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025-03-22 07:46:45

霜镇是个小镇子, 虽说五脏俱全,但是成衣铺确实不多。

薛婵带着裴砚宁走过了大半个镇子,才看见一家, 铺面还不是很大。

不过比起什么也没有的清河村倒是要好些。

进了铺子后, 柜台地方坐着一个瘦瘦的男人,约中年模样,见来了客人忙迎了上来。

买什么?衣服。

薛婵朝身后看一眼, 给他买。

好, 请公子跟我来。

掌柜带着裴砚宁往里走,小铺尽头是一道窄窄的楼梯,感情这铺面地方不大, 却还有个二层。

二楼上放的全是成衣, 好些挂在墙上, 好些整整齐齐叠好,堆在案上。

裴砚宁浅看了一眼,忽就被一件藕荷色的袖衫吸引,有些移不开眼了。

马上便是入夏,穿些清新淡雅的颜色也能教人眼前一亮。

而且这件衣裳不知是用什么料子做的,远远瞧着亮亮的,不似旁的布料那般灰沉沉,一下子脱颖而出。

裴砚宁抿了抿唇, 心想,他在薛婵面前穿了那么久的破旧衣裳, 薛婵会不会觉得他不修边幅呀?他记得之前薛婵把以前的旧衣服都丢掉了,只留下了后来在龙首镇买的那两身。

说实话, 薛婵之前穿的衣服, 也邋邋遢遢的, 怎么看都不像话。

但是她后来买的那两身都是收口袖的,他听见衣店掌柜管那叫劲装,好似比寻常的衣服要贵一些。

但是薛婵穿着真的很好看,她身段那样好,显得她腿又长又细,惹得裴砚宁在厨房做饭的时候,老往她身上瞄。

那,那假如他穿上这样一件漂漂亮亮的衣服,薛婵会不会也觉得真是好看,然后情不自禁地总是盯着他看呢?哎呀,好羞。

裴砚宁光是想想,便不免要甜蜜地勾勾唇,那掌柜是何等会察言观色的人物,见裴砚宁模样年轻俊俏,不由道:公子与那位姑娘,可是新婚?裴砚宁愣了一瞬,然后点点头,是!可不是新婚么,他今儿才把那嫁衣从身上脱下来。

掌柜和蔼一笑:那真是难怪了,我观公子不时眼中带笑,想必是极为喜欢那位姑娘了。

她也......待我极好。

裴砚宁弯唇,然后指着那件藕荷色的袖衫问,我能试一试吗?自然。

掌柜点了点头,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俊俏的郎君,这是他店里最好看的一件衣服了,他也想看看这好看的衣服穿在好看的人身上,那是个什么样子。

衣服被掌柜取下,裴砚宁脱了薛婵的外衣抱在怀里,还偷偷亲了一下才放在一旁的案上。

新衣料子凉凉的,又柔软,裴砚宁穿好之后才发现这楼上没有镜子,他看不见自己穿上该是什么样子。

啊呀,公子穿上这件衣服真是惊为天人!掌柜赞叹一句,眼底透着真实的惊艳。

裴砚宁望向他,轻笑一声。

这话听在耳中自然高兴,只是他也知道这定然是卖家口中恭维的话,究竟好不好看,他得自己瞧见了才知。

没有镜子吗?裴砚宁出声询问。

有,有的。

掌柜忙折身去拿,只是拿回来的镜子却不算大,一面方镜,映得人也不算明晰。

公子,我给你拿着。

掌柜端着镜子站远,裴砚宁才看瞧见一二自己的模样。

虽看得不大真切,但能看出镜中人仪态端方、气质温柔,想必是不会差了。

多少钱?裴砚宁询问。

掌柜道:三两银子。

这么贵?裴砚宁皱起眉,女人赚钱不容易,而且次次都是搏命得来的钱,一回是五步蛇,一回是杀人的凶犯,他一个坐在家里等人养的,怎么能穿这样贵的衣裳。

阿婵还没穿过呢。

我不要这件了,有没有便宜些的?裴砚宁忙把衣服脱下来还给掌柜。

掌柜面露可惜,这位公子是他见过穿这件衣服最好看的了,可这件衣服料子也是出挑,价钱实在降不下来。

要不,也不会在他这店里放上这么些时日。

没好吗?裴砚宁正打算去看其他的款式,楼梯口悠然传来薛婵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她怎么走路都没声儿啊。

裴砚宁马上道:我快好了,让妻主久等了。

他连忙折身,目光快速浏览着想赶紧找件衣服。

然而薛婵漫步走了过来,她看了眼裴砚宁,目光落在掌柜手里那件衣服上,不免伸手一摸。

夏天了,这件轻薄柔软,倒是不错。

裴砚宁面上一顿,在掌柜开口之前立马道:那件粉粉的,都是年轻男孩子穿的,我如今几岁了,穿着不好看的!也没有很粉罢?裴砚宁皮肤白,穿着一定很衬他肤色。

况且,裴砚宁今年不也才二十出头,哪里就见得老了?想了想,薛婵很快辨明缘由,直截了当道:多少钱?掌柜立马道:三两银子!果然是因为价钱。

穿上试试。

薛婵道。

方才、方才试过了妻主,不好看的。

裴砚宁别开眼,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薛婵看了他一会儿,道:走了可别后悔。

不后悔!裴砚宁摇摇头,他摸着一件霁色圆领衣,道,我就要这件了,妻主。

见此,薛婵也不再多说,却闻裴砚宁道:这匹布料好看,我能买吗?薛婵看过去,只瞧见是枣泥色的一匹布,没有多瞧,转而问道:一共多少钱?掌柜迟疑一瞬,道:衣服二钱银子,只是那匹布......得一两。

这种布结实耐磨,而且垂感很好,一般都只有有钱人家的小姐来买的......薛婵直接付了银子,道:麻烦帮我包起来。

再回头,她瞧见裴砚宁穿上新衣,欢欢喜喜的,似乎并未因为那件衣服没买成便怏怏不乐,便很快将此事抛之脑后。

薛婵披上自己的外衣,接过掌柜递来的包好的布,对裴砚宁道:我给你拿着罢。

裴砚宁轻轻点了下头,心头涌上无限甜蜜。

她真是体贴入微。

两人并行出了成衣铺,腹中也已空空,薛婵道:我听驿站的伙计说盛火楼的锅子很好吃,你想不想尝尝?裴砚宁目光如水看她一眼,温柔道:都听妻主的。

遂两人一同进入一家叫盛火楼的二层小酒楼,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她二人来得算早,便上了二楼选了一处靠窗的佳座。

薛婵暗想,衣服也买了,再吃点儿好的,晚上便跟他摊牌,希望裴砚宁不要过于崩溃才好。

锅子其实是适合在冬日里吃的,但是这东西在清河村又没有,而且到了今年冬天,薛婵还不知道她和裴砚宁还在不在一处,横竖遇上了,不妨尝个鲜。

我要一点点辣椒。

点菜的时候,裴砚宁小声道。

好。

薛婵说予了小二,给自己和裴砚宁各倒了一杯凉茶,便坐着等了。

两人一处,薛婵总是没什么话讲的,以前裴砚宁是不愿意多说,现如今他已知真相,面对这个心生爱慕、沉稳如水的女子,他自然是想同她多说些话,多亲近几分。

妻主。

裴砚宁的声音本来就好听,这两个字被他念得婉转柔悦,眼波横生一股媚意,缓声道来,不知夜里宿在何处?薛婵望着楼下人来人往,头也不回,道:客栈,不远。

说到此处,薛婵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过头来问:你的脚伤如何了?裴砚宁抖了抖耳尖,继续温温软软地道:已经好多了,现在只有一点点疼。

他想起之前在家时,薛婵给他揉按着伤处,她的手那样好看,她的神情那样专注,简直叫裴砚宁半分都移不开眼,如今想想仍旧觉得心痒。

于是他迟疑了片刻,又道:想就是因为妻主上回帮我按了按,真的好上许多......他故意只说了一半话,实在拉不下脸来央求薛婵再给他按一回,只想他说得这般明显,薛婵一定能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然后主动提出给他按一按的。

然而,薛婵只是点了点头,淡声道:好了就行。

!这可恶的女人!裴砚宁心中暗自抓狂了一下,平日里贴心成那般,关键时候又如此纯情!忍了又忍,裴砚宁款款地道:就是现在下地走路还有点不畅快,还是有些疼,要是......他话说到一半,觉得自己实在是很不成体统!怎么硬勾着人家来摸自己的脚!真是不知羞!他心理斗争了片刻,又很快说服自己,没关系,没关系,眼前是多么温柔妥帖的女子,她定然不会将他想得不堪,她数次救他于危难之中,他主动一点又算什么!于是裴砚宁继续道:要是妻主能再帮我按按就好了......许是他犹豫了太久,许是他声音太小,又许是薛婵没有仔细听,只是一声吆喝,她们这桌上热气腾腾的锅子就被端了上来,裴砚宁的那句话被湮没在咕嘟咕嘟的汤水声中。

薛婵道:吃菜罢。

裴砚宁应了一声,乌俏的眸子隐下一些黯然。

锅子的味道真的很不错,以前在山上时,山脚下便有一家锅子做得极好,薛婵隔三差五就下山吃,不过她身上没有银钱,都是拿一些山上的食材去换一顿吃。

时间久了,老板也与她相熟,有时还会坐着聊上几句。

热气腾腾的食材吃进口中,薛婵仿佛又回到那间小店,心头涌上无限寂寞来。

这还是这么些日子,她头一回觉得寂寞。

自打穿到这个世界以后,虽然日日的生活过得都很平淡,但是很充实,也叫薛婵体验了一回,有一个人给她做饭,有一个人等她回家是什么感觉。

薛婵以前都是一个人,小时候正是需要玩伴的时候,只因她是孤儿,祖上积德才被师父捡走得再造之恩,因此,薛婵从不奢求师父能陪陪她。

她一个人觉得孤单时,便抓一只小动物来养养,有时也对着它们说话。

她记得幼时第一课,师父便跟她说,一个人想要成为强者,首先要耐得住寂寞。

年年岁岁下来,薛婵以为自己应该是很耐得住寂寞了,可是每天夜里,她坐在裴砚宁家的院子里,看着屋内点着昏黄的灯,心头便控制不住地雀跃起来。

好像那一瞬间她不再是孑然一身,而是和这个世界有了一点点的联系。

哪怕这一点联系,是她意外偷来的。

一口锅子,浓浓的白汤,丰富的食材香气四溢,两个人夹菜的筷子时不时碰到一处,抬头便能瞧见坐在对面之人吹着热气小心享用的模样,心间只觉舒畅。

一会儿功夫,小楼中吃饭的食客就多了起来,在薛婵和裴砚宁快要吃完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暴喝,紧接着就是摔碎碗碟的声音。

裴砚宁从前被打惯了,一听见这种声音禁不住便是一个激灵。

小贱货!老娘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喝几碗酒还由得你来说嘴?目光所及,大约是墙角的位置,有一个身形臃肿的健壮女子指着一个清瘦的男子怒骂,似乎是她的夫郎,而男人耳朵下面已然开始洇出流血,他却好似不知道疼似的,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多数人都是这般冷眼旁观,只有潦潦几声:差不多行了。

那女人显然是喝酒上了头,抬脚就要往自己夫郎的心窝处踹去。

裴砚宁看得浑身又冰又冷,一颗心都气得发颤。

可紧接着,一只手便制住了女人的动作,裴砚宁一惊,再往自己对面一看果然空无一人,薛婵不知什么时候过去了。

裴砚宁忙扔下筷子跟了上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犯不着如此罢?薛婵目光深深,盯着打人的女子。

那女人显然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猛推了薛婵一把,道:老娘自己家的事由得你来插手?!我今日便是把他打死,你还能说一个不字?薛婵抬眸,冷冷吐出二字:我能。

女子顿时火冒三丈,她正待破口大骂,反观薛婵不过一个细瘦无力的女人,想必是个废物,当即冷笑一声:怎么?难不成你是他的奸妇?今日竟要替他挨打了?薛婵从不避站,她道:此处人多,施展不开拳脚,不妨下楼院中一搏。

薛婵说话文雅,还叫女子反应了半天,她嚣张道:去就去!我怕你?哦哟!有热闹看了哎!当即二楼许多人也顾不上吃饭了,纷纷跟着薛婵与那女子往楼下走。

裴砚宁也正想跟上,眼角瞥见那被打的男子还流着血,哭得连声音都不敢出,叹了一声在他面前蹲下,递给他自己的手帕,道:干净的,先把血擦擦罢,我看你这伤口割得不浅,还是去医馆瞧瞧的好。

男子抖了抖,哭得更厉害了。

方才他挨下那一脚,今日这事儿不定就过去了,现在冒出个女人来横插一脚,回去可有他的罪受了。

裴砚宁见他只是哭,也不说话,只好道:我先扶你起来罢。

楼下院子里,围了满满一圈看热闹的人,就连店里的小二也嚼着草根凑热闹。

薛婵立在那女人对面,淡声道:请赐教。

女人嗤笑一声,心道这女人花招子倒是多,绝对是个废物!裴砚宁站在楼上远远瞧着,心绪复杂,隐隐为薛婵担心。

万一上回,那沈金玉的事,是个巧合呢......这女子看着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健壮的妇人倒也不废话,一拳就打了过来,她满心只想着这一拳下去管叫这小妮子哭爹叫娘,然而很快,她的一拳被薛婵稳稳接住,然后便再也动不得分毫。

这......妇人一愣正要回撤,薛婵抬腿一踢正中她面门,直踹得妇人翻了个身,躺倒在地上。

围观者俱是一愣,从未见过如此干脆利落地打发,人群中沉默了一瞬了,接连叫起好来。

裴砚宁嘴都合不拢了,好、好厉害,然而却未发现自己身边的男子见状眼中更是绝望。

一击未成,妇人大觉丢脸,她连忙爬起来又朝薛婵冲了过去,被薛婵用力一脚踹在腰上,一声清脆的骨头嘎吱声,妇人痛得大叫一声,再也不敢过去了。

好!看戏者掌声一片。

裴砚宁连忙追了下去,他穿过人群,走到薛婵身侧,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薛婵的袖子。

薛婵低头,目光询问地看着他。

裴砚宁道:妻主,有、有些过了罢?薛婵道:我今日教她尝尝,恃强凌弱,是个什么滋味。

可是......裴砚宁看了眼那兀自哭着的男子,低声道,你把她打坏了,回去还得是她的夫郎伺候,万一她再将气撒在夫郎身上,这......薛婵认真地想了想,对裴砚宁点点头,你考虑得极是,是我鲁莽了。

裴砚宁未曾想到薛婵居然这么容易就认错了,一时有些接不上话了。

这样罢。

薛婵抬眸,看了楼上一眼,我们把他带走。

裴砚宁愣住,久久不能回神,什、什么?而那边薛婵已然果断上楼,神情、口吻皆是十分严肃,道:你可愿跟我们走?我们可以送你去个新地方生活。

男子面色苍白,艰难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呢?薛婵无法理解,难道他还想回去和那个妻主一起过日子?裴砚宁匆匆追来,道:妻主,他一个孤弱男流,还是成了亲的,怎么能说走就走?薛婵皱眉,江湖儿女理应来去自由,为何不能走?成亲又如何,难道明知前景不堪,还要留在此地吗?可是......裴砚宁轻轻,这样有违夫德。

传出去,要被多少人诟病。

万一再被抓回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思量一番,薛婵蹲下身来道:先随我去趟医馆,包扎一下罢。

男子看着裴砚宁递来扶他的手,犹豫了一瞬,伸手搭了上去。

薛婵则是回到原来吃饭的位置,把买的布抱走,三人顺着楼梯从前门下去了,没再往院子那边走。

霜镇如何,这男子应该比她二人熟悉,薛婵让他引路找间医馆,钱她可以来付。

裴砚宁在旁默默听着,偷偷抿了抿嘴。

这也太......周到了些。

不过他看这男子身上多处是伤,他的女人在外面便是这般,谁知道在家是如何过分的,隐忍着什么都没有说。

把人送到医馆后,男人留在里面上药包扎,薛婵和裴砚宁双双站在外面等。

裴砚宁忍不住道:妻主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都能尽心帮助,真是好心肠。

薛婵摇了摇头,侠之一道,为国为民,我本以为这八个字很简单,今日始知天下事事事不一,很难两全其美,今日是我一时冲动了。

她出手的那一瞬,没想过以后这位男子该如何自处,若不是裴砚宁说话,她很可能教训完妇人,便一走了之了。

她下意识觉得,人是该吃教训的,妇人这次吃了教训,就该变乖才是。

可是世上哪儿有这般简单的人性。

裴砚宁仔细听着,道:妻主也不必过于忧心,万一.......万一那妇人回去便不打了呢?可是这种可能性又有多少,旁人不清楚,裴砚宁还能不清楚吗?后面的话,他没能再说出口。

此事似乎勾起裴砚宁的不堪往事,薛婵看了他一眼,想起裴砚宁之前曾亲口说他与原身妻夫恩爱,不妨就此事纠正一下他的婚恋观,倒也不失为一个良机。

于是薛婵道:妻夫之间,理应互相尊重,既结合一处,就该齐心向力,好好过日子,若是其中一方处处不依不饶,出言辱骂甚至多次动手,那便说明此人绝非良人,应该及时抽身而去才是。

裴砚宁怔怔地看着薛婵温和的神情,他悄悄地想,她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暗示他该大胆放下过去,和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见裴砚宁表情呆呆的,也不说话,薛婵转身正对着他,更加恳切地道:哪怕这个人,对你也有好的地方,或者曾经好的地方,也不该因此逗留,理应当断则断,否则日后苦难则会无穷无尽,于自己身心都是折磨,知道了吗?裴砚宁眨眨眼,问:那要是这个人,她以前很不好,后来又变得很好呢?这样问好像有点太明显了,裴砚宁微顿,飞快道:亦或是......这个人,她在别人面前都很好,唯独......薛婵见裴砚宁听进去了,连忙为他解惑:一个人好,只会处处都好,她若爱你,势必会处处珍爱你,就算生活琐事多,少不了摩擦生怨,吵架斗嘴皆是难免,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言侮辱,更不应该动手欺凌。

在别人面前好,并不能说明她是个好人,只能说明她很懦弱,对外人不敢厉声厉色,对真正需要爱护的家人却不尊爱,根本不值得托付,假使后来出事,她也只会弃你而去,你明白吗?医馆人来人往,她二人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畅谈人生,好像有什么人买药没给钱,药铺的伙计着急忙慌追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撞到还在出神的裴砚宁,薛婵下意识伸手,一把将人捞入怀中。

裴砚宁眸子颤了颤,感受着薛婵温暖的身躯,然后毫不犹豫,一把抱住了她。

他轻枕在薛婵肩上,轻轻点头,似乎还觉不够,细微地在她身上蹭了蹭,才软声道:我明白了,妻主。

他根本就没有明白!否则怎会是这样一个反应?薛婵心中暗叹,心想冰冻三尺也非一日之寒,慢慢来吧。

那边,被打的男子终于处理好了伤口出来,他望向薛婵和裴砚宁,毫不犹豫就跪了下来,殷切道:两位恩人方才的话是真的吗?你们真的能带我走吗?求求你们救救我罢,我是被卖到孙家的童养夫,自从到了孙家,我没有一天是好过的,求求二位好心人了,再待下去,我真的会被打死的!原来他也是......裴砚宁目光微微黯然,曾几何时,他也在心中苦苦哀求,若是有人能来带他走就好了。

听男子这样说,薛婵心间一轻,顿时觉得事情好办了起来。

她道:那现在就走罢,事不宜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自然也不能好整以暇去住客栈了,三人从驿馆领走了马,连夜离开了霜镇。

倒是裴砚宁心心念念一事,问:你可有什么卖身契之类的留在孙家?要是孙家报官,这......男子连忙摇摇头,没有那东西,当年是我妹妹病了,我娘爹带着她去城里治病了,因着急去,卖得不贵,孙家也没抓着不放。

十几年了,他一直都被关在孙家不让外出,还是圆房之后才偶尔能被带出来一两次,估计孙家也想不到,他能直接跑了。

裴砚宁一听他竟连自己是怎么被卖的都记得清清楚楚,不由羡慕几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裴砚宁问他。

我叫江宁。

呀,真巧,我名字里也有个宁字。

两朵姐妹花.....不对,兄弟草(?)坐在马上,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还挺好,薛婵走在前面牵着马,一边找寻可以暂时过夜的地方。

现在正值初夏,温度适宜,无风无雨的,只要能找个空旷的地方,随便将就一夜就成。

薛婵带着他们往清河村的方向走,寻到一处背风的地方,才让二人下马。

暂且在这里过夜罢。

薛婵记得裴砚宁似乎还不会下马,自然而然伸手去扶他,当着别人的面,裴砚宁脸颊烫了烫,才将手搭在薛婵手心。

结果薛婵将他往下一拽,直接将他给抱了下去。

裴砚宁顿时耳尖通红。

这、这还当着外人的面呢!要我扶你吗?换成后面的江宁时,薛婵出声询问。

江宁怯怯点了点头,忙道:多谢了,多谢。

他也没有骑过马,下得十分小心翼翼又慢吞吞地,薛婵耐心地等他脚着了地,才把手移开。

毕竟是初夏,夜里还是有些凉的,两个人穿得都不多,薛婵把马系在一棵树下,回来就看见那二人靠在一起轻轻发抖。

还是去捡点柴回来烧个火堆罢。

荒郊野外的,树枝不难找,薛婵没走几步路就捡着一些,抱在怀里回来了。

过来烤火。

她手法娴熟,拿出两根较粗的树枝,蹭着枯叶钻木一擦,便生出一片火光。

裴砚宁和江宁都靠了过去。

你妻主什么都会呢!江宁忍不住小声跟裴砚宁念叨。

裴砚宁脸红了红,也小声回:她就是很好的。

前后几个时辰不到,江宁已然从一个人夫成了孤身一人,他激情逃走后,剩下的都是担忧和害怕。

他今日离开了孙家,以后能去干什么呢?今日遇见的这二人,真是大好人,她们两个似乎感情很好,为什么他这辈子却遇不上一个也待他好的妻主。

夜深人静,烧了火堆后薛婵让他们睡在这里,自己去择了一处荫庇躺下。

今日虽然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可是裴砚宁却一点儿也不累,他躺了好半天,渐渐听着身边江宁的呼吸渐渐平稳,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辗转反侧了一阵,裴砚宁终于忍不住坐起身,往薛婵的方向看了过去。

好想过去找她......她怀里一定很温暖。

裴砚宁目中露出几分渴望,然后悄无声息地爬起身,缓缓朝薛婵走了过去。

怎么了?靠在树下闭目养神的薛婵睁眼。

我...睡不着。

离开了火光,裴砚宁不禁抖了下身子,隔着一段距离坐了下来,道:妻主不冷吗?薛婵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裴砚宁,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裴砚宁很少见薛婵这样一本正经地连着他的全名称呼,一时也为薛婵接下来要说的内容紧张起来。

好。

他道。

薛婵抿了抿唇,沉吟一声,而后正色道:我其实,并不是你的妻主。

裴砚宁垂眸,一言不发,啊,她要摊牌了,她接下来是不是要对他表明心迹?他现在看起来怎么样?好看吗?此情此境,未免也......太荒凉了。

可是裴砚宁心头,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发起烫来。

我原是另一个世界的武修,遭仇人追杀昏迷,醒来后便看见你坐在我身边哭,我初时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你救了我的命,可是当晚梦中,我却获得了许多陌生的记忆。

那时我才知,我不是被人救了,我大约已经死了,只是借你妻主的身体还了魂,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裴砚宁呆怔着,他设想过好几种薛婵的身份,什么老薛家的仆役啦、清河村他不认识的人啦、老天塞给他的真命天女啦......可是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说法。

裴砚宁坐着,飞快地望了眼薛婵清冷的眸子,然后挽着自己耳边的碎发道:其实......我早知你不是了。

是吗?薛婵倒也没有太意外,毕竟裴砚宁试探过她好几次了。

其实,其实你可以跟我说实话,没关系的,你姓什么,叫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裴砚宁说得慢吞吞地,也不必易容成...薛婵的模样,我一点也不会介意,真的。

薛婵眨了下眼,看来,裴砚宁误会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也是,借尸还魂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想来一般人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薛婵轻叹一声,道:我没有骗你,我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我就叫薛婵,你妻主的容貌与我的长相很相似,我原来生活的地方叫九州,和你们这里不一样,九州很多人都是武修,有些人是琴修,有些人是气修,而我则是剑修。

我是从一个和这里全然不同的地方来的人,这段时日,我也并未越界,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说得诚恳又认真,裴砚宁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接受薛婵说的可能是实话这个事实。

可是,这就完了吗?喜欢他的内容呢?裴砚宁抿了下唇,轻轻问:那......妻主说不能人道,是假的对吗?只是为了拒绝和我同房,是吗?没成想她说了一堆,裴砚宁最在意的竟然是这个。

薛婵默了瞬,点了点头。

裴砚宁心尖上跳了一下,没事没事,横竖都是换了个人,只是结果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罢了......那你...是不是会一直待在这里,待在......我身边了?裴砚宁问得娇羞,他正准备以含怯的眸子去羞羞地看薛婵一眼。

然而薛婵比他更快,无情道:并非如此,我会尽快离开,去做我自己的事,这一点,还请你放心。

裴砚宁僵住了身子,可是妻主......既然说开了,以后便无需再喊我妻主了,就叫我名字罢。

一片树下,裴砚宁大受打击,一颗心好似飞上云霄又重重地跌进了泥里。

他甚至一时忘了娇羞,愣愣地问:难道你不喜欢我吗?薛婵看他一眼,似乎觉得他问的这个问题很奇怪,她道:当然不,你放心,我绝无非分之想。

微微夏风,本是清凉惬意,可裴砚宁却被这股风吹得浑身透凉。

不知道为什么,薛婵有一种错觉,感觉裴砚宁好像一朵花,他刚开还开得好好的,尽态极妍、美不胜收,一眨眼的功夫不到,突然枯萎了。

好怪。

女尊男,果然是一种令她无法理解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想不到吧!今天还有一万!重要通知:4月28也就是明天的更新发在当天0点,也就是今天几个小时后的12点,如果你们睡得晚可以一起看了!感谢在2022-04-25 23:21:11~2022-04-27 09:5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脸关公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晋江独发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