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殿下怎么来了?姜宛卿有点意外, 此时满朝臣子皆在,风昭然身为太子绝不会离席。
孤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
风昭然的视线迅速将姜宛卿上下打量了一遍, 何处不适?又来骗鬼了,这人嘴里只怕没有一句真话。
偏偏装得还真像,眼睛里当真有一丝关切。
但姜宛卿问完之后就反应过来了, 他会过来当然只可能是因为姜元龄。
两人难得有独处的机会, 姜宛卿不想碍手碍脚,便道:有劳殿下挂念,妾身一切都好,就是坐在席上有点闷, 所以才寻个借口出来。
请恕妾身失陪,张嬷嬷, 林嬷嬷,陪我出去走走。
她说着便起身,经过风昭然身边时,风昭然忽地伸出左手。
姜宛卿下意识想闪躲,被他的右手握住了肩。
他的手指修长, 显得她的肩只有小小一只, 被按着不能动弹。
他的右肩还有伤, 做这样的动作显然不轻松, 但他的神情平静, 没有露出什么不适。
然后他的手落在她的额头上,袖角微微拂过她的鼻尖,袖中散发出让她熟悉又安心的气息, 那是阳光混着淡淡药香的味道。
姜宛卿:……这是……试她有没有发烧?停顿了片刻之后, 风昭然收回手, 然后道:给娘娘加件斗篷。
两位嬷嬷愣了愣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对她们说的,两人手忙脚乱给姜宛卿披上斗篷。
姜宛卿走出偏殿之后还是有点恍惚,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甚至开始想昨天晚上有没有打雷,是不是把他脑子劈坏了……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她终于找到了答案——这是故意拿她刺激姜元龄啊!姜元龄要嫁给庆王了,风昭然便宠妻宠给姜元龄——瞧,你可以嫁给别人,我也可以和别人恩爱。
得亏她出来了,此时偏殿只怕已经在上演一场爱恨情仇,比所有的戏本子都要复杂精彩。
姜宛卿走出来不久就遇见了蓉娘。
蓉娘满面春风,身后带着几名宫人,道:见过娘娘。
贵妃娘娘说妾身愚笨,始终不讨太子殿下喜欢,不想让妾身再在这里惹太子殿下厌烦,所以要妾身回去侍候,妾身这便要搬过去了。
特来跟娘娘说一声。
看来昨晚喝醉的庆王还是去了温泉,只不过这一回温泉里的人是蓉娘。
两人自然是成就了好事。
恭喜妹妹。
姜宛卿道,祝妹妹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蓉娘笑吟吟地去了。
张嬷嬷悄声道:她这一去,万一瞧见大小姐和殿下在一起……林嬷嬷道:那又怎么样?只要有姜家在,谁还能惹大小姐呢?庆王就是知道又怎么样?姜宛卿点点头,觉得林嬷嬷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她上辈子为什么还没有一个扫地嬷嬷有见识?没有人会放弃姜元龄,因为姜元龄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代表着她身后的姜家。
姜家树大根深,王权可以更迭,而姜家永远都在,没有人能拒绝这样强大的助力与诱惑。
也就没有人能打败姜元龄。
一个是微不足道的庶女,一个是注定成为皇后的嫡女,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两件东西,根本不会被放在一处选。
两位嬷嬷误会了姜宛卿的沉思,觉得姜宛卿甚是伤怀,立马开始笨拙地引着姜宛卿欣赏开始结冰的湖面,以及还没有绽放的腊梅。
风从冰面上吹过来,腊梅仅剩的几片黄叶被吹落,姜宛卿觉得更冷了。
她开始反省自己——偏殿是她的,她为什么要让出来?那两个人要谈情说爱,干嘛不让他们回自己的地方呢?姜宛卿转身往回走。
两位嬷嬷一左一右拉住姜宛卿:娘娘,想开些!莫要做傻事啊!她马上就是庆王妃了,您才是太子妃!姜宛卿:……本王的王妃怎么了?庆王的声音传来。
姜宛卿回头望去。
筵席已散,庆王从长廊上向她走过来,锦袍上还沾着之前的鲜血。
换作以前对于贵人们来说这是很失礼的事,但皇帝和庆王认为世间能彰显男子气概的东西唯有三样,分别是血、刀锋和美人。
血居首位,乃是荣耀。
听上去皇嫂要去找本王王妃的麻烦?庆王走到姜宛卿面前,已经近到了冒犯的程度,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姜宛卿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还有浓重的酒味。
王、王爷……张嬷嬷颤抖着开口,试图挡在姜宛卿前面。
然而这阻挡太过无力,庆王甚至没有将视线分给她们,两手一展便将两人推倒了。
其实皇嫂不必这么生气,是本王的皇兄有眼无珠,不识瑰宝,其实像皇嫂这样纤秾合度的美人才是真正的绝色,跟皇嫂比起来,京城里的女人全都像麻秆……姜宛卿转身就跑。
庆王不紧不慢踱步跟上,低笑。
前面是大片的湖面,周遭是广袤的花园,天色阴冷,花又未开,烧着地龙的室内温暖如春,外面空无一人。
前面是死路。
再跑几步这美丽的小猎物就得自己停下来。
庆王慢悠悠地提醒:小心掉湖里啊皇嫂——姜宛卿根本没有停,在跑的过程中解开了斗篷的系带,缀着珍珠的鞋尖踏上湖边的白石阶,纵身一跃。
云层厚重,光线稀薄,天地暗沉,厚重的玄狐斗篷宛如一件蜕下的蛹衣,底下绯红绣金线牡丹的襦裙如晴空中乍然开出的花,以一种飞鸟投林的姿态跃入水中。
扑通,水花四溅。
姜元龄和风昭然过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
风昭然脸色大变。
姜元龄发出一声尖叫。
庆王微有一丝慌乱:本王什么也没做,她自己就跳下去了……他的话没说完,就见风昭然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湖水冰冷,这种冷就像刀子一样扎在身上,姜宛卿屏住呼吸往前游。
这一处湖面比较窄,再努把力就可以到对岸。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有入水声。
难道是庆王追到水里来了?不会吧,这样都摆脱不了他?姜宛卿大惊,拼命往前游。
不知是水太冷,还是她这具身体尚未经受上一世的打磨,依旧过于娇弱,还未游到一半,一股抽痛从右脚足尖传来。
浮水骤减,身上厚重的冬衣更是吸饱了水,拉着她往下坠。
水下幽深。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姜宛卿。
姜宛卿极力挣扎。
水下无法呼吸,胸膛快要炸开来。
那只手紧紧扣住她的手,然后一张脸在水中凑近,唇堵住了姜宛卿的唇。
姜宛卿张嘴就咬。
然后才在幽暗水底看清楚,不是庆王,而是风昭然。
她这一下咬得极用力,唇齿间尝到了血腥味,但风昭然没有松开她,空气自他的口渡入,濒临绝境的肺腑吸得这一口空气,重新运转。
风昭然的发丝在水中袅袅散开,幽暗的光线让他像起来像一具沉入水底的佛像,冰冷而慈悲。
这一口气渡完,姜宛卿没有再挣扎,风昭然带着她升出水面,两个人都大口呼吸。
姜元龄和庆王站在岸边,正在召唤宫人下水救人。
风昭然没有回头,带着姜宛卿游到对岸。
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姜元龄脸上的表情,但姜宛卿可以想象。
殿下是想让姐姐吃醋到什么程度啊?一身冬衣吸饱了水,姜宛卿只觉得身上像是背了几十斤铁,且一出水,冷风吹来,人被冻得直打哆嗦,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这么不顾一切跳下来救妾身,妾身着实是感动。
风昭然的发冠没了,长发披散,黑发浸了水愈黑,脸则因为冷而愈白。
他沉默得近乎阴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跳下来。
身后有宫人,让他们去救人便是。
方才在偏殿他试姜宛卿的额温已是失态,好不容易才把姜元龄哄好,他不能再让姜元龄疑心。
可看着姜宛卿跃进水中,他的脑子完全是空白的。
昨晚梦中的凄凉与疼惜蔓延到了现实中,在这一个瞬间模糊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有事。
再也……再也不能让她有事。
而今人救上来了,脑子也清醒过来了,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怎样的荒唐事。
你以前不是怕水吗?风昭然语气不善,竟敢这么跳下来,难道没长脑子?……姜宛卿,殿下怎么知道妾身以前怕水?她怕水是小时候的事了。
有一年上祀节,大家都去平江游湖。
那时候她还跟在周小婉身边,贵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周小婉带着她避开贵人们,坐小船去岸边。
结果还未靠岸,小船便翻倒。
当时小船虽然已经快靠岸,但姜宛卿只有五六岁大,人小腿短,瞬间没顶。
对水的恐惧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后来是被贬谪出京,被逼无奈会了水,原想借此脱身,没想到这具身子骨跟前世到底不一样,差点儿把自己作死。
风昭然没有回答,只盯着她,冷冷道:你须得记住,性命远比一切都重要,包括贞洁。
姜宛卿:……倒也没有以死守贞的意思。
不过他的神情还是给了她一丝极大的压力,冬日眉头都没皱一下便下冰湖救人,姜宛卿实在没有想到这是风昭然做出来的事,尤其救的这个人还是她。
那个,姜宛卿不是很自在地道,还是要多谢殿下救了妾身……风昭然打断她的话:上来。
姜宛卿:?风昭然已经弯腰抱起她,姜宛卿下意识想挣开,就听风昭然道:别动。
抱着孤,靠在孤肩上。
姜宛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水里的几名宫人已经快要游到这边了。
而风昭然的伤口经此一折腾,鲜血隐隐渗出来,只不过外袍是黑色的,不显眼。
姜宛卿舒展广袖,搂住风昭然的脖子,衣袖覆住了风昭然整个右肩。
她实在是有点想不通,此时的他最重要的就是掩饰身上的伤,以这个人城府之深沉,思维之缜密,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跳下冰湖?殿下,你到底为何要救妾身?她问。
如你所言,为了龄儿——风昭然冷冷道。
一语未了,脚步顿住。
姜宛卿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险些一松,差点儿没掉下去,赶紧扒拉着抱紧了。
好一会儿,风昭然的眉头才松开。
殿下你……闭嘴。
风昭然的声音更冷了,再说问一个字,扔你到湖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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