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屋子,两个人,一个大喇喇地叉开四肢躺着,面色痛苦,一个端着盆水站着,一脸愤怒.你自己收拾--谢蕴姝咚一声把水盆放在了木桌上。
唔--肖慕晟适时捂着肩膀,脸色苍白得吓人,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还是—不擦了,一动—又要流血--谢蕴姝不想理会他,但看见他湿了又干的衣服上满是泥污,素来爱干净的她怎么都看不下去,便很是不情愿地上前道:你总得把衣服换了吧!我手痛,动不了--肖慕晟苦着脸,抬头看她。
谢蕴姝叹了口气,忍着想要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上前扶起他,帮着他脱去外衣。
她刚换了干净的衣服,虽是布衣,却依然透出淡淡的香味。
肖慕晟吸了一口,心中很是舒适,扯嘴笑了一下:以前你成天浓妆艳抹,身上的香味能熏死爷,那时候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谢蕴姝听他又提起以前自己的不堪,生气了,便道:既然我那么叫你讨厌,你成天爱妃、姝儿的不离口,说话行动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又是怎么装得出来的?彼此彼此,你还不是一样,心里恨死了寻芳和若真,在我面前还不是妹妹来、妹妹去的,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样--肖慕晟鼻子里哼出了他的嘲弄:但你装得再好,爷还是一眼看穿了你的狠毒。
这点我甘拜下风--谢蕴姝抬眼,讽刺他:你多会演戏,多虚伪呀!我就是始终没有看透你的伪装,才会落得那样下场。
这辈子可就不一样了,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会相信。
肖慕晟哑然失笑,没再说话,她嘴里说不相信自己的话,这还不是乖乖地在服侍他。
还是单蠢!等脱得只剩下了中衣,她住了手,转开头去:你另一只手是好的,自己动手--肖慕晟好笑地看着她,语气突然暧昧起来:又不是没见过,都不知道被你看过多少次了,你不是说最喜欢--闭嘴!谢蕴姝把干净的衣服和头朝他一甩:再胡说一句,我就在你药里下毒毒死你!切!肖慕晟毫不在意:你尽可试试,你一起心思就会被爷一掌拍死了,还轮得到你得逞。
谢蕴姝把水盆端过来,一边骂道: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救你这狼心狗肺的人干嘛?肖慕晟看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伤口,一边红着脸咬牙切齿怒骂的模样,心底没来由的一动。
她前世也这般伺候过他,可他没有一丝现在的心跳,他的心,突然就跳得快了。
嗯,在这里养伤,其实挺好的!夜深了,谢蕴姝看着肖慕晟躺着的床皱起了眉头。
这么一张小木床,他已经占去了一大半,她要睡哪里?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往里边挪了挪,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共枕那么些年,你在害羞个什么劲儿?谢蕴姝瞪了他一眼:我照顾了你一天,你总得报答报答吧?床让给我睡。
他的冷汗立刻又上了额头,仿似很难受地嘶了一口气,艰难地道:我倒是想报答你,奈何身体不允许--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吸吸鼻子,又不愿意让这个混蛋看笑话,便一跺脚,出门找刘婶去了。
没过一会儿,她和刘婶抱了一大堆干稻草进来,在墙角铺了厚厚的一堆,上边铺上了一张干净的单子。
刘婶带着歉意道:家里只有三条被子,这条很薄--谢蕴姝连忙道:没关系的,我年轻没问题。
刘婶又对床上的肖慕晟道:慕公子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儿,她怕影响到你的伤口,非要另外打地铺。
肖慕晟露出个虚弱的笑意,点头道:她一直是很好的,贤惠温柔得很--说着,温柔万分地望着谢蕴姝,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送了刘婶出去,谢蕴姝整理好地铺,躺上去准备睡觉了,她觉得自己像个稻草人,累得快要像地上的稻草般散成一束一束的了。
她闭上眼睛,意识就模糊了起来,刚要进入梦乡,床上的肖慕晟却又突然叫了她一声:谢蕴姝!她吓得一惊,醒了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伸出手指朝桌上一指:你不灭灯,怎么睡觉啊?你不是武功很厉害吗?你不能伸手一指,灯就灭了吗?她咬着牙,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咳咳咳--他低头又咳了起来。
她只好满脸怒气地揭开捂暖和了的被子,站了起来,走过去噗嗤一声吹灭了蜡烛,骂了一句:累赘!然后气呼呼地又去睡了。
肖慕晟却在黑暗中裂开嘴巴笑了,指使她,看她生气,真是太让人开心了!在这小村子中歇了两天,肖慕晟的伤好了许多,谢蕴姝焦急地问他:你能走了吗?我们想办法回去才好。
这两天也不知道家里人怎样焦急着。
他摇头:急什么?我和你突然不见了,四皇子一定是猜到了那晚上的人是我们,指不定现在怎样搜寻我们呢!他现在伤着,若是自己的人找不来,来的是四皇子的人,他们两人都没好下场。
所以,他不让去报官府,而是准备伤好些后自己回去。
谢蕴姝自然知道,但她还是非常担心那个小村子里被囚禁了的女孩子们。
她想到请老刘头帮自己去送封信。
可老刘头作难了,挠着头道:姑娘,我们这个村子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笔墨--谢蕴姝便把自己的头花交给他,道:也不用写信了,请你把这朵花交给--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拿走了那珠花,肖慕晟愁眉苦脸地道:姝儿,你是后悔和我私奔了么?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了起来,老刘头和刘婶看谢蕴姝的目光立刻就变了。
谢蕴姝差点吐血,她转身一把扯开了肖慕晟当做拐杖拄着的竹竿子,咬牙切齿地道:你个负心鬼,你还好意思说,你要不是说你家里没有夫人,我会跟你走?她差不多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了,他要演戏,她便随着他演下去。
肖慕晟失去了重心,差点摔倒,他顺势靠在了谢蕴姝的肩头,叹着气道:姝儿,我说了夫人已经过世了,她狠毒无情,那里有你好,你就不要再吃醋了,等我们回到家,自然会上门三媒六聘的--谢蕴姝把他一推:你什么都是骗我的,我早就知道了,你家夫人就是你害死的,你还想害死我-肖慕晟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温柔地道:乖,别闹脾气了,现在你继母气得不得了,你要是回去,还是会被她虐待的,我好不容易带你逃出了那个魔窟,还有你爹,他会打死你的,你要勇敢些!感受到他传来的温暖,谢蕴姝没来由地一颤,很多回忆一下子又上了心头。
明明知道他是虚情假意,可她却突然红了眼圈。
老刘头和刘婶看着他们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剧情,不由得为这对苦命鸳鸯鞠了一把同情泪。
老刘头安慰谢蕴姝:姑娘,既然公子都带你出来了,你就好好跟着他去过好日子吧!你们安心在这里养病,我会去跟村里知道你们在这里的人打好招呼,让他们不要对外人说--说完,拉着刘婶赶紧出去了,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们的甜蜜时光。
谢蕴姝挣脱肖慕晟的怀抱,啪一下给了他一个耳光,含着眼泪道:你—你怎么这么无耻!肖慕晟瞬间眼露凶光,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冷声道:你竟敢打朕!我就打你了,你掐死我吧!谢蕴姝忍住眼泪不留下来,倔强地抬头看他:你信口胡言,不过就是不想要我出去救山村里的那些女子,你不过就是不想让太子自由,你永远都是自私冷酷的人!肖慕晟冷眼看着她,如同深渊般黝黑的眼中透露出他的怒气,他不松手也不动手,看了她片刻:爷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不自私冷酷--这一辈子,在她面前,他可从来都没有装过!所以,你杀了我吧!谢蕴姝怒道:我不想再看你一眼,多一眼我都觉得恶心!肖慕晟却把手一松,脸上带起个冰冷嘲讽的笑:杀你太轻松,爷要你看着爷当上皇帝,把你在乎的全部杀光!爷要让你恶心一辈子!谢蕴姝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滚了下来,她用手一擦,不愿意他见到自己的软弱,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肖慕晟突然就不忍心了,他怎么就见不得她哭,明明她哭,他应该高兴才是。
他一把拉着她:你别发傻行不行?你懂不懂爷这样做是要救你的小命儿!我的命其实没有那么要紧--谢蕴姝回头看他:还有那么多人在受苦,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哼!肖慕晟鼻子里哼了一个字,道:我知道你是菩萨,但你自个儿都难保,你信不信,你一走出这个村子,四皇子的人立马就能找到你,你还没摸着谢府的门儿,就化为一堆血水了。
谢蕴姝有一个好处,便是善思人言,她冷静了下来,想一想,他说得真的不是在吓她。
但她心头还是很难受,他给的难受,见他站着摇摇晃晃的模样,她心思一动,立马冲过去坐在了床上,抬起头看着他:你既然能走能站了,这床归我了,你睡那儿--她一指墙角的稻草堆。
谢蕴姝,你讲不讲良心--肖慕晟跟了过来,挨着她坐下,转头看她:爷救了你小命儿,受了伤,还被你打了一巴掌,骂了自私冷酷,你就这样报答爷的?谢蕴姝伸手一推,把他推了下床:我这几天吃喝拉撒地伺候你,你够了啊!你再拿受伤来拿捏我,我—我就在你的药里—吐口水--肖慕晟惊诧地看她:你脸皮真的是比大南门的城墙还厚了,你究竟是怎么历练的?她不再和他胡扯,索性一下子躺了下去,扯了被子蒙头蒙脑一盖,睡觉了。
听着她细软的呼吸,他竟然起了些微妙的宠溺感觉,挪到了稻草堆里睡下,扯过被子,不由得闻了一下,有着她淡淡的香味。
谢蕴姝也觉得被窝里都是他的味道,那种味道熟悉却陌生,她恍然又回到了以前和他一起的日子—恍惚中,她竟然很安心地睡着了---可那混蛋又把她唤醒:谢蕴姝!她一把扯开被子,咬牙切齿地骂:烦不烦,你自己去吹灯!他却悠悠地道:其实我们留在这里不出现,四皇子会心生忌惮,停止抓人威胁人的行动,而我们若是被他抓住了,不仅我们会死,还会有更多人受害!那些女子呢?谢蕴姝声音有些闷闷的:她们可能都死了!你放心!肖慕晟难得口气没有嘲讽:太子那个蠢货不死,她们不会死的,四皇子还要留着她们威胁她们家人。
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吗?自然,你以为成剑像你的青岚般无用吗?肖慕晟带起了一抹骄傲:爷手下的人比你的人强多了,你别挣扎了,好好等着嫁给爷,或者是被爷灭门吧!哼!谢蕴姝不理他了,又蒙上被子睡觉了。
肖慕晟裹紧了被子,他睡了半天还是不暖和,她睡了那些天,却没有叫过一句冷。
她真的真的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