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姝的生母宁钰欢是南边富商宁府的独女,当年与谢臻远的婚姻也是一波三折。
她的外祖父怕女儿在谢府受歧视,把大半家产给女儿做了嫁妆。
可惜宁钰欢早逝,外祖父母痛失爱女,没几年也去世了。
宁钰欢病重时,感到时日无多,她深知丈夫醉心权势,对于内宅事务不甚上心,怕继母薄待子女,便把名下的嫁妆都分到了谢蕴姝兄妹名下。
谢蕴姝对生母的印象有限,只模糊记得个温柔的影子。
当她夜里在灯下一张张地翻看母亲留下来的地契田契时,温暖却油然而生,消融了残雪消融的寒意。
母亲留给她的4个田庄物产丰饶,6间店铺都在城中最繁华得地段,每年收入不菲,这是母亲对她的爱护,用自己最后的余热给予她的爱护。
她前世从来没有查问过自己有多少财产,出嫁的时候父亲倒是想起了这茬,命令将母亲留下的给了她,又另外给她置买了田地店铺。
可她并不懂得经营打理,每年送多少来她便收下多少,直到后来,她慢慢学会理事后,将自己的收入与六皇子府每年的收入做了个对比,才发现差不多的产业,自己的却要少上好大一截。
再后来,她在冷宫,细思一生,才发现,她是个傻瓜!大傻瓜!她被人害了不自知,被人骗了也不自知!竟然还沾沾自喜于别人对她的赞美和喜爱。
谢蕴姝在灯下叹息了一声,是伤感,也有庆幸,外边却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本该高兴,叹息什么?她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黎锦云笑着进来:今天的事情我都听银珠说了,我就在想,你突然留老太太在家,必定是有事。
谢蕴姝拉着她坐在了熏笼边叫青藤送上热茶点心,黎锦云脸色带上了担忧:你这样做,夫人可会--她住了口,有些话她不敢说出来。
嫂子,我知道你在担忧--谢蕴姝心头一暖,宽慰地一笑:我并不害怕,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就得要回来。
她想起一事,抬头问:听涛轩中的东西可曾还回来?黎锦云神色一黯:林管家说是有些东西损坏了--谢蕴姝冷笑了一声:大哥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敢来搬东西,必定是--她眼神一冷,道:大嫂,她是算定了你的,若是大哥回来,定是会赖你将值钱的物件都搬回娘家去了。
黎锦云紧张起来:我没有,我--怎么办?别怕,叫林管家来,他叫人搬走的东西,让他一件件写下来,不然就去告诉爹,请他做主--谢蕴姝毫不犹豫给出建议。
黎锦云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垂下了目光:罢了,大不了我的东西赔上--你的东西赔?谢蕴姝目光一闪,忽然问道:大嫂,你的嫁妆--话还没说完,外边突然传来惊恐的叫声,惊得两人一怔,青藤赶紧出去:这是在做什么,大惊小怪地,吓着少夫人和小姐。
素锦白着脸进来回道:小姐,院门外摆着好几条死了的狗,鲜血淋漓的--黎锦云吓得揪住了手中绢子:我就说有人要害你,得多派些人看住院子才是--谢蕴姝却不以为然地笑笑,吩咐青藤处理掉就是,不要声张。
青岚跟了她的事情,家中上下除了爹没有人知道,虽然青岚被派了出去,但她一点也不担忧,因为她清楚这件事是谁做。
她握住了黎锦云的手,道:些许小事,大嫂别怕,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你手上的这道红痕--她看了一下那道越来越深的红痕,眼中担忧渐浓,宫中,为什么还没有传来消息?上房内,周氏扶着额头皱着眉,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她的陪嫁,也是林管家的妻子柳嬷嬷低头替她揉着肩,看见林管家垂头丧气地进来,周氏挥手,柳嬷嬷停下了动作,俩人一起看他。
林管家哭丧着脸:夫人,所有的东西都送过去了。
周氏点头:她没再说什么?林管家摇头,又道: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很是不好,直啾啾地把我看着,就像--就像她看出了--你少嘴里胡浸--柳嬷嬷竖起眉来: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又明白什么?不,她不像是十九岁的孩子--周氏叹了口气:你们没有看见她的目光吗?那种目光,十多岁的孩子不会有的。
她心头发冷,手开始发颤,她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这段时日,她心头老是惴惴不安的,特别是面对谢蕴姝的时候,总觉得彷佛有双眼睛盯着她后背,让她如芒在背。
一切都在明里暗里发生变化,这样的变化让她觉得惊悚而诡异。
夫人,您也别多想,小姐好好地,不会突然发难的,必定是有人挑拨的--柳嬷嬷伸手朝着外边一指:您瞧瞧,这段时间她对那个的好--周夫人眼神闪了闪,叹了口气:枉我这段时日对她如此好,真是人心隔肚皮--话虽这样说,但她心头并没有安定多少,她的直觉在否认柳氏的话,但她又实在思索不出是什么原因。
她对林管家道:你多盯着点儿,有什么早些来告诉我,再者,她房中缺了两个人,你挑好的补上。
林管家苦着脸:我早就想到了,可小姐说我挑的人都不好使,惯会欺上瞒下,她要青藤去挑--她果真这般说?周氏脸色骤然一变,声音严厉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天天为她着想,倒说这话?夫人息怒--柳嬷嬷赶紧劝说:您想,她懂什么?这些都是有人挑拨的--周夫人摇了摇头,又迟疑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她--外边突然传来丫鬟的一声惊叫:二少爷,您这是--只说了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周氏眼神一闪,又是一沉,声音严厉了起来:还不快进来!门帘被人掀起,随着冷风而来的是个修长的少年,他清秀俊朗,还带着些稚嫩的脸上却沾着红红的痕迹,吓得柳嬷嬷叫了起来:哎哟我的爷,这可是血?少年满不在乎地擦了擦脸:方才看见厨房在杀鸡,一时好奇,上前看了看!住嘴!周氏突然喝了一声,柳眉挑了起来:你这不上进的种子,今儿下午张夫子还在说你顽心不改、懒怠不堪,你倒去厨房和下人厮混,哪里有谢府二公子的样儿?谢府二少爷谢北昭的神色黯然了下来,嗫嚅了一句:母亲,儿子知道错了!周氏的脸色却并未平和:你瞧瞧大少爷和你,都是一个爹生的,如今已经封了将军,你还这般样子,将来如何?谢北昭有些不忿,抬头道:我要是能去边塞,也能建功立业!周氏的眉头皱了起来,柳嬷嬷赶紧在旁劝道:二少爷,您可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夫人让您好好读书,就是为了将来考状元,像老爷一样,平步青云,继承--别说了--周氏扬了扬手,瞪了一眼谢北昭:你父亲有了一个武将的儿子,你做得再好也比不过大少爷去,你只有好好读书,取个功名,你父亲才会看重你。
我--谢北昭眼神一黯,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想和他比--你不比谁比?周氏声音高了起来:他是谢府的少爷,你也是,你为什么不比?他能建功立业,你就不能?我平日里对你严厉,就是要你往后比他有出息,你比他有出息,往后--她吸了一口气,眼神一冷:往后这谢府才有我们母子三人的容身之地,不然你一辈子都只能被人压着、欺负着--我会替你出气的--谢北昭眼中起了恨意:娘,我帮你报了仇了,我杀死了她的狗,放在了她的院门前--什么?周氏一颤,站了起来:你说她是谁?谢蕴姝啊!她欺负你,我替你出了气--谢北昭眼中恨意更浓,他的母亲对她关爱备至,她却从来没有尊重过母亲,蔑视、欺辱,这两天母亲天天抹眼泪,都是她害的。
啪!周氏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红着眼睛道:谁叫你去得罪她的?她是你爹心坎坎上的宝贝,我平日都不敢得罪她,你倒去招惹她,她要告你一状,我和蕴华都得被连累!谢北昭捂着脸愣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
柳嬷嬷和林管家赶紧上前劝阻,周氏气得浑身乱颤,指着谢北昭的鼻子说不出话,半晌方叫道:去把蕴华叫进来,我们母子三人去给大小姐赔罪!谢北昭脖子一梗:我不去,蕴华更不能去!周氏愤怒地道: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不去谁去?林管家,叫人来把这逆子给我押着去,柳嬷嬷,你去把二小姐叫起来--林管家赶紧走到谢北昭跟前:二少爷,您听夫人的吧!她也是为了您着想,大小姐生气,夫人的日子就不好过呀!谢北昭捏紧了拳头,涨红了脸,眼眶酸楚起来,终于流下了一点泪。
谢蕴姝听见周氏来了,并不觉得意外,往日她和两个继弟妹的关系并不好,她蔑视出身贫寒的周氏,所以也讨厌她生下的孩子,她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们好脸。
周氏倒是不护短,姊妹之间有什么,她总是斥责自己的孩子,压着他们给谢蕴姝道歉,今日也是这样,进门坐下后便道:北昭,还不快给你阿姊道歉!谢北昭涨红了脸走了过来,倔强着眼睛,盯着谢蕴姝道:对不起!11岁的谢蕴华朦胧着眼睛,也跟着走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姐姐,对不起!谢蕴姝走了过去,看看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又看了看谢蕴华,发现她和自己的眉眼有几许的相似,她们都长得像父亲。
看着两个水葱般清灵的孩子,感伤陡然上了她的心头,她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的两个孩子,最终还是被自己连累了,用生命给她做了陪葬。
她伸手摸了一下蕴华的脸,笑问: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也要跟着说对不起?蕴华瑟缩了一下,眼中一片惊惶,谢北昭呼一声把她护在了身后,怒视谢蕴姝:你门口的狗是我杀的,你骂我就是了!谢蕴姝看着他,却噗嗤一声笑了:我猜到了是你,这家中,除了大哥,就是你胆子最大了。
谢北昭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竟然没有去找父亲告状?谢蕴姝转头对周氏道:夫人,您且息怒,二弟还小,顽皮些,不是什么大事儿。
周氏明显地愣了一下,眼中划过一抹疑惑,随即笑道:姝儿大度不计较,你弟弟妹妹还小,往后你多教教他们。
谢蕴姝回头看了看谢北昭和谢蕴华,笑了笑:夫人嘱咐的是,往后我会多关心他们的--她笑得很真诚,她是真的想要好好教导弟弟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