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2025-03-22 07:47:20

你是孤的妻子啊这句话悠悠荡荡地过了风昭然的耳朵, 却没有过风昭然的脑子。

她想挣开手,但她的手又小又软,被他扣住在手心里, 就像一只试图往外扑腾的小鸽子。

风昭然难以自制地想起了中秋节那一日。

姜家的厢房里,暗藏玄机的香气幽深缥缈,女孩子的手腕纤细如同花茎, 握在手里轻轻一捏便能捏断一般。

而且性子娇得很, 他还没有用力,她便哼哼唧唧想把手抽开……风昭然越想呼吸便越急促。

掌心的温度也越灼热。

姜宛卿只觉得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像他被迷香迷得神志不清的那天。

!!!难道这地方也有迷香?!姜宛卿当机立断,一脚跺在风昭然的脚上。

风昭然整个人僵了一下, 那种被什么东西催促和煎熬着的神情慢慢消失了,他低了低头,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镇定,……你方才说什么?我问你尺寸……算了,你方才是怎么了?风昭然:没什么,只是一时……走神了。

姜宛卿将信将疑,先去把方才量得的腿长三尺七寸记下来, 前面两个她真没记住, 还得再量一次。

风昭然却后退一步, 避开了尺子, 先这样吧, 以后再量。

姜宛卿:……有点奇怪。

风昭然说着便走,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下来,回头道:五妹妹, 今日多谢你。

姜宛卿:……尺寸都没量好呢, 殿下谢得有点早了吧?不, 是多谢你的剑舞。

风昭然微微笑,跳得很好。

……姜宛卿有点脸红。

不是害羞,而是觉得有点丢脸。

要不是那两杯老酒,她也问不出那句话。

风昭然瞧见她低眉,瞧见她脸颊上泛起红晕,方才被压下去的渴望宛如死灰复燃,他几乎能听到火焰轰地一下在身体里烧起来。

他用力拉开了门。

凛冽的寒风吹进来,帮他冷静。

……其实,我也想谢谢殿下。

姜宛卿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谢谢殿下从赵硕手里救我。

风昭然讶然回过头:说什么?姜宛卿有点不好意思再说一遍,这辈子还真没想过有谢风昭然的一天。

虽然她也想过,这辈子就算风昭然对她有那么一点半点恩惠,跟上辈子的苦楚比起来不过是杯水车薪,但做人还是要恩怨分明,那些苦她不会忘记,这些好她也会认。

就,多谢你——风昭然忽然打断她的话,招招手:过来。

姜宛卿不知所以地走到他面前。

风昭然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顶:五妹妹,你是傻的么?他的神情太放松,语气也近乎宠溺,姜宛卿一头雾水。

你是孤的妻子啊。

*自从被贬到此地后,这一天可以说是最为紧张的一天。

姜宛卿白天睡了一觉,晚上就有点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方面是觉得风昭然好像有点怪怪的——他最后那句话说得,好像完全忘记了他心目中的妻子是姜元龄。

另一方面,她很担心落阳山里这事会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未未躺在树屋里,看着被搞得稀烂的外袍,也有点愁眉苦脸——不知道风昭然还会不会折他最心爱的箭。

风昭然是三个人当中睡得最安稳的。

今天这点风波或许会让姜宛卿胆战心惊,但对于风昭然来说还比不上在宫里如履薄冰般的任意一天。

他很快入睡,并且做起梦来。

梦里窗外也有和此时一样的风声,屋子也和此时一样简陋,但被子里很暖,很暖。

她就在他的怀中,头枕在他臂上,发丝逶迤在枕上,一条腿还架在他的腰上。

她睡得很熟。

只有熟睡的时候,她才会这么放肆。

梦里仿佛也有理智,他讶然地发现,雾气散去,他看清了她的脸。

巴掌大的小脸,如蝶翼般的睫毛,不用眉黛也悠然舒缓的长眉,以及红润的饱满的唇。

是姜宛卿。

每次醒来他都猜到他梦见的是姜宛卿。

第一次做梦,就是中秋那一日从姜家回来之后。

可这一次在梦里看清了她的脸,他心中还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并且觉得,是她才对。

梦中与现实里好像没有什么分别,在他决定分房睡之前的日子里,姜宛卿就是这么睡的。

风昭然没有纠正她,也没有跟她提起过,她一直过得小心翼翼,难得有这么无拘无束的时候。

可他现在后悔了。

可能是因为天太冷,她睡着了便会往他怀里钻。

天寒地冻,他搂着这么一团软玉温香,夜夜睡不着。

殿下,殿下……她在梦里唤。

风昭然的心无可阻挡地软了一下。

她在梦里叫他的名字。

他心中满是温柔与怜惜,轻轻应道:孤在这里。

可是睡梦中的姜宛卿皱起了眉头。

殿下,让我进去,求求你,让我进去……大颗的泪珠从她眼角沁出来,滚落在他的手臂,迅速渗透里衣,烫在肌肤上。

他微微皱眉。

他想起了在西山别宫的那一夜,他在殿内包扎伤口,她在外面拍门求见。

他没有让她进来,因为不能让她看见他受了伤。

她的悲伤与难过原来延续了这么长久的时间,直到如今还在她的梦里反复出现。

他轻轻替她拭去泪痕,生疏地试探着轻拍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小婴儿那样,慢慢哄着她。

对不起……孤会让你进来的,孤以后再也不会把你关在外面了……梦里的姜宛卿受到了安抚,很快平静了下来,然后又往他的怀里钻了一点。

脸正对着他的胸口,呼吸一下一下地,烫着他的心尖。

不能……再这样……他想把手臂抽出来,稍微离远一点。

结果他才一动,姜宛卿原来搁在他腰上的那条腿忽然勾紧了,还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那声音甜甜软软,还有一丝鼻音,简直直接哼进了风昭然的心尖尖上。

风昭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不行了……必须分床!!!眼前一晃,画面已经换成了风昭然独自睡在房中。

正是他此时睡的这一间。

现实与梦境重叠,全然一致,风昭然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回忆。

未未坐在窗台上问他:你们的妻子与丈夫不是要睡在一起的吗?她不要你了吗?……闭嘴。

风昭然冷冷地道。

起初他也曾觉得,他和她已经是夫妻,夫妻敦伦有何不可?但越相处,他便越了解她,越了解她,便越心疼她。

他所走的是一条逆行的黄泉路,他要从十八层地狱重返人间。

这条路上荆棘遍布,踏错一步便是碎尸万段。

他要……给她留下一个最后的屏障。

假如有一天,他事败身死,不得善终,她作为一个不被他疼爱甚至没有被他碰过的妻子,能最大程度地得到世人的同情和原宥。

世人的同情很愚蠢,但若是能给她一点善意,也好。

她傻傻的,又爱哭,若是他不在了,她一个人怎么办?希望到那时候,她能学会和别人一起痛骂他唾弃他,很快就会被世人包容接纳,有一个安稳的未来。

他合上眼睛,在空寂的被窝里怀念着有人偎在胸前的感觉,寂寞地睡着了。

*风昭然第二天醒来得有点晚。

姜宛卿已经在煮粥了。

风昭然走进去就闻见一股糊味。

但姜宛卿好像闻不到,在灶前一把又一把地添柴。

风昭然接过火钳,先把灶膛里未烧净的柴禾挟出来,然后揭开锅盖,里面的粥果然已经糊底了。

姜宛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抢救锅里的粥。

风昭然没让她动手,她做女红很好,心细手稳,但在厨艺上造诣平平,让她来盛粥,估计只能喝糊的。

他仔细地抢救上三碗白粥,在想什么?细看了看姜宛卿眼下明显的青黑:昨晚没睡好?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今天会怎样,怎么睡得好?上一世她乖乖听风昭然的话避开了赵硕,所以根本没有这一出,这一世她却自作聪明惹来了祸事,她着实有点担心。

说着她看了看他的脸色,你还不是一样?风昭然:……不一样。

除了粥以外,还煮了三个鸡蛋,外加一碟从方家村买来的酱萝卜。

方家村村头有个大娘——就是丢羊的那家——做的酱菜特别好吃,姜宛卿时不时便去买一些,且总会多给个几文钱,大娘因此特别喜欢做她的生意。

每次大娘拉着她的手喜笑颜开的时候,姜宛卿都特别心虚。

很想告诉她,那钱……算是羊奶钱吧。

未未呢?未未吃粥是要放糖的,姜宛卿拿麦芽糖的时候才发现未未竟然也来迟了,平时这个时候早就在舔着麦芽糖了。

风昭然没回答,只是抬高音量向外开口:出来吧,不罚你。

窗子上头轻轻盈盈地倒挂了一个马尾辫下来:真的?!姜宛卿:……未未不用再担心自己的箭,欢快地进来捧起饭碗。

不过半碗粥下肚,未未发现今天的餐桌异常安静。

姜宛卿和风昭然都没怎么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未未:你们是在害怕吗?要不要我去把郭茂林射死算了?别闹,死得越多越麻烦,这事还是要跟风昭然商量才靠谱,殿下你有什么打算?风昭然正在出神,接口道:你们做过梦中梦吗?姜宛卿:……说正事呢谁问你这个。

做过!昨晚上还做了一个呢!未未却是来劲了:我梦见我飞起来了,然后你要折我的箭,我变成一只老鹰抓起你就扔到了山下,结果醒来发现自己是在做梦,我还是我,你还是要折我的箭,我就吓醒了,这次才是真醒。

他说着心有余悸,这种梦可真吓人。

姜宛卿眼睁睁瞧着话题歪向一边,默默地端起碗喝粥。

算了,她现在差不多摸出一点门道了,但凡有什么事风昭然不急的话,多半是心中有数。

风昭然:孤是说,那种梦里可以连贯起来的梦,在梦里会回忆起从前某一个梦里的情形……就好像梦里也有一段人生,梦里的人与人生都和现实十分相似,但又不尽相同。

未未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风昭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罢了,是耶非耶,庄周梦蝶。

十分相似,但又不尽相同……姜宛卿忽然顿住了。

风昭然顿时看来:喝到糊底的了?不是……姜宛卿慢慢地放下碗,尽量摒除声音里的僵硬,殿下你……都梦见什么了?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7-11 23:00:41~2022-07-12 03:2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大君 8瓶;琼瑰以赠 7瓶;紅豆 5瓶;梦之焰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