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025-03-22 07:46:45

繁星笼罩, 远处叫着知了,一声接着一声不知疲倦似的。

薛婵擦着自己的湿发坐在床边扫了眼裴砚宁手里的小人书。

好看吗?她问。

好看的。

裴砚宁连忙放下书,阿婵我来给你擦罢。

他说着马上跪坐起身子, 标准的端庄夫郎模样, 拿过薛婵手中的帕子擦拭着她的湿发。

薛婵眯了眯眼,这是她以前从不曾享受过的待遇,一切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的事, 她通通没有经历过。

裴砚宁的动作很轻, 他似乎已经习惯性地开始迁就她,就连擦头发这种事也做得小心翼翼。

薛婵想起昨夜弄伤了他的背,心虚起来。

擦完了头发, 裴砚宁将帕子叠叠好放在一边搭着, 摸了摸自己身侧的位置对着薛婵眨眨眼, 阿婵快来呀,被窝已经暖好了,热乎着呢。

大夏天的,这是暖的什么床。

薛婵垂眸,视线落在他一双雪白的脚丫上,探身拿被子给他盖住,才侧身躺了下来。

她一躺下,裴砚宁就迫不及待地往她那边钻, 双手一定要抱着薛婵的一条手臂,轻声道:阿婵,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等你。

他依靠过来,满身的香气几乎都要赢满薛婵鼻尖, 裴砚宁明明从不熏香的, 可是他身上就是总有这般又暖又淡的香味, 好似是他身上自带的体香一般。

薛婵道:你总要给你自己找些事做,人要有自己独立的人生才算完整。

裴砚宁立刻皱着眉反驳:我不要我不要,离开阿婵我就要死了。

薛婵无奈,就裴砚宁这个样子,以后纵是给他找着了可以托付的妻家,又如何叫人放心的下?色衰而爱驰是人性的常态,他若不能自立,日后终究是会吃苦的。

思及此处,薛婵便觉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果真无趣又不靠谱,哪里像她和无心?恩爱两不疑。

纵是分开了这么久,薛婵也从未担心过无心会遭遇什么不测,她打心底里认为,只有这样的关系才是她梦寐以求的关系。

裴砚宁尽量往薛婵身上靠着,要吸一吸她身上的味道才觉得自己勉强能活,哪里知道自己装得满心满眼的女人此时心里却在想别的东西。

日子流水似的过着,这日,薛婵和丁香玉照旧出发去当值,半路上看见有人迎亲,队伍不算长,但是按小老百姓的规制来说,这样三五人的队伍已经是十分不错了。

两个人抬着红红的喜轿,两个人在前面吹唢呐,还有一个打扮得喜庆的男人站在轿子旁边走着。

这还是薛婵穿越这么久以来第一回瞧见有人成亲,她瞧得入神,丁香玉道:没见过?这阵仗一看就是城西的李家。

李家?薛婵跟着念了一句,总觉得好似有些耳熟。

丁香玉点点头,可不是吗?她家女儿是肺痨鬼,听说快死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薛婵蹙眉,不是说那门亲事已经黄了吗?是啊。

丁香玉也不明白,如果她们新说了人家,是一定会来请我吃席的,这怎么就闷声成起亲来,也不知道说的是哪里的人家,真是作孽。

薛婵下意识留了个心眼,她默默跟在迎亲的队伍后头,只见这些人走的路乃是她颇为熟悉的一条路。

这条巷子最深拐进去,那可是......快活楼。

薛婵眉心松开又皱紧,想起那日在快活楼,风雪似乎确确实实地跟她说过,他要嫁的人就是李家。

默了瞬,薛婵看向丁香玉,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娶的是个青楼男子?丁香玉沉吟一声,那怪不得如此低调,她家里没请我,想必是没有设宴了。

看来李家的女儿确实是不行了,以前总是择婿,她们也很讲究的,千挑万选才相中了之前那个生辰八字大吉之人。

薛婵看着队伍拐了进去,才道:你觉得风雪知不知道这件事?啊......丁香玉摇了摇头,这还真不好说,这本是明摆着的火坑,若是寻常男子知道了肯定不会嫁的,但是......这个风雪年纪不小了罢,我记得上回他说自己年纪大了,快活楼的人丢下他走了。

是年纪大了,可是薛婵之前分明仔细教了他自力更生的法子,寻常人岂会这般自暴自弃?薛婵想了想,道:你先去衙门罢,我要去问问他。

啊?丁香玉意外极了,薛婵,难道你对那个风雪......薛婵摇了摇头,我就问一句,不插手他的决定。

告别丁香玉之后,薛婵健步如飞,很快超过了那支迎亲的队伍进了快活楼,三五步登上楼梯一把推开了风雪的房门。

风雪正穿着嫁衣揽镜自照,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神情一滞。

你...怎么是你?风雪问道,颤抖的声音中夹杂着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喜悦。

李家的女儿马上就死了,我只问你,你知不知道此事?薛婵快人快语,看着风雪的眼神不带一丝情绪。

风雪浅浅皱了下眉,顿了半晌,才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薛婵,你是不是......这与你有什么相干!薛婵揉了揉眉心,好罢,你既然知晓,当我没有来过。

她说完就要离开,打算从风雪屋里的后窗跳下去。

风雪看着她,心中一紧,忙道:难道你不是来带我走的吗?什么?薛婵挑眉。

我...我不知道,只是之前忽然有人来问我生辰,说想给我说个人家,我没有多想,就给她了,哪成想真的有人来提亲。

顿了顿,他又补充,礼我都收了。

薛婵又折了回来。

她问道:你收了多少礼金?三、整整三两呢!风雪道。

薛婵正想着这该如何是好,楼下忽然传来一个呼声:薛婵!你在吗?是丁香玉的声音。

薛婵走到窗边一看,是丁香玉站在下面。

怎么了?她道。

丁香玉气喘吁吁,大声喊道:事情有变啊薛婵!李家的女儿已经死了!你快看看他的嫁衣是怎么穿的!薛婵一顿,猛然回头看向风雪红色嫁衣的襟口,是左衽!她目光一沉,对风雪道:这是死人的穿法,你不知道吗?什、什么?风雪脸色一白,他从小就被卖到着烟花巷里来,遇上的死人也都光着身子,哪里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作响,听见薛婵扎在耳边的声音:那三两银子是买你命的钱!风雪浑身都冰凉起来,他开始极快地脱自己身上的嫁衣,好像怕晚了一秒那似火的嫁衣便会烧伤他一般。

救救我!薛娘子,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风雪声泪俱下,脱完了嫁衣跪在薛婵脚边。

薛婵与楼下的丁香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回头道:把银子给李家放下,收拾好自己的细软。

风雪便知这是有戏了,连忙含着泪转身去拿东西。

刚转过身,就听见那喜呐的声音吹到了快活楼门口。

风雪浑身一软,收拾东西的动作更加快了。

我把他扔下去,你接着。

薛婵对丁香玉道,这是二楼,并不算高,丁香玉在下面点了点头。

风雪郎君,你换好衣服了吗?我可要进来了。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想来就是风雪口中赚人命钱的黑心媒人。

薛婵眼疾手快,立刻划上了门栓,压低声音催促:快些。

风雪用这辈子最快的动作换好了衣服抱紧自己的衣服对薛婵点了点头,媒人却已走到门口,先是推门,发现门推不开,这才问道:风雪郎君,这门怎么还锁上了?快让我进来。

风雪看了眼薛婵的眼神示意,极力正色道:我这正在换衣服呢,听说今日有迎亲的轿妇,我不穿好衣服怎么见人。

媒人在外面笑了一声,道:就你那身子,多少女人掌过眼了,还怕这一个两个的?话虽说得难听,但他好歹是没有再催了。

薛婵一手拿过风雪怀里的包袱,对丁香玉招了招手,一手抓住风雪的胳膊,一点点将他往下面放,待放到距离丁香玉还有半人之差时差不多也到了极限,薛婵一松手,丁香玉连忙在下面接住。

两人晃了几步站稳,回头一看薛婵已经跳了下来。

快走!先把他带回四合院去!丁香玉道。

薛婵点了点头,三人齐齐在巷子里跑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媒人等在门口越来越心焦,这再耽搁下去吉时都要过了,可别出了什么变故。

他用力地推了推门,愈发大声道:风雪郎君,你还不快出来,让贵人家里等急了可要不高兴的。

可话是说了出去,里面却一点回应也没有。

媒人心里一空,连忙对身后跟着的几个女人招了招手,快把门撞开!两个强壮的女人走来齐齐一撞,门栓断在地上,与此同时地上还放着一袭嫁衣以及之前媒人亲自交给风雪的三两银子。

跑了!!媒人脸色一变。

·这龙首镇丁香玉是无比熟悉的,她带着薛婵和风雪往小道上跑,这个时间小道基本不会有人,一刻也不敢歇地一路跑回了四合院。

裴砚宁刚起身不久,正和崔钰坐在院子里吃饭,就听到院门一响,三个人冲了进来。

...你们怎么回来了?裴砚宁一愣,目光即刻锁定在薛婵身后的那个男人身上,这个人好眼熟,似乎是......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快活楼缠着阿婵写字的那个狐狸精吗!丁香玉上前来为他们说明了原委,而薛婵则是反手关上了门。

冥婚?崔钰呢喃了一声,落在风雪身上的眼神不免露出几分同情。

裴砚宁道:他要和我们住上一段日子吗?薛婵点点头,恐怕要如此。

风雪站在门口,几乎不敢看裴砚宁咄咄逼人的眼神,生怕他不答应。

裴砚宁深深吸了口气,掩下目中的厌色,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崔钰对裴砚宁的情绪似有所察,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这位郎君便先与我同住罢。

风雪闻言这才心里一轻,跟着跪了下来拜谢道:多谢几位恩人,我不会白住的,你们有什么要我做的,我都会做。

横竖今日已经迟了,丁香玉和薛婵这会儿也不着急,丁香玉更是拍拍薛婵的肩,道:放心,到时候我找个理由胡乱搪塞过去,反正这几日衙门也闲着。

薛婵点了下头,对风雪道:你自己看着安顿,我等先去当值,晚上回来再商议你的去处。

风雪点了点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薛婵却是转身拉着丁香玉便走了。

院子里,风雪抱紧自己的包袱与另外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裴砚宁晦气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进了屋,饭也不吃了。

崔钰冲风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我这弟弟怕生,我去瞧瞧他,厨房里有饭也有水,你自己看着拿。

风雪张了张口,见崔钰已经转身进屋了。

他抱着自己的包袱在院子里转了转,最终没有去挨人家的凳子,一个人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砚宁。

崔钰探头,叫了气呼呼躺在床上的裴砚宁一声,你这是怎么了?裴砚宁轻轻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因为外面那个诡计多端的男人!砚宁你认得他?崔钰走进屋里,坐在裴砚宁床边。

当然认得了!他是快活楼的人!以前阿婵在快活楼当值做事的时候带我去过一回,我亲眼看见他勾.引阿婵!崔钰皱起眉,没想到是个这样的关系。

我瞧薛娘子不是那等好色之人。

崔钰道。

裴砚宁努了努嘴,他自然知道阿婵不是,可是他现在和阿婵的关系也就这般普普通通,阿婵莫说主动亲他一下,就是主动抱他一下都不曾有过,一路全靠他自己倒贴。

若是他一直一个人这般也就罢了,可这要是再来一个,他心里真的没底。

薛婵现在或许不喜欢门外那个风雪,但也同样不喜欢他。

崔钰哥你说,为何外面那个男人嫁人了这种事,阿婵会知晓呢?她们一定一直都有联系的。

裴砚宁脸色白了白。

就像他似的,一直粘着薛婵,总是粘着,长此以往下来,总能得着那么一点点甜头。

青楼男子黏人的手段,恐怕不比他差。

这.....崔钰摸了摸下巴,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崔钰哥,你觉得是不是那个风雪为了钓住阿婵,故意编了一场这样的戏?还是说我太坏了,把他想得这样坏。

裴砚宁紧张道。

崔钰也不知道,半晌只能道:这样,我和他住一个屋,我给你看着他,怎么样?裴砚宁想了想,只得点点头。

家里来了人,薛婵和丁香玉下职后自是早早地回了家,路上顺便买了点新鲜的菜回去。

一进门,见裴砚宁和崔钰已经在厨房忙活了,风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怀里仍抱着他的包袱。

婵婵!裴砚宁听见动静,倚在厨房门上对薛婵娇娇地唤了一声,薛婵看着他,摇了摇手里拎着的冰梅子汤。

哎呀。

裴砚宁见了,一把拉着崔钰出来,薛婵便把梅子汤放在桌子上,三碗摆开。

看起来就好喝,我正热着呢。

裴砚宁端起一碗,放在唇边小心地抿了一口,不舍得喝似的。

崔钰也尝了一口,笑着直点头,清清凉凉一碗酸梅汤下肚,一身的暑气仿佛都被驱除了大半。

想起之前他还因为厨房又热又闷中暑昏迷在清河村的家里,如今不知过的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

这些日子天气愈发地热了,丁香玉把买来的粽叶和香糯米摆在厨房柜台上,道:过几日就是端阳了,我跟你们说,我爱吃肉粽子。

裴砚宁闻言,拉了拉薛婵的衣角,小声道:阿婵我要吃蜜枣粽子,我不吃肉的。

薛婵垂眸点头应下来。

一旁风雪看着她们一言一语自然地说着笑,觉得自己又多余了几分,甚至忍不住想,还不如今早顾全脸面去了,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哪里像现在这般如坐针毡的。

正这样想着,薛婵回过头来,对着风雪敲了敲桌子上的最后一碗酸梅汤,道:这是你的。

我、我也有?风雪受宠若惊,这才起身慢吞吞地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

他渴了一天了,终于喝到了水。

虽然之前另一位小郎君跟他说过厨房里就有水,但是他数了数厨房里的碗,不多不少刚好四只,没有他的份......就也没敢碰。

喝完了酸梅汤,丁香玉笑说:今日发了工钱,梅子汁可都是薛婵掏钱买的。

裴砚宁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嘴里的梅子汁又甜了几分,崔钰微笑着跟薛婵道谢,倒是风雪,平日是最会左右逢源的人,这会儿默着声音,连看都不敢多看薛婵一眼。

不过薛婵并未注意这些,只是道:晚上能吃炸酱面吗?我想了好久。

崔钰笑了一声,好,今晚便做炸酱面,叫你的阿宁给你揉面。

裴砚宁羞得摸了摸脸,回厨房的时候却还不忘望着薛婵一步三回头。

喝完了酸梅汤,风雪又局促地坐着,薛婵这会子没事,坐下来问道:你有没有自己的名字?风雪愣了愣神,半晌才点点头。

他已经叫了十几年的风雪了,薛婵忽然提及他的名字,叫他一时有些恍神。

我姓崔,单名一个杏字,八岁那年便被母父卖给了快活楼的老板娘。

是么。

薛婵暗道这倒真是巧,还没说什么,丁香玉也听见了,惊奇道:你也姓崔?咱们院里也有位崔郎君呢!真的?风雪牵了牵嘴角,表现出一点高兴来,可事实上,他一点也不高兴。

炸酱面要用大碗吃,半道薛婵还出门买了个碗回来给崔杏盛饭,并且跟裴砚宁和崔钰说了风雪名字的事。

本是四个人刚刚好的桌子,多了一个人出来谁都坐得不大端正,已经更名为崔杏的风雪很是不自在,一直局促着不敢放开,生怕挤着了别人。

饭桌上安安静静的,崔杏不自在极了,他欲言又止了好久,才看向崔钰道:你也是姓崔吗?崔钰点了点头,大方道:我叫崔钰,写作这般......他沾着水,在桌子上描出一个字形来。

崔杏看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真好,你是丁捕头的夫郎吗?崔钰喉间一哽,险些呛出声来,丁香玉也停止了吃面,甚至停止了呼吸,安安静静听着崔钰的反应。

不是的。

崔钰摆了摆手,我住在这边,今夜咱俩可能要挤一张床了。

说是这般,但是崔钰那屋子虽然小了点,床却算不上小,两个人也睡得下。

崔杏点点头,露出个微笑来。

炸酱面还是记忆中好吃的味道,这回没了吴大意吸溜面条的噪声,薛婵吃得十分满意,再加上裴砚宁做的辣椒酱,破天荒吃了两碗。

晚饭后,今日轮到丁香玉洗碗,薛婵坐在院子里擦剑,月色凉凉,裴砚宁和崔钰坐在饭桌旁边闲聊。

崔杏也被安顿着和他们坐在一起,只是他从不开口。

崔钰笑了笑,道:云州的米粉才好吃呢!下回做给你吃!裴砚宁点点头。

崔杏却是愣了愣,看向崔钰意外道:你也是云州人氏?崔钰点头,是,我今年才.....年初才来这里的。

崔杏哑了哑声音,盯着崔钰看,崔钰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正想转过身,忽然听崔杏又道:你家在哪儿?母父叫什么名字?家中可还有别人?崔钰皱了皱眉,对崔杏这般问法心生不悦,但还是道:我家在杨柳湾。

是杨柳湾第三家屋子吗?门前有一颗两人粗的柳树,是吗?崔杏连声音都激动起来。

崔钰一愣。

裴砚宁也愣住了。

薛婵擦剑的动作慢了慢。

你怎么知道?崔钰喃喃道,我、我爹叫王明月,娘叫......崔一兰,对吗?崔杏问着,眼眶一热。

崔钰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禁反复看了崔杏几眼,不确定道:你、你是?你是我家的邻居吗?崔杏摇了摇头,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湿意,道:我是你大哥。

院里的三人皆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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