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2025-03-22 07:47:20

行宫重来一世, 姜宛卿发现自己前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风昭然看起来似乎有很严重的心疾。

来人!姜宛卿扶着他,高声唤来伙计,快去请大夫!不……必!风昭然强撑着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上了马车之后,风昭然的脸色还是不大好。

不是虚弱,而是眉头微皱, 好像有极重的心事。

风昭然哪怕杀人时也是一脸温文有礼不改其色, 难得有什么事这般七情六欲皆上脸。

姜宛卿很想问问怎么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关她什么事?问那么多做什么?而且瞧他这模样,感觉上一世她死之后,他恐怕也没几年好活的样子。

想想今日真是不宜出门, 除了祭拜了周小婉,其余的事一件没干成。

全怪遇上了风昭然。

马车经过那间铺子旁。

铺子只付了定钱, 徐管家还没有交钥匙,门板紧锁。

结香就在屋檐下支了处摊子,蒸笼里正冒出热腾腾的白汽,空气里浮动着白面的清香,走在寒风中的路人们不时便过去买两只。

其中一个买完, 一面走一面咬了一口, 又重新折返回去, 再买了好几个。

结香笑眯眯地给他包上。

阿虎坐在炉子旁边添火, 看着结香嘴角笑出来的酒窝, 也跟着笑道:今天已经卖了八笼了。

是啊,这地段可真好,阿虎哥你真会挑地方!地段好只是其一。

阿虎道, 关键还是咱们结香手艺好。

结香正要说话, 忽见姜宛卿的马车驶过。

她眼睛一亮, 招手便要出声,阿虎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往后拖了一点。

那是姑娘的车!结香道。

你瞧后面那辆,那是太子殿下的马车。

结香这才看见,赶紧缩到蒸笼后。

但就在这个时候,前后两辆马车都停了下来。

紧跟着风昭然从前面一辆马车下来,上了后面一辆,再接着前一辆让开道路,后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剩下那辆马车靠摊子旁停下,姜宛卿掀开帘子,笑道:是谁家的包子蒸得这么香呀?结香扑上去:是我们姑娘家的!姜宛卿把刚捂热的银票交给阿虎,告诉他剩下的再过两日。

太子殿下是不是知道姑娘开铺子了?阿虎问。

风昭然换马车确实有点巧。

当时姜宛卿已经想好明日让张嬷嬷出来送一趟银票,风昭然却忽然道:孤还有事要办,五妹妹自己先回吧。

这话姜宛卿十分耳熟,上一世也是这样,风昭然好像从来没有和她一同回过东宫。

当时她觉得他身为太子,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忙,现在才隐约咂摸出一点味道来——这应该算是为姜元龄守身如玉吧?要是和她同进同出,岂不是让姜元龄伤心?*风昭然直奔南城道观。

不灵?年轻的道长一脸自在,不灵那不是很正常?符文什么的都是骗钱的啦。

风昭然面色微冷。

道长收起自己四仰八叉的坐姿,坐正来:贫道不是说过吗?咒术之类都是玄之又玄的事,防咒术自然同样玄。

说实话,殿下你的脑子平时不是挺好使的吗?贫道确实是没想到你真会用那道符……住口。

风昭然从来不在意他人的态度,但这一回却明显有了一丝烦躁。

玄之又玄的心疾,只能用玄之又玄的纸符。

可纸符无用,他在姜宛卿面前依然心痛如绞。

这么着吧,不过是个女人嘛,既然只在她面前疼,那就不在她面前呗。

道长道,寻个借口把人远远地送出去,或是干脆关个禁闭什么的,反正眼不见为净,岂不省事?你不明白,她不一样。

自小见惯了人世间最彻底的恶意,他早就对人这种东西厌恶至极,无论被谁碰触都会觉得恶心。

但对她不会。

他在云谲波诡的深宫长大,早就习惯了人心鬼蜮,人与人之间不过是尔虞我诈的利用,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但他却希望她能待他全心全意,就像……他梦里的那样。

可能真的是做梦吧。

姜宛卿不是他梦里那个人,姜宛卿清醒理智,知道为自己打算。

而梦里的那个人……单纯得让人心疼,单纯得,无法在深宫存活。

道长倒是大惊:无量天尊,世人对殿下而言难道不都是如猪狗一般吗?竟然还有人不一样?风昭然按了按眉角,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在为这种事情纠结。

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该不该做,只有做不做。

思绪从来都如雪山水,冰冷顺畅,运转如意,只是遇到姜宛卿,便突然打起了漩涡,乱成一团。

是的,本不该有什么不一样。

可为什么他只在她面前会心痛?忽地,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道长。

道长不由自主往后一缩:看、看什么?道长是闲云野鹤,应孤之邀,受困于这方寸之地,辛苦了。

道长探头探脑去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明日孤便为道长另起楼阁,结天仙宝幢,供奉道长。

哎你说真的啊?道长有点心动,不骗人吧?还有孤曾经许诺道长的事,必定为会道长办妥,哪怕付出孤的性命,也在所不辞。

道长有点感动了,眼眶有点湿润:那个,殿下能记得就好,万一要是伤及性命还是要……道长感动的话还没说完,风昭然便自蒲团上起身走人。

道长保持着感激的姿势,真的想哭了,冲着风昭然的背影道:你就是骗人的吧混蛋!风昭然头都没有回一下。

*姜宛卿第二日便挑了一套首饰,让张嬷嬷拿去福荣源。

正是齐太后生辰,戚氏给她的那一套。

衣裳还有折旧之说,首饰却是历久弥新,姜宛卿狠狠开了高价——三万两。

张嬷嬷性子老实,但正因其老实,所以死死记着姜宛卿给的价,无论胡掌柜怎么说得天花乱坠,张嬷嬷都巍然不动,最终将三万两银票带回了东宫。

这套首饰奢华明艳,繁复不可一世,正符合眼下世风,拿去北疆西域一带,五万两都有人肯买。

姜宛卿本是想不到最后关头不动用它,现在想想她还是太天真,在这宫里,每个人身上都长着一万个心眼子,她活着的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关头。

姜宛卿把银票全给了结香,五千两补足铺子的价钱,五千两留作开店的本钱,剩下两万两,全部换成黄金。

再列出一笔单子,让结香和阿虎照着上面的买足囤好。

这些事情做完,姜宛卿总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转眼快要入冬的时候,迎来了皇帝的万寿节。

万寿节年年都在京中过,但今年皇帝突发奇想,要将寿宴放在西山别宫。

原因是崔贵妃与国师合力从各处搜罗来十八位美人,生辰八字皆一模一样,于皇帝的修行最是合宜,现就养在别宫。

于是皇帝龙颜大悦,当即决定生辰要与众美人在温泉同享极乐之福。

行宫就在京城西门外不远的西山,京中贵人亦在山上修有别院,闲时用来避暑,冬天来大多都是头一回。

平日里避暑还罢了,此时专为贺皇帝万寿节而来的各地使节全汇聚于此,还有宴乐杂耍并训兽等人,放在皇宫里还容得下,放在行宫却是塞都塞不完,直把底下办事的人忙得鸡飞狗跳。

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子妃,姜宛卿倒是省力了,在行宫偏殿安置下来之后,蓉娘过来约她去泡温泉。

姜宛卿推说累了,让蓉娘自己去。

林嬷嬷道:听说西山的温泉特别好,娘娘不去,白便宜了那个狐狸精。

她将东宫那一群美人统一称为狐狸精。

姜宛卿也是这么听人说的。

姜家别院的温泉虽然也好,但池子到底没有行宫开得多,要等大家泡完了才轮得上庶女们,姜宛卿便很少泡。

所以上一世姜宛卿来到行宫,便问风昭然要不要去泡温泉。

风昭然到了行宫依然在忙碌,闻言停笔,抬头,太子妃想与孤一起泡温泉?姜宛卿大惊,连连摆手,舌头打结:不不不不不是,妾妾妾是想问殿下去不去,殿下若是去,妾身便让人服侍殿下去……风昭然低下头去,嘴角似乎隐约有一丝笑意,但太快了,姜宛卿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太子妃去吧,孤走不开。

姜宛卿这才带着人准备停当,去泡温泉。

泡到一半,庆王带醉闯进来。

且幸当时羽林卫郎将莫雪松正带着人在殿外巡逻,姜宛卿大声惊呼,莫雪松过来请走庆王。

姜宛卿这才逃过一劫,她害怕得浑身发抖,回到殿内直奔寝殿。

房门反锁。

殿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拍门,殿下让我进去好吗?她后来回想,其实当时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惊魂未定,她下意识便跑向心中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她一心想看到他,看挨着他。

没有理由,惊慌之下他是唯一的奔头与归宿。

孤已歇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风昭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太子妃自己就寝吧。

很久很久以后,姜宛卿还是会做噩梦,梦见有可怖的鬼怪追着自己,自己在拍着一扇永远也拍不开的房门。

重生一次,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去泡温泉了。

这座小院原是拔给东宫的,按律应是一人一间,主殿属于风昭然。

但风昭然不知去了何处,姜宛卿舒舒服服霸占了主殿,并且从里面栓上了门。

没什么,小小地报复一下而已。

等他回来时,她虽然没胆子让他自己睡,但可以装着睡熟了听不见。

反正就在这里留一晚,第二日风昭然便要回京城,一个晚上而已,太子殿下就去偏殿凑合一下吧。

不知是不是心里太美,她睡得很快,睡梦之中,真的听到了拍门声。

确切地说,是推门声。

推了两下没动,倒是有什么东西往门上一靠,吱呀一响,像是什么重物。

这动静不大对。

姜宛卿披衣起床,凑到门缝前。

外面月光淡淡,隐约瞧见风昭然的轮廓,然后便闻到一股血腥气。

姜宛卿大吃一惊,打开了房门。

风昭然无力地跌进来,半肩是血,肩头一道醒目的伤痕。

他强撑着想起身,但显然没有力气,只一撑,嘴角便溢出一缕血丝。

院墙外隐隐传来人声,紧跟着火光攒动,羽林卫大声呼喝:搜,往那边去了!竟是直往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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