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2025-03-22 07:47:20

射得很好几星血点子溅到姜宛卿脸上, 温热。

这让姜宛卿想起了上一世宋晋夫死在她的面前,鲜血也是这般溅在她的脸上。

这个瞬间她做不出任何反应,整个人从脑筋到身体全然僵住。

然后就感觉到风昭然一把将她拉到了身边, 他的力气很大,姜宛卿踉跄了一下,风昭然托住她的腰, 她才站稳。

风昭然低头迅速打量她一遍, 低低说了句什么。

但这一声太低了,而姜宛卿两耳嗡嗡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别怕。

不知是因为能挨着人, 还是因为这两个字仿若咒语一般,姜宛卿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了一点, 心中的惊恐已经没有那么剧烈了。

随从与衙役的反应也没有比姜宛卿快多少,有一个瞬间里很可能所有人的脑子都在发白,只除了风昭然。

风昭然的神色异常镇定,和平时没有半点不同。

将军!两名随从徒劳地想把赵硕救回来,然而那一箭射得太深, 赵硕死得不死再透了。

你怎么敢?!一名随从大吼, 拔刀就向风昭然冲了过来, 一刀就要砍下。

姜宛卿下意识就想往院内跑。

跑也跑不出多远, 只是刀砍到了眼中, 人总是本能地想逃一下。

但她还没来得及抬脚,就被风昭然一把扯到了身后。

他身上披着玄狐斗篷,又松又软, 再一次撞上去的时候, 姜宛卿几乎忍不住想蹭一下。

她完全呆住了。

他们只有三个人, 且只有未未一个人有点本事,她和风昭然基本就只有拖后腿的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手持利刃的壮汉。

这点风昭然不可能会不知道,所以姜宛卿觉得之前决定出手,应该是他的一时冲动。

按照常理,风昭然这个时候应该会把她推出去挡刀。

可结果他竟是为她挡刀。

他这是……被雷劈过了吗?刘护卫冷静,这可是太子!两名衙役拉住他,刀刃距离风昭然的面颊只有两三寸的距离,刀刃的寒光映在风昭然的眸子里。

随从睚眦欲裂:太子又怎样,将军死了,他就要给将军偿命!不然偿命的就是我们!姜宛卿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赵硕一死,他们身为下属,必须要做点什么表一表忠心,不然回去无法交代。

愚蠢。

风昭然冷然开口,声音清朗,字字清晰,你杀了孤,一样是死。

两名随从愣了一下,但目中的凶光转即又露出来。

姜宛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虽说都是死,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带着赵硕的尸体回去,肯定是没办法活。

但若是杀了风昭然为主报仇,赵硕的家人说不定会安排他们逃出去。

毕竟杀死太子的处置来自京城,而护主无力的处置,却是就在姚城。

风昭然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向两名随从道:孤教你们一个活命的法子。

你们可以把赵硕的尸首扔进落阳山,野兽会将他啃食得面目全非。

赵硕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睛,且诸位还提醒过他前路有危险,是他一意孤行,非要上前,还不让诸位跟着,所以才酿成大祸,与诸位无关。

两名随从将信将疑,终究还是摇头。

他们是赵家的家丁,身契性命都在主子手上,主子不管是怎么死的,他们俩都难逃干系。

何况赵母蒋氏不是一般的女人,杀伐决断说一不二,赵硕是她唯一的儿子,现在死在外面,他们唯有用风昭然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只要风昭然死了,蒋氏定会给他们一条活路的。

两人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姜宛卿从这个眼神里瞧出了一丝杀机。

她想提醒风昭然,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出声,两名随从便扬起了刀。

风昭然大喝:诸位都有自己的亲人,难道真的想为赵硕陪葬吗?!姜宛卿快急死了,人家刀都扬这么高了,他竟然还在跟他们讲道理!她拉起他就跑。

风昭然显然没防着这一着,被她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姜宛卿心急如焚,可身后的刀锋一直没有杀到。

别跑了。

风昭然道,回头。

姜宛卿回头一瞧,呆住了。

两位随从依然是保持着方才扬刀欲砍的姿势,但姿势诡异地僵硬。

在他们的胸口,各自露出半截刀尖,鲜血狂涌而出。

——除了未未,风昭然果然还安排了人。

这个念头在第一时间闯进姜宛卿脑海。

但两把刀尖抽出去,两名随从的身体便麻布袋一样软软倒在地上,身后露出来的是两名衙役。

……姜宛卿喃喃,……你什么时候把人安插进桐城县衙的?风昭然:孤落魄至此,怎么安插人?……那你什么时候收买的人?风昭然叹息:娘娘,孤这些日子,全靠你养活,哪里来的银子?……那这是怎么回事?姜宛卿呆呆地看着门外,那群衙役们经过简单的商量,一部分人去搬尸体,一部分人已经在清扫地上的血迹。

甚至还有两个人过来问风昭然可知道山上哪一处猛兽多。

正是负责守在关卡外的那两个人。

风昭然问未未,未未的声音从墙头传来:北山。

那位高手是殿下的护卫吧?看守的衙役问。

风昭然算是默认了。

箭术真厉害。

衙役紧接着问道,殿下与娘娘应该会在这里过年吧?姜宛卿觉得这话好生奇怪——不然呢?他们还有别的地方去吗?是。

风昭然答。

那太好了。

两名衙役的语气里本有些紧张,一闻此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互相对望了一眼,眼里都有一丝庆幸。

他们在此轮值到过年便可以回城,那位厉害的高手就算是带着太子和太子妃越狱,也不关他们的事了。

那依殿下的主意,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赵将军带着随从一意孤行,不听劝阻,强行进山,衙役们苦劝不住,又不敢入山,只好在山外等候。

风昭然道,结果左等右等,赵将军一直没有出来,诸位明日黄昏可以进山搜寻,同时回城报讯。

城门酉时便要关闭,衙役们会在城外焦急地等上一晚,等到回禀郭茂林,已经是第三天。

从桐城到姚城快马也要将近一天,就算郭茂林能在晚上叫开城门,姚城的人赶到这里,也得到第四天。

四天时间,在天寒地冻缺少食物地深山中,那三人怕是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两名衙役满意地离开了。

姜宛卿此时方听明白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也注意到了风昭然嘴里的两个字——诸位。

他前面劝说的那些话,根本不是劝两名随从的。

那些都是说给衙役们听的。

两名随从要用风昭然的性命去换取自己的生机,但衙役们不用,风昭然真死了,衙役们就得遭殃。

尤其是看守的那两位。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风昭然望着衙役们远去的背影,越是危急之刻,人们越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风从落山阳的方向吹来,拂动他身上的玄狐斗篷。

他自从来到这里,也许是因为停了药,也许是因为每天劳作,脸色很快就比在京城时要好看许多。

但此时玄狐的锋毛根根漆黑,却衬出他脸色的苍白。

这一刻的风昭然很像在皇宫的风昭然,遥远、苍白,高高在上,算计人心。

那殿下呢?姜宛卿忍不住问道,直接让赵硕把我带走,对殿下才是最有利的吧?既可以打发赵硕,也可以打发她。

等到他重返京城君临天下,身边就不会再跟着一个碍事的皇后了。

想什么呢?风昭然道,孤自然保得下你。

可刚才你也在害怕吧?姜宛卿道,你的手心都是冷汗。

她的眼睛本就生得宝光灼灼,此时认真盯着人看,那种目光更让人觉得有点难以直视。

风昭然挪开了视线,淡淡然,凡做事,总有万一,谁也不能保证绝对万无一失。

可如果真有万一,他就要葬命于此。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风昭然会做的事。

留下我,对殿下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好处吗?风昭然看了她一眼,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是自然。

他这一笑,萧杀之气顿消,姜宛卿也跟着心头一宽。

对,这才合理,她对他是有用的,所以才会冒险保全她。

只是她对他来说有什么用呢?她还想问问,就见未未跃上墙头,手里拎着一只兔子,应是方才跟着衙役们进山时猎的。

中午吃兔丁好不好?未未蹲在墙头,一脸期待地问。

*中午风昭然不单做了兔丁,还用麦芽糖做了一道拔丝红薯。

红薯是方嫂送的,姜宛卿一般是蒸着吃或是煮粥,没想到风昭然还会做这种菜,当下十分惊讶。

爱吃甜的未未更是差点儿就把舌头吞下去了。

这道菜烫得很,姜宛卿正要提醒未未别烫着舌头,就见风昭然倒了一杯水,放到未未面前。

未未着实烫着了,端起水一饮而尽,然后才发应过来。

他看看杯子,再看看风昭然,一时间怀疑自己在做梦。

姜宛卿也觉得自己眼神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方才定然是看岔了。

在成功地让未未离姜宛卿远一些之后,风昭然对未未的态度虽然没有从前那般嫌弃,但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视若无睹。

这杯水倒得举座皆惊。

……你没下毒吧?未未咽下最后一口,问风昭然。

孤收回那道命令。

风昭然没有看他,道。

?未未,哪道命令?从今以后,你可以跟随在太子妃的左右。

未未大喜:真的吗?你人怎么这么好,又会做这么好吃的菜,又会说人话!……风昭然,但再近也须得有个分寸,不许拉袖子、碰头发,也不许咬耳朵。

未未奇怪地道:我才没有咬姐姐耳朵。

……姜宛卿,咳 ,就是说悄悄话的意思。

未未哦了一声,他很喜欢和姜宛卿贴在一处,总觉得像是回到了南疆,和自己的母亲与姐妹们在一起。

不咬耳朵就不咬耳朵吧,能跟在姐姐身边就好。

他笑眯眯地道。

风昭然顿了一会儿,道:你那一箭射得很好。

未未一面狂吃,一面说话:你好没眼光,我以前射过比这好得多的!……姜宛卿很替这孩子捏了一把汗,这是你上司在夸你啊笨蛋。

不过风昭然此人向来都把旁人为他做的一切皆视作理所当然,能特别拎出来夸一句已经是破天荒了,未未居然还不领情。

她本以为风昭然会冷脸,结果风昭然居然什么也没说,接着吃饭。

姜宛卿:……这不大对吧?他转性了?作者有话说:一些学术探讨。

卿卿:什么样的箭才算射得好?殿下:救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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