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毒辣, 龙首镇码头上人来人往,监工看着薛婵,不耐烦道:你到底干不干?干的。
薛婵垂眸, 哪里签契约?监工脸色见鬼, 契约?你还想签契约?若是不签,事后你拖欠我工钱,我该如何?薛婵认真地提问。
监工白她一眼, 只道:那你别干呗。
薛婵沉默一瞬, 真的觉得此人态度奇差,但谁让没钱的是她,薛婵看了监工一眼, 暗道她最好不要欠她工钱, 否则薛婵就让她用这辈子挣到的钱去医馆治伤。
薛婵的加入让不少码头工驻足观望, 她们个个都生得粗野壮硕,可反观薛婵......细皮嫩肉,都不禁猜想她是不是什么落难的大小姐。
然而很快,薛婵就用自己的实力征服了全码头的女人们——几十斤重的麻布包,旁人都是一次背一个,走得缓慢谨慎、举步维艰。
薛婵一手夹一个,来去如风,嗖嗖地运完了一趟。
坐在一旁的监工叹为观止, 呸地一声吐掉了嘴里衔着的草根,惊讶道:握草, 这还是不是人?几次运下来,薛婵身边不由围上几人, 有人用手摸摸她的肩, 有人眼巴巴:姑娘, 你这咋力气这么大呢?有啥诀窍不?教教俺们呗?薛婵道:没有,拿着走就行。
众人:......码头人来人往,薛婵运了一上午的包,来到监工面前伸手要钱:我的五文。
监工抬头,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怯意。
一盏茶的时间,别人顶多送三趟,我可以送七八趟,自然要比旁人早下工。
监工不敢不给,立马掏出五文奉上。
薛婵握着那五文,深感当世钱竟然如此不好赚,辛辛苦苦一上午,裁缝店一条手帕都要六文!想了想,她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便立刻折身去寻还有什么地方能赚钱。
龙首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正逛起来需要整整一天。
薛婵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从一开始有目的地搜寻,变成挨个打听,问过饭馆酒肆缺不缺打杂,问过药铺铁匠缺不缺伙计,兜兜转转一整日下来,没有一个人要她,薛婵深感绝望。
不应如此!她如此武功过人,即便没有九州巅峰时那么厉害,但如今也恢复了三五成,怎么就连个临工都找不到?而且,她也不是没读过书的。
眼瞧着就要到和同村人约定回家的时间,薛婵一个人默默地走,心中无限惆怅。
可是不光是她,旁人的日子好像也不怎么好过。
薛婵一路走来,有年过而立的鳏夫独自带着孩子开了家成衣铺,日日都在为下个月的店铺租金担心。
有独孤老者推着小车在道旁卖自己绣的花鞋,一双手上尽是斑驳的冻疮,冬天已经过去数月了,她的冻疮竟还未长好。
有准备进京赶考的书生在客栈当伙计攒钱,老板娘脾气极差,稍有不慎便是一顿怒骂,还要被扣工钱。
......人生多艰。
忽然,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一下子贴了过来,低声道:小妹妹,我看你在这儿转悠一天了,缺钱花?薛婵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女子嘿嘿道: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如何?保准你赚大钱!薛婵道:真的?女子连连点头,我这活儿啊,既不用出力气,还不辛苦,干起来还很快活呢!就是......嘿嘿嘿,需要一点点本钱。
女子带着她走,穿过一条又一条巷子,直至最后拐进一个幽深的巷道里,来到一个小门前。
门前立着两个剽悍粗壮的女人,凶神恶煞地盯着薛婵。
在门外面,薛婵就听见里面摇筛盅和搓麻将的声音了。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赌钱。
我不好此道,抱歉。
薛婵说完转身就要走,身后的女子却是阴仄仄一笑,想走?这可由不得你!两个彪形妇人一步迈到薛婵面前挡她去路,脸上都挂着冷笑。
今天不是很想打人。
薛婵沉吟一声,回眸对引她前来的女子道:你既留了我,一会儿可别后悔。
大!大!大!小!小!小!小本生意,买定离手啦!走进小门,里面还挺宽敞,就是味道不怎么好闻,乌烟瘴气的,薛婵皱了下眉,被女子带到一个筛桌面前,女子给负责要筛子的人使了使眼色,那人立马对薛婵道:小妹妹,买点什么?薛婵毫不犹豫道:买大,五文钱。
同桌的赌客见状嗤笑:五文钱也好意思赌?薛婵并不理会,只专心注视着赌桌上的情况。
她将今晨辛辛苦苦半日的五枚铜钱往桌上的大字上一扔,只等着荷官开盅。
一阵叮当乱摇之后,筛盅打开,里面的点数果然是大。
周围的人都纷纷道:姑娘好手气啊!天生就该来赌钱!哈哈!薛婵神色冷淡,赌钱嘛,最开始赌场的人肯定会让她先赢几局,等人尝到了甜头,便是真正开始吃苦头的时候了。
薛婵倒也不拆穿那些人拙劣的演技,将赢来的三两银子往桌上一放,道:买大。
第二把果然又是大,这次的赢面更大,让薛婵分得十五两银子。
薛婵并不走,十五两银子全部压在大上,意思十分明显。
这时候就不免有人道:小姑娘,赌钱也不是这么赌的,你次次都买大,哪里次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哦!薛婵充耳未闻,荷官将筛盅一开,果然又是大。
这个时候,同桌的赌客都惊呼一片,纷纷称赞薛婵是赌神在世,而赢得的钱更是翻了三倍,净赚四十多两。
薛婵将银子一收,道:我不赌了。
她话一出,其他人纷纷不干了。
休想!赢了钱就想走?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就连赌场的荷官也眯眼笑着看她,一副笃定薛婵今日走不了的样子。
好几人拦住薛婵不让她离开,薛婵回头看着荷官道:是你们让我留下的,一会儿可别后悔。
荷官心中只冷笑这个小女娃真是狂妄不自知,下面这几把不光让她把赢得的钱全都吐出来,还要让她赔得倾家荡产!在众人的簇拥下,薛婵回到赌桌,一下子压了全副身家四十多两,道:大,开吧。
荷官冷笑,筛盅摇得天花乱坠,最后自信满满往桌上一扣、一开——大!荷官傻眼。
薛婵一边收钱,一边面无表情道:承让了。
见鬼!这绝对是失误!是失误啊!!薛婵冷眼瞧着荷官鼻尖沁出一丝冷汗,暗道她六岁就在山上跟师父赌钱吃了血亏,给师父她老人家洗了半年的袜子,还能让这小小的龙首镇困住了不成?再来啊。
薛婵扔出六十多两的本金,我还买大,你还敢开吗?开!我有什么不敢!荷官也较上了劲,摇头晃脑一阵疯摇,啪叽筛盅一开,三个六点。
见鬼!三花聚顶!绝了!这回就连邻桌的人都过来看热闹。
薛婵手快,拿了块布将一百两银子一把收入背在背上,在身后几个赌场打手动手之前率先一脚踢碎桌子。
你们自己拉着我赌,倒是先翻了脸。
薛婵睨了她们一眼,轻轻松松躲过几人桎梏,一条长板凳踢起一踹,便压倒了一大片涌上来的打手。
今日倒是多谢。
薛婵毫不客气,拿着赌场白送的一百两银子转身就走。
由于是赌场得来的,本身就是些散碎银子,背在背上倒是沉甸甸的。
但赌钱得来的皆是不义之财,薛婵并不打算留,正在思忖这些银钱的去处,到了官道上竟遇上迎面而来的清河村同乡们。
小薛!回去了,你背上鼓鼓囊囊的是啥?薛婵迟疑一瞬,道:可否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还有些事没有办完。
今日负责赶牛车的李婶点了点头,那你快些回来。
薛婵得了准话,便匆匆离去了。
日头西沉,许多店铺都要准备关门了,薛婵凭着记忆寻到一家成衣店,从包裹里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正在哄着自己孩子吃饭的中年鳏夫。
这些钱给你,若有条件,还是送孩子去读书罢。
薛婵塞完钱就走,并不多留,男人望着自己手中多出来的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发愣。
大娘,别出来摆摊了,没事在家晒晒太阳罢。
薛婵说着,给准备收摊的卖鞋老妪塞了二十两银子。
老妪似乎还是个哑巴,用力地跟薛婵比划着什么,薛婵没看懂,头也不回地走了。
希望你能考中罢。
客栈的伙计正在外面抹桌子,自己胸前的布兜忽然一沉。
一圈绕下来,最终到了薛婵最先来到的码头,那些人竟然还在背着沉甸甸的麻袋运来运去。
薛婵抓出一把铜钱,挨个塞了过去,拿到钱的人都愣愣看着她。
薛婵给完钱就走,什么也没说,一通挥霍下来,她身上的一百两银子就剩下了十五两。
这是留给江宁的,不知道江宁有没有听她的话来龙首镇谋生,若是有机会碰见,倒是能再给他添些生活的本钱。
十五两银子拿起来总不那么费劲,薛婵先自己收好,打算第二日来的时候再寻人。
坐在牛车上,李婶她们互相笑谈着今日摆摊赚了多少钱,薛婵听着她们口中的数字,不禁有些羡慕。
她才拿了五文。
回村的路上,有一个年迈的老人背着货箱在走。
薛婵看了一眼,忍不住问:老人家,你卖些什么?老者连忙来到牛车旁,打开自己的货箱给薛婵看。
都是些男人用的东西,花黄胭脂,不值钱的珠子,描眉的炭笔,这些东西看上去便颇为廉价,也不知道用到脸上会不会有什么毛病。
薛婵沉吟一声,正欲收回目光,忽然看见货箱盖子上挂着的那串手帕。
她伸手摸了一把,很柔软,又厚实,样子也很独特。
老汉忙道: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很好用的。
车上的女人打趣:薛婵,这不买一条回去给你那娇滴滴的夫?薛婵想起裴砚宁那条洗得发白的手帕,点点头,择出一条天青色绣着雪梅的帕子,问道:多少钱?五文钱。
老汉轻笑。
付了钱后,薛婵把手帕收进怀里,告诉李婶可以走了。
薛小娘好疼她的夫郎啊。
李婶挤眉弄眼地看着别人众人都笑着起哄,薛婵欲言又止。
牛车又开始缓慢行走,到了接近清河村的位置,薛婵便下车步行了,她步履如风,走起来比牛车要快些,正要拜别几位同乡往家里走,然而一转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村口。
来找崔钰吗?薛婵问。
裴砚宁抬眸悄悄看她一眼,低声道:我来接你。
我同她们一起回来,不必接。
薛婵!这就是你不解风情了,你看我们几个女人,哪儿有夫郎专门出来接啊?裴砚宁被那人的话臊得耳尖烫了烫,飞快地道:回家罢。
哎,薛夫郎,你妻主可买了东西给你!李婶笑道。
裴砚宁一顿,显然没反应过来那声薛夫郎是在叫他,这个称呼头一次让他觉得他与薛婵的距离有那么近那么近。
是呀,人家精心挑选了许久的,你也不瞧瞧?同车的人帮腔打趣。
裴砚宁看了薛婵一眼,想确认她们的话是不是真的。
薛婵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块新买的手帕塞给他,就这个,不值什么钱,你大可收着,你原来那块旧的倒是许久不见你用了。
裴砚宁怔愣一瞬,看着手里天青色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上面绣着的小白花。
给我的?他声音都哽咽了几分。
呜呜呜,她是多么细心的女人,都能发现他许久不曾用手帕了。
他之前那块旧的之前在霜镇给江宁擦血的时候用掉了。
这、这如何舍得用呀。
裴砚宁的感动真真切切,薛婵敛目看他,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五文钱而已,用之前记得洗一洗。
牛车上的几个人伸长脖子看热闹,皆是一脸慈祥的笑意。
唉,年轻就是好啊。
我带他回去了。
薛婵回身冲她们挥了下手,两个人一起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
阿婵与村里的人......相处得似乎不错。
嗯。
薛婵点点头,她虽然不善言谈,但能感觉到这些人都是好人,若不是清河村这个地方太偏僻了,取水又不方便,再加上熟人太多,薛婵倒真想让裴砚宁就此安定下来。
裴砚宁紧紧捂着帕子,心口热乎乎的,自从回来的路上薛婵跟他说了她的身世之后,裴砚宁便再未听见薛婵喊过他的名字了。
他到现在都记得在悬崖边,她跳下来的时候喊的那一声阿宁,清悦又好听,这辈子都能印在他心里。
他真想......再听一遍。
阿婵。
裴砚宁试探着开口,你能叫叫我吗?薛婵道:裴砚宁。
再、再亲近些。
...砚宁。
薛婵想起崔钰就是这么喊他。
裴砚宁眸中噙着一片失望,他道:就没有别的称呼了吗?薛婵道:裴砚宁,不要再将我当成你的妻主,我说了我不是,你之前那个妻主不是什么好女人,不值得你留恋的。
一番话说得裴砚宁心口紧了又紧,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今天阿婵给他买了手帕呢!手帕这种暧昧又甜蜜的礼物,怎么能随便送人呢?有机会的有机会的!裴砚宁面目扭曲地忍了又忍,笑道:我没有把阿婵当成任何人,只是今日阿婵送东西给我,我很欢喜,以前......从来没有人送我东西,我这辈子很多第一次,都是阿婵给的。
这话说得......好似有些奇怪。
薛婵抓了抓脑袋,那我们回去吃饭罢。
上午搬了一上午的船货,虽然薛婵搬得轻松,但那是她有内力撑着,到底是极重的东西,歇了歇便觉得两只胳膊酸得厉害。
明日一早还要再去吗?五文钱?那个监工不会在骗她罢?薛婵后知后觉,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她当时怎么不打听打听别人一天多少钱?家里已经做好了饭,蒸了米饭,裴砚宁又炒了两个小菜,滋味竟是十分不错。
薛婵是从不吝啬称赞裴砚宁的厨艺的,不由道:今天的菜很好吃。
裴砚宁立刻开心起来,阿婵喜欢就好!阿婵今日外出辛苦了!薛婵一顿,忽然想起她早上似乎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都没告诉裴砚宁一声。
我今日去镇子上了,你中午没等我做饭罢?裴砚宁摇了摇头,我看过了正午你没回来,便自己吃了。
这便好。
薛婵终于放心。
然而在村口的吴家,崔钰站在灶台前洗碗,一边洗一边往窗外看了看,喃喃道:也不知道砚宁那个小傻子吃上饭没有,巴巴跟村口等了一下午,家里还没做饭呢吧。
他犹记得下午裴砚宁一边等一边偷偷抹眼泪,说薛婵走了,不要他了,直至王叔提前从龙首镇回来,跟裴砚宁说薛婵一早去镇上找活做了,裴砚宁灰败的脸色才好了几分。
晚饭过后,薛婵主动包揽了洗碗的任务,只是碗刚洗到一半,便听见主屋那边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薛婵初时不以为意,只低下头继续做事,然后紧跟着那个方位又传来哗啦一声。
这一声动静不小,薛婵下意识觉得不妙,扔下手里的东西前去查看,只见屋里,裴砚宁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屋里的床一脸无措——而家里那张唯一的小床,竟是塌了!似乎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裴砚宁一回头,就对上薛婵复杂的目光。
阿婵!裴砚宁声若蚊吟,我不小心把床弄塌了。
呜呜呜,这和郑伯那日说的根本不一样,他怎么刚摆弄了几下就塌掉了呢?薛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认命道:无妨,我来修,你去把厨房的碗收了罢。
是......裴砚宁立刻起身,心虚地离开了。
这床怎么能弄成这样?明显不是自然坍塌,而是被裴砚宁拆了,他似乎是想借用底下的木料来做些什么。
薛婵摸了摸下巴正想着该如何补救,厨房里突然稀里哗啦一阵,碗碟被摔了个稀碎。
裴砚宁竭力护住了一个小碗,满心都是慌乱无措,他一时走神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怎么什么都做不好!身后一道人影,裴砚宁还趴在地上,更加心虚了。
裴砚宁。
薛婵无奈,你真的很笨。
裴砚宁脸色白了白,跪坐在地上就要认错,他刚刚想着万一薛婵知道了他想把床弄大的事怎么办,结果被脚下凸凹不平的砖地绊了一脚,阿婵刚洗好的碗就这么没了!裴砚宁简直想大哭,是的,他真的好笨好笨,谁家夫郎做成他这个样子,饭也做不好,活儿也干得不好,性子也不讨人喜欢。
怪不得阿婵不喜欢他了......薛婵目光下移,落在裴砚宁护着小碗的左手上。
怎么割破了也不吭声。
薛婵从他手中拿掉碗,将人扶起带着去房里上药。
裴砚宁这才注意他左手拇指处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了一个口子,正流着血。
我错了阿婵。
裴砚宁小心翼翼,我以后会用心做事的。
没关系,几个碗而已。
何况还是本来就在家里的碗,按理说不算是薛婵的东西。
床也是裴砚宁自己睡的床,横竖影响不了她什么。
她认真地帮裴砚宁擦干净血,用一段干净的布条包好,嘱咐道:先不要碰水。
裴砚宁悄悄注视着她的神色,轻声问:阿婵生气了吗?没有。
薛婵否认。
许是她的口吻冰冷了些,裴砚宁一颗心如坠冰窟。
她就是生气了,他今日连着闯了两件祸,薛婵怎么会不生气呢?弄坏的都是家里最常用最重要的东西。
安置了裴砚宁,薛婵便去厨房收拾碗碟碎片,独自留在房中的裴砚宁眼圈红了红。
他什么也做不好,他快要留不住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了。
昏暗的厨房里,薛婵正欲弯身收拾碎片,蹲身时却发现地上的砖块不知什么时候碎了,十分松动,可是这个地方,她刚刚直起身子走过来时,根本发现不了。
怪不得裴砚宁会摔一跤。
想起自己方才下意识脱口而出说裴砚宁笨的话,薛婵心头不禁漫上一股愧意。
这本不是他的错......薛婵抿了下唇,无声地收拾好厨房地面,顺便将破碎的砖块挖走,补了新的上去。
这夜屋里安静得出奇,薛婵到不觉得什么,她本就少言寡语,习惯了这样安静。
可是这些在裴砚宁看来便是气压低沉、便是薛婵心里不高兴,他待在自己房中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越来越觉得如他这般事事做不好、夫德欠佳的男子怎么配得上薛婵那样的人。
第二日一早,薛婵又早早起身去村口等同去龙首镇的人,为了方便找活干,她今日特地带上了自己打造的铁剑,心想实在不行,她自己筹钱开个铁匠铺子也行。
同行的路上,李婶对她道:你若是想找个钱多些的活计,还是去庄子里给有点地主大户做临工的好,眼下虽然春种已过,但是地主家种的东西多,春夏都忙活得很。
薛婵默默的听着,心想,可她不会种田。
她今日出来得急,走到了半路上忽然发现自己没拿钱袋子,昨夜里冤枉了裴砚宁,他虽然没往心里去的样子,但是薛婵做事一向公正,准备今夜回来的时候带点好吃的给他。
薛婵沉吟一声,道:李婶,我有东西落下了,回去一趟,不必等我。
哎......李婶开口正要唤她,薛婵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许多。
牛车虽然已经走出好远,但是以薛婵的脚力一炷香之内总能赶得到,她从村口回去时,崔钰正在厨房里蒸包子,看见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薛婵过去。
这四个包子给你,带回去和砚宁一起吃吧!崔钰温柔地笑了笑。
薛婵小心接过,多谢你。
快走吧!崔钰催促,目光躲闪地看了看屋里,好似被人发现一般。
薛婵立刻离开了。
包子热乎乎的,未免路上凉掉,薛婵先揣在了怀里。
只是等她走到门外,忽然觉得家里有点不对劲。
屋子里静悄悄的,裴砚宁似乎还没醒?但是不应该,平日这个时候,她都练完剑从外面回来了,裴砚宁都会做好饭等她的。
不会是病了罢?薛婵噤声,正要往屋里走,就看见吃饭的地方,裴砚宁正踩在一条长凳上,往房梁上丢一个长长的衣带。
她走了。
裴砚宁满心凄楚,他这一辈子短暂的幸福就这样到了头,她连她的剑都带走了,不会回来了。
呜呜呜,薛婵被他笨走了,他还活着干什么!一时之间,裴砚宁心中万千情绪,忽然想起一句曾在书上看过的词。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呜呜呜。
他一边难过地哭,一边用力地甩自己的衣带,可是房梁有点高,他甩不上去。
裴砚宁哭得整张脸都湿哒哒,气馁地坐在桌子上。
......他在干什么?薛婵不理解。
她默声走到裴砚宁身后,看了看房梁,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衣带,沉吟一声,道:我帮你吧。
裴砚宁惊得差点在桌子上跳起来。
阿婵!!!裴砚宁惊喜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几乎遵从身体本能的第一反应,一下子跳进了薛婵怀里。
薛婵下意识后退半步,犹豫一瞬还是接住了他。
我以为你走了。
裴砚宁耷着眼角,脸颊轻轻蹭了蹭薛婵的额角。
我的确走了。
薛婵把他放下来,路上想起没拿东西,回来取。
说着她帮裴砚宁把衣带甩上了房梁,然后道:好了,你自己在家玩,不必等我吃饭。
裴砚宁抿紧唇,忽然扑过来道,我能和阿婵一起去吗?我鸡也喂过了,水也浇了,不必待在家里!薛婵道:我是去找活做,你跟着不大方便,无聊就去找崔钰罢。
她没有走!裴砚宁糟糕的心情一扫而空,看着薛婵双目弯成一条线,嗯!拿到钱袋以后,薛婵从怀里摸出崔钰给的四个包子,拿着吃,崔钰给的。
做好一切,薛婵踏出门去半步,身形一顿忽然回身道:裴砚宁,你应该不是想要自尽罢?......裴砚宁连忙否认:没有的事!我只是想试试自己究竟能不能把衣带扔上去!薛婵上下打量他一眼,道:记得把药喝了。
是。
裴砚宁连忙应,阿婵,我做好晚饭等你回来!薛婵终于放心上路了。
屋里,裴砚宁连忙将自己被搭在房梁上的衣带扯下来马上团团好。
她没走真是太好了。
裴砚宁浅浅呼吸一瞬,让他又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裴砚宁的举动令薛婵心中有些打鼓,可最近裴砚宁情绪一直很不错,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举动,回来以后药又按时吃着,都差不多要吃完了。
病该是好些了才对,何况他莫名其妙寻什么死?应该不是?薛婵心里乱糟糟的,走到村口时忍不住对崔钰道:你若是有空,可否帮我去家里看裴砚宁一眼?我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劲。
崔钰愣愣点头,我会去的。
顺风牛车没有了,薛婵只好徒步前往,等到了龙首镇已然日头毒辣,码头上人来人往。
今日的监工四处张望,找寻着薛婵的身影,是以薛婵一出现在码头,她便啧了一声,连忙溜进了停靠在码头的一艘船上,对外道:若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薛婵走进码头,见昨日监工所在那个坐台上空无一人,忍不住拉住一人询问:监工何在?正打算偷懒的码头工喘了口粗气,不知道。
薛婵皱了下眉,又问:你们每日得多少工钱?女子一愣,道:不一定,货多的的二十几文,少的时候十几文。
薛婵握紧了拳头,一盏茶的时间不到,藏匿在船上的监工被薛婵拖了出来。
我昨日应得多少?薛婵沉声,将监工押到一个角落逼问。
打人是犯法的!监工一边大叫,一副怎么也不肯还钱的样子。
我不打你,马上还钱。
你凭什么说我欠你钱?昨儿我见过你吗?你有什么凭据!?监工哼笑一声。
昨日在薛婵那儿省下的二十文钱,下工后她早就拿去喝酒了,哪里的钱给薛婵?薛婵眯眸,今日码头上的人又换了一批,似乎不是昨日的那些了,否则还能请人过来做个见证。
我可以宽恕你。
薛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是,别再让我遇见下回。
呵,她还能如何?监工面上不显,心里却是跟着嗤了一句。
为这区区二十文,薛婵实在不想真的把她怎么样,只想着以后再也不来码头搬砖了,自己生了点闷气气呼呼地离开。
刚出了码头往道上走,路过一间客栈时,里面的伙计冲她摇了摇头。
薛婵微顿,认出她是要进京赶考的那个读书人。
你是在找活做罢?小伙计长得斯文清秀,跟薛婵说话时还有些腼腆。
我......我听闻,镇西开了家,那什么.......生意很是红火,现在正在招人,你要不要去问问?......那什么?薛婵不明所以。
小书生吐了下舌头,期期艾艾地道:...青楼。
作者有话说:小裴是有些infp在身上的。
和薛婵在一起时:快乐!现在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以后一定会喜欢!有婵婵在我的人生就圆满了!得知薛婵要走时:呜呜,她走了,她走了我活着干什么?我毁灭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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