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南边的功绩,让平日里追着他屁股后面批评、弹劾的御史们也暂歇了下来。
夏至时节,皇帝按照祖宗法制要祭祀农神,这次他却让太子代替自己去祭祀,也是对太子身份的再次肯定,让这段时日夹着尾巴做人的四皇子心头嫉恨不已。
最为光火的,是谢臻远接着治水,把南方的官员换了好大一批,伤着了他在南边的根基,让他多年的布局落了一空,对谢府,他是恨得牙痒痒。
谢蕴姝这段时日闲了下来,开始想法子收拾周氏,她不能像父亲一样无动于衷,任由周氏打着谢府的名头干尽坏事。
她早就料到父亲可能不会动手,大哥留下的罪证,她早就誊写了一份,思虑着要从私盐一事下手,首先便要查处周氏藏匿私盐的几处窝点。
青岚去了南边尚未回来,最近船坞快要完工,她让谢北昭去查看了,她手中人手不足,不由得又想到了一个人。
但最近这家伙似乎挺忙,晚上也没有来翻窗户,谢蕴姝思量着要不要上门去找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上一次是事出紧急,现在好好地找上门去,怎么都有些不自在。
好在皇后的生辰快到了,在寿宴上应该能碰到他。
寿宴那天早上,她很早就起了床,精心地挑选起了首饰和衣服,青藤在一旁奇怪地问:小姐,前些天你还说不论那一套,穿了去就是,怎么到临头了才理论起衣服来,若不是这样,早做一套多好!谢蕴姝放下手头拎着的衣服,一愣,有些不自在:我好歹也是丞相府大小姐,穿得隆重些才有面子嘛!她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省得叫人比了下去,那家伙一出现,身边立刻就围了一堆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这么一想,谢蕴姝又拿衣服遮住了自己带上了红晕的脸,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关她什么事儿?她为自己打扮不成吗?青藤没注意自己小姐的异常,只是看着首饰盒在叹息:您的好东西,要么拿出去卖了要么就是接济了灾民,剩下的这些都不太贵重--谢蕴姝查看着,挑了几只精巧的玉钗和一把云纹玉梳.青藤一边帮她收拾一边絮叨:就这么简单的玉饰,哪里比得上人家小姐满头珠翠--说着突然想起一事:太子殿下不是送了好些珠玉首饰吗?小姐不如拿那些来装饰。
谢蕴姝脸色一变,摇头道:不用,就这样!寿宴上,谢蕴姝的出现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她白缎裙浅绿罗裳,手臂间挽着浅鹅黄色纱帛,头上是端庄大方的玉饰,更衬得她肤白眉黛、素净动人。
因她为救济灾民的事情多方奔走,在世家之间不堪的名声又回落了些,好些小姐对她客气了不少,连皇后也笑着招她过去:好个标致的丫头,过来哀家瞧瞧,你衣服上绣的花纹倒是挺别致的--皇后称赞了谢蕴姝衣服上绣的蜂鸟穿花图案,一时间引得众位夫人和小姐的兴趣,纷纷问是谁的手艺。
本来这是为绣坊拉生意的好时机,谢蕴姝却只惦念着要去找肖慕晟,她随口应和着,奈何女人本爱美,瞧了这巧夺天工的纹饰,舍不得放开她。
她着急了,眼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又立刻被一堆女子给围了起来,心头仿似被猫挠了一般地闹心,恨不能立刻过去一把把他从红粉堆中扯出来。
她四周一看,看见黎婉茹站在边上,翘着嘴巴看着远处的肖慕晟,赶紧一把把她拉了过来,在她耳边道:你替我给大家讲讲绣坊的事,记住,只说绣坊是谢府的产业,不要说是你姐姐亲手绣的--黎婉茹懵头懵脑地被谢蕴姝一推,正要开口,谢蕴姝已经对众人道:黎四小姐常去绣坊订东西,她最清楚了--她脱开身,飞快地朝着围成了一个圆的人堆走去。
肖慕晟看着她走过来,很是开心,不用她开口,连忙对周围的姑娘道:各位小姐,恕在下失陪一下--不理会小姑娘们的抗议,他含笑走了出来,迎上了一脸不高兴的谢蕴姝,刚要开口,四皇子讨厌的声音却传了来:谢小姐,太子在这边--他的笑意凝在了脸上.谢蕴姝不得不转过头,看见四皇子和太子并肩站立在玉兰树下,太子脸上没有一贯的温柔笑意,目光中含着不满。
她知道四皇子定然是和太子说了挑拨的话,便上前行了礼。
太子和肖慕晟终究是对立,甚至有一天会兵戎相见,但她心底却不想看见两人相互仇恨,特别是因为她。
四皇子瞥了肖慕晟一眼,看见他脸色不好,心头畅快极了,笑着道:皇兄,你不是特意来寻谢小姐的吗?太子声音有些闷:蕴姝,我想--殿下--谢蕴姝赶紧截住了他的话头:皇后娘娘差我去寻初云公主,我耽搁不得,恕我先告退。
说完,也不等太子说话,匆匆地走了。
太子望向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转过视线看到肖慕晟也望向了谢蕴姝离去的方向,目光一紧心头也一紧。
四皇子摇着头道:皇兄,枉费你对老六这么好,明知你对谢小姐有意思,他偏要在中间挡着--太子没有说话,脸色阴晦了起来。
谢蕴姝没有机会和肖慕晟说话,她想既然肖慕晟看见自己走向他,应该知道自己是有话要说,估计会来翻书房吧!她料得倒是没错,肖慕晟没两天就来了,只是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摄人的寒意,甫一见面,看见迎上来的谢蕴姝,蓦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眼中冷意森然: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初云因为和谢府二少爷定了亲,皇后对她上心了些,觉得她温柔和顺,经常召她过去作伴,这天她陪伴皇后听佛经,太子却着急地求见,一见面就向皇后提出要娶谢蕴姝,皇后当场就允了。
初云替自家哥哥着急了,赶紧派人告诉了肖慕晟。
肖慕晟听了,一股凉意从头顶贯穿到了脚底,伴随着的是无可抑制的怒气。
他感觉自己快要喷火了,前世他带兵出征打了败仗断了双腿,被朱景行设计囚禁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愤怒过—他想也没有想,直接冲来兴师问罪。
谢蕴姝下巴剧痛,痛得她眼泪盈上了眼眶,晶莹温热的泪珠滴到了他的手上。
肖慕晟心头一震,不由得松开了手。
她吸了一下鼻子,逼回了眼泪,不去管脸上的疼痛,冷冷地看他: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她才发现自己太天真,见惯了他的嬉皮笑脸、见惯了他的笑容,竟然忘记了他骨子里的阴狠,他的面容多么可怕,让她想起了前世他下手时的面容—肖慕晟正在气头上,听她冷言冷语,愈发气得手指冰凉,他目光锋利冰冷,语气嘲弄:我以为你支持哪个脓包真的是为了你口中的天下黎民,原来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当皇帝,你好做皇后,口口声声说爷虚伪狡诈,最虚伪的是你!他的话刺得她心头痛,她挺起脊背,冷淡地道:六皇子,你别忘记了,我们本来就是两条道上的人,我自然会选择对我最有利的,不用在乎你怎么想!一句话也让肖慕晟的心发起了涩,他以为自己不一样了,她也会不一样,原来,都是他一厢情愿,无论他怎么做,她还是认定了他是坏人,还是会站在太子一边。
自己的在乎在她的心中,也许只是一个笑话。
他冷笑了一声,眉眼间的冰霜愈发冷冽:那好,你既然无情,也别怪我无义!他言罢转身就走,原来的小心翼翼,终于失去了他亲手加上的桎梏,他红了眼睛,心间凝上了杀气—谢蕴姝愤怒和委屈交加,气得站在原地,好半天才顺通了心口的感觉。
她突然想起他离开时候的眼神,惊觉不好,赶紧出外唤来了暗卫,吩咐立刻带上所有人跟她去太子府—夜深沉,街道上已经是寂静无声,太子府不远处的街道处,宽阔的街道上却传来了兵器交接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中显得无比的狰狞。
太子站在马车上,惊惧地看着那个穿着夜行衣步步逼近他的人—那人的身手无比地凌狠厉,所到之处,侍卫纷纷倒地—那人的气息无比地凶残,他步步靠近,带着死亡的威胁—那人举起了短剑,直直地朝着太子刺来,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夜空中带过了一抹寒光—太子感到了巨大的杀意扑面而来,他举掌欲抵抗,但心头已经开始绝望--当--一声响,一道剑光疾飞过来,挡住了那人的短剑,后边有多道身影纷纷而来,把那人困在了当中—马蹄声响过,谢蕴姝骑着马匆匆而来。
那人轻蔑地一笑,正要出手。
谢蕴姝却嗖一声抽出一把短剑,抵住了自己的喉咙,叫道:你再动手,我即刻自刎!蕴姝,别干傻事!太子着急了:他要杀的是我,与你无干!谢蕴姝却没有看他,只看着当中的那人,目光坚定:我说到做到!那人阴沉地看着她,黑布遮盖了面容,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前边突然传来兵马的声音,太子展眉对谢蕴姝道:是我府中的兵马,你快把剑放下,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捉住他的--不--谢蕴姝想也没有想:不许伤他!黑衣人身形微微一僵,突然出指一弹,铛一声击落了谢蕴姝手中的间剑,一个飞跃,跃到了她的背后,伸手揽住缰绳,纵马一跃,越过了人墙飞奔而去。
谢蕴姝的声音传来:不必寻我,我自会回府--跟着谢蕴姝来的身影一瞬间退去,太子回过神来,赶紧吩咐去追,却早已没有了任何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