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跳崖

2025-03-22 07:47:04

腊月二十三这天,大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京城内外一片白茫茫。

这天是长公主公公的忌日,长公主婆婆会去城外的家庙中做法事。

往常都是长公主陪着老夫人去,恰好那天皇后召她入宫和嫔妃一起小聚,平日她想不去就不去,但这些时日皇帝态度不如以前,她便早早地就进宫了,想请皇后替她说说好话。

楚霞主动要求和祖母一起去,喜得祖母直夸她懂事。

家庙在城外的景山上,景山脚下便是波澜壮阔的金兰江,天气寒冷,江水中飘着大块小块的浮冰。

宽阔的山路沿山而上,有一段刚好在江边的崖上,跨过石头砌成的栏杆,只几步便是悬崖,悬崖上尽是乱草树木。

长公主府的几辆马车在家丁的护卫下正在沿山而上,刚好走到这一段的时候,趴在老夫人怀中的楚霞突然道:老祖宗,今天的雪下得好漂亮,我想出去看看江上的雪景!老夫人摸摸她的头:傻孩子,这里的山风刺骨地寒,冻着了你怎么办?楚霞翘起了嘴巴,撒起娇来:怕什么,我就看那么一小会儿,平日里闷在府中,哪里看过这样的景色--老夫人疼爱孙女,哪会不答应,直吩咐道:把你的大氅披上,叫丫鬟拿伞来--楚霞看着祖母慈爱的面容,鼻子一酸,眼圈儿一红,赶紧低下头去替老人家拢拢衣襟,道:祖母,天寒地冻,你要保重好身子!老夫人笑吟吟地道:我的好孙女儿,知道心疼祖母了。

听祖母的,就下去看一会儿,风雪大,看着了凉。

楚霞嗯了一声,赶紧下了马车,才止住了要落到腮边的泪珠儿。

她披着大红锦缎狐狸里的斗篷,拿过丫鬟手里的油纸伞撑在头上,一步一步朝着风雪迷离的江边走去。

栏杆之外,阴沉的天边卷云堆雪,飘飘洒洒向人家撒着乱玉碎琼,凌厉的风把雪花卷起,呜咽着直往人山上扑。

楚霞的身影一下子被风雪裹在了当中,大红的斗篷被风吹得飘扬在雪中。

掀开帘子看着的老夫人突然觉得孙女儿的背影孤独落寞,心头起了一丝不祥之感,忍不住叫道:霞儿,快回来了。

楚霞不回头,突然把手中纸伞一扔,一边伸手解着斗篷的系带,一边奔向了那栏杆的缺口处—她奔到了悬崖的边上,在风雪中回头了一眼,叫了一句:老祖宗,对不起--,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大红的斗篷飘扬在了悬崖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后,在老夫人的惊叫哭喊声中奔到了悬崖边的时候,百丈崖下,浮冰满满的江面上,只飘着那件大红锦缎的斗篷。

老夫人一下子晕了过去—长公主府楚霞郡主坠江的事情震动了整个京城,皇帝派出了龙牙卫把悬崖上下搜了个遍,又沿江搜寻。

皇帝特别喜欢这个开朗外向的外甥女儿,现在又要亲上加亲了,却突然出了这个事情,他一连几天都没有好脸色。

长公主更是气得一病不起,她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回忆女儿从呱呱落地到亭亭玉立的模样,她的四个孩子中,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女儿,楚霞不仅长得像她,那股子骄傲明艳也像极了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她宠楚霞、心疼楚霞,一门心思为她的未来着想,却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驸马急白了了双鬓,神色悲哀地走进来,对着床上的长公主小声道:君若,除了斗篷,他们只找到了霞儿的鞋子--长公主呼一下睁大了红肿的双眼,坐了起来,扯住驸马的衣领:你赔我女儿!你们家赔我女儿!驸马扶住她,掉了泪:别这样,母亲她心里头已经很难受了--我不管!长公主披头散发,恶狠狠地道:女儿是被你们弄丢的,我恨你们,你们逼死了我的女儿!君若--驸马喊了一声,哀伤不已:若是—若是当初你答应她嫁给太子,不逼着她,她也不会寻短见--啪!长公主出手狠狠地朝他脸上甩了一个耳光,咬着牙道:什么寻短见?她不是寻短见!她不会寻短见!她最听我的话的,是你们把她弄丢了--驸马捂着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长公主又哭倒在了床上。

马上就是年底了,雪愈发地大了起来。

景山之上,那断裂的栏杆处,一道身影没有撑伞,静静里立在那里,任由风雪侵袭。

他红了双眼,喃喃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傻?身后的人上前道:殿下,回去吧,谢丞相还等着您呢。

他茫然点头,仓皇四顾,觉得心头空得很,就像眼帘所见的这茫茫的天地一般,没个着落的地方。

原来,没有了她,竟然是如此的空虚。

这个春节,凄凄惨惨的不仅长公主府,四皇子府也是一样,明明罢黜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突然被谢府和肖慕晟搅散了,迎娶楚霞也是定了的事情,却又落了空。

四皇子差点没有气背过过去,他发了疯般地明里暗里派出了许多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楚霞找到。

却没有找到楚霞的半分迹象,她好像真的消失于人间了!时至春节,谢北昭回到了家中。

谢臻远见二儿子比以往更加魁梧结实,性子更沉稳,心头也欣慰,召见他谈了一次,问了他在田庄上的生活和悔过的情况。

谢北昭答道日日都在读书习武,常思己过。

让父亲非常满意,想要他回府。

他却道在田庄自己能更加专注,想要再锻炼些时日,谢臻远高兴地答应了,要他在家过完年再走。

儿子定的这门亲事,周氏非常的满意,成天围住谢北昭转,不住地叮嘱他要好好表现,将来早些和公主成亲。

红柔也曾来谢北昭的屋子,笑吟吟地要再看他练剑,他心情复杂地拒绝了她,规规矩矩地送了她出门,道了句:红姨娘,往后有事遣下人来就是了!红柔脸色一滞,依然甜甜笑:昭哥儿是嫌我了么?他神色沉稳:瓜田李下,避嫌些地好。

红柔笑得不染世故:那好,往后,我就叫丫鬟过来,对了,你最喜欢的香球儿,本来你出门的时候想给你的,却没有见着你。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铜球,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顺手拿过桌子上的一个盒子,将铜球丢了进去上了锁。

绣坊静悄悄地开了张,谢蕴姝和黎锦云每天都要去瞧瞧,经常到了天黑才回来。

腊月二十九那天,绣坊早早地就关了铺门,俩人回府的路上也顺便去了趟正阳门,想去买些新奇的过年用的玩意儿。

谁知那里竟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在打架,谢蕴姝叫青藤差小厮去瞧瞧,没过会儿小厮气喘吁吁地回来:是咱家大少爷和舅少爷在打人。

她诧异无比:大哥?,他不是一向最讨厌周家的那些纨绔子弟了么?她想下车去瞧瞧,可突然有人叫道:府兵来了!那团团围住的人便一哄而散,打架的也跑了个没影没踪。

俩人也就没心思再逛,早早回来了。

晚膳的时候,谢南枫果然没有出现,谢臻远有些生气:大过节的,他跑哪儿去了?周氏赶紧笑笑:这些时日,枫儿和三哥家的宇儿、芸儿他们一起,说是要比武、赛臂力什么的,热闹着那。

谢蕴姝瞟了一眼周氏,没有说话。

谢臻远却把筷子一放:好不容易收敛些,不好好当他的差,弄这些做什么?老爷,宇儿芸儿他们都是练武的,过两年也是要走武举的,枫儿和他们一起,也是想好好练习,待恩科一开,给您挣个武举人回来,不好吗?周氏很是真诚地劝,一副慈母的模样。

谢臻远叹了口气: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中了也不中用,我原以为他真的是改过自新了,现在又--谢蕴姝道:爹,大哥自有他的想法,您也别操心这么多了!她不相信经过了这么多,大哥竟然还能纨绔。

谢臻远郁郁地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见谢北昭,便道:昭儿你往后争口气,别像你大哥--周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除夕夜里,皇宫之内,皇帝在保和殿大宴四方来朝贺的使者,千灯万盏,玉树银花,有着说不尽的皇室庄严、数不尽的异域风情。

皇帝今天心情很好,捻着胡子一直在和左右两边的使者说话。

太子和各位皇子也在应酬着四方的使节,唯有肖慕晟,他一直站在大殿的帷幕后边,看着这热闹的一幕。

这宴会是由鸿胪寺承办的,他是鸿胪寺的少卿,不敢有半分松懈。

四方的使节带来了异国他乡的特产,个个都争先恐后往皇帝跟前献宝。

肖慕晟在旁冷眼看着这场热闹,突然,大殿最外侧出现的两名使臣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那两人面色温和、行止正常,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到了那两人身后,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说了句什么,那两人对望了一眼,跟着他朝外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