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嫁妆

2025-03-22 07:47:03

回府后,郑老夫人沉着脸进了屋,换了衣裳斜倚在了榻上。

谢蕴姝替她拍好锦褥,丫鬟过来放好熏笼,端上热茶,谢蕴姝赶紧捧了奉上:今儿虽然日头好,风却还是很大,老太太腿脚可还受得住?老夫人接了茶,抿了一口放下,拉着谢蕴姝的手道:你说得对,我老了,精神不济了,连有人欺负了我们姝丫头也不知道--谢蕴姝现出疑惑的神色:老太太,我很好啊!老夫人拉她坐下,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慈爱而怜悯:当初你娘去得早,你爹不服你爷爷安排,非要娶现在的夫人,你爷爷一气之下不再理会,连带着我们也不敢再多过问,没想到,她竟然--说着老太太眼眸一紧,转头吩咐丫鬟:去看老爷回来没有,若回来了就说老太太我有话要和他说。

丫鬟去了一会儿,回来道:老爷现在有客,他说即刻送了客来见老夫人。

郑老夫人拍拍谢蕴姝的肩头,爱怜地道:你回去罢,有我在,你的东西一分也不能让人占了去。

谢蕴姝眼圈儿一热,她以前不屑于与家中这些亲戚往来,自负地以为谢府权势滔天,亲戚大多都不如,来往无非也只是为了巴结而已,这次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郑老夫人是否会在意这目中无人、不懂礼数的堂孙女,却得到了老人家周全的护佑。

这就是家人,前世没有得到过她的尊敬,却又被她连累了的家人。

她依偎进了郑老夫人怀里,泪珠儿滴落:祖母,谢谢你为蕴姝做主!谢臻远从郑老夫人处出来时,脸色异常地难看,径直走进了正房,见周氏还没有回来,便派人即刻去叫她,周氏急匆匆地回来,一脸的惶恐走进了上房,没多时,上房的丫鬟就来请谢蕴姝。

青藤边给她系好披风的带子,边带着笑意道:小姐的东西该回来了。

她微微一笑,青藤道:其实小姐大可不必这么费周章,直接向老爷告状,还怕拿不回来么?我只是想让她明白--她转身往外走:谢家不是只有爹、大哥和我,她可以哄骗我们,却不能哄骗所有人--再者,她也并不想直接撕破脸皮,她给周氏留三分薄面。

上房中,谢臻远黑沉着脸坐着,他很少有这般的表情,在家中,与周氏虽谈不上琴瑟和鸣,倒也举案齐眉,对于给了自己一对儿女无限宠爱的继室夫人,他是感激也敬重的。

但今日伯母的话说得太重了,她一手把住了你府中财脉人脉不说,连姝丫头她娘留给她的东西也让她周家占了去--伯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老人家一辈子见过多少风风雨雨,没有把握的话她是不会乱说的,特别现在是在他的家中。

谢蕴姝见周氏擦着眼睛,行了礼静静地退到了一边,周氏的丫鬟送茶水来时手在微微发着抖。

暖儿,你娘亲的嫁妆你可知数?谢臻远开口问道,眼中满是怒气。

谢蕴姝微微怔了一怔,满眼的疑惑:我娘亲还有嫁妆?我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谢臻远转头看周氏,沉声问道:你表姐当初是怎样和你说的?你竟然瞒着蕴姝,将她的嫁妆全捏在手中,为你周家牟利--老爷--周氏含着泪叫了一声:我只是看着姝儿还小,怕她想起表姐难免伤心,所以才没有和她细讲过。

表姐的东西全部在那里,一点儿我也不敢动用。

只是有两处铺子,因为刚好我舅舅家儿子是做这行的,便租给了他,请老爷明察--她说着拿起绢子擦泪:当初表姐去的时候,姝儿还这么小,我天天抱着哄着,她一哭我也跟着哭,她一叫娘我心就跟着痛,我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就连蕴华我也没有这般细心照料过,我怎么还会侵占她的东西,我自己也不忍心啊--随着她的哭诉,谢臻远的脸色松了下来,眉宇间的怒色去了许多,她所说的确实是实话,她对儿女的好,是他亲见的,钰欢离去的时候,他痛苦得要随爱妻而去,家里人拦不住发狂的他,是她冲上来把小小的蕴姝塞进了他的怀中,哭着道:你瞧瞧姝儿,她没有了娘,再没了爹,她怎么活?他清醒了过来,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所以他后来娶了她,娶了她,就好像妻子的某一些东西得到了保留,比如对一对儿女的呵护--谢蕴姝看着爹的神色,心中暗想请堂祖母出面果然是对的,爹对继母的信任和感激不是三言两语能剥离的。

周氏并不嚎啕大哭,她哽咽着擦着眼泪,声音依然温柔:老太太当初不喜欢我,我心中知道,这么些年了,原以为老人家心里的气已经消了,现在看来她心中对我还有误解,这是我的不对,没有和她老人家说清楚--谢臻远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正要说话,谢蕴姝在旁问:爹,我娘对她的嫁妆是怎样安排的?谢臻远神色果然又沉重了些,眼神中掠过伤感:她将嫁妆分作了两份,一份给你哥,一份给你。

我的那份可以让我管么?谢蕴姝声音柔和,带着一丝娇意:好几个姐妹都试着在家中料理家务呢,我也想试试。

周氏神色一变,泪水也来不及擦,赶紧道:你年纪小,怎么弄得懂那些账篇子--我可以学嘛--谢蕴姝轻轻笑了一下,眼神朝着周氏瞥去:祖母说,像我这样的姑娘早就该学着操家理务了,不然,会被人欺负的。

周氏微微一滞,张了张嘴,谢蕴姝继续道:这么些年来,家中没有人管过我的功课,没有人教过我待人接物,更没有人教过我当家理事的事情,爹,你瞧瞧,这不是将我做废物养么?她说着,眼峰一厉,突然转头看周氏.周氏一颤,她又恢复了笑意:爹,你也不想女儿成为人人不屑的废物吧?周氏回复了平静,柔声道:姝儿,哪里是没有人教过你?一直以来,一说起这些,你就头疼,夫子都换了好几个,家里人都害怕你劳神--谢谢夫人关心--谢蕴姝嘴角的笑意带上了嘲讽:我如今再不会像以往那般懒怠了,我母亲的东西就让我试着管吧,一直放在您那里也不妥,传了出去别人怎么看?谢臻远听了,眉头深皱,看了看谢蕴姝,沉吟了一下,他在评判,也在掂量。

周氏见他迟疑,止住了眼泪,赶紧道:老爷,姝儿还小,她--谢臻远将手一挥,看着谢蕴姝,话却是对周氏说的:你把钰欢留下来的产业悉数交于蕴姝,南枫的那份,蕴姝也一块管了。

谢蕴姝会心一笑:谢谢爹。

,周氏的脸色骤然跨了下来,嗫嚅了一下:老爷,这--谢臻远转开头不看她,谢蕴姝想了想又道:大哥那份于我有些不妥,不如交给大嫂管?谢臻远想了想,摇摇手:你先管着再说。

谢蕴姝明白父亲心中所虑,也不再坚持,她转头之际看见了周氏的眼神,探询的、不可置信的又透着利光。

她转头对着周氏笑了,恭敬地道:爹这样吩咐了,女儿便遵从,还请夫人拟出单子,叫林管家将所有房契、田契、地契都送了来,夫人一向勤劳节俭,想来也生了不少的利处,以往的我便不再查了,此后的我定然管得水清里白,还请夫人多指教。

周氏嘴角微微颤抖,眼中的寒意增浓,她听出了谢蕴姝的话意,旧账不提,是条件,也是威胁。

她不得不忍下心中的愤恨,提起嘴角:姝儿有这份心,自然是对表姐最大的安慰。

谢蕴姝点头行礼:多谢夫人!。

谢臻远脸色稍霁,周氏心中却无比的复杂,看了一眼谢蕴姝,这个愚蠢而自私的继女,眼睛中再没有愚蠢和狂妄,目光犀利而清醒,如同蒙上了白雪的深井,冰冷得让人发憷。

第二天,林管家将所有的房契、地契送了来,恭敬垂手:小姐,这是夫人让送过来的,清单在里头。

别忙--谢蕴姝叫青藤将盒子先放着,道:你去将当年父亲迎娶母亲时的嫁妆单子找出来,拿给我瞧瞧。

这--林管家脸色滞涩了一下,有些为难:这么多年的老账了--莫非账房上就把单子扔了不成?谢蕴姝脸色沉了下来:既这样,就把账房里的主事送官府问个渎职疏忽。

不不不--林管家赶紧摆手:账册自然是全的,小的意思是年月太久了,查起来费时间--照你这般说,你送多少过来我就得收多少么?谢蕴姝微微带起笑意看着他:这家中,仿似你才是主子?或者--她目光攸然变冷:你私自留了些什么,不想给我?林管家脑中轰一声响,豆大的汗珠儿密密麻麻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觉得舌根处在发硬,指尖在发麻,因为着急语气有些尖利:不!不!小姐,小的不敢!小的立即去找-去找--谢蕴姝脸上的寒意这才褪去,气息平静,声音温和:那就烦恼你了,午饭以前我就要看到嫁妆单子。

林管家不敢怠慢,点头不迭地退下了,出门的时候脚有些发抖。

小姐--青藤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他怕了,他怕您,以往他--她忽然住了口,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谢蕴姝抬头看她,瞬间会意,也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以往我虽然脾气不好,大吼大叫,他却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还有些鄙夷我--青藤脸红了,谢蕴姝却点头道:连你都看得出,我竟然还以为自己掌控着府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