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025-03-22 07:46:45

一件事就这样定论下来, 两个人躺在床上,却是谁也没有睡着。

裴砚宁睁着一双清润的眸子,看着头顶的房梁, 话说得倒是快, 他明日上哪儿找个女人去?薛婵闭目,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有数万只蝇虫在耳边吵, 一刻也不得清净。

一夜过得漫长又难熬, 好不容易等到一丝亮光,薛婵几乎是立刻翻身而起,快速整理好容装之后拿剑离开了屋子, 裴砚宁这才翻了个身, 面朝墙壁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今日不想起床给她做饭, 她是那样坏的女人,专说一些戳他心窝的话,他生气了!早上但凡是裴砚宁没过来的时候崔钰都会起,丁香玉早就等在饭桌旁了,一手托腮望着崔钰的房门出神。

唉,上回送他一个香囊而已,他就怕得跑掉了,这还怎么更进一步呢?人家怎么说也是在感情上受过伤的, 短时间内是不是并无开启第二春的打算啊?!难道是她不够有魅力?坐着坐着,丁香玉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镜子照了照, 年纪是大了一点,但是长得不老啊, 丁香玉忽然意识到她比崔钰的大哥还要大两岁呢。

唉!门扉吱呀一声响, 丁香玉立马坐直了身子, 摆出早先就练习过的笑容,对着出门来的崔钰一笑。

崔钰一愣,十分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飞快地说了句:丁捕头早。

便闪进了厨房。

丁香玉感到挫败,他甚至都没多看她一眼。

主屋那边的门也开了,薛婵白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坐到了饭桌旁,开口:今日我要早些下职。

有事?丁香玉意外,要回来陪妹夫吗?薛婵欲言又止,想说她和裴砚宁大概是要马上和离了,可崔钰很快从厨房出来,她又闭了口。

丁香玉只当她是默认,连忙去接崔钰手中的盘子。

哎呀,又不烫的。

崔钰道,昨儿我和砚宁得空捏的包子,捏的不多,就六个,不知你们两个人够不够。

够了,我只要两个。

薛婵伸手抓了两个包子起身就出了门,剩下两个人一愣一愣的。

薛娘子她怎么了?崔钰道。

丁香玉耸了耸肩,相继摇了摇头,也一把拿起剩下的包子追了上去。

天色冷清清的,却是热得人身上发腻。

丁香玉一口塞进一个包子,看着薛婵手里动也没动的那两个包子,好奇道:心情不好?薛婵摇了摇头,也不是。

也?丁香玉撇了下嘴,这么长时间以来,薛婵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时候加过这等模棱两可的修饰词?也不是,那就是是!丁香玉摸了摸下巴,继续猜测:和妹夫吵架了?吵得很凶?没有。

薛婵道。

哦,那看来是真的没有,丁香玉正要再说话,就见薛婵忽然加快了步伐,沉声道:快离了。

丁香玉一愣,啊??离?离什么离?和离吗?薛婵!你好好说话,始乱终弃的事儿咱可不兴做啊。

丁香玉上前握住薛婵的肩。

薛婵喉间哽着,真是不知应该如何跟丁香玉解释。

说她和裴砚宁其实并无夫妻之实?可是这些日子又确实同床过,即便是没有发生什么......但是说出去丁香玉恐怕很难相信。

薛婵?丁香玉见她不说话,表情也严肃起来,我也不瞒你,之前我不是没有打听过你的底细,我听说你以前浑得很,经常打妹夫,这事儿可是真的?是,也不是。

薛婵皱紧眉,我没打过他。

丁香玉更加听不懂了,但那些毕竟是道听途说,她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真真切切感受到的薛婵的为人,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进了衙门,今日的衙门静悄悄的,虽然平日里也不见得吵闹,但是今日两人几乎在刚进门的同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

薛婵与丁香玉止住了话头,对视一眼正往院里走,刚走到一般,公堂后面跑出一个小捕快,道:你们来了啊,快过来,出事了!两人忙随着捕快去了公堂,只见公堂之上,躺着三具焦黑的尸体。

薛婵眉心微蹙,怎么回事?前来引她们的捕快道:这是今晨我和李秀巡街去时发现的,昨夜我和她当值,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见镇东临近村子的地方有一户人家着了火,怎么喊也没人出声,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把火灭了,进去就看见被烧焦的三个人。

是谋杀。

薛婵蹲身下来,死者生前并无挣扎迹象,如今倒也不好检查是先被人杀死还是投毒,带我去趟凶案现场。

说话的捕快咽了咽口水,这、不用先等知县大人来吗?凶手都没抓到,等什么知县。

丁香玉道,快带路罢。

薛婵道:留几个人看好尸体,切勿再让人搬动,顺便找个仵作过来。

龙首镇镇东远不如镇西,一是因为不光东西铺子没有镇西齐全,还因为划分界限并不分明,时长日久一些零落的小村子也合并其内,再加上衙门疏于管理,镇东总是显得比镇西乱一些。

而且地形要复杂得多,更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之前要操办冥婚的李家就在镇东,这次镇东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可谓祸不单行。

薛婵和丁香玉骑马赶到,事发地点在村庄与镇东的一个交接点,孤零零一户人家,这若不是李秀她们恰好路过,恐怕烧个精光也没有人会在意。

灰扑扑的房屋还弥漫着木头燃烧的香味和尸体烧焦的臭味,薛婵往脸上缠了条面巾,率先走了进去。

丁香玉对李秀道:此处的住户户籍可查到了?查到了。

李秀连忙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递给丁香玉,这户人家住的是对老妻夫,分明是只有两个人过日子的,却不知屋里多出的那具尸体是谁的了。

有这等事?丁香玉快速浏览了一遍,将册子还给李秀,也迅速往脸上蒙了条面巾走了进去。

短短几句说话的时间,薛婵已经看完了半间屋子,丁香玉走入时她正在看床铺的位置,那是个土炕,上面还铺着烧得残缺的布料。

见状,丁香玉道:尸体的烧伤程度与这些均不符,看来你说得不错,人的确是先死的。

薛婵紧着眉心没有说话,直至勘查完了最后一处现场,才转身对丁香玉道:饭桌的地方,是烧得最严重的,也许火是在吃饭的时候着起来的,由此可判断,杀人的时间约在昨天夜里酉时至戌时。

丁香玉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堆焦黑的木炭,她还以为那是掉落下来的房梁,没想到竟是个桌子!这么说,凶犯杀人之后,并未立即放火?李秀她们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发现的屋子着火,如果酉时至戌时已经着火,这样一间小屋子,再怎么烧也烧不到天亮的。

嗯。

薛婵走过来拿起一块烧焦的木头递到丁香玉面前,道,你闻闻,可有闻见什么特殊的气味?丁香玉就着薛婵的手抽了抽鼻子,道: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薛婵道:不错,这是烈酒渗入木头的味道。

原来如此!丁香玉恍然大悟,看来,凶犯是借酒起的火了。

差不多可以缩小搜查范围,凶犯应该是经常饮酒的人。

之前你给我喝的那种米酒,可烧不起来。

薛婵垂目,既然酗酒,多半是个女人了。

回衙门罢,看看验尸的仵作怎么说。

此地有另外的捕快守着,她们很快离开镇东来到了衙门,三具尸体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地,旁边站着个身着褐色长衣的女子,应当就是仵作了。

验完了?丁香玉道。

仵作道:丁捕头,这三人里面,是两男一女,尸体烧成这样,我也实在看不出这三人的年龄,若要细查,只能剖尸了。

这么多年来,龙首镇还是头一回发生这么大的事,丁香玉略作沉吟一声,道:那就剖罢,等我去知县那儿要到相关的官文再剖。

仵作点头。

头儿,知县还没来呢,今儿怕是不来了。

李秀挠了挠头。

薛婵皱眉道:这个王知县作风一向如此吗?以前听丁香玉提起,她还以为是个勤政爱民的呢。

丁香玉连忙捂住薛婵的嘴,道:平素里衙门确实没什么事,不来也就不来了。

旋即压低声音:她要是日日都在,那日你我二人迟到早被抓了!薛婵眸色一暗没再说话,很是不满地背过身去,丁香玉暗暗摆了摆手,让手底下的几个人先把仵作和三具尸体抬到验尸房去。

下午我去知县家找她要官文,你先回去罢,不是说今儿有事。

丁香玉拍了拍她的肩,早点回家跟妹夫好好说说,两口子过日子有什么好过不去的。

薛婵一言不发走出了衙门,这才刚过晌午,灼白的曜日十分刺眼,薛婵独自在衙门门口站了半天,才缓缓抬脚往家中走去。

四合院里坐着一个模样老实憨厚的女人,穿着崭新的布衣,有些局促地张望着四周。

崔钰皱了皱眉,砚宁啊,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妻夫两个吵架了还是好好说说罢,你这样贸然找个女人来,薛婵会气死的。

她气什么?就是她让找的。

裴砚宁沉着脸撇了撇嘴,看向那个女人的时候满满的糟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次就想硬气一回,薛婵总是说不喜欢他,他真想亲眼看一看,薛婵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裴砚宁和崔钰认识的女人都不如崔杏多,裴砚宁看向崔杏含笑的眼睛,道:你找的这个人靠谱吗?弟弟,你这样突然让我拉个女人过来,能有人来就不错了,怎么还挑挑拣拣的?而且我看她穿得还不错,至少瞧着不是个穷光蛋。

崔杏瞥了里面那个女人一眼,反正该说的我已经告诉她了。

裴砚宁努了努嘴,要不我去找她练练吧,阿婵眼睛那么毒,别再看出破绽来。

正说这话,站在门口的崔钰浑身一颤,道:薛婵回来了!!这么早!裴砚宁面上一慌,但很快稳住了表情,磨磨蹭蹭地走到院子里在那女人对面坐下,软声道:棠娘,我给你倒水。

薛婵进门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裴砚宁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伸手为对面那个女人倒水,女人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脸颊都红了红。

如此看着,倒也登对。

崔钰紧张地直捏崔杏的手,崔杏凉着一双眼睛,盯着薛婵的脸色瞧。

裴砚宁余光早瞥见薛婵进来,他佯作不见,佯作满心满眼都是对面的杜棠,微笑着道:我那妹妹要晚上才回来。

啊......杜棠点头,目光却禁不住频频往薛婵身上看。

薛婵默了一瞬,猜想裴砚宁口中的妹妹大约是在说她,开口道:我已经回来了。

裴砚宁抬眼,淡淡瞧了她一眼,笑着对杜棠道:那棠娘倒是不必再苦等了,但我还是希望棠娘吃了我做的饭再走。

杜棠如坐针毡,轻咳了一声慌张地起身道:我、我叫杜棠。

坐罢。

薛婵很快收回了落在杜棠身上的目光,自己也坐在与杜棠相邻的凳子上。

后面的崔钰和崔杏对视一眼,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这是准备促膝长谈吗?棠娘你莫要紧张,我这妹妹很好说话的。

裴砚宁弯着眸子,轻轻拍了拍杜棠的手背。

杜棠很快回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我就是怕你的家人不喜欢我。

我喜不喜欢你有什么打紧,他喜欢你就好。

薛婵立刻出声否决了杜棠的想法,雪一般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杜棠打量。

杜棠笑了笑。

脾气倒是尚可。

薛婵内心这样置评一句,道:哪里人氏?我是红叶村的,就是龙首镇东北方向的那个村子。

做什么事?啊......杜棠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在镇东一家酒楼当账房,但是发洪水之后酒楼开不下去了,现在我也尚在找活干。

裴砚宁听着薛婵问得这么详细,舔了舔唇瓣有些心虚。

她怎么跟审犯人一样呀。

账房?这么说你会算术?是的。

杜棠点了点头,以前家里条件还不错,上过几年学。

几年?三、三年。

杜棠道。

三年,虽然不多,但是好歹也比寻常的百姓强多了。

薛婵嗯了一声,继续道:家中有什么人?没了。

杜棠闻言,神色渐渐黯然下来,早些年母父操劳过重,唉,我也未能及时尽一尽孝道。

似乎是个孝顺之人,不过还是有待观察。

但是对方既无爹娘,那便是孑然一身,这岂不正合了裴砚宁只想要唯一亲人的心愿?多大了?薛婵问。

啊......杜棠惭愧道,我大宁宁九岁,心中自觉配不上他,若宁宁真愿意跟我,我定对他好一辈子的。

在听到宁宁二字时,薛婵不禁抬眸,轻飘飘地睨了杜棠一眼。

若成亲,要在红叶村定居吗?薛婵道。

杜棠摇了摇头,我听宁宁的意思,他是想留在此地的,我也不舍得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家,我看龙首镇还有宁宁好些亲人朋友在,挺好的。

这么说是要在龙首镇定居了。

薛婵蹙眉,可龙首镇的房价可不便宜。

杜棠尴尬地别过眼,只道:我自然尽我所能,给宁宁最好的。

一番话问下来,裴砚宁手心出了几回汗,他不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坐在这里听薛婵问话,只是没由来地紧张起来。

好像他要失去什么了一般。

薛婵点点头,那晚上就留下吃饭罢。

她刚刚问了几个问题,态度不算好,甚至有些刻意给人难堪,但是这个杜棠一一耐心回答下来,而且并未显出分毫不耐烦的神色,可见秉性是不错的。

且若不是真心在意,怎会因为裴砚宁在这里受她的气?不过这两人究竟是何时认识的?为何她却半点不知情?那我去厨房做饭了。

裴砚宁起身,笑看杜棠一眼,棠娘是喜欢吃臊子面的。

杜棠嘿嘿地笑了笑。

薛婵抬眼想同裴砚宁说些什么,可裴砚宁看也未看她,径直便往厨房去了。

薛婵深吸了口气,莫名觉得心里闷得慌。

一进厨房的同时,裴砚宁几乎就红了眼圈。

他快速地关上了厨房的门,后背贴在门板上,眸子里水润润的,几乎就要流下泪来。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啊,她是真的想把他嫁出去,这么久以来,薛婵是不是在怨他,拖累了她的时间,耽误了她这么久。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在裴砚宁心口,他明明气急了,但是浑身却冰凉起来,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好似下一刻就要死了一般。

崔钰和崔杏见证了整个谈话的过程,皆是一脸的不明白。

怎么会这样呢?寻常女人看见自己的夫郎跟别的女人这个样子,早就气急了,怎么薛婵还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抓着人家问了半天,好像在给裴砚宁择妻似的。

崔钰生起气来,真是不像话!有人这么当妻主的吗?气死我了!崔杏道:我看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没有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杜棠没再等到问话,且心安理得地坐着了,她悄悄打量了薛婵一眼,心道这小郎君的妹妹倒是生得清隽,此等模样放在龙首镇是何等少见!一时杜棠也忍不住好奇起薛婵的身份来,道:不知妹妹是做什么的?薛婵道:我是镇上的捕快。

捕快!?杜棠面色白了白,弄出的动静不小。

薛婵目光微沉,盯着她道: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杜棠啊了一声,很快道:我、我也是听人说,当捕快的后世三代不得科考、不得入朝为官,不知这会不会......薛婵很快会意了她的意思,道:你放心,倘若你二人成亲,我会立即断了与裴砚宁的关系,影响不到你们头上。

杜棠呵呵笑了笑,面色稍缓。

她究竟在说什么?崔钰不可思议,难道真打算把砚宁嫁出去不成?自己的妻主竟然要把自己嫁出去,这要是我真真是会气死的!眼见着天黑,丁香玉还没有回来,崔钰在院子里转了转,决定去巷子口截人,问问薛婵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四合院里,裴砚宁做好了臊子面出来,薛婵坐着没动,她等着杜棠的反应,杜棠竟没有起身去接碗。

薛婵皱了下眉,旋即又听杜棠道:辛苦宁宁了,快坐下。

听了这话,薛婵眉心才松了松,只是心里半点没有舒展。

吃罢。

裴砚宁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也不再故意去端那点笑意,反正吃了这顿饭杜棠就得走,他这戏也演不下去了。

今日上桌的倒是只四人,只是这四人分别是薛婵、裴砚宁、崔杏和杜棠,崔钰和丁香玉并不在。

吃完了饭,那两人也还没有回来。

裴砚宁起身便要收拾着去洗碗,薛婵等了等,见杜棠面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半点动摇都没有,当即不满道:你为何不去?...啊?杜棠愣住。

薛婵继而道:饭是他做的,碗就应该你来洗,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杜棠愣住,那表情好似这辈子头回听见这样的道理一般。

这......棠娘是客人,自然要好生休息着,哪儿有让她洗碗的道理?裴砚宁冷冷在厨房说了一句,薛婵去看他,却见他低着头。

一股窝心的火滕然烧了起来,薛婵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强行和颜悦色道:初时这般也就算了,妻夫两个一起过日子,你总要体谅他的。

杜棠怪异地看了薛婵一眼,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嘴上却是很快应承道:妹妹说的是,这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如此一来,薛婵倒是又没了什么话说。

考察了一日,这杜棠各方面都算还行,但是一个人的品性怎么能在短短的一日之内便显露出来呢?薛婵沉吟一声,道:明日我在衙门或许有事,这样,后天,你再来。

杜棠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厨房里,裴砚宁蓦然抬头,精致的凤目中已然蓄积着怒气:薛婵,你究竟有完没完?◉ 45、晋江独发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