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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2025-03-22 07:46:40

荀白露难得的做梦了, 她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当时荀白露已经中考结束,待在家里过暑假,和那个年纪的大多数孩子一样, 每天看看电视, 看看小说, 玩玩游戏,再跟同学朋友约着出去玩。

一个很普通的下午, 她跟同学在外面玩, 时间差不多了回家,家里的门紧紧关着, 她拿出钥匙开门,看见家里的东西已经被砸的差不多了。

荀白露还没有反应过来, 母亲便红着眼睛, 满脸泪痕的扯过她质问着荀何:你不怕我死, 那她呢,你的亲生女儿你也不管了吗!要死你就去死,少在这儿威胁我, 你当你有多上得了台面, 要不是你非逼着我跟我老婆离婚, 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荀何不似平时仁善做派,他们应该是有过一场激烈的争吵的,话说的有多难听他们自己也意识不到了。

荀白露就像个娃娃一样, 被他们拽来拽去, 他们只是在争, 也不会管她痛不痛。

就算母亲的指甲掐进了她的肉里, 父亲把她的手腕都捏紫了, 他们也没注意到。

她本来是高高兴兴回家的, 还想告诉妈妈,朋友送了她很好看的手链,约她去参加她的生日宴。

如果是以前,母亲会很温柔的跟她说话,问她到底有什么开心的事。

怎么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因为,爸爸是有妻子的,妈妈只是他的外遇吗。

那她算什么呀。

荀白露人生中最不堪的那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从知道自己以为的美满幸福的家庭是假的,再到母亲跑到荀何的分公司那边闹,上了天台,要抱着她跳楼。

荀白露哭的很厉害,嗓子都要喊哑了,她不知道母亲怎么会这样,她不想死。

可是母亲已经疯了。

起初,她并不知道荀何有妻子,山高路远,相隔千里,荀何来这边视察工作认识了她,开始追求她,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后来她知道了真相,后悔到极点也没有选择离开。

母亲家里很传统,甚至可以说是封建,她的父母教育她的就是从一而终,无论那个人是什么样,跟了就是跟了,不可以反悔。

更何况那时候她已经怀了荀白露。

男人哄女人说的话永远是动听的,荀何一遍遍的强调他会离婚,十几年过去,也是一场空。

那天大楼下面有很多围观的人,他们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连新闻报道也是模糊了原因,光是母亲抱着女儿跳楼这样的词条都足够劲爆了。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荀白露想,这样的家庭,本来就是错的,消失了也好吧。

那就让它消失。

荀白露醒的时候,出了一身的虚汗,眼泪都把枕头浸湿了。

以前再怎么想,都是一闪而过的画面,这一次完完整整,清晰无比,那种疼痛好像也随之而来了。

荀时程发给她的视频,是当年围观者拍下来的坠楼画面,也许是因为看到了那个,荀白露才有了这一场梦。

他真的挺了解她的,知道她最怕的是什么。

他要毁了她拥有的一切,那也没多少东西,事业和家庭而已。

那已经是她的全部了。

荀白露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眼睛睁了又闭,呼吸一再平复,可还是要想起那样的画面。

几番踌躇,荀白露看了眼身旁的蔺知宋,缓缓起身。

她披着外套坐在了客厅里。

从窗户往外看,外面的风刮的很大,竹枝被带着摇啊摇,发出沙沙的声响,院里的花早就谢了,有的还剩绿叶,有的唯余枝桠,显得颓然。

就是那些东西,荀白露看了有半个多小时。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呆静坐了。

大抵是这些年的运气都太差,荀白露忍不住想,如果荀时程真的毁了她现有的一切会怎么样。

失去努力十几年才换来的工作,失去对自己最好的人,又变回最初来到北城的那个一无所有,可怜软弱的荀白露。

十几年,付诸东流,她真的可以接受吗。

不可以。

她可以出手对付卫珩,对付蔺知玟,因为他们或者有最珍视的东西,或者触犯了法律,总有什么让她能够抓住,可是荀时程没有,他什么都不怕。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荀白露甚至觉得,有一天荀时程要死了,都会拖着她一起。

她毫无办法。

屋外寒风俞烈,荀白露坐的越来越久。

她将窗外开了一小点的缝,刹那间,刺骨寒意侵袭全身,她也更清醒了些。

荀白露想伸出手指去探一探的时候,身后伸出一只手,径直将窗户关上。

外面冷,吹风会感冒的。

她回头,蔺知宋又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

更深露重,也有多一点暖意。

蔺知宋迷迷糊糊醒的时候,伸手向身边划了下,没有人,他就起身来寻。

黑暗的角落里,他看着荀白露坐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哪怕她比从前开朗了很多,那种孤独感也时常会再出现。

所以他问了声:怎么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又触发了她的孤独。

荀白露借着窗外的月光,一点点看清他面容,他身量高,站在那里,会很有安全感。

她维持着坐姿,伸手圈住他腰身,将头埋在他身上。

她问:北城什么时候能有一场大雪?她喜欢雪,喜欢看银装素裹,喜欢那样纯净的白。

蔺知宋大手扣着她后脑,想了想,答:快过年的时候吧。

那就快了。

嗯。

过了会,荀白露又问:蔺知宋,如果我一无所有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她可以为自己说出很多理由,去被人喜欢,可如果她不是现在的荀白露,还会值得被爱吗。

她似乎变得越来越矫情,越来越没有安全感,总是去执着于是否被爱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缺失了太多年,得到了之后,反而觉得,那可能并不属于自己,所以要一再的去确认。

可是蔺知宋,永远会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因为他没有给足荀白露安全感。

同样的话说上一千遍又有什么关系,那是事实。

白露,你是我的妻子。

我们会永远相爱,直至死亡。

他喜欢荀白露,也从不是因为她拥有什么。

更何况,荀白露不会一无所有,她有思想,有涵养,有丰富的学识,有温暖的灵魂,所有的这些,是她的经历和努力赋予她的,谁都夺不走,磨不灭。

荀白露弯了弯眼睛,她说:我知道了。

等那场大雪来的时候,你陪我去一趟南京吧。

她想要他,去自己长大的地方看一看。

好。

……荀白露是大年三十才放的假。

那两天北城特别的冷,荀白露也不怎么抗冻,衣服穿了好几层,围巾手套什么的都往身上套,还是被冻的直哆嗦。

家里年货春联什么的都是蔺知宋置办的,这个冬天蔺渊又病了两场,身体大不如前了,就是这过年时看着人才精神了许多。

许舒文在家里供上佛龛和神像,吃食准备了一大桌,张罗的十分有年味。

荀白露没过过几个好年,要么是工作上加班加点,要么回荀家过个三十初一又回自己那,前几年在国外,几乎是没回来过,今天对她而言是个难得的好年。

宝生胡同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他俩回去的时候碰见姚舒跟闵粤出来。

闵粤脸上堆满了笑,见他们先是打了招呼,然后立马告诉了他们姚舒怀孕的消息。

他俩结婚也有半年了,还是挺快的。

明明才一个多月,荀白露看姚舒已经在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了。

他们聊了一会,姚舒跟闵粤还有事就先走了。

回家后,这事许舒文也又提起,荀白露以为她会催一催自己的,结果许舒文并没有多说。

经过之前的事情,许舒文难过归难过,她是明事理的,只是有些怨自己没教好孩子。

人没有从前爱笑了,性格要更温柔一些。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似乎也管不了太多。

她看荀白露自比从前更怜惜,她吃过的苦很大一部分来自自己的女儿,她怎么能不愧疚。

现在她对荀白露比对蔺知宋都好。

怎么你出差一趟瘦了这么多。

许舒文有段时间没看见她了,一下子瘦了不少,就想着多补补,大鱼大肉什么都给上。

荀白露饭量很小,看着堆积如山的碗,也只好默默吃了。

许舒文的厨艺,真的很好。

所以,荀白露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除夕夜守岁,两位长辈耗不住,也就是荀白露跟蔺知宋,他俩看着电影,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过了会,荀白露一直在回手机的消息,蔺知宋见了,问:工作的事情吗?没有,是明矜。

又是她。

蔺知宋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头都大了。

上次柏冬至跟她科普了一下唯粉的含义,他就明白了,阮明矜是见不得他的。

他更见不得她。

上次撺掇白露跟他离婚,他都还没有跟她算账。

陈嘉央是管不住阮明矜的,蔺知宋懂,但是,他还是要说。

他给陈嘉央发消息过去,陈嘉央回的很快。

问就是,他拿她没办法,他说的不算。

蔺知宋表情更糟糕了。

荀白露抽空看了眼他,知道他在生明矜的气,笑着哄了哄他:明矜人很好的,她都是开玩笑,而且我也没有只跟她聊天,还有喻锳和冬至。

业务挺广泛的。

蔺知宋握了下她的手,默叹一声,道:这些人,怎么都这么爱缠着你啊。

连叶池都说了,自从有了荀白露,喻锳烦他的次数直线下降。

连柏冬至都从她那茶馆里跑出来,三天两头上他们家。

蔺知宋觉得自己有些倒霉,别人吃醋都还说得出口,他连说都说不得了。

怎么说,跟一群女孩子争风吃醋吗。

别的都还好,他就是有点想找陈嘉央的麻烦。

白露,明天我们先去陈家拜年吧。

离的这么近,不去可惜了。

好。

等到荀白露终于不跟阮明矜聊天了,他们俩搜着电影看,荀白露眼尖的看见首页推荐电影上,有着阮明矜的电影。

大明星,真的很火的。

看这个吧。

蔺知宋想把电视给关了。

他真的不太明白,陈嘉央结婚,怎么倒霉的是他。

后半夜,荀白露看电影看的认真,都没有跟他说几句话。

冤孽。

第二天一早,荀白露躺在床上眯着,蔺知宋跟蔺渊坐在一起喝了点茶,蔺渊问他:你跟白露,打算去荀家拜年吗?蔺知宋有些被问住,以现在两家的之间的关系,去不去,都显得有些微妙了。

蔺渊看出他的踯躅,便道:老荀是个糊涂人,糊涂了这么多年,也苦了白露的半辈子,白露怨他也是他自己种下的果。

就算最初我们两家是出于那些原因才让你们在一起的,现在,我们也当白露是自己女儿一般,她要是想去,你们就去,不想去的话也没有那个必要,随你们吧。

蔺知宋等白露醒了去跟她说了一下。

荀白露静默了会,道:拜个年就走吧。

她总也要去看看荀时昱。

而且,荀时程没在家,没人知道他跑去了哪,年也不在家过了,谁都联系不上他。

就是昨天上午,荀时昱还打电话来问过她的。

大概,是在想办法找她的麻烦吧。

他不在,荀白露也就没那么重的心理负担的,她现在把荀何当陌生人一样看待。

也许早就应该这样了。

去荀家的时候还是挺早的,荀时昱今年带了女朋友回家,荀家也不显得冷清。

看见荀白露跟蔺知宋,荀何明显是开心的,只是笑容里带着局促。

他们主要还是在跟荀时昱说话,也没有很久,来一下就走了,保了面上的周全。

他们离开后,荀何站在门口,张望着他们的背影,很久,很久。

距离,越来越远了。

……陈家欢乐的委实有些过分了。

这是荀白露过来直观能感受到的,更确切的说,欢乐的是阮明矜。

陈嘉央跟蔺知宋在一边聊公司的事,她们俩就没那么专业了。

荀白露看见陈嘉央母亲还在厨房忙碌,问: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不用,她烦我烦的厉害,不让我去添乱。

刚好陈嘉央母亲从厨房出来,气的心脏病都要犯了,是,我烦死你了,天天饭要我做,衣服要我洗,往那一躺你当大爷啊。

荀白露都做好劝架的准备了,只见阮明矜立马奔向陈嘉央母亲,抱了她个满怀。

哎呀妈妈不要生气,那我不会做饭啊,怎么能给你添乱是不是,妈妈最好了,祝妈妈在新的一年里更加年轻,更加漂亮,我还准备了好几套护肤品给你的,一会吃完饭了我们去试试好不好呀。

三言两语又把人给哄笑了。

简直是,叹为观止。

蔺知宋看了眼陈嘉央,眼神好像在问,她一直都是这样吗。

那能怎么办,陈嘉央也没辙。

那位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也不会做家务,从小到大被她爸保护的太好了,陈嘉央去他们家表明来意的时候,差点被她爸打出去。

供着吧,挺好,他妈,应该也是喜欢她的。

荀白露在阮明矜重新坐下的时候还是觉得,她很厉害。

性格真的很好。

你工作时也这样吗?对啊,没办法,我脾气不好,生活经验又极度匮乏,不嘴甜一点,真的能把人气死的。

看出来了。

荀白露好像记得,喻锳说过她把陈嘉央差点骂哭了。

以上种种仅对于女性,对女孩子当然要温柔一点了,陈嘉央那种,能骂多重骂多重,他愿意。

随后她又问:学姐,你过两天要出来玩吗?荀白露摇摇头,我跟蔺知宋要去南京一趟。

那好吧。

直到要走,蔺知宋和陈嘉央都没沟通个所以然出来。

阮明矜,真的没人管的住她。

她差点就把荀白露给留下来住了。

最后的最后,她还把荀白露拉到身边,极为郑重的说了句:我永远是你的事业粉。

荀白露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会,她开口道:那我,再努努力?加油!大年初一他们跑了好几家,也挺累的了,该联系的也都联系的差不多,就是喻锳他们家去了国外玩,只能隔空祝福。

才过了一天,新闻多的看的看不过来,荀白露晚上洗漱完后躺在床上看新闻,顺便脸了下翻译,这些一天不练就会生疏,她也不敢怠慢了。

年后还得出国一趟,上司也叫他们提前做准备。

新的一年,应该也会很忙。

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蔺知宋才进房间,他给她留足了空间去准备工作。

荀白露看的有些脖子痛,她伸手按了下,蔺知宋见了,很自然过去帮她按着。

荀白露穿着睡衣,头发披散着,很蓬松,几缕碎发散下来,显得她人慵懒一些。

手机忽然响了下,是喻锳发来的新年祝福。

祝她跟蔺知宋长长久久,早生贵子。

荀白露笑了笑,跟她聊了几句后就把手机放下。

她又想到了姚舒,她怀孕后的状态,看着很好,闵粤也很高兴,去闵家的时候,他父母对姚舒千百个疼着,生怕她哪里不舒服。

那样的家庭,好像很幸福。

于是她开口问了句:蔺知宋,你想要孩子吗?蔺知宋揉捏的动作顿住片刻,随后继续:怎么问这个?今天看见姚舒,觉得,应该有个孩子的。

蔺知宋用了些时间去整理自己的想法,再转化为语言。

白露,你知道吗,生育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我妈生我的的时候,很疼,她是顺产,听我爸说,她在医院疼了六七个小时,全程一直都在叫,因为太疼了,也有直接晕过去。

陈嘉央出生的时候,他妈妈大出血,产后很虚弱,养了没几年又生陈嘉禾,把身体弄坏了,再也生不了,时有病痛。

生产很危险,也很伤身体,养大一个孩子,更需要长久的耐心和关爱。

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就去做的话,对父母,对孩子而言,都是不负责任。

蔺知宋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看着荀白露,柔声道:我讲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真的愿意且做好了准备,我们就生,如果没有,即便一辈子没有孩子,那又能怎么样呢?这本就是女性自有的权利,应当被所有人尊重。

蔺知宋很郑重的问道:白露,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荀白露眼神定住,良久,她摇了下头。

也许在现在,她还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母亲。

蔺知宋抬手拂过她脸颊:没关系,这很正常,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白露,在照顾他人感受的时候,一定要先照顾好自己的感受。

他或许知道今天荀白露提起这个到底是为什么,她在强迫自己去让步。

并不需要的。

荀白露抿唇,闭了闭眼睛,问他:妈生你的时候,很疼很疼,对吗?对。

那时候没有无痛分娩什么的,剖腹产也不流行,许多女性都是顺产,忍受着那种痛苦。

他也听说过孕妇难产致死类似的事情,说实在的,他有些怕。

怕荀白露也会那样。

如果她不说的话,他也并没有想要孩子。

好了,睡吧。

蔺知宋把灯关了,和荀白露一起躺下。

黑夜里,荀白露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她侧身,抱着蔺知宋的胳膊。

我妈妈跟我说过,她生我的时候,荀先生是不在的,她提前请了护工,几乎什么都是自己事先安排好的,生产那一天,是我舅舅在产房外等着。

荀白露也有些不敢相信,那一次,他竟然真的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给自己姐姐一个依靠。

所以,上次他用死来威胁我的时候,我妥协了,他也,微乎其微的好过。

蔺知宋,假如以后我怀孕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我会。

荀白露笑了笑:那就好。

如果未来他们有了孩子,一定会是合格的父母。

未来又会是什么样。

……蔺知宋早上起来时,手机上多了几条消息。

紧接着,有人打了电话过来。

蔺先生,柳家来了个人,我感觉不太对。

是谁?荀时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