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025-03-22 07:47:20

五妹妹可愿意?风昭然平日里沉默寡言, 惜字如金,姜宛卿从前以为他也是和她一样,因为找碴挑刺的人太多, 索性便不开口。

后来她才明白,风昭然不愿说话,纯属是觉得旁人不值得他多费口舌。

上一世和风昭然做了三年夫妻, 听风昭然用这般轻松怡然的语气说话, 算来应该没有超过五次。

这代表他心情很不错。

于是她也会跟着开心起来,只盼他能多说两句。

但若是要问姜宛卿现在是什么感受,就只有两个字:想死。

方才一通心寂如死情深似海全白演了!玉壁、花瓶和小鼎全被摆在了面前,实打实的人赃并获。

五妹妹觉得这几件东西能当多少银子?姜宛卿往车壁上一靠, 对着车顶翻了个白眼。

然后就听见一下轻响,闷闷的钝钝的。

风昭然将那块玉璧砸在了马车上。

玉璧碎成数块。

姜宛卿:!!!紧接着他又拿起了花瓶和小鼎。

姜宛卿扑上去抓住他衣袖:殿下你疯了么?!风昭然微微一笑, 他不笑的时候眉宇间有冰冷肃杀之意,整个人像是剑气森森的丛林。

但笑起来却像是春风融雪,有种清浅的明丽。

花瓶和小鼎砸在一起,各自碎裂。

姜宛卿:…………花瓶就算了,那看上去铜绿斑驳的古鼎是怎么一砸就碎的?而且碎成了和花瓶一般的模样, 内里洁白, 只有外面一层附着逼真的花纹。

姜宛卿不敢相信, 再捡起一块玉璧碎片, 用力一碾。

是蜡。

这些东西都是蜡做的。

蜡里或裹着碎石片, 或裹着碎铁片,以区别重量,拿在手里以假乱真, 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不对。

姜宛卿完全地僵住了。

现在五妹妹觉得这些东西值多少钱?风昭然问。

姜宛卿想哭却哭不出来。

如果不是风昭然, 她就会在福荣源拿出几斤蜡, 开口要一万两银子。

殿下昨日就知道妾身拿了这些东西吧?是为了看妾身的笑话,才等到今天吗?若要看你的笑话,孤便不会出面了。

风昭然道,孤是想看看,五妹妹拿这些东西想做什么。

姜宛卿明白了,他以为她发现了东宫的秘密,想看看她是去找皇后、找崔贵妃,抑或是找姜家。

结果,她找了当铺。

五妹妹当真没有瞧出什么不对么?风昭然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指上的碎蜡,手指修长,肤色苍白,毕竟只是蜡,虽说技艺了得,但手感多少和真瓷真玉还是略有差别。

……姜宛卿,是妾身眼瞎。

那个库房上一世也是无人敢进,显然是得了风昭然的吩咐。

但她觉得自己是东宫女主人,总不能放任这些东西落灰,所以亲自去打扫过,细细抹去灰尘。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她摸过不止一遍。

但谁让上辈子猪油蒙了心,觉得风昭然的一切都是完美无瑕,压根没想过这些会是假货。

风昭然抬眼看着她:若是一开始便发现这些是假的,五妹妹会怎么做?妾身虽瞎,却还没有蠢到假的也拿出来当的地步。

姜宛卿深深感到自己被嘲弄了,忍不住有了一丝不悦,事已至此,妾身无话可说,殿下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妾身知错认罚。

风昭然却没有说话了,一时只剩下车轮向前驶动的声音。

良久,风昭然才开口:五妹妹想要银子,其实不难。

风昭然道,孤有个法子,可比上当铺来钱更快,更多。

他说着顿了顿,瞧着马车上那些宝物的残骸,想来五妹妹的胆色还可以。

什么法子?陪孤去个地方。

风昭然说着便吩咐了车夫。

马车掉头转向,驶离北城。

姜宛卿心里有些打鼓,不知他要做什么。

但风昭然就是这样,做什么从来不会和别人商量,他早就习惯了直接下令。

……殿下,库房里那些全都是假的吗? 姜宛卿忍不住问。

嗯。

那真的……去哪儿了?福荣源。

姜宛卿:……敢情太子殿下从不追随时下豪奢夸耀之风,一味素简,不是因为高风亮节,乃是因为穷。

可他全当了不是应该更有钱吗?他的钱花到哪里去了?只是这句话她可不敢再问下去了。

马车不多时离开宽阔的大街,驶进一条狭窄的小巷,里头马车也过不去,只能下来步行。

巷口躺着几个晒太阳的闲汉,姜宛卿一下马,半条巷子里的人都望过来。

姜宛卿的明艳仿佛自带光芒,在这冷清之地灼然生晕。

姜宛卿正要回身拿帷帽,头顶微微一暗,帷帽已经落在了头上。

风昭然声音凉凉的:戴好。

上一世姜宛卿会因为这些陌生男子的目光而窘促不安,这一世却只觉得,唔,这里好歹有不少人,风昭然大概不会在这里杀人抛尸。

别看她说受罚的时候说得坦然,其实心里颇有点打鼓。

不怕他抓住这个把柄把她赶出东宫,就怕他以此为借口弄掉她的小命,还对外做出她偷盗宝物出逃死于流匪之手的假象。

巷子里头有一间茶楼,风昭然要一间雅间。

你先去后面避一避,孤要见个人。

姜宛卿乖乖走进屏风后。

不一时,有人被小二领进雅间。

下官见过殿下。

姜宛卿微微一顿,这声音她听过,是京兆府尹陆方。

屏风是绢制的,影影重重看得到人,陆方自然也看到了,这位是……太子妃。

陆方连忙见礼。

陆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陆方显然是颇为诧异,孰不知姜宛卿比他还要诧异。

陆方刚正不阿,与其说陆方是风昭然的人,不如说是风昭然代表了陆方等一派清流的治国理念,所以陆方等人才站在了风昭然这一边。

即使是在登基后,风昭然对陆方等人亦是十分尊重,他们所议的自然是正事,带她来干什么?很快她就明白原因了。

两人商议的正是私盐之事。

陆方已经查到了关键证据,但庆王在此时插手,有意将祸水往东宫引。

简而言之,就是把姜宛卿拉下水。

太子妃一旦被卷入其中,太子除非当场休妻,否则便很难撇清关系。

当初庆王和崔贵妃就是用这招逼得风昭然离京。

感情他这会儿就已经知道了庆王的谋划?难怪他当初不肯帮她。

那两位嬷嬷怂恿她去求风昭然出手,也许并不单纯是为了自己,背后可能还有姜家的意思。

只有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抛下羞耻试图求助于他,却被他一句冷冷一句太子妃请自重杀得落荒而逃。

不必应对,陆大人一切禀公处置便可,不必以孤为念。

风昭然道,既已结发为夫妻,太子妃的罪责便是孤的罪责,孤与她一力承担。

姜宛卿:……我哪里来的罪责???陆方也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当初还是太子妃娘娘去报的案,臣才开始彻查此事。

臣愿倾尽全力,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陆大人还不明白吗?他们就是要你顾忌东宫。

风昭然道,若东宫不发落,此案相关人等,又如何发落?私盐一案,牵系朝中多少贪赃枉法之辈?若是孤正面应战庆王,此事便成夺储之争,不知要牵连多少朝臣。

诸君寒窗苦读,心怀天下,有用之身该造福万民,不该为孤一人之身奔命。

沉稳冷厉如陆方,声音亦是微微颤,可是殿下以千金之躯冒此大险……大人不必多言了。

风昭然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是能落地生根,孤的东宫之位早已摇摇欲坠,以孤之颓势换朝野一新,是孤赚了。

陆方离席,深深行了一礼。

五体投地,乃是至高之礼,只有神明与君王受得。

臣替百姓谢殿下,替臣工谢殿下,替这社稷,谢过殿下。

隔着一座绢屏,姜宛卿算是知道,当年风昭然兵临城下围而不发之时,文臣们为什么会在殿上触柱死谏,让皇帝打开城门,迎太子归朝。

陆方离开后,风昭然道:出来吧。

姜宛卿走出屏风。

五妹妹勿怪。

风昭然道,五妹妹恐怕要跟着孤受些委屈。

姜宛卿没什么表情地道:殿下一心为民,妾身与有荣焉。

上一世离京之时,她觉得风昭然这场无妄之灾皆因她而起,对风昭然有万分的愧疚,也有万分的疼惜。

风昭然在她心里等于是一株饱受四面风雨摧残的小树苗,她愿意豁出一切去保护他。

现在想想,真是讽刺啊。

这是人家早就做好的抉择,她在里头根本无足轻重。

这个法子五妹妹可愿意?姜宛卿一愣,什么意思?风昭然:五妹妹在孤这里典当一份委屈,一份辛苦,来日孤还五妹妹十倍的富贵与尊荣。

姜宛卿:……忽然间就明白了,上一世回京之后他依然封她为皇后,或许就是出于这一点回报。

若是妾身不愿意,殿下能改个法子吗?姜宛卿道,妾身目光短浅,来日的富贵尊荣不过是浮云,只有眼前的银子才是实打实的。

……风昭然,……不能。

姜宛卿微笑,那殿下还问妾身做什么?这个问题风昭然答不上来。

此事势在必行,车轮已开始滚滚向前,她愿不愿意,计划都不会停止。

但心里莫名就是有一点希冀,想听她说一声愿意。

孤以为五妹妹愿意与孤同甘共苦。

殿下心中想与之同甘共苦的人不是妾身,而是姐姐吧?姜宛卿道,妾身有自知之明,所以不敢奢望不属于妾身的东西。

孤已娶你为妻,纵然孤心中有龄儿,亦不会——风昭然话没有说完,熟悉的刺痛又像针一般扎进心脏。

姜宛卿只见他脸色陡变,手撑着桌面才坐稳,怎么了?你……风昭然吃力道,你那张符可带了?姜宛卿掏出荷包,那张符被叠成小小一块,塞在荷包里。

她本是带出来想找处道观问问这是什么符,没想到还没问成,先应付了一次查岗。

风昭然眉眼微微一动。

上一世风昭然对姜宛卿而言就像一本天书,捧在手里怎么读也读不懂。

而今姜宛卿决定撂下这本书,反倒是一眼就看懂了——他眼里好像隐隐有一丝失望的神情。

姜宛卿忍不住问:殿下,这当真是护身的符吗?自然——风昭然话没说完,再一次捂住胸口,这一次几乎是坐不住,冷汗迅速从额头沁出来。

作者有话说:二更。

抱歉抱歉搞晚了。

继续去搞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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