着呢。

……丞相家这么好客的吗?月凌波觉得自己约莫是真的被日头晒晕了,不然怎么会忘记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只能呆呆地看着左君白又是抬脚踢了英才一下。

我娘过来你怎么不提醒我?左君白凑近英才压低声音威胁道。

公子,小的真的给你暗号了,当时你正忙着调戏……不是,正忙着和月姑娘谈事情……看到英才一脸惶恐地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那欠揍的劲儿真是越发像自己了,左君白难得地对自己进行了反思。

难道他真这么欠揍?这会儿月凌波也回过神了,她自然不知道左大公子忽然开始沉思起这个,只是看他脸色莫名凝重还以为他在为难,急忙站起身来。

不必劳烦夫人了,我出门前和我娘说了午时之前会回去的,不便在此久留。

夫人已经差小的去月府打过招呼了,小的还带来了月夫人的口信,月姑娘要听一下么?英才开口叫住正欲转身的人,不知是不是月凌波的错觉,那句要听一下么语气似乎加重了些,月凌波的脚步蓦地顿住,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自个的娘她还是清楚的,这会儿肯定说不出什么正常的话,要是英才就这么说出来……大厅在哪?她转过头笑脸盈盈地看着英才,英才也很识趣地没再提起那个话头。

月姑娘这边请。

一前一后这么出了院子,倒把左君白落在后面了,他本来打算直接赶上,但一伸手才想起自己手上和额头都是墨汁,顿时叹了口气。

来人,打水。

待左君白收拾妥当终于来到大厅的时候,餐桌前的两个女人已经聊了好大一会儿了,从今日的天气聊到丞相府的花花草草,然后又到丞相公子不参加科举的事。

君白打小就聪明,亲戚家的那些长辈什么时候见了他都说将来一定是做状元的料子,将来继承父业,那小子就不乐意了,说什么‘凭什么你们想让我做的事我就要去做’,然后就气哼哼地走了,他爹说他不该跟长辈这么说话,他还气得离家出走了……每一个做母亲的都会忍不住把儿子小时候调皮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说给别人听,左君白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了,但是这会儿母亲说话的对象是月凌波,他自然不能让她说下去,于是赶紧跨步走进大厅,用力清了清嗓子。

咳!咳!对话中的两个女人先后朝他看了一眼,随即很默契地又转回来。

那后来呢?月凌波一脸好奇的模样满足了丞相夫人晒儿子的终极目标,很是得意地扬了扬眉。

后来呀,君颜带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乞丐堆里教一个小乞丐识字儿呢,说什么那乞丐一看就很精明,要是识字了应该会更好玩,君颜要带他回去,那小子宁可挨一顿揍也要把那小乞丐带回家……左君白结实地挨了一顿揍,那乞丐也确实被带回来了,而听到这里的月凌波也猜到了。

那乞丐难道就是英才?月姑娘果真聪慧。

左夫人略有些惊讶地点头,正是英才,他刚到府上的时候很瘦弱,干不了什么活,又总是吃很少,我还真担心养不活呢。

想来英才虽然是乞丐,却也是个有傲骨的……所以左君白才会挑食吗?想到这里,月凌波看着左君白的眼神不知不觉又多了一份审视,饶是她自诩看人准也觉得左君白这人真的很奇怪。

说他善良吧,他做个好事还总得索求报酬惹人厌,说他心眼坏吧,倒也真的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若说这人真的只是一心看热闹,那为什么,他折腾到最后的结果往往都偏向好的那一面?月姑娘,在想什么?在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月凌波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又回到了左君白的院子,左君白这回总算拿出点认真的劲头来,没有作画了,坐在她对面甚是认真地翻着她带过来的名录,听到她这么说,他顿时笑了。

怎么?对我很好奇?左君白一脸兴味地又展开了折扇,刚才吃饭的时候也一直盯着我看来着。

我确实很好奇一件事。

月凌波认真地点了点头,英才识字以后好玩么?……左君白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对于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培养了一个只会看自己热闹的手下这件事他还是深感痛心的,对面的月凌波看到他难得这样呆住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我说笑的。

她不经意地吐了吐舌,黑眸转了转,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狡黠,我比较好奇,当时你为什么会觉得英才好玩,甚至想带他识字?左君白收起折扇沉吟了下。

记得先前我说的第四种‘俗人’吗?当日那群乞丐里,英才是唯一的一个眼神特别亮的人,这种人一旦有机会就一定能努力挣出泥潭,我只不过是很好奇他能不能达到我的预期而已。

而事实上英才确实超出他的预期了,只不过……看到月凌波一脸还在沉思的模样,左君白暗想,还是暂且不要说出那件事好了。

你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月凌波忽然开口,脸上的表情竟然显出几分无奈,其实我娘也总喜欢捡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进府上,不过她的理由一般都很让人无语。

比如喜糖和喜饼你见到了,我娘说觉得很蠢放在家里可以逗个乐子。

虽然他们确实经常把人逗笑,但是有时候真的会让我丢脸,正要生气吧,他们回头又能把我逗笑了……伊人也是,虽然小时候看着还没那么蠢,但是娇小可爱很得男人喜欢,我娘说非常时期手头缺姑娘的时候可以带出去相亲,后来我也真的带过几次,但是那哪里是相亲,分明就是带伊人去蹭饭来着……像是忽然被这个话头打开了话匣子,月凌波难得没嫌弃左君白也没故意耍嘴皮子,就这样一直掰扯着自家下人那堆事,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不觉多变起来。

一会儿无奈一会又傻笑,不时皱皱眉头一脸嫌弃,说起自己府上的每一个下人都有很多话,看她这副模样,左君白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天喜糖和喜饼会说要去京兆尹救人了。

她对那些人好,是真正用心的好,但这并不是出于高高在上的小姐的立场,而是她的骨子里就将这些人当做了自己的家人。

虽然她自己可能还没有察觉,但一个小姐若是连哪个下人有胃病或者腿脚不好都牢记于心的话,那月府的守卫某种意义上就真的是固若金汤了。

啊……我说太多了?终于察觉到身边的人安静了太久,月凌波略有些尴尬地停下话转头,正对上左君白含笑的眼神。

哪里,这些话很有趣,月姑娘接着说。

是吗?那笑容太诚恳却又好看得紧,月凌波眨了眨眼,呆呆地疑问了声,我刚才说到哪了?嗯——你说到红袖是你娘从春日阁的老鸨手里买下来的……对对,跟你说,红袖姐姐可美了……鸟语花香的美丽庭院,年轻的男女互相坐在对面聊得好不畅快,她一边说一边眉飞色舞地挥舞着双手,时不时捏一把瓜子递到嘴里嚼得起劲,他轻笑着偶尔点头或者轻声回应,手底下剥瓜子的动作却一下也没停,剥出来的果肉尽数进了她跟前的果盘里。

路过的左家下人们纷纷摇头叹息。

哎,看少爷这狗腿样,这姑娘果然是画里那位没跑了。

☆、坦白从宽所谓有一就有二,鉴于左君白依旧在禁足,而月凌波的第一次丞相家之行也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月凌波只得又一次踏入了丞相家……恩,绝对不是因为丞相家的厨子做菜比较好吃。

好吃到让她都忘记了昨日去丞相府的目的,吃完饭就顺着左夫人的话被左君白送回了月家,一路上相谈甚欢,直到被母亲问起,才猛然发现自己遗忘了什么。

那你今日去做什么了?做母亲的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女儿一眼,月凌波很老实地开口:就看他画画儿,然后吃了顿饭……吃饭这事月夫人是知道的,她还特意请丞相府小厮捎话让女儿可以多待一会,一是可以和丞相夫人搞好关系,二也能多了解左君白一些——不管是作为委托人还是一个单纯的男人,多了解几分总是好的。

然后呢?你觉得左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月夫人似乎不经意地提起了这个话题,月凌波偏过头,皱眉思考了好大一会。

是个奇怪的人。

怪人好。

月夫人却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久违地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发,娘要出门去了,左家这生意是我们气死秦家的第一步,你可一定得走得漂亮才行。

气死秦家……娘,您又和秦夫人吵架了?是她找骂呢,说我女儿嫁不出去,我呸!我是舍不得女儿嫁人好么?她那女儿才十六岁,嫁过去没一个月女婿就一房又一房的抬人,亏得她好意思一脸自豪地说自己女儿很贤德大方。

月凌波对秦家的事没什么兴趣,只隐约记得秦夫人的女婿好像是个什么亲王的儿子,秦家一副高攀了的模样,把那女婿捧得比天高。

不过当然了,皇帝的侄子身份确实身份比他们高贵,但若是这高贵需要让一家人卑躬屈膝的活一辈子,换了月凌波肯定不会嫁,月夫人这么骄傲的人自然更不愿。

娘别和那家人置气了,他们的眼界也就那样了。

眼看自家母亲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月凌波凑上前小心地给月夫人捶了捶肩膀,娘既然对做官媒也有兴趣,不如我趁机搞搞关系?我瞧着左君白真的超级闲,他肯定认识很多和他一样闲着没事的官家公子,这可都是大资源!你能想到这点很好,不过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地来。

月夫人起身一派优雅地顺了顺衣摆,轻描淡写地开口,就先从帮左公子定下亲事开始吧。

月凌波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像是话本里初入江湖准备行侠仗义的小菜鸟,结果刚出来就撞上了大魔头,于是话本故事完。

带着这样注定是死局的心情再一次来到丞相府,月凌波莫名看左君白顺眼了些,尤其她来的时候那位公子的百鹤图已经初具轮廓,左君百的脸上也没再展上墨汁,不管是画还是作画之人都十分赏心悦目,也让她的心情微妙地好了起来。

对了月姑娘,站在身后陪她看左君白作画的英才忽然轻笑道,您可听说太师府的事了?还没,出什么事了?月凌波好奇地眨了眨眼,于是英才将今日早朝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月凌波顿时叹为观止。

月凌波觉得,文旻此人的存在,实实在在是为了向世人展示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

皇上在朝堂上对左君白重拿轻放,对待太师自然不好太过强硬,甚至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不重视太师府,还特意下旨让人将文旻送去一位元老级太医的家里去养伤,原本也算是皇上给太师面子了,偏偏这文旻又闯祸了。

他居然在自己骨折的时候还有心思去调戏老太医的孙女,但那位姑娘可不是吃素的,当场就把他没受伤的手臂也给卸了。

这个事太师府上不许往外说,但总会有人知道,老太医在太后面前都很有面子,年纪大了不愿子孙受气,气愤地直接告到了太后娘娘那儿,而众所周知的,太后的生辰快到了。

据说老太医的这位孙女深得太后欢心,太后被文旻气的昏厥,百善孝为先,皇上为了安抚太后,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太师要告老还乡的折子。

以退为进的法子用多了就等于给别人送了机会,太师大人一定没学过‘狼来了‘的故事。

此时左君白的话也告一段落,搁下笔抬起头顺口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噗……可我倒觉得这一切都是上面下的一场棋。

月凌波抬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左君白的脸色微微停顿,却没有反驳,这更让月凌波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皇上为了拿下太师府还挺费力的……皇上身为九五之尊,若是真对文家不满大可以直接下旨令太师府彻底离开朝堂,为何要这么迂回?我们的圣上,虽不是痴情专一之人,但对皇后的感情倒也是头一份了,这后宫无人真正能及。

真正两个字有些微妙,让月凌波顿时想起宫里那位据说最得盛宠的贵妃,一些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忽然就豁然开朗了。

其实盛宠是皇宫最靠不住的东西,因为很多时候那些妃子都不知道,皇帝宠着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也更不知道这虚假的宠爱什么时候就没了。

所以你是说,皇上是为了给皇后面子才一直隐忍不发?见左君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月凌波忍不住感慨出声。

可我觉得,太师一家会变成这样,和皇上的纵容也有一定关系……嘘——左君白忽然伸手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示意月凌波不要再说下去,后者这才回过神自己是在讨论朝堂之事,确实不太妥当,于是很机智地说起了完全无关的另一件事。

对了,管文轩带他舅舅的遗体回老家了,宁姐姐也跟去了。

宁竹临走前还特意跑来打招呼,月凌波当时就忍不住质问她为什么,得到的回答如此简单直接却又让她无话可说。

管公子聘请我当他的护卫,说我能一个顶三个,还要发我三人份的钱呢!别说三人了,三十人份的他都愿意出!虽然很想直接戳穿管文轩的不怀好意,但她确实也是看好这两人的,唯一的遗憾也许就是没法跟去看个究竟。

再看一眼丞相家的院子,花依然很好看,树还是那么绿,左家的公子还是那么貌美如花,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管兄虽算不得什么大君子,却也不会做小人之事,不必担心。

看她忽然怏怏的,以为她因为管文轩拐跑了宁竹而不高兴了,左君白轻声道,我让厨房做了些点心,你要尝尝吗?月凌波的脸色动了下,却没有说话,于是左君白再接再厉地开口:恩,还有瓜子。

好。

——果然还是瓜子的魅力大一些。

左君白暗自朝英才丢了个眼色,英才轻笑着离开了,做公子的这才在月凌波跟前站定,声音越发低沉温柔了些,像是怕惊扰了正在陷入沉思的人。

月姑娘在想什么?我在想——这样被困在这里确实不像你。

她像是还没回过神一般喃喃开口,抬起头,明亮的眼眸清晰地映出他瞬间呆滞的模样,她忽然笑了起来,我还是喜欢站在屋顶上笑得一脸欠揍的你。

……谁来告诉这位姑娘,欠揍这词不是这么用的?此处难道不应该说貌美如花……不对,不是应该说光风霁月,俊美无俦之类的词吗?不过,她说起屋顶,左君白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月凌波愣了一下,随即就感觉自己久违地腾空而起。

你要做什么?你现在不能出府啊。

谁说要出去了?左君白一脸得意地挑眉,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你会大吃一惊。

月凌波觉得这人多半在吹牛,不过看他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倒也没去泼冷水,心底隐约竟然也有了一丝小期待。

两道身影就这么要飞出左君白住着的院子,这时英才恰好端着点心和瓜子过来了,看到这一幕,他非常灵敏地抓起瓜子托盘朝他们的方向丢了过去,这边的左君白也很干脆利落地接过。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白衣公子一脸平常。

很厉害,你俩可以杂技出道了。

如果不是双脚还没落地特别不踏实,月凌波几乎都要给这二人鼓掌了。

到了。

对她这充满调侃的称赞不以为意,左君白带着她来到侧院,在自己最爱待着的那颗树上才终于放下她,顺手把手中瓜子也递给她。

来这里做什么?月凌波抱着那托盘靠在一个粗壮的树干上,注意到左君白的眼神在看着自己身后,她也跟着转过头,然后看到了……非常熟悉的风景。

姑姑家的墙头,她曾经在那下面挖过狗洞也曾经在那跟前种过花草,最重要的事……她也曾经爬过那个墙头。

原来站在这里竟然可以将那边发生的一切一览无余。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七夕那天晚上这人看到她提起韩修杰时竟然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难道……你看到了?她蓦地转头瞪着他,某人双手枕在脑后靠着一个横卧的树干,懒洋洋转头瞅着她,唇角的笑意怎么看都有点不怀好意。

没有,我眼神不好使,可没看到谁家姑娘半夜爬墙头。

信你有鬼啦!☆、打赌调戏过头结果就是,直到百鹤图画完,月凌波都不肯来丞相府了。

左君白倒也不慌,趁着这段日子不被分心刚好把百鹤图画完,太后的寿辰还没到,他的半月禁足惩罚却已经结束了。

太师自从真的被迫告老还乡以后,虽然丢了官职,却也没有真的就离开皇城,毕竟他原本就是皇城出身的,只是太师府的人行事从此确实低调了许多。

因为是文旻捅下的篓子最终导致了这个结果,文太师终于对这个孙子有了怨言,据说文旻也被禁足了,而且比左君白惨多了,文旻要被禁足到娶妻为止。

曾经不可一世的文婵娟一瞬间仿佛跌入谷底,她现在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皇宫里应该是她姑母的皇后,但皇后身为庶女,在未出嫁前也从文婵娟的母亲手中吃了不少苦,自然不愿去搭理这个侄女。

至于她的表哥太子……君颜,你看这个怎么样?太子殿下又出宫了,一是为了给太后找一份称心的礼物,二是太子妃左君颜的生辰也快到了,于是金承睿便带着左君颜来到了差点真的改姓金的金满楼。

嗯……虽然瞧着还不错,不过是不是更适合年轻人一些?左君颜接过那玉很认真地建议道,再说了,皇祖母可不缺这些个东西。

皇太后当然不缺,而太子和太子妃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金满楼,自然不是真的缺这些东西,而是为了替金满楼洗脱假货之名。

因此,只要象征性地买一样就好。

皇祖母最想要的礼物已经在你腹中了,再送点什么都是锦上添花。

太子殿下很惬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得了太子妃的白眼一枚。

就这个吧。

她把刚才从太子手中拿到的玉佩递到正恭敬低头的冯掌柜手中,帮我包起来,要送给一个姑娘家的,记得包好看点。

送哪家姑娘?太子殿下狐疑地挑眉,左君颜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裙。

反正不是送给你未来的侧妃。

他几时说要纳侧妃了,这女人又随口污蔑……本宫知道了,是送给未来弟妹的吧?他也听说了月凌波去了丞相府,而且丞相夫妇都对她很满意的消息了。

是不是得还不一定吧,太子妃轻笑道,君白从小就擅长惹女人生气,论哄人的功夫就差了点,那月家的姑娘可不好忽悠。

这边毫无顾忌地聊着,冯掌柜已经把太子妃指定的玉佩包好送来了,金承睿很自然地伸手接过。

有劳冯掌柜了。

殿下折煞小人了,小人这是分内之事,倒是今日殿下大驾光临,小人真的深受感动……哈,不用着急谢本宫,以后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本宫也不会客气的。

那是小人的荣幸。

冯掌柜恭敬地送走了两座大山,店门口人头攒动地聚集在一起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直到太子搀扶着太子妃走出来,手中还拿着金满楼标志的包装袋,周围的民众总算松了口气。

什么呀,连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都在金满楼买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假货?是啊,我就说金满楼一直信誉保障的!可怜管公子舅舅没了还要被人误解……这样说着,众人重又涌进了金满楼,似乎忘记了先前闹着要退货的也是自己,不过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也不会和顾客记仇,于是冯掌柜笑脸盈盈地凑上前。

贵客里面请。

这边的太子夫妇刚演完这场戏便找个无人的地方丢了皇室马车,带着贴身侍卫径直来到月家,不过不巧,月凌波不在。

月凌波这两天挺忙的,之所以没去丞相府一当然是因为觉得被左君白戏弄了,二却是因为……她手头终于又有左君白以外的生意了。

委托人是一个屠户的女儿,这位姑娘在自己长大的街道还有个猪肉西施的称号,虽然算不得大美人,但也算清秀俊俏了,相亲条件也没提出什么诡异的要求,月凌波便兴致勃勃地开始了新工作,却没想到又遇到了难题。

念慈姑娘……虽然不知道一个屠户为什么给女儿起名念慈,但也可以从此得知这屠户家也许有人是读过书的,因此这念慈姑娘倒也识得几个字,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念慈姑娘的感情又比一般的小商贩细腻了些。

请问刚才见的那位李秀才哪里不好?他说话之乎者也太多,奴家听不懂。

可是上次见张厨子的时候你说他满口粗话不堪入目,我这才给你安排了秀才,再上次是你说王掌柜做人太圆滑满脑子鬼主意……哎呀,就是感觉不对嘛!莫念慈姑娘很是娇羞地扭了扭身子,月姑娘同为女儿家,应该理解念慈的心思……不,我不懂,我只觉得你是屠户界的左君白。

这样想的时候,月凌波倒并没有打算真的拿这人和左君白比较,可偏巧这会儿视线里恰好走进来的那道白衣身影,可不是正是上一个把自己气得半死的相亲鬼见愁吗?鬼见愁一点也没有自己是鬼见愁的自觉,离得老远看到月凌波就开始展开折扇打招呼,月凌波原本是打算假装没看到的,一转头却看到莫念慈姑娘正一脸欣喜地看着左君白的方向,她顿了顿,忽然想起那人上次惹恼自己的事,眼眸滴溜溜转了转。

念慈姑娘,你看那位公子如何?她伸手指了指左君白的方向,念慈姑娘立即娇羞地捂住脸。

奴家……奴家愿意。

愿意什么?你刚才不是还要找感觉?所以最终这个感觉还是指的脸吧?是吧?月凌波觉得内心的小人已经快憋不住了,尤其看到一脸欢喜走过来的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设下的陷阱,她忽然有些迟疑了。

这莫念慈这么固执,要是真的缠上左君白了怎么办?光是想象那个场面就微妙地觉得不爽,她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不过……自己觉得不高兴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想到这里,她猛然回过神,丢下一句我先过去问问便径直迎着左君白走过去,湖边茶坊的凉亭里,莫念慈姑娘双手捧着脸颊一心一意地望着正含笑走过来的白衣公子,脸儿红的都可以煮鸡蛋了。

这样俊的公子,就是她爹也比不上呢。

这厢的屠户女发着花痴,那边的左君白也终于和月凌波碰了头,两人在湖边栏杆处相遇,月姑娘双手环胸抬了抬下巴。

禁足的人怎么跑出来了?半月已经到了。

左君白从善如流地笑了笑,月姑娘果真贵人多忘事。

这么快?月凌波微微皱眉,不过口头上依旧不愿落了下风:嗯哼,本姑娘最近是挺忙的,我在给认真想嫁人的姑娘找如意郎君,你别来碍事。

她可没忘记当初烙郡王带来的血泪教训。

月姑娘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我也很认真想找如意娘子的。

左君白很是伤心地叹了口气,哎,都怪我年少无知误信了不守承诺的媒人,把我的亲事丢到一旁跑去接别人的单子……喂!月凌波气恼地跺了跺脚,谁说我只能接你的单子啦!这个确实没有,但月姑娘明知我有隐情却丢下我不管,这实在是伤了我的心……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伴随着叹息以及各种怨怼的神情,于是原本就有些好奇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朝他们看了过来,眼看这一出负心女子和被抛弃的男人的好戏正在火热上演,围观人群渐渐多了起来,月凌波顿时火气上来了。

你还说呢!谁让你偷看我的!她说的是自己翻墙头被他发现那件事,但围观群众脑补成什么事就不知道了。

这确实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左君白的脸色忽然又正经起来,眼眸幽深地看着她,我会对你负责的。

嗯嗯这才是——什么?震惊的声音穿透人群而来,站在附近酒楼上正好看完所有好戏的太子殿下忍不住嬉笑出声。

这小姑娘虽然看着挺聪明的,但完全不是小舅子的对手啊。

要打赌吗?太子妃娘娘意味深长地冷哼了声,太子殿下眉眼一亮。

好啊,赌什么?除了让本宫睡地上其余随便赌。

就赌你一个月不许去我的娘家。

……还是睡地上吧。

☆、自掘坟墓先不管太子和太子妃的打赌结果会如何,人群中再次被左君白调戏的月凌波只觉得眼前这张脸越发欠揍了,再一看左君白不知什么时候站得离自己那么近,她在当下便遵从内心抬起了脚——毫不客气地踢向他的腿。

少败坏我名声,我先去忙了,回头找你算账!说完便轻哼了声转身走了,左君白嬉笑着吃完这一脚,立刻就察觉到月凌波特意放轻了力道,他的眉眼忍不住更亮了几分,唇角微微上扬的模样看起来更加乐在其中。

那我等你啊。

伴随着这句话,看热闹的人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散去了,月凌波隐约听到有人说了句小两口吵架什么的,脚下顿时一个趔趄。

月姑娘你回来了,那位公子呢?茶坊里,痴等美男子的莫念慈姑娘一脸失望地看着月凌波的背后,月大媒人眼皮都没波动一下。

他不行,别看他那么年轻,家里都十房小妾了。

这是气急胡诌的。

怎么会?那位公子明明看起来那么正直。

知人知面不知心,念慈姑娘如果只看外表来找夫君,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这次是大实话。

这道理其实奴家也懂。

念慈姑娘意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虽说模样好看的男人未必是良配,但谁又能保证长得丑的男人就一定靠得住呢?所以说,成亲差不多就是在赌博,那奴家宁可找个模样好的,倒也不亏待自己的眼睛了。

这番话倒是有意思,月凌波记得她娘也说过类似的话,顿时便笑了起来。

念慈姑娘很聪慧,应当值得更好的。

奴家并没有奢求更好的,只是月姑娘找来的公子们委实不太好相处,不管是今日见的还是昨日那位,也许在他们眼里,奴家就只是一个卖猪肉却还想攀高枝的笑话罢了。

念慈姑娘好脾气地笑了笑,端起眼前的茶朝月凌波举起示意,今日很高兴认识月姑娘,或许给你添麻烦了,我会让我娘撤单的。

这番话让月凌波彻底呆住了。

她觉得很沮丧,比起找不到合适的姑娘给左君白相亲的那种失落感不同,莫念慈的这番话让她忽然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媒人。

明明娘说过的,成亲是两个人要过一辈子的事,门当户对固然重要,但人品更重要,虽然很难两者兼顾,但人品是要摆在第一位的。

亏她还自诩看人准,居然也犯了只看外在条件的错……她也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媒人了吗?月姑娘何事如此沮丧?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月凌波头也没回,兀自看着莫念慈刚才坐着的位子,语气显而易见的不太愉快。

你来干嘛?这么大火气?左君白很识时务地收起扇子,一脸严肃地月凌波对面落座。

我瞧着刚才你的客人走了就赶紧过来了,毕竟明日就是太后寿辰了……哦。

月凌波一脸漠然地应了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左君白正打算提醒她一下,却听到月凌波若有所思的声音。

左君白……怎么了?其实太后娘娘当真给你指婚的话,未必是坏事?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说辞,只是在无力地挣扎着什么,双眼也有些无神,至少门当户对,姑娘的模样也必定好看。

左君白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你就是为着这个愁眉苦脸?他有些不愉快地开口,门当户对相貌好看又怎样,要么话不投机半句多,要么从根本上为人处世就与我不同,这样的人不结仇就算好了,怎么可能一起过一辈子?慷慨陈词了好大一会儿,左君白这才瞧见月凌波的脸色更难看了些,顿时又怂了些,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其实还是我之前说的,我需要的是能心意相通的……连你这种没个正形的人都在认真考虑这种事啊……月凌波却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让左君白险些跳脚的话,随即双手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跟莫姑娘道歉!什么莫姑娘?左君白心疼地看了一眼她的掌心,随即又赶忙道,你现在应该先操心一下我的事情啊。

你?这才总算回过神的月凌波闲闲地瞥了他一眼,左公子智慧过人,便是太后娘娘当真想要赐婚,也定能想办法推掉的吧?咦,她怎么突然这么聪明了?左君白狐疑地挑眉,月凌波则是不甘示弱地跟着瞪了瞪眼。

哼,休想再骗我。

她说罢扭头就走了,左君白看着她一改先前沮丧的模样,无奈地展开折扇笑了起来。

莫家人很热情,月凌波硬是被留了一顿饭,晌午过后才回到家,刚到家就听说有人给自己送了东西,她一瞬间便想到左君白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随即用力摇了摇头。

什么人送的?门房说是一位姓左的姑娘。

伊人眨巴着天真的眼儿说道,小姐,皇城姓左的很多么?姓左的不算多却也是有几家的,只是月凌波认识的只有那一位……太子妃给我送这个做什么?她打开匣子看了一眼,是雕刻桃花的玉佩,玉自然是上等好玉,不过她不明白太子妃送这玉的寓意是什么?太……那位左姑娘可有说了什么?她把玉佩放回匣子里递给伊人,帮我收进柜子里。

‘告诉你们家小姐,我永远是站在她这边的。

’那位左姑娘是这么说的。

伊人抱着匣子很老实地转达,月凌波的手微微一顿。

什么站在她这边……难道是觉得她给左君白相亲不够用心?还是觉得她在敷衍了事?脑海想起今天莫姑娘的那席话,月凌波顿时又心虚起来。

她从一开始接这个单子的时候就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左君白不是真心想要相亲,再加上和左君白的几次接触都不太愉快,她嘴上虽然不说,但心底某处一直就觉得这人完全没有在认真对待相亲的事,也因此才会一有别的委托就把他抛之脑后……越想越觉得挺对不起太子妃的厚望,月凌波顿时一把夺过玉匣子掀裙摆往外走。

小姐?伊人一脸茫然地疑问出声,远远地听到自家小姐的声音。

跟娘说我去找左公子了。

……小姐说这句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丞相府距离月家相隔不算很远,只是休沐日的街道有些拥挤,马车在街道被堵了很久,月凌波瞧了瞧日头又算了算前面的路程,顿时掀开帘子朝月家车夫丢下一句我走着去好了便直接下了马车,凑巧了,刚走出没几步就遇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左君白真不愧是皇城著名的悠闲公子,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在看热闹了。

月凌波在人群的末尾瞧见正摇晃着扇子一脸惬意的某人,她快步走过去本来要把他叫出来,却忽然听到人群中央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

韩修杰,你也配叫男人?是个女人的声音,但似乎不是那次被她偷看到的那个……噫,这个热闹她也想看了。

月凌波顿时忘记自己来的目的,站在左君白旁边使劲踮着脚往里探着脑袋想看清是谁慧眼识珠在骂渣男,身旁的人自然也看到她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月姑娘别看了,散场了。

我才不信。

月凌波嘀咕了一句便继续奋战,结果人群还真的渐渐散去了,因为韩修杰离开的方向不在她这边,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到那个感情骗子的模样,不由有些纠结。

发生什么事了?唰地一声,左君白展开折扇得意地笑了笑,提起一个久违了的词。

月姑娘打算拿什么报酬换?月凌波的嘴角抽搐了下,头一低才想起自己手上的东西,她顿时举起来递给他。

给,你姐给我的。

我姐……左君白愣了下,接过玉匣子打开,看到桃花的那一刻他就懂了,眉头一挑把又合上匣子递给她,既是太子妃殿下送的,你好好收着就是,随便送人可是杀头之罪。

什么严重?月凌波狐疑地皱起眉,她觉得这厮十有八九是危言耸听,但既然他都搬出太子妃名号了,她自然不好再乱送出去,只好心有不甘地又收起来。

怎么,你不喜欢?看她并不高兴,左君白忍不住开口,月凌波轻叹了口气。

就是觉得受之有愧……太子妃娘娘肯定是对我帮你做媒一事寄予厚望才送我这个的。

不,我觉得是相反才对。

尽管心中这样想着,左君白却也只是在心里暗自唾弃了一下自家姐姐,面上依旧是光风霁月地微笑着。

其实你不用多想,我们左家不兴送礼托人办事那套,左君颜送人东西一般只为着一个词,‘顺眼’,简单的说就是还挺喜欢你的吧。

是吗?月凌波刚才还低垂的眉眼因为这句话立刻飞扬起来,很小心地把玉匣子塞进衣袖,一边开心地笑道,其实我也很喜欢太子妃娘娘。

……不过越是这样,我就更不能辜负她的厚望了。

收了礼物的人忽然又热血起来,说起话来一脸的慷慨激昂,明日太后寿辰,你除了送百鹤图以外还可以再送一样东西,这样太后娘娘就不会给你指婚了。

哦?送什么东西?美人画啊,随便画一个什么梦中的美人,给太后说,你非画中姑娘不娶。

眼看左君白脸色有些微妙,月凌波顿时嗤了声,你不要跟我说什么你不画人像,英才都跟我说了,你只是被那些上门求画的姑娘给吓到了才对外这么说的。

那英才肯定没告诉你那件事吧?左君白略同情地看着月凌波一脸兴奋地出鬼主意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告诉她,他这辈子唯一画的那副美人图……喂,你听到没有?我这主意保准管用,我娘跟我说咱们太后现在最喜欢这些浪漫志怪小说了…………听到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看标题知真相→_→☆、何谓良缘左君白在大金的读书人眼中是个怪才,小小年纪棋艺绝佳,一手丹青之术精妙绝伦获得众人哄抢,也因此很多人都曾经试图委托他帮忙作画,但这人不缺钱也就罢了,性子又着实难相处了些,轻易不低头也不给谁面子,众人纷纷铩羽而归。

一来二去,能得左君白真迹反而成为了一项殊荣,因此左君白的画虽然在外很少但价格都很高,他没有什么绰号或者笔名,只喜欢在落款处写一个白字,于是众人皆用白君子来指代他。

世人皆知白君子不画人像,虽然具体原因尚不明,众人也习惯了这些怪才的小小偏执,但最近又有了新的传闻。

白君子有一幅珍藏的美人图。

这个美人有多美世人并不关心,商人更在意那画价值多少,同为作画之人很想看看白君子描绘的人物,平民百姓们感兴趣的是画中人是谁,而真正亲眼见到那幅画的人则是……君白送给哀家这画儿,是在暗示哀家什么吗?太后问这话的时候,慈宁宫的宫女们正在整理各家送来的生辰礼,太后娘娘看都没看那些珍宝玉石,兀自捧着丞相府送来的两幅画左瞧右瞧,也不知看出什么了,忽然开口这么问,在她身后正细心沏茶的年轻女子抬眸看了那画上的少女一眼,怔了下,随即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唇角微微上扬。

回太后,臣女愚昧,参不透左公子此举何意,但是左公子这画上的姑娘,臣女倒是见过的。

哦?太后顿时起了兴趣,玲珑且说说看。

******太后寿辰,能有幸到皇宫的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及其眷属,众所周知皇太后喜欢给自己偏爱的小辈做媒,因此各家未出阁的姑娘此番也是卯足了劲儿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盼望能入皇太后的眼以便觅得良缘。

说起当今太后最宠爱又到了适婚年龄的小辈,除却宫里的太子殿下和烙郡王以外,便要数丞相家的左公子和荣亲王家的世子了。

前者虽然似乎无心仕途,但模样生得好又有才华,再加上左丞相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在朝堂上的根基也很稳,俨然是不可多得的佳婿。

荣亲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虽然手无实权但胜在家世出挑,传闻荣亲王世子生得很像其母,非常俊美,虽然性子有些纨绔,但能说善道哄得皇上和太后都对他格外纵容,倒也是皇城一个颇有地位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家里都无妻妾无通房。

这年头,家世好又不近女色的公子越来越少了,仅有的几个自然也成了姑娘家哄抢的目标,因此左君白从进走进宫门开始便一路瞧见掉落的手绢、荷包等物,拐个弯又险些与某位千金撞到一起,再往前走更是有的姑娘直接在他眼前不经意地扭到了脚……他原本觉得自己挺倒霉的,直到他在另一个拐角出看到被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缠住的荣亲王世子,顿时释然了。

看到有人比自己倒霉,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展开折扇扑了两下转身要走,被缠住的人却似乎听到了他的动静,立刻转头看了过来。

君白,你来了!荣亲王世子金瑜和左君白一样自小也被安排在宫里和皇子们一起学习的,不过和左君白这等喜欢做点表面功夫认真一下的人不同,金瑜小时候起就不爱读书学习,别人在想着怎么在父母面前表现好的时候,金瑜就在想怎么捣蛋,为此也没少得罪皇子公子们,不过金瑜虽然贪玩却很有眼色,从来不会招惹到左君白和金承睿头上。

前者他玩不过,后者他得罪不起。

这样一来二去,虽然算是一起长大,但左君白和金瑜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因此猛一听到对方直接叫了自己的名字,他顿时皱起眉,再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姑娘是谁,便听到金瑜懒洋洋的声音。

安姑娘,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可以去找令堂,这样站在本世子面前哭会让君白误会的。

啪——左君白的手指一个用力把折扇折成了两半。

死金鱼皮痒了?这番暧昧不明的话成功的让正在低声啜泣的姑娘抬起了头,是一张左君白没见过的脸,但是这女人的眉眼倒是有些似曾相识,左君白思忖了一下,想起这姑娘是谁了。

内阁大学士的女儿安琼华,先前使计让文家退了亲事的那位。

先前那件事左右人家是为了自保,左君白倒也不算讨厌有心计的女人,只不过这会儿听金鱼的意思,这安姑娘是瞄上荣亲王世子妃的位置了?你还要耽误多久,太后娘娘在找你。

左君白冷着脸把被掰断的折扇收进衣袖,转身便走,金瑜顿时眉头一亮。

就来。

说完便一脸欢喜地跟上了左君白的背影,看那模样好像当真很喜欢左君白一般,让原本计划好的安琼华顶着两行不知是真是假的眼泪呆立了半晌。

这两位一直不近女色,难道是因为……先不说安琼华对两个人的关系进行了怎么样的揣测,这边的左君白和金瑜之间也并不是看起来那般和睦的。

左君白,谢了。

金瑜顶着一张比美人还要艳丽几分的脸笑得一脸痞气,特意绕开你走的道走的,结果还是被逮着了。

呵。

论脸皮厚,左君白向来对眼前这位是很服气的,只继续冷着脸哼了一声便继续前行,金瑜也完全不在意他的冷脸,嬉皮笑脸地又凑了上来。

对了,听说你之前为了救一个姑娘被皇上禁足了,什么样的天仙美人儿能让咱们左公子看上眼?左君白忽然停下脚步,上下扫视了金瑜一眼,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

没你美。

什么意思?本世子对你可没兴趣啊!金瑜立时后退了两步,一脸不高兴地说,再说了,本公子这不叫美,叫英俊,英俊你懂吗?自称英俊的人眉头微皱的模样比真正的美人还要动人,左君白低低叹息了声,第无数次感慨这张脸实在是长错了地方。

若金瑜是个郡主,估计一早就被皇上拉出去和亲了,偏偏这张美人脸下是彻底的男儿身,金瑜自己也是除了脸以外没有任何像女人的地方,也难怪皇上每次瞧见他都要叹息了。

英俊的世子,我们到了。

左君白不欲与金瑜多说,丢下这句话便率先迈开脚步踏进慈宁宫,按理说太后生辰众人都要在宴席上等太后出场的,只不过这两个人得了太后懿旨要先过来请安——这也足以证明如今这两人正是太后眼前的红人。

两个红人一前一后踏进慈宁宫,听到宫女向内传着瑜世子和左公子来了,两个人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

眼观鼻,鼻观心,一个思忖着自己的画能不能起到作用,另一个则是一脸皮厚想着等会撒娇打滚都要拒绝被指婚,倒也各自安静。

不一会儿,内室的珠帘被掀开,一名年轻女子缓缓探出头。

左公子,太后请你先……啊!你!一直安静着的金瑜忽然叫了起来,左君白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一边默默地站得离他更远了些,然而金瑜并没有心思注意到他的动作。

屠玲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怎么在这里!美人气结大叫着,对面恶毒的女人愣了下,随即看似好脾气地扬起唇角。

瑜世子真是鱼记性,小女子是太后娘娘的御医,自然比鱼世子更应该待在这里。

当然,只是看似。

左君白,她什么意思?无端觉得自己被嘲讽的金鱼……金瑜世子还在一脸茫然,左君白习惯性地想摸出折扇,随即想起那东西已经坏了,于是只好摊开手温和一笑。

说你蠢的意思。

喂——好戏又有热闹可以看了,左君白略微苦恼地想着,比起折扇坏掉这等小事,他更想拉着月凌波一起来看热闹,他觉得,她定是也喜欢这种热闹的。

——而此时,被左君白这样惦记着的月凌波也不约而同地在看……确切来说是听热闹。

还是韩修杰,听说他让一名闺阁女子有了身孕,但尹素娥不让他抬那姑娘进门,甚至还威胁说要让他一无所有,于是这位韩状元做了和月凌波说过的那个护院一样的事,逼迫那女子打掉了孩子,但是凑巧的是,这女子因为失血过多倒在路边,被一位路过的大夫救了起来。

这路过的大夫不是旁人,正是太医院院首的孙女屠玲珑,当今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医女,而月凌波刚刚确认了,也正是当初被文旻调戏便直接当场折断了他手臂的那位。

这倒是个很有个性的姑娘,月凌波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在心中暗忖着,对于韩修杰接下来的结局倒也不感兴趣了,正无聊地荡着秋千,就见喜糖和喜饼远远地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听说什么呀?习惯了这俩活宝的性子,月凌波懒洋洋地踢着腿儿继续往嘴里递瓜子,对面的兄弟立刻凑上前来。

听说今日太后寿辰,丞相公子送了一幅美人图。

哦,然后呢?然后有人认出那美人长得很像小姐您。

……你说什……咳咳!秋千上的人被瓜子呛得脸通红,月凌波挣扎着站起来一把拎起喜糖的衣领。

像谁?不是像,那就是小姐您。

一旁的喜饼不甘示弱地凑过来试图获得和喜糖一样的特殊待遇,我记得,那时候小姐骑在表小姐家的墙头……咣——月凌波丢下喜糖,一脚踢翻了眼前摆瓜子的小桌案,咬牙切齿地开口:左君白!难怪突然变得那么听话,感情在这里等着她呢……咱们还听说了……还有什么?月凌波不悦地皱眉,喜糖眨巴着眼一脸无辜,隐约似乎还有些笑意。

听说那画很早就有了,左公子一直藏在自个书房,可宝贝了,很少有人见过。

……左君白脑袋被门夹了?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对~☆、如此虐狗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名气大了虽然能带来一些好处,但更多的时候也伴随着一些负面的影响,就比如月凌波白君子唯一画过的美人这事儿一出来,月府来访的人明显多了许多。

这也就算了,不管怎么说也算带动月家生意了,真正让月凌波气得想去拆了左君白的是宫里传出来的一道懿旨。

太后娘娘命月凌波给屠玲珑做媒。

屠玲珑是谁,月凌波虽然刚知道,但是不妨碍她从月夫人的书房里查到这位姑娘的相关记录,看完以后顿时就犯难了。

她在经过之前莫念慈那件事之后学会了多方思考,这屠玲珑虽然深得太后欢心,但毕竟只是一个医女,不管是出身还是官阶都不算上品,但这位姑娘为人善良正直,做事爽利不拖泥带水,正是月凌波最为欣赏的那类人。

私心里,她觉得这屠姑娘值得最好的,但是家世和人品原本就很难两全,况且这是太后懿旨,若是真的找了家世不好的,恐怕会惹太后不高兴。

说到底,既然太后娘娘这么喜欢这位屠姑娘,直接把自己看得顺眼的小辈指给她不就行了吗?带着这样微妙的心思,月凌波为了避开来观赏她的客人从月家的后门偷溜了出去,刚走出鹊桥大街,就在福运来门口遇到了某个害她有家不能回的家伙。

喂!她快步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背对着她在和小二说话的人顿了下,转过头就瞧见月凌波写满愤怒的小脸,他顿时好脾气地笑了笑。

月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月凌波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唇角,一边作势搓了搓手,白君子先生,小女子有句话,从见到的第一面就想说了。

你真的很欠揍。

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大概要说什么,左君白眼皮也没眨一下,只一脸无奈地摊开手。

你瞧着打哪里比较合适就动手吧,我绝不还手。

……你也知道自己欠揍啊!月凌波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福运来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一直站在左君白身后的小二一点也不避讳地凑了过来。

月姑娘真要打,咱们酒楼可以提供武器,从擀面杖木棍到砧板汤勺一应俱全,若姑娘实在难解气,菜刀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得小心点别留下什么证据……福运来的人似乎都得了管文轩的提点,自从管文轩离开后对左君白越发不客气了些,这番话说出来十足的管文轩口吻,月凌波的嘴角抽搐了下。

她并不是真的想打左君白,只是看到这个罪魁祸首就忍不住怨念了几分而已,要是真的拿出菜刀,她马上就得去京兆尹大牢蹲着了。

行了,不听你们贫了,我的客人来了吗?她一早就差人往屠家送了信的。

屠姑娘还没到,不过刚才她让人送了信儿,说她要去尹大人家里处理点事情,大概晌午过后才能来。

哪个尹家?月凌波一时还没回过神,倒是一旁的左君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是不是韩状元的岳父,太子太傅尹大人家?正是那里。

月凌波忽然就想起那个传言,关于屠玲珑救了被韩修杰抛弃的女子,并带着那女子上门讨回公道的事……那事居然还没完吗?月凌波眉头一挑转身便要走,左君白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反正有热闹的地方也少不了这人,月凌波倒也不意外他跟上来,兀自一边沉思一边往前走,却忽然听到左君白高深莫测的声音。

月姑娘,你可知……知道什么?尹大人虽是太子太傅,但他教过的学生并不只有太子一人。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和太子殿下算是同窗。

什么意思?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屠玲珑此举会不会得罪太子太傅大人,月凌波一时没转过弯,只下意识的询问出声,随即蓦地停下脚步,转头伸出手瞪了他一眼。

你是说——左君白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把她的手握住,眉眼里一片温柔的笑意。

尹大人也算是我的老师。

……月凌波顿时拍开他的手后退几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这是要去给你的‘师妹’撑腰吗?你听我说完。

左君白一脸无辜地摊开手,尹大人只教了我们一天就被金瑜气病了,大概是受了什么惊吓很久没好,皇上心知是自己侄儿惹的祸,自然不好为难尹大人,于是虽然给我们换了别的师傅,尹大人这太子太傅的官职却没动过。

他说得好像很简单,但事实上如果没有他和太子的默许,金瑜也不可能成功地捉弄到尹大人,因此这事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他左君白看尹大人不欢喜而已。

至于为什么不欢喜,看尹素娥就知道了,把唯一的女儿养得那般蠢的人,眼界又能高到哪里去。

金鱼?月凌波茫然皱眉,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困惑的小脸看起来似乎更是惹人怜爱了几分,左君白心情甚好地扬起唇角点了点头。

嗯,荣亲王世子,你应当听说过的。

听过,皇城头号纨绔嘛……居然和你是同窗?怎么可能?不能怪月凌波吃惊,因为大部分人眼中纨绔基本就是不学无术的意思,那金瑜世子既然和左君白师出同门,应该不至于如外界传言的那么……愚钝才对。

左君白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

金瑜在某些方面是蠢了点,但论读书我是比不过他的。

这一点他很服气的,金瑜能在坚持不懈捉弄每一位老师的情况下把老师所教的东西都学会并迅速融会贯通,可见天赋也是绝佳,但也许正因为书读得太好了,导致金瑜在很多方面迟钝了些。

同时也因为他的好才华从来不用在正确的地方,让世人总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当然,在左君白看来,或许也不失为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

左君白居然说对某人服气,月凌波捂住有些刺疼的额头皱起眉。

你又骗我?骗你做什么,今年科举,皇上亲自阅卷,对其中一份试卷极为赞赏并当场钦定状元,但那试卷的考生却没有写下自己的名字,这状元才落在了韩修杰头上,不然你以为皇上当真这么没眼光看上韩修杰了?咦,难道不是?月凌波不小心说出心里话,自打韩修杰中了状元以后她就一直怀疑宫里那位的眼光。

左君白抬手又要去敲她额头,姑娘眼明手快地伸手捂住脑袋,脚下也迅速踩了他一脚,凶巴巴地瞪着他。

说就说,不许动手动脚的。

……左君白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无端遭罪的鞋子,很明智地决定不要反问她为什么自己动脚了,对面的姑娘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此举不太对,眼眸一转嬉笑着耍赖皮。

我刚才动的是鞋子。

……行。

你说啥都行。

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实今年的状元本来应该是荣亲王世子?月凌波的眼眸转了转,你又怎么能肯定是他而不是别的才子呢?不巧,我看过一眼那张试卷,那家伙的字,烧成灰我都认得。

你怎么会看到——哦!她顿时惊呼出声,你偷闯贡院!……皇上让我爹去陪审试卷,我跟去看热闹的。

这人倒是把自己的游手好闲说得坦荡荡,他一个丞相之子不参与科举就算了,看别人为科举奋斗挣扎着还一脸轻松地去瞧热闹……这分明是去拉仇恨的吧?月凌波一脸嫌弃,眉眼却莫名带着笑意,这厢左君白也觉得心情很好,秋老虎肆虐,正午还是有几分燥热,他看到月凌波的额头隐隐有些细汗,下意识地想摸出自己的折扇,随即想起先前在宫里掰断还没来得及做新的……完全不知这人又开始去想别的事情了,看他这般忍辱负重不与自己纠缠,月凌波自己又觉得有些失落。

这念头一涌上来她就急忙甩了甩头,怀疑是自己被晒昏了头,于是伸手挡住头顶越发炽热的太阳,不经意地瞥见路边一个摊位刚好在卖扇子,她顿时眉眼一亮走了过去。

七夕过去没多久,街道上还有些摊位在摆卖七夕时没能卖完的东西,月凌波看到的这个摊位是卖情人扇的。

顾名思义这里的扇子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式的文雅女式的柔美,每一对都算不上极美但又觉得恰到好处正适合。

老板,这对怎么卖?月凌波一眼便瞧见了一对折扇,小摊位上自然没有什么名贵的素材,不过这折扇美在扇面上精细描绘的桃花。

桃花在大金并不是受大众喜欢的花,因此这扇子才会在七夕盛世中被剩下来,不过月凌波最喜欢的反而正是桃花。

那是上一批剩下来的了,姑娘若是喜欢,送你便是。

老板是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看衣着虽然粗劣但是胜在干净整洁,眉清目秀眼神正直,看着月凌波时虽然有些惊艳但也立刻摆正了神色,倒也颇有些君子之风,月凌波好奇地挑了挑眉。

不用送我,我也不缺这点银子,不过老板,这上面的画儿是你画的么?画是一位先生送的,在下只是在上面提了点字。

老板点了点头,姑娘很喜欢桃花?是喜欢,不过我觉得这画得很好。

她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展开成对的那把男式折扇,眉眼里渐渐染上一份娇嗔的色彩,比起白君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凑上前来的白君子顿时无语,原本还有些坏心眼地想着要不要说出真相,那卖画的老板也瞧见了他,顿时露出惊喜又感激的表情来。

学生韩修文感谢左先生赐画!这就尴尬了,月凌波郁闷地又踩了左君白一脚。

你的鞋又动了。

不,我就是想踹你。

……好。

你说啥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已放弃治疗,今天比较忙所以更新晚了,抱歉啦☆、谁的套路深要说左君白的画自然不至于流落得到处都是,这个韩修文之所以会有,是因为一件说来让月凌波有些无语的事,韩修文是韩修杰同乡同辈分的人,原本也是打算和韩修杰同一批进京赶考的,但是在出发赶考前夕家中母亲突然病逝,韩修文便无奈放弃了本届科举专门为母亲办理丧事安心守孝,也是办理完母亲的丧事才知道韩修杰成为了太子太傅的女婿,此番前来皇城,却是为状告韩修杰背信弃义的。

……啥玩意?月凌波觉得有点懵,韩修杰成过亲不成?韩修杰与那丁家小姐虽然情投意合,但并未正式成亲,不过先前丁老爷说的是待他高中便可求娶丁小姐,连他上京赶考的盘缠打点都是丁小姐安排的,哪知这人竟然如此狼心狗肺……韩修文作为一个今年没参与科举的考生,又看起来与此事毫无关联,却如此费心,无端给人一种狗拿耗子的感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他嫉妒韩修杰如今的地位,但月凌波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的理由,左君白不可能会帮他。

韩公子莫非也钟情这位丁姑娘?身为媒人的直觉让她想到了这点,原本正慷慨陈词的韩修文顿了下,俊秀的脸上未见一丝慌乱,只是头压得更低了些。

此乃学生一厢情愿,与丁姑娘无关。

他顿了顿,言辞谦卑,语气却不卑不亢,学生只是希望能替丁姑娘讨回公道。

所以就是,你宁可错过趁虚而入的机会,也要跑来京城替姑娘讨回公道,还是在姑娘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月凌波觉得这人的人品当真没话说了,当然这固执的劲儿倒是如她第一眼看去那般,也难怪左君白会帮这个人了。

因为瞧着就觉得会有好戏发生。

那你可递了状子了?先前京兆尹大门不让学生进去,多亏左先生出手相助,状子已经递进去了,学生正是在等消息才临时卖这些物件为生。

好你个左君白,京兆尹孟贤估计想宰了你的心都有了。

难怪那天你说韩修杰快倒霉了……什么太子爷的小舅子,分明就是这家伙自己一手谋划的。

我只是推波助澜,说到底如果韩修杰自己没做那么多龌龊事,我也没那个机会出手。

而他骨子里和他爹一样看到不顺眼的人都得折腾一下。

月凌波深感赞成地点头。

不过……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会做的更直接一些。

嗯?你会如何?左君白好心情地展开刚才韩修文硬塞过来的折扇,不着痕迹地给月凌波扇了扇,后者握着那把女式折扇毫无所觉地把玩着,一边得意地勾起唇角。

我可能会直接找人去他一顿。

嗯,这主意也不错。

左君白很认真地建议道,不然我们现在去揍他一顿?——前提是我有个做丞相的爹。

月凌波翻了个白眼,背靠大树好乘凉,左君白有个丞相爹自然有恃无恐,她这市井小民要是真的去打了韩修杰,定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事好办。

左君白忽然笑了起来,一句你可以有个丞相公公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前方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们。

月姑娘,左公子。

这是……月凌波略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清秀女子又转头看向左君白,虽说她差不多猜到对方是谁,但确认一下总归好些,却见左君白神色忽然有些怏怏的,她不由皱眉,你怎么了?……没事。

左君白暗自嘀咕了声屠玲珑来的真不是时候,倒也很有风度地展开折扇笑了笑,这就是你这次的委托人屠玲珑屠姑娘了。

左公子说笑,委托此事的是太后娘娘,小女子个人并无这方面意愿。

屠玲珑的声音略有些清冷,和那日当街骂韩修杰不是男人时的霸气不同,这会儿难得温和了些,但气色看起来并不好。

屠姑娘的意思是要抗旨么?左君白不甚愉快地掀唇,他只要想到月凌波今日起这么早是为了见屠玲珑就觉得不大痛快的,结果让月凌波这般勤奋的屠玲珑自己倒是不痛不痒的,难怪一直能惹金鱼跳脚了。

抗旨不敢,只是如月姑娘所见,我平日有很多病患要去看,空闲时间不多。

屠玲珑若有所思的视线看了看左君白手中的扇子又看向月凌波手中,心领神会地抿唇一笑,左公子倒是甚为清闲。

多谢夸奖。

厚脸皮的人根本不拿这个当嘲讽,笑得一脸迷人,屠姑娘医者仁心,连太子太傅大人的家事都要操心,当真是劳累了。

这是暗讽她多管闲事?屠玲珑眯起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关于人命的事,都不是小事。

言下之意,她此番举动只是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打抱不平?姓韩的马上就倒霉了,屠姑娘其实不必趟这浑水。

左君白这回难得认真,对面的女子眉头微挑了下,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那再好不过了,小女子一直是相信左公子的能耐的。

惹是生非以及把人拉下台的能耐。

噗——看了好大一会热闹的月凌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位屠姑娘简直浑身是毒,毒得恰对她胃口。

屠姑娘,幸会。

她想起先前屠玲珑认出自己的事,不由疑惑道,姑娘认得我?是啊,在左公子的画儿上。

屠玲珑一脸平静地开口,对面的两个人脸色同时一变,月凌波顿时抬起头赏给某公子眼刀一枚,左君白立即摊开手无奈苦笑。

这主意可是你自己给出的。

我不管,你肯定是故意的。

越想越来气,月凌波忍不住抬脚又要踹过去,这次倒是一直神色冷淡的屠玲珑笑了起来。

噗,我说笑的,早先我在一位病人家里见过月姑娘和令堂。

啊是吗?想来是哪一次给人做媒时被屠玲珑见到了,不过说起画……对了,那画儿呢?什么画?左君白一脸无辜,然后又被踹了一脚。

上面画了我的那幅!既然是送给太后的寿礼,自然已经在太后手里了。

左君白皱眉忍着脚痛努力笑得温和俊美,你若是真想看,我随时可以再画出来给你。

不用了。

月凌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心下却莫名觉得有些失落,她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左君白一脸好脾气地说着我那儿还有自己临摹的一版你要不要,月凌波哼了哼扭过头继续不搭理他,站在一旁被无视的屠玲珑一点也不以为意,只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其实她真的不需要相亲,她只是奉太后之命来看看这位月姑娘的相貌品行……这种事,也许左君白一早就看透了吧。

晌午还没到,屠玲珑就进宫去见太后了,韩修杰所做的一切事一起被掀开来,太后娘娘都觉得此人不配为官,皇上也罢免了他的官职,最重要的是,经过韩修杰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一事,尹素娥总算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也已经和韩修杰和离了。

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就此从皇城退场,徒留一片骂名,甚至有人提及了韩修杰这状元根本名不正言不顺。

听说当日圣上亲批的状元另有其人,只不过那考试糊涂没写自己的名字,这状元才落到了韩修杰头上。

我就说呢,皇上眼光怎么会错,原来是姓韩的狗屎运啊。

只是不知那位遗憾错失状元的考生到底是谁……是啊,真可惜,就这样错过状元了……另一边,遗憾错失状元的某人正懒洋洋地瘫在自家院子里的软塌上晒着太阳,悠哉地完全不见一丝可惜的神色来,日光正好,美人……美男秋睡图看起那么美好,擅长丹青之人面对这画面却是直接抬脚踢了踢美人的脚。

状元郎,最近很闲?听到熟悉的欠揍声音,金瑜顿时从软塌上坐起来怒瞪着他。

姓左的,丞相找人叫你轻功,不是让你翻男人家墙头的吧?你这么一说——左君白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很是认真地摸了摸下巴,我还真没去翻过月家墙头……怎么,你真瞧上那小媒婆了?金瑜理了理衣衫顺手捏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不以为意地开口,我原以为,你左君白这样光风霁月端庄优雅的公子,要娶的妻子不是大美人也得是个大才女,倒是没想到你口味这么独特。

比起口味独特,我还是比较服你的。

左君白不以为意地轻笑,我来是本着同窗之谊告诉你一声,我瞧着她挺喜欢屠姑娘的,又不知太后真意,肯定会尽全力做媒的。

‘她’是谁……哦,你的小媒婆啊,那又怎样?金瑜挑眉,姓屠的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左君白当真很放心地舒展开了眉头,语气也是十分愉悦的,凌波不认识几个皇城名门公子,我打算把我认识的几个介绍给她,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不算你在内了。

说完这句话,飞檐走壁的人直接撩起衣摆准备直接翻墙走人,软塌上一脸惬意的美男顿时呆了呆。

谁要和那恶毒女人相……喂!左君白!白痴。

屠玲珑既然敢来看自己热闹,那他就把热闹弄得更大些,看是谁头疼得比较多。

不过……站在墙头看着美男在院子里跳脚好像不是什么好趣味,左君白若有所思的把视线往鹊桥街的方向转过去,要不……去翻一下月家墙头?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QAQ 我侄子一直闹着不肯睡,下次我尽量白天写完!☆、屋顶君子月家身为皇城第一大私媒,府上规制自然也算不得小,不过如今月家人丁单薄,真正热闹的院子没几处,和丞相府一样,多数地方都闲置着,左君白闲逛了一会,还没找到月凌波所住的院子,却忽然听到走廊里有丫鬟走过来的声音,他急忙闪身到一旁的花丛。

伊人,又来给小姐送饭啦?时至傍晚,伊人端着饭菜朝书房的方向走去,迎面遇到夫人的大丫鬟红袖,美人的声音也是那般好听,伊人点了点晕乎乎的小脑袋。

红袖姐姐这是打书房过来吗?是啊,小姐这次似乎也挺上心的。

红袖浅笑道,上一次这般废寝忘食还是为了左公子的事儿吧?嗯嗯,小姐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格外费心呢。

单纯的伊人说出这话自然没有别的意思,但在听的人看来就不以为然了。

喜欢的人……红袖低低地重复了下,声音隐约带了几分看透一切的笑意来,倒也是呢。

什么意思?伊人小脸上一片茫然,红袖捂嘴浅笑着挥了挥手。

没什么,你赶紧去送饭吧,别饿着小姐。

伊人也觉得一直这样端着挺费劲的,便赶快和红袖道别就朝书房的方向走了,左君白趁机从花丛里探出头看了一眼伊人前去的方向,正欲抬脚跟上,却这才发现前方还有人在。

是刚才那个叫红袖的丫鬟,她居然没走吗?左公子。

红袖确实如月凌波所说的那般模样生得很美,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对着左君白时不卑不亢也不见惊讶,这气质倒比月凌波这个亲生女儿更像月夫人几分,左君白顿时笑了笑。

这位姑娘是怎么发现我的?他学轻功虽然是被自家老爹逼的,但是自打掌握了这项更方便自己看热闹的技巧以后倒是很喜欢,一直也是在这方面下的功夫比较多,可以说他对自己的轻功还是很有自信的,怎么会被一个丫鬟识破?其实我是猜的。

红袖的面色不太好,看起来是不欣赏左君白这样的行径,眉头微蹙,先前我提起‘左公子’的时候,我瞧见这边儿有白色的衣角,我们家主子没有偏好这颜色的。

好吧,本公子就是无聊进来转转,这就走。

偷窥被人发现了,饶是厚脸皮如他也不好再呆着了,说完这话便转身要走,随即忽然想起什么般转回头。

对了,麻烦把这个转交给你们小姐。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卷轴递给红袖,红袖微微敛眉接过,似乎猜到是什么东西,她虽然面色依旧有些冷淡,但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那我便替小姐收下了,还有左公子——她顿了一下,面色有些犹疑,似不舍又似不甘的轻声道,夫人让我转告公子,下次来的时候可以走正门,月家随时欢迎。

走正门,那不得等提亲?左君白狐疑地挑了挑眉,随即忽然顿住——这意思就是,月夫人在暗示他尽快来提亲?不得不说,左公子这回想得太多了。

月夫人喜欢到处捡人,捡回家的人几乎什么样的都有,其中也不乏一些江湖侠客,这些人受了月夫人的恩情,对于看守月家的事向来是毫不懈怠,诚如左君白之前所预料过的那般,只是他不知道,当他双脚在月家院子里落地的那一刻就被人发现了,也通知到了月夫人那儿,是以红袖才会过来。

让红袖传的那句话,意思只是想追求我女儿就大方点来,但也许是左君白想得太美好,也可能是月夫人高估了左君白的情商,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美丽的误会……自从太子妃怀孕以后太子已经很久没溜出宫了,这会儿太子妃去了皇后宫中,金承睿的双脚又习惯性地来到了左家,却见自家小舅子正对着一张摊开的画一会傻笑一会皱眉不知在思考什么,他不由走上前探出头。

咦,新的啊?依旧是美人图,依旧是画的月凌波,只不过和早前在太后那里见到的枝头红杏不同,这是少女坐在鸟语花香的院子里嗑瓜子……太子殿下觉得小舅子的口味有点谜。

君白,我听皇祖母说了,你当真决定就是月家姑娘了吗?左君白回过神把画折起来收好,不怎么高兴地赏给姐夫一个大白眼。

你来做什么?你儿子生了?少胡说,这才几月呢,再说了,君颜这胎是要生女儿的。

太子殿下顿时也不高兴了,人家都说外甥像舅舅,我可不想有个像你一样的儿子。

……那要是像我一样的女儿不是更糟糕?左君白哼了声,金承睿顿时陷入沉思。

其实……若是女儿像你一样自由自在的,倒真的不错。

瞧这人自从要当爹之后正经了不少,左君白一时也没心思和他扯嘴皮了,只是终于说起了自己的事。

太……姐夫。

他犹豫了下还是改了口,倒把太子给吓着了。

咳咳咳……太子殿下险些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什么事?提亲需要做什么准备?……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大概最近睡眠不足,有点儿虚,不让怎么会有幻听了。

对此,太子妃殿下的反应则是这样的——提亲?他想得倒美,人家月姑娘知道他什么心思吗?说的也是,太子殿下这才想起来,那位月姑娘还当小舅子在捉弄她玩呢,再者他的左君白知道怎么表白心意吗?不过……他忽然坐起身低头俯视着床榻上正打呵欠的左君颜,君白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我原本瞧着他还打算等一段日子的。

呵,我这弟弟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心只想着捉弄月姑娘,把自个儿珍藏的心事摊给了皇祖母。

按照皇祖母的性子,若是月凌波很得她心意,那这婚很快就会指下来了,若是不和心意,皇祖母定然会安排他去和别的姑娘相亲,哪种都不是他愿意接受的……前者会让月凌波心生排斥,后者当然是坚决不能发生的。

怀孕的女子本就爱困,左君颜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却还是强撑眼皮说着弟弟的事。

这事儿你不要帮他,他总得自己去做的。

我这还不是怕你操心么……太子殿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温声道,太子妃极轻地嗤了声。

少来,不许你去看君白的热闹。

好好好,我就专心看着你就好了。

他缓缓抬起被子盖过女人肩头,快睡着的左君颜忽然又笑了起来。

左君白,你也有今天。

……所以娘子大人要自己去看小舅子热闹么?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提前了!虽然有点短小(⊙v⊙)嗯☆、反派都在助攻当然了,等着看左君白笑话的人也不止一家。

这人做的坏事太多,总会有报应到自己头上的一天,左君白自小混迹皇城,年少远行出门四处游玩,结识了不少人当然也得罪了不少人,虽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惹得鸡飞狗跳的事却经常干,可以说,想看他热闹的人比想杀死他的人要多得多。

代表人物,终于离开江南温润的土地,打算在皇城定居的管文轩。

之所以决定在皇城定居,一是因为他和老家那些亲戚决裂了,二则是因为……岳父和岳母大人常年住在山上,虽然生活惬意,但终归是不方便,我们住在皇城离云崖山近,也可以把他们接下来住。

确实,月凌波也一直觉得宁竹因为力气大就住得与世隔绝有点太夸张了……等等!岳父和岳母?你们成亲了?月凌波惊吓到不小心打翻了瓜子盘,但她也顾不得去收拾了,兀自瞪大眼看着对面的宁竹,见姑娘的脸上完全不见羞涩,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管文轩则是抿唇一笑。

婚书已经写好了,婚事准备在皇城安顿好再办。

……我咋觉得一段时间没见就跟不上你们了?月凌波狐疑地扯了扯头发,宁姐姐不是去做护卫的么?怎么就成了你夫人了?此事说来话长……说来确实话也长了,但大抵也是管文轩那一家子烂亲戚惹来的麻烦,那些亲戚为了防止管文轩早死真的把东西全捐给国库,便不要命似地往他身边送女人。

虽然那些女人都被宁竹这个尽职的护卫赶走了,但是连翻的惊吓和折腾还是让管文轩险些又去了半条命。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宁竹也差点遭人谋害,管文轩这才惊觉欲派人送宁竹回去,却激出了宁姑娘的倔脾气……当然,也许又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之事,但总归管文轩终于得偿所愿,宁竹也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宁姐姐,你确定你嫁给他是因为喜欢而不是保护弱小的责任感?这是月凌波最疑惑也最放心不下的地方,她问这话的时候,管文轩因为生意上的事先行离开了,两个女人这才说起心里话,宁竹学着月凌波也在磕瓜子,听到她这么问,不由微微笑开了。

我第一次瞧见文轩的时候,他坐在马车里,脸色惨白,咳得好像随时都要断气,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虚弱呢,我得保护他。

那时我和你一样以为保护他和保护那些被欺压的弱小是一样的,但是在江南的时候我察觉到了,其实文轩很强,在那样的地方,他一个人活下来了,就算身子很弱,他也可以保护好自己,就算没有我也一样……可这个发现让我很沮丧。

沮丧那个能保护他的人不是自己,沮丧自己站在他身边并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也是沮丧地发现,其实管文轩之于自己,并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弱小那么简单。

与其说是他需要我的保护,不如说我想要保护他,想守着他,当然……也许我闯了祸的时候也需要他来保护我。

说到这里,宁竹向来纯真懵懂的脸上忽然漾开一抹开怀的笑意来,我娘说过,夫妻就是这样相互扶持的人。

这句话其实月夫人也说过,只是月凌波太年轻,做起媒人来总想十全十美顾虑太多,往往会错过最本质的东西,宁竹这么一说,让年轻的媒人忍不住陷入沉思。

其实宁竹或许依旧不懂爱,但某种意义上她却是最懂婚姻的人,这也算是……天定良缘吗?天定良缘的新郎官最近春风得意,连气色都比往日好了许多,这些日子游宁竹监督调养,身子骨比原先好了不少,再加上太子夫妇亲自出马帮他旗下产业正名,生意又恢复了往日红火,管文轩现下俨然是人生赢家的典范了。

当然,人生赢家看起别人的热闹是更加不遗余力的。

左君白最近的行踪有点迷,连丞相府的人都不知道自家公子又跑去哪了,府中上下都觉得公子也许是之前被禁足禁出了心里阴影,现在估计看到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就烦了。

这些想法固然夸张了,倒也猜对了几分。

左君白瞧见那些花花草草就会想起月凌波坐在那儿时的模样,尤其是自己还作死地画了那幅画,更加容易触景思人,于是耐不住跑出来找人。

只是和他这悠闲的烦恼不同,月凌波真的很忙。

屠玲珑虽然只是医女,但因为深得太后宠爱,在皇亲贵族中也算是有点名声,想和她攀亲家的虽然有,只不过他们更愿意让自家庶出的公子娶这位屠姑娘。

月凌波虽然并不觉得嫡庶和人品有绝对的关系,但这样的人家明显并不会真心尊重屠玲珑,自然也被她排除了。

这样删来减去,最后剩下的也只有寥寥几人,今日她约见的正是其中之一,礼部尚书的长孙——也就是烙郡王的表哥。

说实话,虽然月凌波不喜欢烙郡王这人,但不得不承认人家礼部尚书一家都很会做人,不然礼部卫大人也不会成为六部尚书里位置坐得最稳最久的人,而人家的孙子卫名远也是人如其名自小就聪慧过人,虽然一直被左君白这等奇葩压一头,但也算是个出色的青年才俊。

最重要的是,这位是主动求上来的。

就冲这诚意以及行动力,月凌波也不免对此人心生好感,于是赴约的时候心情还不错,直到在约定地点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月凌波,怎么又是你?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的,几番捣乱了她的生意,自打成亲后终于没再在自己面前晃悠的这人——是我又如何,烙郡王殿下很闲?月凌波坐不住了,她向来不是好脾气的人,如果说真的是在路上遇到这人被讥诮一顿就算了,但现在的场合怎么看都像是这些人联合起来捉弄自己的,这是真正让她生气的地方。

在月凌波心中,做媒虽然不是什么伟大的事业,但是因为牵扯人生大事,必然要认真相待,因此一切故意给她生意添乱的人都是不可饶恕的。

就算是皇帝的儿子也一样。

本王不闲,只是因为事关表哥的亲事,特意来了一趟。

貌美之人语气高傲地说着这些话,月凌波的嘴角抽搐了下,这才将视线转向他的表哥。

卫公子,这是何意?她只觉得这位表弟是来砸场子的。

卫名远和烙郡王的眉眼有些相似,也是养眼的美男一枚,不过言行举止比烙郡王要谦逊得多。

月姑娘不必忧心,承嗣他只是有些好奇民间的相亲,这才过来的。

声音清润好听,不失为翩翩公子,月凌波想起君子般的太子,又想起文旻,心下暗自嘀咕,这皇家的表亲都挺反差的。

小女子省得。

她这般安静地笑了笑,倒也有几分服软的意思,一是烙郡王这人她确实得罪不起,二也是不想给屠玲珑带来什么麻烦,于是便略过烙郡王转向卫名远。

卫公子,因为是您这边先递了帖子,所以请恕小女子直言了,您是先前就对屠姑娘有意吗?卫名远微笑着的脸顿时一滞,像是不太明白月凌波在说什么,而他也确实微微皱起眉头略有些疑惑地开口。

屠姑娘?月凌波顿时也跟着狐疑起来。

难道卫公子不是因为屠玲珑姑娘的事才约见小女子的吗?这卫名远看起来不像是会撒谎的人,这个表现好似也确实不知情的样子……难道是伊人犯糊涂搞错了?还是我月府弄错了?卫名远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脸色虽然难看,但依旧尽量语气温和地面向月凌波。

确实是卫某约见月姑娘没错,但卫某拜帖上提到的并非屠姑娘,而是贵府上的红——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金承嗣打断了。

怎么回事,表哥你还惦记着那个妓女呢?此言一出,月凌波和卫名远的脸色同时一变。

结合卫名远和金承嗣的话,月凌波第一个想起的便是红袖。

这几年红袖跟着月夫人出入多了,自然也有了些名气,因为貌美又精明能干,红袖也是很多单身儿郎理想的娘子,只不过红袖不肯嫁人,宁可一直待在月夫人身边,但也有一些嫉妒红袖的人总拿她出身青楼说事。

烙郡王殿下,请注意言辞。

卫名远的声音明显已经蕴含怒意了,但月凌波的怒意显然更明显,只不过她还没酝酿出骂人的话,烙郡王便已经嗤笑开了。

不是我说,表哥,你那点心思,舅母早就看穿了,她故意让这月凌波来,不就是想让月家那女人死心么?她以为她是谁?什么身份就想嫁到卫家……啪!月凌波蓦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正滔滔不绝的烙郡王顿时停了下来,抬起头,月凌波眼底的愤怒比他以往每次所见都更让他无法直视。

烙郡王殿下多心了,红袖姐姐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也断不敢高攀你们这样的世家。

她极为缓慢地说完这句话,放在桌上的手用力攥紧,克制自己想打人的冲动,转头看向卫名远,终于再也没法客套了。

卫公子,红袖姐姐固然很好,但自古以来,门当户对这道槛没有几人能迈得过去,若是公子再继续这样莽撞行事,被伤害的不是公子你,而是红袖姐姐……言尽于此,希望不会再见了。

说完这些话,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克制自己去揍金承嗣的冲动转身离开,她一直都说左君白欠揍,但那人不过是做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并没有做过什么真正让她怒极的事,反观这个烙郡王……冷静,殴打皇子是要坐牢的——走出酒楼以后,她忍不住攥紧手喃喃自语。

你要殴打哪位皇子?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月凌波蓦地停下,转过身,左君白正拿着那个和她的成对的折扇扑扇着,原本笑得温柔和煦的脸在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时顿时沉了下来。

怎么了?月凌波无声地看着他,嘴唇微动,正要说什么,却见酒楼二楼的窗户忽然被打开来,先前被她噎了一顿的烙郡王很不服气似的,直接打开窗户看也没看地冲着她喊了起来。

不过是一个下等媒人,也敢对皇亲国戚的婚事指手画脚,月凌波,你以为你是谁,你能改变什么?最后一句话似乎有点奇怪,月凌波还没想明白,却忽然感觉左君白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手,她不自觉低呼,然后就被左君白带到了被打开窗户的二楼。

左君白?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才发现他也在,烙郡王恼怒地瞪大眼,左君白冷笑着扬起唇角,握住月凌波的手却没有松开,甚至收得更紧。

我来告诉你她凭什么。

说到这里,他举起两人交握住的手,转过头,专注的眼神正对着月凌波茫然看过来的双眼。

就凭她是我左君白看上的女人。

……他说了啥?作者有话要说:  →_→告白了,感谢烙郡王殿下的激情演出,我们的男主接受到你的诚意了,你可以去领便当了【喂】☆、求婚看上的女人?最先回过神的是烙郡王金承嗣,他说出这话语气依旧带着一股轻蔑,眼神里却又无名怒火。

就算是左君白你看上了这女人又怎样,难道丞相大人和我那皇兄会许你娶一个媒婆进门吗?闻言,月凌波眉头一皱顿时就打算离开,肩膀却忽然一沉,抬起头,左君白一手搭在她肩头,另一手展开折扇笑得轻松恣意。

那可巧,我爹原本就是市井出身,我姐也不稀罕我为了朝堂上的事去娶什么尚书的女儿。

他特意强调了尚书两个字,果然见到烙郡王的脸色顿时差到极点,左君白发挥自己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笑得愈发得意,我想娶谁,他们自然都是由得我的,不像有些人,身份再尊贵,还是要被人摆布,看着光鲜,其实不过是空架子罢了。

这番话下来,月凌波的嘴角抽搐了下,先前那些纷乱的思绪一下都被打散了,连卫名远的脸色都难看起来了,但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也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左君白多纠缠,只在桌下伸手按住金承嗣几乎快忍不住的手。

既然如此,不打扰两位了,我们先告辞了。

表哥——金承嗣瞪大眼试图挣扎。

别说了。

卫名远叹了口气,这表弟从小到大哪次吵架吵得过左君白的,怎么吃了这么多次亏还不长点心,每次都被人戳到痛脚,把自己气个半死,偏偏这表弟又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

金承嗣贵为皇子,原本并不该被一个尚书之子压制,但他和卫名远自幼感情好,向来也比较听这位表哥的话,只是这会儿看到月凌波专注看着左君白的模样,只觉得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离自己更远了,心里难受得紧,越发不肯离开。

你不走,我就去告诉姑母了。

眼看表弟还在固执,卫名远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金承嗣立刻便噤了声。

本王知道了。

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再抬起的时候又恢复了身为皇子的倨傲模样,淡淡地扫视了左君白和月凌波一眼,哼了一声便率先踏了出去。

左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卫名远无奈地开口,左君白嗤笑了声。

烙郡王殿下该长大了,虽说孝顺是好,但并不代表娘说的都是好的。

卫名远的动作微微凝滞了下,好大一会儿才悠悠地感慨出声:左公子是有福之人。

卫名远这句话很小声,带着几分羡慕几分苦涩,说罢便抬脚跟上金承嗣的脚步走了,左君白看着他略显消沉的背影,挥挥扇子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事在人为,这些人圣贤书读的多,满脑子孝悌,总是以父母为天,最后委屈的还是自己。

父母身在朝堂之上,其子女势必也要有所牵扯,为了各方面均衡也好为了所谓的野心也罢,总会有各种事不能如自己意愿,但左君白却向来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他们都曾在宫中学习,算起来勉强都是同窗,只是烙郡王的母妃从小就对儿子要求很高,很多事情左君白和太子可以做,烙郡王却做不得。

金瑜那个二世祖都过得比金承嗣要快活,渐渐地金承嗣养成了越发别扭的性格,也许从没有仔细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左君白,却永远是最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那一个。

……所以,在你眼中,父母是什么?月凌波狐疑地看着他,左君白似乎被问住了,当真低头沉思了好大一会儿,随即抬起头眨了眨眼。

靠山?我娘常说爹是用来被坑的,闯了祸让我爹去收拾就好,反正我爹也是这么长大的。

噗……似乎有些明白这人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了。

你刚才说丞相大人出身市井,此事当真?那位大人分明看着就是贵气十足的。

唔,我爹没说过他打哪来,只是说过他小时候住的城子里有口井。

左君白很是随意地开口,大概就是吧。

当真是市井。

……你这人,说话什么时候能有个正经。

月凌波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也许他刚才那句话也只是为了帮她出气而已……我一直都很正经啊。

左君白觉得自己老委屈了,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哪一句话骗了你了?这句话成功地把月凌波问住了,她憋了好大一会儿才发现左君白这人虽然总是说着欠揍的话惹恼自己,但到底也没有真正欺骗过她什么。

所以……她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微微吓到,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左君白,伸出一手指了指他,刚才你说我————你是我看上的女人。

左君白从善如流地走上前接过她的手,声音猛然压低,带着几分少有的沉稳和若有似无的诱惑,月凌波,我说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你待如何?待如何?他问她待如何?月凌波觉得自己有些幻听了,眨巴着眼茫然地看着左君白,完全没注意到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也没发现这人大概在勾引自己,但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全乱了。

她喜欢左君白吗?在刚才以前这人在自己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比较难相处的委托人,她或许曾经动过心,但都被自己生生压制住了,眼下这个一向三句没两句正经的人,如此认真地告诉她我喜欢你,她只觉得自己头脑一阵阵的发热,连向来能言善道的舌头都打了结。

我……明明很想再骂他一顿的,说出的话却变成了——我没打算嫁人的。

左君白脸上丝毫没有气馁,甚至眼眸更加明亮了。

我知道那个原因,不过你不觉得丞相的儿媳妇这身份,更方便你给人做媒么?自打七夕那天听到她说起不嫁人的原因他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了,最近被自家老爹坑多了,总算想起自己坑爹的本职,于是兴致勃勃地向月凌波如此提议道,换来对面少女瞠目结舌的表情。

……丞相大人知道你是这么用他名号的吗?月凌波终于忍不住嫌弃出声,虽然她刚才一瞬间确实有点小心动……哦,这是我娘教的,她说反正官场多变,不知道我爹这个丞相能当几天,当然是快活一天是一天。

左君白一点也不以为意地嘀咕了声,我爹当时就说我娘说得好。

……她好像知道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丞相儿媳的身份确实很诱人,可是你父母不会允许有个媒婆做儿媳吧?月凌波艰难地找着话,小脸上显而易见的无措,言语里自然也透露了出来,而且哪有你这样拿家世来诱惑姑娘家的,难道不应该说什么以后会对我好,说说自己的特长之类的……对你好这种事,难道不是用来做的?左君白几分狐疑几分好笑地挑眉,那好吧,我说一项我的特长,我很擅长——他一边说一边从桌上的茶盘里捏出一把瓜子摊开来。

我很擅长剥瓜子。

噗……月凌波再一次被这人逗得哭笑不得,心底却渐渐静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漆黑的眸子认真地将这人看进眼底。

左君白,若是我不喜欢你呢?如果这是你的真心的话,左君白一手托着下巴作思考状,我认为成亲这回事,比起门当户对,两情相悦才是必要的条件,你若对我无意,那我——你待如何?她挑眉,学着他的话问回去,左君白忽然叹了口气,猛地合上折扇。

自然是要讨你欢心了。

他说着,利索地把折扇丢桌上,抓过瓜子剥起壳来,一边剥还一边炫耀似地说着,如何,我这手艺可够做你夫婿的?他的手生的很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她记得这双手捏起画笔时的模样,记得这人脸上沾上墨而不自觉的模样,记得他每每在她危难之际突然冒出来挥舞着折扇的模样。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公子,好看的,油嘴滑舌的,恶趣味的,厚脸皮的,总是不按理出牌的,让她每次都哭笑不得,隐隐却又觉得无法移开视线。

她喜欢左君白吗?安静地看着他,月凌波再一次这么问自己,良久,最终缓缓伸出手捏过他剥好的瓜子塞到嘴里,正在剥瓜子的人动作没停,嘴上却也没闲着。

怎样?好吃吗?他一脸小心地问,眼眸专注地盯着她,月凌波莫名地有些脸红。

不……不就是瓜子味儿么。

她偏过头哼了声,脸越发红了些,嘴上也嘀嘀咕咕的,我考虑考虑……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月凌波忽然转过头一把抓住他。

你,明天来我家提亲!……这下换左君白被吓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家里出了点事这两天没更新,抱歉各位QAQ这周应该周三还有一更☆、岳父在上在左君白被心上人这句突来的话吓到的时候,月家也迎来了久违的人。

世人眼中的媒人往往都是女人的形象,因此媒人世家的月氏中男子的地位向来比较尴尬,月凌波的父亲这一代也是只有一对姐弟,月凌波的这位姑姑生性内向,并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而月凌波的父亲月青峦虽然性子相对好了些,但他却有个让人很是无语的毛病。

他是个路痴,基本上一踏出门就找不到回家路的那种,而且迷路的本领永远比月家人找他的本领强,然后过了一段时日又总会自己冒出来,偏偏此人运气绝佳每次迷路都会遇到好事,因此月夫人也懒得派人去找他了。

夫人,老爷回来了。

这次挺快啊?已经习惯了某人失踪几天又自己跑回来,月夫人眉头微挑略有些兴味地开口,有人送他来的?这……红袖秀眉微蹙,有些迟疑地开口,瞧着像是卫家的人。

卫?月夫人狐疑地眯起眼,礼部尚书家?正是……红袖不自觉低垂着头,听那来人说,是卫名远在路边捡到了老爷。

想也知道是自家老爷半路没钱又饿昏在路边了……这卫名远倒也有心了。

成,你让那人回去跟卫公子说,这个情我记下了,以后保准给他说个好姑娘。

月夫人一脸随意地笑了笑,也没特意去问红袖什么,只是那眼神看得红袖有些心虚,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夫人,我不想……红袖,你是个理智的姑娘,想清楚再告诉我,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月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月夫人浅笑着伸手拍了拍红袖的手腕,随即抬脚往大厅走去,刚走出没两步就被人迎头扑过来抱住,那人一身风尘仆仆的狼狈,声音埋在月夫人胸前,委屈到不行。

敏敏,敏敏!我终于又找着你了!谁找谁啊……让开,你臭死了。

月夫人一脸嫌弃地伸手把他推开,那人不为所动地继续扑过来,呜呜地又一次哭了起来。

敏敏你嫌弃我了,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不,我嫌弃你傻。

呜呜呜敏敏是坏人!……这夫妻俩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奉自家主子之命护送月青峦回月家的护卫顿时都呆住了,倒是月家的下人们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热闹的看热闹偷笑的偷笑,直到月夫人冷眼扫了过来,下人们顿时四散开各自忙碌去了,月夫人这才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住丈夫的耳朵把他拎了出来。

别嚎了,凌云都被你带坏了,一不顺心就耍无赖。

月青峦抬起头,明明三十多岁的男人了,也许因为生活得太没心没肺了,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尤其委屈不已的模样简直就和年轻时没两样,看得月夫人一阵无奈。

你够了喂,我又没说要怪你。

委屈的人立即收起欲说还休的模样,嬉笑着咧开唇角。

敏敏,一段日子不见,你更美了!不敢当,你倒是演技更精湛了。

月夫人忍不住冷哼出声,这两个月你干什么去了?为夫去给凌云买糖葫芦了,哪知那糖葫芦小贩被人追债跑了,为夫就去追了,然后也不知道追到哪儿了,掉进了一个山洞,在山洞里遇到了一只熊,和那熊厮杀了好久,这才终于爬上来……月青峦一脸无辜地说着荒诞无奇的经历,一边还认真地撩起袖子,你看,这里还有当时留下的疤呢!白皙的手臂上确实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月夫人眼睛一瞪,眼泪马上就滚落下来了。

怎么回事?疼不疼?早就不疼了,敏敏不哭哦……这下次夫妻立场又换回来了。

卫家的下人再一次受到了惊吓,被红袖当机立断地请走了,月家的下人也很识趣地不去打扰久别重逢的夫妻俩,于是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个人一个痛哭一个诱哄着,男俊女美看起来倒也是一幅美好的画面,只除了……搬着凳子坐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吃瓜男孩。

月凌波从外面踏进院子就看到这场景,忍不住伸手抚额。

凌云,小孩子不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姐姐,爹爹这次说他打败了一只熊呢!名唤凌云的男孩丢了手里的西瓜朝月凌波咧开唇角,和其父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写满天真的好奇,能信么?能啊,总比上次打败一条龙听起来可信多了。

月凌波轻哼了声,走上前去蹲下来拿出手绢替弟弟擦了擦嘴,男孩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也对,不过不管是不是遇到了熊,伤口倒是真的。

这话似乎话里有话,月凌波狐疑地挑眉。

凌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爹到底怎么受伤的?姐姐在说什么?月凌云又摸出一块西瓜啃得起劲,张开嘴露出略有些发红的牙齿,茫然地眨了眨眼,我还在等爹爹给我买的糖葫芦呢!月凌波瞪了瞪眼,伸手使劲揉了揉男孩的发。

鬼灵精!这厢姐弟说着,那边的月夫人总算稍微止住了哭泣,久别的月青峦这才转过头来看向月凌波,顿时露出慈爱的笑容来。

凌波,乖女儿,爹回来了!哦。

月凌波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你爹我回来了!做父亲的抬高了声音。

嗯,看到了。

月凌波还在思考着红袖的事,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敏敏,女儿不喜欢我了!月青峦立刻转头又去找妻子诉起苦来,她一定是有了别的男人!……月凌波和月夫人同时沉默了下,月夫人正要再骂丈夫不要乱说话,月凌波却忽然开口了。

哦对了,娘,左君白明天来咱家提亲。

月夫人顿时被噎住一般瞪大眼,不甘被冷落的月青峦急忙插话进来。

左君白是谁啊?要娶哪家姑娘,怎么到媒人家里提亲了?这小伙子懂不懂规矩?爹,左君白是丞相家的公子。

吃瓜男孩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抱着西瓜一边啃一边含糊地嘀咕着,来咱家提亲当然是要娶我姐了。

你怎么知道?月凌波转头瞪着凌云,男孩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七夕那天瞧见你们一道,我本来想叫你一起玩的,娘让我不要打扰你们。

月凌云一脸人小鬼大地说着,月凌波眯起眼伸手扯了扯弟弟的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自家向来没个正行的老爹听起来好像真的杀过熊的声音。

……敏敏,我想杀人。

得了,你还是回去杀熊吧。

月夫人虽然很惊讶,但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看也不看脸色难看的丈夫,兀自低头理了理衣衫,转头看向女儿,你跟我来。

母女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去了,月凌波临走前还朝弟弟瞥了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凌云眨眨眼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转过头就被自家老爹盯上了。

儿子!爹!做儿子的立刻抬起头迎上父亲兴师问罪的脸,我的糖葫芦呢?……喂熊了。

爹,我宁愿相信是您自己吃了。

******却说左君白这厢得了月凌波的请求打算明日去提亲,于是抓紧回府告诉了左夫人这件事,原本他觉得知子莫若母,母亲应该能理解自己做的事,却见做母亲的对此很是惊讶。

你就……这么轻易求到人家姑娘了?娘,您看起来很不甘心的样子。

左君白的嘴角抽搐了下,就这么不想儿子过得好么?倒也不是,你爹那个老狐狸,我看不成笑话,看看他儿子的总行吧。

左夫人仪态端庄地端起儿子递过来的茶轻饮一口,慢悠悠地道,不过现在就要定亲是不是有点着急了?是月家那丫头提的?她说借丞相未来儿媳这这身份有用,我猜是和屠玲珑的事儿有关。

左君白浅笑道,不过不管理由是什么,算是给我添了把火,既能得偿所愿又卖给凌波一个人情,我何乐不为?这倒是。

左夫人沉思着点了点头,既然风是朝咱们刮的,当然要顺着走了,非要挑毛病逆着走,那是给情敌送机会呢。

情敌……娘说的是烙郡王?他那脑子也配做你情敌?月夫人冷笑出声,不过你也别安心太早,你可知,月凌波的爹是何人?她爹……左君白呆了呆,他忽然想起月凌波好像从没提起过她爹,不仅如此,连皇城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也很少提起这人,仿佛这人就不存在,或者说是……死了?我那未来岳父……还健在?他狐疑地开口。

左夫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月青峦命硬着呢,而且他这人,深不可测,你爹都轻易不得罪他。

噫——这种突然冒出一个程咬金的感觉,不太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爹爹☆、程咬金月夫人闺名祁敏,上辈子是二十一世纪婚介公司的金牌员工一枚,没什么仇恨没什么狗血的事故,就是莫名其妙的一觉醒来穿越了。

来到这个历史上没写也没在哪个小说上存在的尴尬朝代,月夫人学过的历史都吞回了肚子,为了谋生跑来月家拜师求艺打算在这个地方继续自己的媒婆事业,然后遇到了月青峦。

其中故事暂且不说,祁敏和月凌波一样是个比较相信自己直觉的人,虽然早先就猜到左君白的醉翁之意,也一直对这件事持观望态度,但若是自家女儿这么轻易被人忽悠走就说不过去了。

不说院子里还在跳脚的月青峦,就是她自己,她管他是什么丞相公子呢,照样要骂过去。

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左君白逼你的?月家书房内,月夫人拉过女儿的手一脸严肃地问,还是他骗了你什么?没有啊,我自己让他来的。

完全不知道自家母亲在纠结什么,月凌波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心动的时候一定要抓住时机,好男人是不等人的’,这不是娘您自己说的嘛。

月夫人嘴角抽搐了下,后悔不迭地伸手扶额。

貌似平日里鸡汤给女儿灌多了。

那你确定你对他心动了?她忍不住狐疑地看着女儿,这副坦荡荡的样子哪里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娘!月凌波不由微微红了脸,我虽然是头一次,但是当他说出他想娶我为妻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拒绝而是担心他们家人不接受我,而且……我一点也不反感和他结成夫妻的念头,这便是心动的证据了吧。

好像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月夫人轻叹了口气。

也罢,从小到大你总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丞相就丞相吧,娘倒不怕别人说我们高攀,只要丞相家不介意,管别人说什么呢。

娘,可不就是这个理么?成亲虽然不止是两个人的事,但放得再大也就是两家人的事,若是两家互相都满意,哪管别人说什么呢。

月凌波微笑着道,对了娘,有个事儿我很好奇,不知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烙郡王,我觉得他和左君白有仇似的,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

月凌波眨巴着眼说出自己的最新发现,而且他说不过左君白。

他贵为皇子,心性傲慢些,对待臣子本来也不续客气。

月夫人悠悠地开口,更何况是对左阳的儿子。

左阳是丞相的名字,娘这句的意思是烙郡王看丞相很不顺眼吗?为什么?红袖姐姐,你知道么?月夫人不肯说其中故事,月凌波正好有事去找红袖,便缠着月府最美丽的姑娘问了起来,彼时正在安心绣着手绢的红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事儿现在算是不能对外说的秘密,左丞相当年也是状元出身,虽然父母双亡,但相貌心性以及才智都是上乘,当时是众多大人眼中的乘龙快婿人选,这其中也包括礼部尚书卫大人……并且,我没记错的话,卫贵妃未入宫前确实倾心左丞相,只不过当日的左状元对她并无意便是了。

好一出神女有意襄王无情。

月凌波过足了听八卦的瘾,再一想左君白那天左一句尚书右一句尚书的,显然也是知道这个事的,就是不知烙郡王对待左君白那样的态度,到底是知道了那些事还是……卫贵妃至今……打住,月凌波急忙摇摇头阻止自己继续瞎想下去,余光瞥见红袖又低头去刺绣了,她急忙把身下的凳子朝前拉了拉凑得更近。

红袖姐姐,我还有一事想问你,那个卫名远……小姐。

红袖忽然抬起头,伸手缓缓摸了摸自己的脸,眼底掠过一丝寒意,都是这皮相惹得祸,劳小姐费心了,我会去和卫公子说清楚的。

月凌波嗤了声。

你扯那乱七八糟的做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喜不喜欢他?她瞪大眼道,若是两情相悦,我自然会想办法帮你。

若真是卫名远一厢情愿,我也能让他放弃你,当然,要是他当真是只看皮相的肤浅之人,就算是皇亲国戚我也能让他有来无回,你且给我个说法就是。

她这番话说下来近乎有些咄咄逼人了,但也是因为清楚红袖的性子才一下说透彻以防她顾左右而言他,红袖脸色变了变,果然沉默下来,好大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

小姐,红袖生是月府的人,死也是月府的鬼,不管发生什么,红袖都不会离开月府。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尽管她喜欢卫名远,但绝不会嫁他?常言道会咬人的狗都不叫,就卫家人低调成那个样子,卫贵妃却配养出了烙郡王这般心性扭曲的皇子,就足以证明卫家人并非真正的与世无争之人。

这样的世家,卫名远又是嫡长子,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许红袖进门的。

月凌波很烦恼,这份烦恼在她出了门以后看到莫名其妙对峙中的几个人后就更是加剧了。

每一个女婿在岳父心中都是采花贼。

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如花似玉乖巧可人,还没来得及听女儿说句将来想嫁给爹这样男人,也没能有什么机会给女儿多买些胭脂水粉和衣裳享受女儿崇拜的眼光,一回到家就听到女儿说有人要来提亲,还顺带给了他这个亲爹一脸嫌弃的表情,做父亲,即便是常年迷路在外的父亲,也忍不住想手刃贼人了。

于是趁着月夫人拉月凌波去说私密话的时候,月青峦便拉着不情不愿的儿子去丞相家堵人了,凑巧,刚走到皇城大街就和正要来采买提亲聘礼时的左君白狭路相逢了。

狭路其实一点也不狭窄,只不过因为这出闹剧,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而人群中央,月青峦挺着一张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脸,脸色难看得好像刚从咸菜坛子里出来,双手环胸站着,他的腿边是正在埋头啃着糖葫芦的漂亮男孩,而他们的对面,则是一脸无可奈何的翩翩公子。

左君白虽然第一次见这对父子,但月凌云和凌波生的有几分相似,猜到这点,月青峦的身份就不难猜了。

岳……他很谦逊地低头拱手,一句话说个开头就被打断。

谁是你岳父!月青峦险些跳了起来,不要乱叫!……月先生,晚生有礼了。

左君白一脸坦荡,仿佛在说我没这么叫是你自己想多了,月青峦顿时暗暗埋怨了祖先,姓什么不好姓个这么容易混淆的……哼。

输人也不能输阵,月青峦偏过头冷哼出声,脚却在下面踢了踢一脸懵懂样的月凌云,小男孩收回舔糖葫芦的舌头,抬起头一脸天真地朝左君白笑了笑。

大哥哥,我爹的意思是,要想娶我姐得他同意才行。

晚生也有此意。

左君白继续笑得一脸谦逊,不知岳……月先生需要晚生如何?这家伙刚才是不是又想叫岳父了?月青峦脸色铁青,看左君白这般轻松惬意的模样顿时更不爽了。

堂堂丞相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看上我女儿什么了?月先生说笑了,丞相是我爹,君白并无功名在身,所求的姑娘自然是心意相通,令嫒很好,君白看她哪里都很好,旁的女人谁也比不上,难道先生以为不是?这位未来岳父看起来很年轻,内在却好像比模样更年轻了几岁,不知道娘为什么说他深不可测……我……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女儿哪里不好,而且在他心中女儿确实很好,虽然敏敏是第一,但凌波和敏敏并列的!我女儿当然很好!他想了想,扯着嗓子吼道,我又凭什么把我女儿交给你这个一无功名二没本事挣钱的公子哥儿?很好就是这样月青峦!你说得太好了!月青峦在心里暗自给自己鼓起掌,腿边的月凌波云几乎一听语气就猜到自家老爹又在自鸣得意了,忍不住晃了晃小脑袋。

爹吵起架来还是太弱了。

素闻月先生常年不在家中,不知先生平日都在做什么营生?左君白这句话半是戏谑,一半倒是真的好奇。

这未来岳父平日在外到底在做什么?我……我上天屠龙下山屠熊,不服吗!月青峦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能说出自己在外都在干嘛,仔细一想自己好像确实是靠老婆在养的,顿时又觉得委屈了。

看吧——月凌云低叹出声,爹还不如在家等左君白上门再作为难呢,现在这样简直就是上赶着给左君白送弱点来了。

一码归一码,月青峦似乎总算想起点什么,我夫人又不嫌弃我不能挣钱,你想娶我女儿,不能挣钱怎么行,我女儿可是很会花钱的……这话他可没瞎说,凌波自小就想着存钱,而且受敏敏影响喜欢收集一些名贵的珠宝首饰,这爱好着实费钱。

这点小婿自是知道的。

左君白一脸波澜不惊地笑了笑,其实小婿不才,丹青之术略有小成,所做之画拿去卖了,也可给凌波添几样首饰。

这句话一出,看热闹的人群里顿时有人不淡定了。

月老爷!快!快把女儿嫁给他!月青峦!这可是金龟婿啊!月夫人快来,你家老爷发疯要赶走金龟婿啦!人群骚乱起来,有人是真的想求左君白出来卖画,有的人纯粹是看热闹,总之众人都开始起哄了,月青峦脸色铁青地站着,月凌波站在人群外一脸无语,唯有人群中的月凌云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眯起眼瞧着左君白。

只有他注意到……刚才这人已经以小婿自称了吗?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一下岳父→_→☆、皇帝也吃瓜虽然说成亲只是两家人的事,但丞相的公子居然想娶一个媒人的女儿,并且似乎丞相公子还被未来岳父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嫌弃游手好闲,这件事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皇城众人新的谈资,于是很快地,举国上下都听说了这件事。

左大人,听闻令公子看上了那‘金鹊桥’家的女儿?问话的是烙郡王的岳父刑部尚书沐寒光,他看左阳向来不太顺眼,做了皇亲国戚后腰杆又比以前硬气了些,说起话来自然也不客气,于是趁着早朝皇上还没到时忍不住奚落出声。

当然,以为成为皇亲国戚后便能在嘴皮子上说过左阳,那是他想多了。

沐大人,听闻烙郡王殿下至今还住在卫大人家?左丞相浅笑着开口。

烙郡王成亲之前皇帝下旨在宫外修筑了宅院,但因此烙郡王对于自己母妃亲自选的这位郡王妃很不喜欢,成亲当日没出现就算了,成亲至今却依旧住在卫家不肯回自己的郡王府,明眼人都知道沐寒光的女儿是彻底遭金承嗣嫌弃了。

左阳这话说得委婉,但在场之人都听得懂,于是忍不住暗笑这沐大人也不掂掂自己斤两,左阳的笑话是谁都看的了的么。

你!沐寒□□得吹了吹胡子,但无奈人家说得是事实,只好悻悻地回去了,有了他这个例子,其余人就算有心嘲讽也不敢去招惹左阳,只是从脸色看确实瞧不出左阳对这事儿的态度,众人忍不住心生猜测。

这左阳一贯不和他们拉帮结派的,难道还真打算一劳永逸给自己儿子找个平民女子做妻子?这猜测在退朝前得到了明确答案。

朝堂之上的皇帝素来偏爱左丞相,对于左君白的这个婚事自然也很有兴趣,于是散朝前说了句左卿若是无事来陪朕下两把棋,左丞相却是一脸惶恐地低下头。

回皇上,微臣今日要去替犬子提亲,下棋之事可否暂缓?此言一出,朝堂众人顾不得皇上还没离开,便匆匆交头接耳讨论起来,纷纷扰扰多是不可置信,之前也有人猜测过按照皇上对左阳的宠信,势必会让左君白成为天子女婿,如今左君白要娶一个媒人的女儿,不知皇上会如何?去吧,高座上的皇帝悠悠地开口了,听起来还听高兴的,朕等着喝你儿子的喜酒。

所以,皇上你是看左卿干什么都觉得顺眼是么?皇帝这么说,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前不久烙郡王大婚时,皇上都没到场,只是派人送了东西,这待遇差别有点大,朝堂上沐尚书的老脸顿时都快挂不住了,其余人纷纷在内心叹息。

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皇上和左丞相少年时便相识,传言皇上之所以能坐上那个位置也离不开左阳的出谋划策,自然对左丞相信任有加,旁人羡慕不来。

散朝了,左丞相连和人打个招呼的功夫都没就匆匆回家了,于是关于丞相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很满意的传言应运而生,但天知道,丞相大人只是昨夜被妻子耳提面命催得头疼了。

我听英才说,那烙郡王对自个儿媳妇不满意,是因为瞧上咱们未来儿媳了,你给我动作快点,好女儿可是不等人的。

好女儿确实不等人,那也得看人家的爹肯不肯放人啊……朝堂众人当真以为月凌波只是媒人之女,但左阳身为皇上少年时期就认识的知己,自然是知道月青峦身份的。

在当今皇帝只是一名皇子的时候,他和月青峦就算是同僚了,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他喜欢阴谋诡计,便在朝堂上对付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月青峦是直性子,负责直接抹杀不配为官或者对皇上不臣的那些奸臣。

这么些年两个人也算是互相知道彼此,只是他们不需要打照面,而且性子确实合不来,便几乎很少有牵扯,但尽管如此,他也是知道月青峦为人的。

去月家的路上,左阳想起月青峦这人胡搅蛮缠的劲儿就有些头疼,而此时,在乾正宫正聆听密报的皇帝也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这事儿,于是打断正俯身在地的黑衣男子。

此次熊岐山一案——听说昨儿左卿的儿子在街上被你们头儿嫌弃了?皇上几时也八卦起来了……黑衣人顿时一脸懵逼,但他性子向来耿直,于是认真地低垂着头。

回皇上,确有此事。

哎,左卿这求亲之路怕不顺畅啊。

说着好像很惋惜的话,皇上的脸上却是兴趣满满的表情,月卿一贯孩子心性,但不善言辞,真要吵起来势必争不过左卿,但若是月卿被逼急了动起手来……动起手来也不可能真的杀了当朝丞相,最多就是两个人两败俱伤让皇上看热闹罢了。

地上的黑衣人暗自叫苦,这话他是接还是不接?你说,他们真要打起来是谁赢?皇上忽然又这么问,黑衣人立即双手伏地恭敬地将头磕在地上。

以卑职愚见,丞相大人功夫未必弱于月密主,但月密主手底下都是杀人的功夫……也对,差点忘记这个了。

皇上一改看热闹的心思,顿时又忧心忡忡起来,你快去告诉月卿,切莫伤了左卿的身子……要打就打脸吧。

皇上这到底是喜欢左丞相还是讨厌啊……黑衣人表示很为难。

当然了,金口玉言,黑衣人还是把皇上的旨意带到了,至于自家盛怒中的头儿会不会听,黑衣人觉得他管不了,只是……月青峦,我只是来替我儿子下聘礼,又不是现在就让你嫁女儿!老子不管!抢我女儿的都是坏人!看着院子里又开始小孩一样无理取闹追着左丞相打的月青峦,再看了看另一边凉亭里正相谈甚欢的月夫人和左夫人,再看一看屋顶上正相携坐着看热闹的两个年轻人,黑衣人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

皇城中很快便有了新的热闹。

听说丞相大人亲自去替儿子向月家提亲,结果生生被月家的老爷打得鼻青脸肿,连上朝都上不了了。

是不是真的鼻青脸肿了没人知道,但左丞相确实闭门几天对宫中称颜容有损恐惊圣驾不肯去上朝了,于是皇城吃瓜群众对此事深信不疑,宫中只想看热闹的皇上顿时后悔不已。

早知道让月卿打左卿儿子的脸了……阿嚏!刚成为某人未婚夫婿的左君白最近春风得意得很,接到管文轩送来的喜帖后本着同喜的心情闲来无事来福运来找管文轩,却见福运来上下正在忙活着准备自家主子的喜宴,没人注意到他,直到他站在门口猛地打了个喷嚏。

左君白?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左君白转过头,鲜衣美人正站在福运来门外的街道上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他心情甚好地展开折扇笑了笑。

鱼世子,几日不见似乎越发美了。

……闭嘴!身穿红色锦袍的金瑜顿时脸色难看地瞪了瞪他,我问你,你上次去我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话?不是左君白忘性大,而是他最近心情太好完全没去想那些事儿了,眼下金瑜猛一提他确实没想起来,不过眼角余光瞥见另一边走过来的身影时,他顿时想起来了。

就是屠玲珑那个女人的亲事,关本世子什么事?本世子就算眼瞎也不会娶那女人好么?你知道吗!她上回趁本世子心肺受伤在本世子身上活生生扎了几十……屠姑娘,好巧。

左君白轻描淡写地转头朝一旁拱了拱手,成功地打断了金瑜滔滔不绝的话,金瑜顿时变了脸色,转过头循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果然见素衣女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顿时有些心虚。

屠玲珑不咸不淡地瞥了金瑜一眼,随即转向正浅笑的左君白。

不巧,我是约了月姑娘来的。

咦,凌波?左君白怔住,屠玲珑当初是得了太后旨意来观望月凌波为人的,现在他和月凌波婚事都定了,太后这个旨意自然就没必要了,她这是为何?屠姑娘莫非当真要相亲?为何不当真?我定要给屠姑娘相一个好的亲事!——这次说话的是刚从鹊桥街拐弯过来的月凌波,她现在不用操心左君白的婚事了,再加上自己心情好,整个人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屠玲珑的婚事上,今日还特意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喜悦之情几乎都写在脸上了。

看到她心情好,左君白自然心情也好。

凌波,你今日穿这衣衫好美!是为了见我吗!你想多了——月凌波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什么意思,我以前就不好看了?怎么会?凌波每天都很美,今日格外好看!左君白从善如流地开口,嘴角咧开很大一看就是很开心的模样,看得屠玲珑和金瑜不约而同地有些呆滞。

左君白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原来也会说讨好人的话啊。

而被他讨好着的姑娘脸色微红了些,明显受用了,但嘴上还在倔强着:你倒是,今日格外……她原本想说格外欠揍的,但左君白已经很贴心的展开扇子凑过来给她扇风,她嘴唇动了动,抑制不住微微上扬。

今日格外英俊。

英俊吗?左君白厚着脸皮凑上前,用扇子遮住屠玲珑的视线,小声道,那不给别的女人看了。

噗……臭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月爹的身份不卖关子了,反正不打算写啥阴谋诡计~不过男人们打得鼻青脸肿,最后做主的还是女人们——心疼左爹还有,男主以后要开启虐狗无敌模式了。

☆、冤家路窄左君白,你害不害臊啊,有本世子在,谁还看得进你那张脸?金瑜忍不住冷哼出声,月凌波转过头,似乎这才注意到除了屠玲珑和左君白外还有个人,红衣美男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眉头微挑自带几分狂傲之气,但也不掩天生美色。

那张脸确实对得起他说的那句话,月凌波倒也没有去反驳,只是深深地瞅了瞅他又转而看向左君白凑过来的脸,忍不住凑近些小声道:这个美男是谁啊?因为月家并没有皇室子女的资料,她在母亲的名录中没看过这张脸,头一次见自然免不了惊艳一番,说这话的时候确实带着满满的好奇,眼底的惊艳也没隐藏,左君白顿时觉得心里直冒酸泡泡。

早先看她对烙郡王不假辞色的模样,还以为她对这类长相的男人不感兴趣呢,如今怎么换成金瑜就有兴趣了?左君白这回心头虽然捻着酸,但其实他也不是不理解月凌波的想法。

月凌波做的是媒人的营生,自然知道长得好看的人在相亲路上是比较好走的,尤其金瑜一身贵气逼人,虽然看着不大好相处,但真要拉出来也是绝佳的相亲对象,她作为一个隐性的工作狂自然想将这样好的资源收藏起来以备启用。

当然是在她知道金瑜的身份以前。

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荣亲王世子,金瑜。

尽管不情不愿,左君白还是如实开口了,只见月凌波脸上的兴趣立刻淡了几分。

哦,原本应该是状元的那个?皇家水深,她也不想去攀那些高枝,对于要将金瑜收藏进名录的心思就散了,不过不妨碍她继续凑过来八卦着,这金世子长了一张……看起来不是很有才华的脸。

她说的委婉,就差没说金瑜是个草包了。

事实上金瑜虽然容貌艳丽,但艳过头看起来就少了几分灵气,再加上他说话时的语气动作,给人的感觉确实像是空有美貌的草包——当然,想起这人实际却是状元,她又觉得,也许金瑜是故意让人这样以为的也说不定。

哈哈,这个同感——左君白自然也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忍不住笑出声,少女为了说悄悄话不知不觉靠自己很近,他微微侧过头就能瞧见她圆润小巧的耳垂以及几缕不听话的鬓发,他心头一动,伸手正要帮她把头发理好,一旁被迫看小两口秀恩爱的金瑜就忍不住了。

左君白,你不介绍一下你的未婚妻吗?金瑜世子一点也不意外地展开了他草包的形象,眯起眼盯着月凌波时却带了些打量意味,月凌波微微皱眉。

嗯,我未婚妻。

轻轻地说出这几个字,左君白只觉得心底某处有什么在雀跃着,仿佛再也掩饰不住那些欢喜,他的视线定定地落在月凌波身上,手下没顿替她把头发理好,微凉的指擦过她的耳朵,惹来佳人脸红的嗔怒,他好脾气地笑了。

你头发没梳好,是那个冒失的小丫鬟弄的么?我自己弄的。

月凌波顿时有些恼羞地抬手捂住发,余光瞥见金瑜一脸见了鬼似得表情,她忍不住又瞪了瞪眼,什么呀那种介绍,本姑娘的名字又不叫你未婚妻……跟那家伙没必要多说。

左君白干脆把她捂住发的手扯下来握在手心把玩着,看也没看金瑜一眼,在月凌波红着脸要抽回手的时候低头凑近她耳边道,反正你等会就会很讨厌他了。

为啥?月凌波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再去看金瑜的时候眼神里便多了几分狐疑,而完全不知情的金瑜似乎已经失去和左君白寒暄的心思,眼神直接转向了一旁浅笑着看热闹的屠玲珑。

你这女人,就这么听太后的话,她让你相亲就相亲,让你嫁人你就嫁吗?屠姑娘看热闹看得正开心,冷不丁被人这么问,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去,转而看向金瑜,眼神里三分质疑七分嫌弃,隐隐竟还有些叹息意味。

鱼世子果真健忘?半月前是你说玲珑这样的女子,除非等太后赐婚,不然肯定嫁不出去。

她微微顿了下,唇角缓缓扬起,现下不是正合世子之意么?什么合本世子……金瑜顿时气结,难道本世子这么说,你便当真要去相亲嫁人了吗?不然呢?屠玲珑继续巧笑嫣然,玲珑确实到了该婚嫁的年龄,便是为了家中祖父也是要考虑嫁人了,世子诸事繁忙,还为了玲珑的婚事如此操心,实在是深感惭愧,便是为了鱼世子,玲珑也定会尽快把自己嫁出去的。

金瑜闲得都快要去养鸟了,哪里称得上诸事繁忙?这女人显然是嘲讽他多管闲事,但无奈金瑜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多管闲事了。

明明装了这么久的草包世子,大事不管小事不问,整日无所事事地在荣亲王府混日子,但一听到屠玲珑可能真的要嫁人,他还是忍不住跳了出来。

然而这女人说了什么,为了他也会尽快把自己嫁出去?他能撕碎多年熟读的圣贤书,把这女人掐死吗?金瑜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砰地一下断开了,蓦地抬头吼了起来。

本世子不需要你嫁人!吼完这句话才惊觉哪里不对,他顿时陷入让在自己难以忍受的尴尬境地,对上屠玲珑一脸惊讶的表情,他只觉得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转过头看左看右就是不看屠玲珑,最后仓皇又无赖地开口,本世子没说过这话,你不要随便污蔑我。

那,我道歉。

屠玲珑的声音一贯的清冷,带着骨子里的倔强和疏离,世子并没有关心过玲珑的婚事,是玲珑自作多情了。

……月凌波目瞪口呆,无意识地抽出被左君白把玩的那只手指了指金瑜,然后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左君白。

他是傻的?嗯,皇家出品,童叟无欺。

左君白笑得宠溺,不甘寂寞的手又伸出来捏了捏她的耳垂,姓金的男人里,若他自称情商到倒数第二,烙郡王都不敢称第一。

月凌波服气了。

皇室中人虽然瞧着光鲜,但内里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皇室出身的子女或许都有些内心不可说的隐秘,这些隐秘让他们最终成长为他人或许无法理解的人,比如烙郡王,又比如金瑜。

前者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后者却是因为自己的父亲。

卫贵妃是宫中公认的美人,但自古美人心傲,她自然也不例外,当初她艳冠皇城却换不来我爹一眼,在我爹娶了我娘后还不死心,经常隔三差五和我爹制造偶遇,或者给我娘添堵,直到皇上一旨圣旨把她召进宫,还封了妃子,我娘以为这样总算见不到她了,但是有的人,执拗起来当真吓人。

卫贵妃确实见不到左阳了,却可以在宫中见到左阳的儿子也就是左君白,尤其她自己生的儿子和左君白年龄相仿,这女人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处处想让自己儿子和左君白比个高下。

小时候左君白不知道这其中□□,只当是金承嗣看自己不顺眼才处处要和自己争,而他自己有太子撑腰,自然也不客气,于是一来二去的结下了梁子。

其实如今想来金承嗣也挺可怜的,有那样一个母妃,教得他完全没了自我,我会画画,他也就去学画,我会下棋,他也要被逼着学下棋……兴许他长这么大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一句话是有感而发,他可以确定烙郡王是喜欢月凌波的,至于是出于什么契机他不得而知,但他也可以确定,金承嗣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心意。

以情敌的立场来看他还是挺高兴的,只不过想来有些唏嘘罢了。

皇家的可怜人……听完左君白的话,月凌波趴在福运来雅间的桌子上若有所思地嘀咕了句,想起先前金瑜被屠玲珑说得完全无措,匆忙之下跑路了,而屠玲珑在他走后脸色也不甚好,借口身子不适也跟着离开了,她实在耐不住好奇才拉着左君白问起皇家那些事,却想不到会听到这样一段秘辛。

不过。

她忽然又坐起来,眉头紧皱一脸不快,自己受到伤害,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就这一点上我还是不大喜欢烙郡王。

他也不需要你喜欢。

左君白轻哼了声,脸色看起来无变化,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月凌波因为同情而对烙郡王生出好感了。

嗯?月凌波狐疑地抬起头看着他,我怎么觉得这话有点怪?当然怪,他刚才不小心开了一瓶醋,差点就喝了。

呵呵,你的错觉吧。

翩翩公子一脸浅笑地睁着眼说瞎话,月凌波也不欲在这个事上多纠缠,于是又想起自己当前的任务。

那金瑜世子……金瑜的事儿就更是戏曲里的老套故事了,他的母妃算是被荣亲王和府中侧妃逼死的。

瞥见月凌波又开始伸手去摸瓜子,左君白慢悠悠地伸出手接过来开始剥瓜子壳,一边道,如果不是太后娘娘护着,金瑜这世子的位置大概都要落到那庶出兄长身上了。

庶出兄长……那侧妃还比王妃先生儿子了?月凌波正抓起一把瓜子往嘴里塞,听到这话不免呆了呆,世家人格外注重长幼嫡庶,一般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在正室生下儿子以前,侧室按说都不许怀孕的,荣亲王府这一出,简直是把荣亲王妃的脸踩在脚底了。

嗯,而且现在这庶出兄长的正室也有了身孕了。

左君白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忽然又道,哦对,那正室你应该也认得,娘家姓秦。

咳咳咳……月凌波顿时被喉咙里的瓜子卡住了,忍不住咳嗽出声,秦清的妹妹?前些日子和她娘亲吵架的那位秦夫人的女儿。

皇城真是小。

作者有话要说:  鱼世子不是情商低,只是不敢求。

烙郡王是真·低情商☆、月氏招牌作者有话要说:  月氏招牌:exm???左君白:本公子台词太少了金瑜:本世子说了多少遍了,这叫英俊,英俊!屠玲珑:瞎说,我才没喜欢他哈哈 小吐槽,别介意,心疼鱼世子的妹子们,可以上了!改了最后的一点部分,因为有小天使说女主说那话太过分了,我想了想,她可能有点被左君白附体了【滚】不过人无完人,女主也是有各种缺点的,其实是她对自己喜欢的人总会多管闲事点,忍不住又嘴欠了【这夫妻俩大概一样的毛病】事实上皇城虽然地方很大,但世家贵族的圈子却就这么大。

当今圣上原本兄弟就不多,至今还有王位封号的就更少,说到亲王的时候月凌波就该想到秦家的女儿嫁的多半是荣亲王的儿子,只是她对皇室了解太少,这才没想到这点,也自然没注意到秦家的女婿只是庶出的。

虽是庶出,但这位却似乎比金瑜更得荣亲王宠爱,据说身为他生母的那位侧妃娘娘虽然不是绝美,但胜在风情万种,一举一动皆是魅惑,很擅长向男人示弱求怜,美眸含泪的模样没有几个男人抵挡的了。

而金瑜的母亲却美得空灵倨傲,从骨子里就散发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因为对王爷并无感情,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唯一的儿子的养育上,金瑜受母亲影响对父亲也不甚亲近,长期下来荣亲王和这对母子都不亲近了,格外偏宠自己的庶长子金承祖,和金瑜甚少见面,他只记得自己的嫡子生得和王妃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美丽却耐不住品味。

为什么嫡子没有按照辈分起名字,庶子反而起了这样的名字?金氏的男子这一辈是承字辈,因此所有的皇子和世子都是金承开头的名字,代表也是皇室正统的传承,但为什么……这是打算做什么?听到月凌波果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左君白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名字是先帝赐给金瑜的,意为继承先祖荣耀,但先帝没能等到金瑜出生就故去了,而当时荣亲王侧妃先生了儿子,所以这个名字就被荣亲王拿去给庶长子用了,因为这件事,太后和皇上训斥了荣亲王很久。

但玉碟已上就没法更改了,太后心疼荣亲王妃,特许她可以自己给孩子起个名,是王妃自己起了金瑜这名。

其实……荣亲王妃此举多半是真的没打算让金瑜继承王位的。

月凌波不免唏嘘,她倒不觉得那位王妃是太过懦弱,多半是生来并不在意那些虚名荣耀之人。

嗯,我娘说过,荣亲王妃是个豁达之人,文采斐然也是非常有见地的女子,只是命不好。

这就是女怕嫁错郎啊。

月凌波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媒人这个身份的重要性,听完皇室八卦她的心情不仅没轻松,反而更沉重了几分,然而想到屠玲珑的叹息,想到金瑜无处安放的感情和愤恨,她顿时打起精神看向左君白。

我问你,金瑜世子是不是喜欢屠姑娘?这你就问错人了,我又不是那条金鱼。

左君白懒洋洋地咕哝出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金瑜他非常讨厌女人靠近他的身子,但这世上除了他母妃以外唯一一个碰过他的女人,便是屠玲珑了。

可屠姑娘是大夫啊,不碰他怎么给他看病?你是真笨还是假笨?看她一脸认真困惑的模样,左君白无奈又宠溺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鼻子,金瑜为什么会同意让屠玲珑给他看病呢?换个男大夫不就好了?只这一份独特便足够耐人寻味了。

也是……话说回来,金瑜瞧着身子骨挺好的,他得了什么病?不是病。

左君白的声音听起来忽然冷了几分,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她纤细柔软的小手,低垂着眼睑遮住眼底的寒意,和已故王妃一样的毒,胎里带的。

也就是说王妃是被人毒死的?这家水真深……比起来表姐嫁得那一家虽然头顶悬着天子剑,但总归家中很和睦,这荣亲王家,摆明了金瑜是孤立无援的,也难怪金瑜会那么矛盾了。

即便喜欢一个女人也只能将这份感情隐藏,因为不想喜欢的女人落进那种肮脏的后院,也不希望所爱之人步入母亲的后尘。

但是爱如果是那么轻易可以压抑的感情,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月凌波在第二天一早直接去拜访了屠老太医家。

老太医有三个儿子六个孙子,屠玲珑是唯一的也是最小的孙女,可以说是整个家族里的心头宝。

虽然自小衣食无忧,但屠玲珑一直跟随老太医行医救人,小小年纪便医者仁心,很会体察民间疾苦,据说经常会随兄长下乡义诊,在民间还有个玲珑菩萨的称号,但就是这位菩萨,一出手就折断了文旻的手臂……越想越觉得这位屠姑娘不得了,月凌波满是好奇地在屠家院子里四处瞅了瞅,前方带路的下人缓缓停了下来。

月姑娘,到了,这就是小姐的院子了。

屠玲珑刚收拾好医箱正要走出去,看到月凌波,顿时尴尬了起来。

月姑娘怎么过来了?我正要出诊……没事,我跟你去看看。

月凌波急忙开口打断她,嬉笑着道,反正我最近也没别的事。

这好像不太合适……屠玲珑脸色为难起来。

有什么不合适的,许你给人看病的时候看我做媒,不许我做媒的时候顺道看你给人治病么?果然不愧是左君白的未婚妻……屠玲珑暗自扶额,这姑娘伶牙俐齿又死缠烂打的劲儿真是和左君白如出一辙。

好吧,待会月姑娘跟在我身后。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位病患不喜欢女人靠近,你且离他远点,不然可能会误伤。

啥意思,看个病还有生命危险不成?月凌波狐疑地跟着上了屠家的马车,马车驶过几条街道来到皇城外围区域,直到停在了一个很广阔的宅子前。

荣亲王府四个字让月凌波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

天赐良机啊!她简直要觉得这是月老给她的启示让她帮屠玲珑和金瑜牵线了!那位……不喜欢女人靠近的病患,难道是金瑜世子?她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屠玲珑正低头仔细翻着病录,听到月凌波的问话,她抬起头,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嗯,他并非是口头上说说,而是本能地排斥女人,初时我靠近他,差点被他折断了手。

她的眼神很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唇角却微微上扬起来,不过被我咬回去了,后来他抓我我就咬他,咬疼了,他就只能任我看了。

这姑娘笑起来一定很好看……月凌波呆呆地看着屠玲珑难得这般小女儿的模样,后者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急忙又端正脸色,清了清嗓子看着她。

怎么了?既然是这样凶残的病人,屠姑娘大可不必管他死活,或者换令兄长来看。

哥哥们不擅研毒,他的这病确实只有我能医……而且他本意不坏的,只是伤口太深,碰到的时候太疼。

说着,屠玲珑向来清明的眼神却渐渐恍惚起来,人如果疼得厉害,很容易便失去理智了。

这句话月凌波似懂非懂,但屠玲珑的心意她却懂了。

和那日在街上相遇时冷然讥诮的模样不同,眼下的屠玲珑虽然极力隐藏,但语气和眼神里对金瑜的担忧和心疼却是瞒不过她的。

这样说着,二人已经下了马车通宝王府门房,恰逢王府大门开了,走出来的年轻妇人身影有些似曾相识,月凌波正眯起眼寻思这人是谁,对方也恰好朝这边看了过来。

哎哟,屠姑娘,一大早就来给我们家世子爷看病了?这女人一开口月凌波就想起来了,不就是金瑜的庶嫂,秦家的女儿秦若华吗?什么叫我们家世子爷,你当你嫁的是金瑜啊?见过夫人。

月凌波就喜欢屠玲珑这样恭敬又冷漠的样子,姿势仪态都足了,但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却处处表示了她对这人的不在意,简直自带嘲讽,看到秦若华一脸郁结的模样,她只觉得心情大好。

不过秦若华不愧是秦夫人的女儿,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被害妄想症有点严重,一旦被人稍微看不起就立刻能察觉到。

呵,装什么清高?你这么上赶着来王府,怕看病是假,想勾引世子爷是真吧?秦若华一脸不悦地开口,她其实年纪和月凌波差不多,但是因为妆容太厚无端显得老了几岁,更因为表情扭曲而隐约有些骇人。

屠玲珑面色依旧冷漠疏离,也不反驳她的话,只是望了她几眼后才缓缓开口:夫人心肺郁结,肾虚不足,气色很差,看起来玲珑上次的提议夫人没有采纳,还在服用那害人的药物?害人的药物是什么月凌波不知道,不过她见识多,肾虚不足这个词其实在某种环境下还有另一个意思——纵/欲过度,想到秦若华为了和小妾争宠用了什么不该用的药,她也不管自己猜的对不对,兀自偷笑起来,这一笑终于让秦若华看到了她。

月凌波?你怎么也在这里?秦若华毕竟是官媒世家出身,看到月凌波,想起前些日子沸沸扬扬的关于太后让月凌波给屠玲珑做媒的事,再一看这两个女人一起出现在王府,她顿时又想多了。

我知道了,合着你们真是瞄上世子妃的位子了,不过月凌波,先不说你这下等私媒够不够脸面来给我们世子做媒,就这位屠姑娘,她什么身份,也敢来高攀荣亲王府?月凌波觉得挺服气的。

官媒和太医其实都是官阶中比较下品的,比起来太医和皇室关联密切,比官媒还高上几分,这秦若华是哪里来的脸面这么挤兑屠姑娘?难道就因为她嫁给了亲王的儿子?忽然想到自己也是丞相未来的儿媳了,月凌波顿时腰杆更直了些,看到屠玲珑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她忍不住张开口打算嘲讽回去,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怎么?你对我挑女人的眼光很有意见?是金瑜,看起来好像刚从外面回来,现在已经是九月,天还热着,他却明显穿得有点多,脸色也有些发白,但那嘴唇却是鲜红,看起来不像是涂了脂粉,倒像是……血印上去的。

月凌波心思一晃,却见屠玲珑已经快步上前伸手扶住金瑜,后者脸色不愉地挣扎了下,却似乎挣不开屠玲珑的力气,只得无奈地放弃,然而看着秦若华的眼神却是冰冷刺骨。

还是说本世子的婚事,已经到了连庶嫂都可以指手划脚的地步了?世子,您不是说晚上才回来吗?秦若华脸色白了白,就算再怎么自以为是,她也确实没资格去管世子的亲事,只不过她自己私心痴恋金瑜的容貌心有不甘便多嘴了两句,哪里知道金瑜居然这么巧回来了?本世子的行踪何须告知你?金瑜又是冷笑了声,随即看也不看秦若华,转向门房。

这两位姑娘都是本世子的贵客,下次直接让她们进来,除了本世子院子里的人,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许靠近。

是,世子爷!门房颤颤巍巍地应了,秦若华的脸色顿时极为难看,金瑜这才缓缓看向月凌波。

丞相家的未来儿媳,来荣亲王府有何贵干?闲得慌。

月凌波眼皮微抬说着左君白味儿十足的欠揍话,来看热闹。

说完就察觉自己话说得有点过了,虽然她这是在嘲讽秦若华,但毕竟这也是金瑜的家事,而且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心虚地看向金瑜,对方却似乎并不以为意。

呵。

金瑜轻笑了声,唇色越发鲜艳了些,那双美眸闪耀着微光,他的声音扩散在风中,低沉的,隐隐有些戏谑,那你可是来对地方了,这王府,处处都是这样的热闹。

月凌波呆了呆,看着金瑜苍白却微笑着的脸,忽然想改掉先前说金瑜美得华而不实的说法。

金瑜真的很美,苦涩却又坚韧的美,或许称不上绝代芳华,却依旧吸引着所有心中柔软之人,那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此刻正毫不掩饰忧心神色的屠玲珑。

决定了,这亲事要是说不成,她就拆了月家招牌!☆、月下相会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对,背靠大树好乘凉,也不对……总之,有好利用的关系,不用白不用。

既然某人看起来很闲,又是自己的未婚夫,月凌波使唤起人来自然是不遗余力的,从荣亲王府回来以后她就差人往丞相府送了信,然后坐在家里等,结果愣是等到晚上左君白都没回信,她忍不住疑惑起来。

什么意思?那家伙那天告白的时候说得要对她好呢?这才几天就不耐烦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得到后就不珍惜了?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脸色固然不好看,牙齿奋力撕咬着晚饭的油饼,看得伊人一阵头皮发麻。

小姐,要不奴婢去门房那边问问吧?她绞尽脑汁想了想,也许姑爷是有事耽搁了……不用。

月凌波似乎更来气了,丢下手中的油饼,洗了洗手走去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画是上次红袖拿来的,说是左君白托人送来的,但月凌波也听家里其他人说过,其实左君白上次翻墙过来,但是被请回去了。

难道——月凌波蓦地合上手中的匣子,放回去收好,跨步往外走,身后传来伊人询问的声音,她丢下一句去院子里转转便往外走,刚入夜的院子里还隐约有下人在忙碌走动的声音,月亮缓缓升起,明亮的光照到光洁的地面上,隐约还有一道黑影。

熟悉的……站在墙头的身影。

月凌波蓦地抬起头,那身影也适时落了下来,恰在她跟前一尺处停下。

岳父大人实在厉害。

他这么一说,月凌波一下便想到了估计是这人被她爹拦下来了,顿时笑了起来。

我爹不让你进来?不,他在月府门口挂了个牌子——‘左君白与狗不得入内’。

左君白无奈地开口,这招真狠,怪不得我爹都要甘拜下风。

噗……想到自家那个孩子气的老爹确实干得出这种事,月凌波忍不住笑出声,那你怎么还是过来了?我又没走大门。

左君白一脸坦然地笑了笑,再说了,我的未婚妻还在等我回话,如果不及时回话她肯定会担心的,就算是真当一回狗也要来啊,不过——月凌波被他这话又逗笑了,看他忽然停顿下来,她忍不住眨了眨眼。

不过什么?——不过你家狗洞被堵上了。

说着这样荒谬的话,左君白却是笑了起来,看来岳父大人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噗……所以你才翻墙过来了么?月凌波笑弯了腰,不过,我只是问你一件事而已,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我已经一天没瞧见你了,当然要过来看看了。

他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幅画,这是新的。

月凌波顿了顿,想起放在她梳妆台里的那张嗑瓜子图,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第一次画我翻墙,第二次是嗑瓜子,这次又是什么?语气里竟然有些娇嗔意味,左君白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巡守正要走过来的声音,他急忙伸出一手搭在她的肩头。

这附近哪里可以躲一下?这附近就是她弟弟的院子了,是整个月家最小的院子,哪里有什么藏人的……屋顶。

月凌波蓦地抬头指了指他刚才落下来的地方,下一刻就觉得腰间多了一股力道,他带着她再次飞起落在屋顶,这才缓缓松手,巡守的人来了又走远,月凌波转头看向左君白在月光下越发显得温润清俊的脸。

你以前不是只搭在肩膀就可以带我飞上来吗?事实上只要拉个衣角就行。

左君白笑得一脸坦荡,不过我想趁机亲近一下我的未婚妻。

……月凌波红着脸侧过头,手心的话提醒了她先前未完的话,于是又转过头来,你还没说,这画的什么?之前你提过的鹊桥图,我来提亲的时候看了一下你家大厅的摆设,若要放一般的画可能要拿掉几样装饰,我就画了一张稍微小了一些的……左君白拉着她坐在屋顶,耐心地解释着,纸张裁剪好了,你回头交给岳母大人,让她来安排就行了。

月凌波顿时呆了呆,这人为了自己一时说的事如此认真又贴心,说不感动是假的,不过对于他这次没有画自己也有些惊讶,或者说……失落?怎么了?左君白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想要鹊桥图了?没。

没什么。

月凌波回过神,顿时脸色更红了些,虽有月色遮掩,但架不住自己心虚,她忍不住有些恼羞道,谁……谁是你的岳母大人,还没成亲呢!嗯好,是未来的岳母大人。

左君白从善如流地改口,也不拆穿他刚才已经叫了好几次岳父大人她也没反驳,只不过望着她的眼神越发明亮了些,唇角也跟着微微扬起。

说起来,未来的娘子大人找我来问的事……这话一开头,月凌波顿时也没功夫纠结他的称呼问题了,顿时转过头来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怎么样?荣亲王的家事追溯起来很久了,我也不太清楚,明天我带你去找英才问问?他轻声道。

英才?月凌波眨了眨眼,为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英才会知道?啊,忘记告诉你了,先前你说过的皇城包打听,那个叫苏三儿的,那是英才的手下。

……难怪英才看起来比你这个主子还忙。

月凌波忍不住吐槽,左君白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有人跑腿何必自己去忙活,再说了,我也很忙啊,忙着四处看热闹。

这人脸皮也算无敌了,月凌波翻了个白眼,随即又想起自己今天去荣亲王府的事,犹豫了一下。

其实我今日见到了金瑜……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还有自己一时食言说了好像有些过分的话,左君白不发一言地听着,直到月凌波说完,扯住他衣袖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在收紧。

我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左君白伸出手抓住她揪住自己衣袖的手,轻柔地拍了拍。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晚上就发现了,你呢,明明和人吵架很懂得绕弯子,但和自己亲近之人说话就有些不留情面——你能说那样的话,说明你是把金瑜当成了自己人。

闻言,月凌波顿时皱眉作势抽出手要反驳,左君白却是稍微加重了力道压住她的手。

凌波,我知道,媒人这个身份很重要,但你所能做的只是引导他们二人最终走到一起,是没办法陪他们渡过往后的人生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惹她生气,又似乎在诱哄着,事实上,荣亲王府的庶子和侧妃巴不得金瑜娶屠玲珑这样没有强大家世的女人,他们完全不会成为你的阻碍,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如何让他们二人发现自己的感情。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让月凌波无话可说,她承认自己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总是喜欢多管闲事,湛嫣然那时候就是瞎操心,这次金瑜和屠玲珑也是,大概是难得遇到男女双方都很得自己眼缘的一对,她不免管得多了。

……我知道了。

她低下头嘀咕了声,我怎么觉得你比我适合做媒人。

咦?被你发现了?左君白又发挥不要脸本色得意地挑眉,要不要我帮你搞定这门亲事啊?才不要——等等!月凌波忽然转过头来,双眼晶亮的看着他,你帮我吧!你不是和金瑜很熟吗?好啊。

左君白很干脆地答应了,恣意扬起的唇角尽显风流,不过我得需要点报酬。

月凌波疑惑地望着他,正想问这人又打算坑她什么,却见左君白的脸忽然靠得很近,她一时不察,唇边擦过微凉的触感,潮湿的,带着某人的温柔与说不尽的缱绻,她大脑一热,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左君白讨了一下便宜原本准备见好就收,看到未婚妻大人如此配合,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一下她的嘴角。

未婚妻大人今日好乖巧。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某人。

……去死!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末尾改了一点点是女主的态度,今天小天使提醒我了,女主管太多了,其实多半是性格随我_(:з」∠)_我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操心的多,其实根本挨不着我啥事,想起来有点蠢,凌波也是头脑一热就冲动了,不过左君白是小狐狸,很多事看得比她透,当然啦,其实他俩都还年轻,年轻人哪有不做错事的【喂】明天可能不会更新,不过明天不更后天也会更的☆、天家好男儿月下私会的结果是,某人被未婚妻大人一巴掌推了下,虽然他凭着自己力气没掉下去,但是墙头的动静吸引了因为听说有动静便跑出来的某岳父大人。

于是这一天月家的下人就听到了如下争吵——左君白你快走!姓左的,哪里逃!岳父大人,打人不打脸……哎呀岳母大人救命呀!老爷,得让他站着走出去啊……意思是——只要不打断腿就行?月青峦撩起衣袖表示谨遵老婆命令,月凌波眼瞅着风向不对,三两步冲上前挤进一触即发的两人中间,左君白趁机窜上墙飞走了,临走的时候还顺手朝自家岳父做了个鬼脸。

岳父大人,小婿先告退了。

谁是你岳父大人——月青峦气愤地跺了跺脚,月凌波眼瞅着左君白从墙头消失了,打了个呵欠转头看着自家父亲。

爹,我睡觉去了啊,您慢慢玩。

老爷,我也歇息去了。

月夫人也跟着打起呵欠转身走人,留下一个人跳脚的某岳父两眼泪千行。

敏敏,那采花贼太不要脸了,我都挂了那样的牌子了他还敢来——你说门口那牌子?我嫌字儿写的太丑了让人扔了。

……自古岳母都是向着女婿的。

从月家死里逃生回来的第二天一早,左君白人模人样地又出现在了月府门口,一是因为他听说岳父大人今天凌晨离开了,二嘛——今日是大金第一奸商……皇商管文轩大婚的日子,月凌波和左君白自然都收到了喜帖,虽是两个人各自一份,但不妨碍左君白厚着脸皮来接家眷一起出席。

月青峦不在,月家上下都对这位未来姑爷挺满意的,自然也没什么障碍地接到了人,月凌波穿了一身媒婆红从门口走出来,左君白顿时乐了。

笑什么?月凌波微微皱眉嘀咕了声,就见先前还在一步开外的左君白出现在她眼前,距离很近,他低下头的时候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以及身上极为清浅的花香。

这衣服很适合你。

声音近在耳畔,低沉中带着明显的笑意,语气却很认真,月凌波微微红了脸。

那当然了,本来就是量身定做的。

我是说颜色。

左君白笑着挥开折扇,这喜红色不是人人都能穿得的。

红色不仅挑肤色还挑气场,若是一般安静的闺阁女儿穿起来就会被衣服夺走吸引力,但月凌波的言行举止却向来热情活泼,眉眼间有几分女儿家的娇气,又有做媒人培养出来的明断果决,这身红色让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那是自然,媒人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月凌波抬头瞅了他一眼,随即忽然想起表姐大婚那天在闵家墙头遇到他的时候,这人也穿了一身红,她眯起眼深思了一下,其实你穿红色也很好看……也不对,你穿什么都挺好看的……话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抬起头就看到左君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蓦地脸更红了,恼羞地抬脚踢了他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上前去踏上马车,左君白在身后轻笑着摇摇头。

我知道自个好看,未婚妻大人不要再夸我了。

……臭不要脸!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幕朝他做了个鬼脸,长得好看又不是你自己的本事。

是是是……左君白从善如流地认怂,随即跟着踏上马车,刚进车里就见月凌波正缩在角落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他不由挑眉。

这是何意?我爹说,未成婚前一切亲密行为都禁止。

月凌波一脸坚贞地开口,否则他要把你打成猪头。

……岳父大人这是在暗示我,应该早日娶你进门?左君白甚是认真地伸手摸了摸下巴,角落里的月凌波顿时破功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爹听到又要气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从角落里凑过来,仰头看着他,我看看,昨晚打到你的脸没?左君白很配合地侧过脸任她观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岳父大人只是心有不甘嘴上喊喊,不会真的出手的。

可你爹都被打到没法上朝了。

月凌波不无为难地开口,所以我娘昨晚才说不许打你脸。

看她似乎真的还挺内疚的,左君白忍不住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

我爹那是装的,反正他最近也有别的事要做,不便上朝,皇上也是知道的。

那就好。

月凌波想了想传闻中圣上对丞相的信任,顿时释然。

别操心那个了,来吃点东西……今早我娘让人安排的。

左君白一边说一边低头打开暗格,从里面翻出小盘盛装的蜜饯和……瓜子。

左君白的脸色顿时有些微妙,难怪他出门的时候娘亲笑得一脸暧昧。

夫人居然知道我爱吃瓜子?月凌波一脸惊喜的模样,左君白笑了笑。

不,她是知道我喜欢剥瓜子。

……就这样一个剥瓜子一个吃瓜子,两人一路聊着到了管文轩在皇城的家门口,大金第一皇商的喜宴自然是富丽堂皇,从装饰到摆设仿佛都闪着金光,月凌波站在门口呆了呆。

这应该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奢华的喜宴了。

管文轩作为新郎一早就出发去接新娘了,他们进门以后便找个僻静的地方聊了起来,好在认识他们的也不多,偶尔遇到认出左君白的,看到月凌波在旁边也就识趣地走了。

管兄只是商人,再怎么有钱有些规制还是越不过去的。

左君白抬起头平静地朝一个熟人挥手示意招呼,听到她这么说,他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她,过几日隆郡王成亲,到时我带你去看看?隆郡王是太子同母的亲弟弟,据说年岁比左君白还小了些,而且他的未来娘子似乎是……你去不尴尬啊?她想起隆郡王的未婚妻是刑部尚书的嫡长女司马如茵,也曾经是左君白的相亲对象,月凌波都替他觉得尴尬,这人居然还要去喝喜酒吗?左君白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是太天真了,未婚妻大人。

什么意思?当初若不是有那么一出,金承言那死小子还不知道要拖多久才敢去提亲呢。

他忽然低下头来小声道,承言小时候被司马如茵揍过,结果一直惦记了好多年,非要娶人家为妻,皇后娘娘和太子都觉得他是贱骨头。

……可不就是贱骨头么。

不过做为一个媒人来看,这就是真正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人各有爱,旁人看到的是司马如茵太凶悍连皇子都敢打,但也许金承言需要的正是她这份勇敢呢?挺好的。

想起如果不是左君白当初和司马如茵相亲失败,隆郡王也许不会鼓起勇气去提亲,月凌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认真地点了点头,你果然有做媒人的资质。

那是自然,谁让我是月家女婿呢?既如此,你帮我瑜哥也做个媒吧?轻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着一道明黄的身影落在左君白右手边的坐席上,月凌波抬起头看去,来人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样貌清俊,眉眼间有些似曾相识,她一时没想起在哪里见过。

这位就是未来嫂子吧?见过嫂子,你叫我承言就好了。

看着眼前一团和气又温和的少年,月凌波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只得干巴巴地应了声见过隆郡王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隆郡王和烙郡王当真是一个爹生的?承言,你怎么也在这?左君白疑问出声,金承言顿时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发。

茵茵之前和岳母去庙里烧香的时候,被这位未来的管夫人救过,虽然管文轩说只是举手之劳,但我还是觉得应该过来送份礼。

……左君白和月凌波同时呆了呆,宁竹还真是走哪都不忘记救人,估计这路见不平的性子到死都改不了了,虽然太善良容易被骗,不过好在她背后有奸商管文轩。

听说这位管夫人古道热肠为人很好,好多人家都得过她的恩情,真难想象会是管文轩那种奸商的妻子。

金承言一脸忧伤地开口,怎么我瑜哥就碰不到这样的好姑娘?他口中的我瑜哥自然是金瑜,这对堂兄弟自小都在太后跟前长大,感情好得很,如今他自己要成亲了,而金瑜家里还是那堆烂摊子,甚至金瑜的庶兄都快做爹了,金瑜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他免不了忧心一把。

有好姑娘,倒是得你瑜哥愿意娶啊。

左君白一边示意月凌波不要说话一边看似很不在意地开口,金承言顿时眼睛一亮。

谁?哪家姑娘?他忽然又想起月凌波是媒人出身,顿时又转向月凌波,一脸期盼地看着她,是嫂子手上的姑娘吗?快说说!瞧这位好像比操心自己的婚事还激动,月凌波忍不住扬起唇角,正要提起屠玲珑的名字,就见金承言忽然又垮下脸。

不行,瑜哥有喜欢的姑娘了。

隆郡王的声音带着几分天真几分困惑,是太医院屠家的孙女,可是瑜哥不许我对外说。

……你已经说了少年。

不过……月凌波和左君白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看起来这门亲事会比想象得要顺利得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角色【虽然以前口头出场过】可爱的小少年话说大家会不会觉得人物太多会混乱……应该能分得清关系吧?放心不会再有别的皇子了……大概【喂】☆、修罗场【捉虫】金瑜会把自己的心事唯独告诉金承言,一自然是兄弟二人感情很好互相信任,二也是觉得金承言性格单纯温和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但他却忘记了,金承言自小就很喜欢的哥哥可不止他一个。

君白哥,这事你可别说是我说出去的,瑜哥知道了肯定要生我气,生我气不要紧,他最近身子不太好,万一气出什么事来又要叫屠姑娘来看,然后瑜哥心情就更糟糕了……年轻又单纯的隆郡王忍不住絮叨起来,话里话外都满是对金瑜的疼惜,俊秀的小脸上再度爬上忧色,一副悲天悯人的善良模样。

说到底,瑜哥还是太心慈了,要我说,直接让父皇把那荣亲王府里一家子侧妃侍妾赐死就是了,省的他们不自量力老惦记瑜哥的位子。

……好吧,这位爷果然是天家子孙。

月凌波脸色多变,左君白习惯了这位的性子倒没觉得意外,只是很好脾气地笑着伸手拍了拍金承言的肩膀。

那样会让瑜世子今后没法在大金立足的。

一旦真的以权压人做出那种决断,旁人会说金瑜一己之私害死了自己的庶母和庶兄,对皇上的名声也有影响,而且做法太残忍一定难以容与世人。

金承言自知理亏地撇了撇嘴。

我就是替瑜哥不值,同样都是一个爹生的,瑜哥比那个金承祖哪儿都好,皇叔也不知怎么想的,什么好的都留给那个好色的家伙,娶妻生子都赶在了瑜哥前面,要是那个秦氏生了儿子……说起金瑜的事,金承言就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这会儿絮絮叨叨地又说起荣亲王府的烂事,月凌波想起荣亲王自己也有一堆侧妃侍妾的,但金瑜却从不和女人近身,也许荣亲王在怀疑金瑜不是自己亲儿子也不一定……她这样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秦氏,不由想起那天在荣亲王府门口见到秦若华的时候,屠玲珑还暗示过她纵//欲过度……等等,怀孕的女人?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猛然瞪大眼看向左君白,后者却是一脸平淡地继续安抚金承言。

勿慌,怀孕的其实是他的一个妾室,不是秦氏,不过那王府后院本就没什么好人,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说到这里,左君白向来不太正经的脸色隐隐竟有些阴沉,现在不必忧心这事,你若真想金瑜好,就听我和你嫂子的。

一旁的月凌波也跟着点头,她先前也被左君白指点过了……不对!什么嫂子?我还没嫁呢!她这时才找到时机反驳这句话,不过马上就被金承言一脸兴奋地打断了。

好!我听君白哥的!打小瑜哥玩鬼主意就没赢过你!嫂子既然能拴住你,说明嫂子鬼主意更厉害!喂——这是污蔑!说是鬼主意,其实左君白也没什么特别的计划,于是对金承言说等他消息便告别了。

按照他以往的性子,就算真掺和了这事也是为了自己看热闹,倒并没有什么比较好的期望方向,如今既然有明确的目的,那有些法子自然就没法用了。

‘有些法子’是指什么样的法子?从管家出来以后,月凌波颇好奇地问,左君白一手敲了敲马车里的小几,眉头一挑,暧昧地笑了起来。

比如,给他们喂上春/药,关到一起之类的?……这个主意太损了,虽说简单粗暴的法子有时候意外有奇效,但也容易造成相反的结果。

那不行,对姑娘家的名节影响很不好。

月凌波猛摇头,而且,就算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若是他们没有心意相通,那也不是我要的结果。

还真是一身倔脾气……左君白略有些兴味地想着,随即轻笑道:那未婚妻大人可有良策?良策没有,类似的坏主意倒不是没有。

月凌波眼眸转了转,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你不是说,瑜世子所中之毒会传给别人的么?……你想做什么?虽然心下隐约有了猜测,但他还是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寒毒不是一般的毒,只会过给亲近之人……凡事都有万一,而且,越是自己有这方面的顾虑,越是容易相信这种看似漏洞百出的骗局,通俗的说法,这叫‘关心则乱’。

闻言,左君白的眼眸一亮,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今日宜嫁娶。

成婚的郡王都要搬出皇宫,早在隆郡王和司马如茵定下婚约之时圣上便在宫外给他安排了自己的宅院……恰巧在烙郡王的隔壁。

先不说皇上为何这样安排,单就隆郡王那天一口一个哥哥却从头到尾没提到烙郡王就值得玩味了,不过月凌波对天家男人的事向来不关心,再说眼下她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隆郡王的喜宴原本屠玲珑并不在被邀请之列,不过她的祖父收到了喜帖,祖父年事已高不便出门,而兄长们又恰好都有要事,因此代替祖父来贺喜的事情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皇帝的儿子成亲,在场的即便不是朝中大臣也会是其嫡子女,虽说大金风俗一般闺阁女儿不会出席喜宴,但这场喜宴却鲜少有人会错过。

因为,这根本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

望着大厅里年轻的男男女女,虽然男人和女人们各自一片地儿,但互相之间的试探和打量却从未听过,月凌波忍不住心下感慨。

大厅进门以后以正中为分水岭,男人们坐在左边,女人们则是坐在右边,月凌波进门后和左君白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了右边。

有一些相熟的小姐们正坐在一起闲聊,有人认出她的身份,不由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起来,月凌波也不以为意,毕竟比起最近才听说了自己名字的这些小姐,她可是对这些人如数家珍的。

比如那边靠窗正捏着一个手帕在发呆的,不就是七夕灯会上被太子妃英雌救美的孟凝霜嘛,再往前一点正在和人咬耳根的那个皮肤雪白的姑娘自然就是孟凝脂了,而她旁边正隐隐朝这边看过来的……咦,那位才女罗媛。

好吧,这是左君白的相亲对象大集合吗?月凌波正暗自无语,身旁的位子上忽然多了一道身影,伴随着少女温柔的声音。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容貌气度尚佳的少女,带着出身官家的矜持,脸上却不见傲慢神色,甚至还有几分和气,只是眼底带着些许考量,月凌波心下了然。

好像听左君白说过安琼华似乎对金瑜有点意思……安姑娘请自便。

月凌波微笑着点了点头,安琼华虽然有些惊讶,却还是很礼貌地扬起唇角在她旁边坐下。

其实琼华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月姑娘。

凌波才疏学浅,怕是帮不到安姑娘。

月凌波疑惑地望着她,安琼华却是苦涩一笑。

琼华想问的是月姑娘最擅长的事情……除了月姑娘再也无人能解答了。

这个帽子戴得有点高,月凌波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下,总算明白为什么左君白尤其不待见安琼华了。

这姑娘似乎是惯例算计着别人长大的,这般言辞恳切的模样,要是一般人——至少旁人眼中的月凌波肯定就会为了她接下来说的话竭尽全力。

或许安琼华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安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凌波不才,担不得安姑娘的期许。

她的嘴角虽然笑着,但脸色明显不甚愉快,安琼华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

月姑娘应当听说过琼华的事情了,现下虽然文太师失势,但琼华毕竟是被退亲的女子,那之后……对不起凌波,你等很久了吗?突来的声音打断安琼华的话,月凌波转过头,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屠玲珑正一脸歉意地看着她,她被这话问得一脸茫然,眼角余光却瞥见在男女坐席分水岭处朝这边看过来的左君白,对方不带笑意的眼神掠过安琼华,她心下顿时了然。

没有,我刚来,安姑娘正在和我说话。

她一边说一边拉开另一侧的椅子让屠玲珑坐下,转头看向安琼华,一脸天真地笑了笑。

安姑娘,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没什么,月姑娘,我忽然想起我找罗姑娘有些事,先去那边了。

哦,好。

月凌波一脸可惜地和安琼华告别,看到她转身去了那些官家小姐所在的地方,这才转过来看向屠玲珑。

左君白让你来的?屠玲珑没有否认,只是望着安琼华的方向淡淡地开口:左公子说你不擅长拒绝人,怕你给自己揽了苦差事。

……我还没那么没用好吧。

月凌波忍不住咕哝了句,朝左君白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后者却已经没再看她了,兀自和同座的王孙公子们相谈甚欢,她颓然地叹了口气。

顶多就是听她诉苦而已,一眼望去就知道不能成的亲事我才不会去接。

闻言,屠玲珑轻笑了声。

不知安姑娘看上的如意郎君是谁,让月姑娘你都如此为难?和她看上的是谁无关,重点是我已经知道那个人心有所属了,这亲事定然成不了。

心有所属……为何还没成亲?屠玲珑略有不解地问,月凌波忍不住戏谑地挑眉。

那屠姑娘你呢?既心有所属,为何还没成亲?屠玲珑脸色一顿,随即便低头叹息了声: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说完就察觉自己多话了,她正胡乱地要解释着,大厅里的嘈杂却忽然静了下来,门外适时走进来一道身影,霎时间她身后的闺阁千金团都骚动起来了。

瑜世子来了。

——整个大厅仿佛被这句话承包了般,几乎所有人都在重复着这句话,所谓万众瞩目也不过如此,不过被万众瞩目的人似乎并不太高兴,平日里招牌的纨绔笑容也不见了,只见他径直朝右边转过头,很快便看到了坐在月凌波旁边的屠玲珑,突然皱眉大跨步走了过来。

他怎么……屠玲珑惊讶地张口,却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她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鲜血,一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脸色却已经很配合地惨白下来,下一刻,金瑜携带狂怒之气站在了她跟前。

你这女人!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你什么?屠玲珑很想这么问出口,意识却开始模糊,她看不清月凌波一脸心虚的模样,也记不起是不是刚才左君白在自己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只看到眼前这男人一脸惊慌又担忧的模样,随即便陷入了黑暗。

屠玲珑!伴随着金瑜的声音,凌波转过头看向左君白,后者眉头微挑露出一个邀功似的得意表情,仿佛在说来夸我呀,她顿时无言。

这人,当真不怕回头金瑜找他拼命么?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你们把朕儿子的婚礼当什么了?隆郡王:儿臣一点也不介意!瑜哥开心!我就开心!皇后:……这儿子果然傻的,是不是和卫贵妃的抱错了?太子:母后,那个更傻。

烙郡王:——什么鬼!☆、姻缘天注定好好的婚宴出了这趟事,虽然新郎官隆郡王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诡异地有些高兴的样子,但在场目睹了那一切的人自然忍不住想入非非。

于是皇城很快就有了新的流言。

听说了吗?荣亲王世子和屠太医的孙女……听说了,我舅母的侄女的婆婆的外甥女也去喝隆郡王的喜酒了,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屠姑娘突然昏倒,是荣亲王世子亲自把她抱出去的,当时脸色那个难看呀——可不嘛,听说两人早就情投意合早就在一起了,不过这屠姑娘身子骨向来挺好,怎么会突然昏倒,难道是……我听说……是有了身孕,一个多月还没显怀,但是屠姑娘遭了算计,那孩子啊,没留住。

哎,可惜了,不过荣亲王世子为什么不给屠姑娘一个名分?这王府水深啊,不过荣亲王世子当真模样生得好,难怪屠姑娘都心动……八卦是很有趣的产物,就算是刻意将这些谣传引入某个方向的人都不会料到,这八卦最后的走向会如何。

你干的?听到街头巷尾那些传闻,月凌波直觉是左君白的主意,再见到他的时候忍不住疑问出声,左君白顿时无辜地摊开手。

只有一条是。

哪条?他们二人早就情投意合。

左君白甚为认真地摸了摸下巴,这不算是谣言吧?正紧事他向来不会胡扯,月凌波自然相信他说的话,不过……那孩子是哪里冒出来的?我也不知,但那日屠玲珑吐血只有临近几个人看到了,旁人看到血迹误解了也不一定。

左君白皱眉沉思着,或者说有做了和我一样的事,故意引导别人往那方面想……可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左君白一时没想明白,月凌波却瞬间了然。

当然是为了破坏屠姑娘的闺誉了,我朝就算男女大防再不济,对未定下名分就有身孕的女子总归是不友好的。

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这事多半是女人做的,不过很神奇,为什么那些谣言完全没有说屠姑娘哪里不好?甚至好像大部分人都很看好这对,这就怪了。

种善因得善果,大概屠玲珑平日做得好事太多了?左君白轻笑了一声挥开折扇,不过你放心,屠玲珑是什么人,只要太后清楚就行了。

——什么都可以,你们能不能别赖在别人家讨论这种事?前方桌案处传来管文轩不悦的声音,自从那次以后福运来这个雅间几乎就成了左君白和月凌波的约会地点,只不过今天不巧,管文轩和新上任的管夫人宁竹也来了。

人家新婚夫妻是来故地重游享受红袖添香乐趣的,虽然这位红袖依然力气大,但已经能控制住不再破坏砚台了,只不过不论如何,管文轩可对帮人做媒没什么兴趣,于是忍不住出声。

管夫人却是立刻丢了正在磨的墨条一脸好奇地朝月凌波走过去。

凌波,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不用啦,不打扰你们新婚燕尔。

月凌波立刻挥了挥手。

她还没不这么不识趣,再说这事眼看马上就要成事了,再多个人她怕会横生枝节。

宁竹应了声也没再继续自告奋勇,不过如今身在皇城的她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忍不住好奇地眨了眨眼。

那……那位姑娘到底为什么昏迷了?关于这点自然就要问左君白做了什么手脚了,月凌波转头看向左君白,后者微微抬眸,神秘一笑。

商业机密。

噗——月凌波忍不住笑出声。

这才当了几天媒人啊,就商业了。

其实我想不明白。

宁竹一脸茫然地嘀咕着,这样做有什么用吗?就算屠姑娘真的中了毒,那位瑜世子愿意娶她负责,那样就好了吗?看来宁竹就算嫁了人对很多事未必就懂,月凌波正琢磨着怎么解释清楚,那边就传来管文轩的冷哼声。

重要的不是屠玲珑有没有中毒,而是荣亲王世子对她的感情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是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啊,原来是这样!宁竹顿时恍然,对付喜欢耍心思的男人就要下狠手,我娘果然没骗我!管文轩脸色明显一窒,月凌波和左君白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喜欢耍心思的男人,这屋里可还有一个。

相对于管文轩此刻的不自在,另一边,屠太医家屠玲珑的闺房,金瑜的心已经宛如坠入冰洞了。

屠老太医刚才亲自替屠玲珑诊脉后,一脸难过地摇摇头就走了,临行前只交代一句好好陪着她,这如何不让他惊慌失措?当然,惊慌如金瑜,已然没办法想起,就算屠玲珑中了冰寒之毒,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活着受罪而已,不至于会这么快就没法诊治了。

爹,闺女中毒这么严重?您老摇头是什么意思?扶着老爷子走出房间,屠玲珑的父亲屠家三子一脸忧心不解,屠老太医伸手捋了捋胡子,一改先前沉痛的脸色呵呵笑了起来。

没毒,不用医。

所以要摇头啊。

……那‘好好陪着她’是?乖孙女为了世子的毒已经连着几日没睡好了,让世子多陪陪她休息一下也好。

……那您老为何脸色那么难看?哼!屠老太医脸色突变,气哼哼地把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戳,左家的小滑头,做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没和老夫打个招呼!还有你这个混账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事先就知道玲珑没事!屠老三顿时呵呵傻笑起来。

真是瞒不过爹您老人家……你小子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玲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一准哭得比你媳妇儿还难看。

爹——行了。

屠老太医一手推开儿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去把左家的小滑头找来,老头子有话要问他。

好的!******屠玲珑,人如其名有着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她生在富足家庭,因为屠太医深得太后信任,身为他最疼爱的孙女的玲珑也有幸入了太后的眼,偶尔有机会去往太后宫中,也是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金瑜。

她从不知道有人可以生得那么好看,雪白的肌肤,嫣红的唇,漆黑的瞳孔仿若有星星驻足一般忽明忽灭耀眼非常,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扑闪着,让他看起来比宫中的任何一个公主都更是惹人怜爱了几分。

那年她八岁,虽金瑜小时候生得雌雄莫辨的模样,但身为医女的她却认得出这其实是男孩,不免心生唏嘘,她看着他,那男孩也坐在太后旁边的软塌上看着她,看她也不闪躲,径直盯着自己瞧,他忍不住恶作剧兴起。

皇祖母,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宫女也是你宫里的么?瑜儿别胡说,这是屠太医的孙女,玲珑很聪明的,一点也不傻。

皇太后笑着道,语气里却并无指责之意,随即伸手朝屠玲珑挥了挥。

玲珑你起来,屠太医说你现在也会瞧病了,你帮哀家看看,瑜儿身子骨可还好?屠玲珑从地上起身,抬脚正要走过去,那男孩却忽然惊慌地站了起来。

瑜儿不要看病!屠老头配的药都难喝死了!听到他这么没礼貌地称呼祖父,屠玲珑顿时脸色有些不愉快,却也知道不该和这些贵主争执,只是停下了往前走的步伐,缓缓退了回去。

玲珑学艺不精,恐伤了世子贵体。

她低垂着头,已然不再去看他的容貌了,金瑜眼眸转了转,嬉笑着又坐回软塌上看向太后。

皇祖母,你说得对,她确实不傻,甚至精得厉害。

哦?第一次见金瑜这般欢喜的模样,太后顿时笑了,瑜儿可喜欢她?不喜欢。

金瑜忽地又皱起眉,瑜儿讨厌天下所有大夫。

闻言,屠玲珑蓦地抬起头,男孩也在看着她,眼眸依旧明亮,隐隐竟有些忧伤。

为她,或者也为自己。

——玲珑,玲珑……太后赞你七窍玲珑之心,可在我看来你就是个蠢女人。

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金瑜好看的眉头紧皱,脸色也不比她好看到哪里去,他伸手握住她柔软的手用力收紧,眼神沉痛,声音也喑哑不明。

我明明都那样说了,为什么你还要来我身边……太后从不会无缘无故让旁人去给他看病,这丫头聪慧又有眼界明明就有无限可能,可太后偏偏要为了他而限定她的一生,他不愿,所以才说不喜欢,可为什么,她还是要走这条路呢?咳咳……昏迷中的人忽然轻声咳嗽起来,惊醒他的理智,他顿时放下她的手背过身去不看她,先前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却轻轻地搭在他的肩头。

你真想知道为什么?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清冷带着些许淡漠,像是只是不经意地说起这句话,只是随之而来的咳嗽却泄露了她此刻并不好,金瑜立刻又转回来,闷头将滑落的被子往上扯了扯,脸色极不好看。

我不想知道。

呵呵……可我想说。

屠玲珑忽而笑了起来,她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起就从没听过他的话,他说不喜欢大夫,她就偏要做大夫,他不让靠近,她就偏要走上前,他不让开口,她就偏要絮叨不停。

从小,我爷爷就说我性子软,行医之道会很艰难,因为做大夫就要面临很多自己无法控制的生离死别,可我……其实并不是那么柔软之人。

很多时候我看到那些重病不愈撒手人寰的人,我就觉得也许这便是命吧,我做大夫已经尽我所能,他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这便是天理。

可是你不一样。

她说最后一句时声音明显抬高了些,金瑜蓦地怔住,床上的女子缓缓伸出手抚了抚他的脸,声音温柔得恍如叹息。

我不想你死,即便尽我所能,即便倾我之命。

作者有话要说:  月凌波:哇塞,这情话技能点满了吧!左君白:甘拜下风最后一句大概是屠姑娘一生唯一一次告白【喂】插一点金瑜和屠玲珑视角,希望大家喜欢啦,如果可以接受,以后每一对可能都会有点这种情节吧另外虽然还没挂文案,不过这文应该这两天会入v了,我提前说一下,我不是为了赚多少钱,纯粹是因为v了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坑,我也懒得弄防盗,反正我觉得我这文也挺冷的,随缘吧,姑娘们若是愿意支持我自然么么哒,若是实在无力也不过是缘分浅,大家各自开心就好啦!我好久没入JJv了,那个红包功能好像是可以给读者送JJ币吧,等v了以后每一章前5个留言的我都送红包【你特么根本没有五个留言】_(:з」∠)_送多送少就看留言质量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