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2025-03-22 07:47:20

是孤的错宋晋夫有几分狐疑:卿卿, 你如何知道他是宫里的人?是不是想支开我们?你看他们的靴子,那是羽林卫的官靴,他的品阶只怕不低, 说不定我在宫里还见过,所以他要蒙着面。

上一世姜宛卿胆子都吓破了,脑子里一团乱, 而今镇定下来, 发现处处都是破绽。

他们三个人这一路扮成灾民,没有一个人察觉有异,这些人一上来就盯上了他们,可见早就探查过, 然后才伪装成流匪找上来。

他们之所以这般打扮,又做此等言行, 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是掩人耳目而已。

应该是皇后知道了崔贵妃的打算,不想让我落进崔贵妃手里,所以有事交代。

姜宛卿说着催促,你快带舅舅去吧, 记得到驿站叫些酒菜, 这一路都在跺啃干粮, 牙都啃酸了。

宋晋夫这才和宋延翻身上马, 临行笑道:行, 再给你叫个兔丁,你快些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宛卿看着他们在雨中远去的背影, 心里面很安然。

她有时会想, 也许重来一世根本就是她做的一场梦, 如果梦到这里结束也很好,结香可以安安稳稳和阿虎在京城做生意,方嫂能活着,金宝与银宝也不用被卖,舅舅一家可以好好活着,不会因她送命。

算是美梦了。

流匪们的包围圈重新聚拢:喂,美人,我们老大可等急了。

将军稍等。

姜宛卿说有放下了背篓。

匪首眯起眼睛,神情有几分戒备,刀尖再次抵住她的下颔。

姜宛卿无视了刀锋,揭开背篓上盖着的油纸,然后将背篓放倒。

阿狸在里面淋着了雨,不满地叫了两声。

原来是只猫。

匪首一笑,收了刀,伸手来抓姜宛卿。

雪亮的锋芒在雨中一闪,匪首发出一声惨叫,血顺着剑尖落进雨水中,转瞬被冲淡。

那是她当掉珠钗之后给自己定做的一对剑,比平常的剑要窄一些,也要短一些,双锋合在一把鞘中,就放在背篓中。

从开始选择剑舞的那一日起,她无时无刻不在回忆上一世流匪们逼近的那一刻,想象着若是自己那时候能有一点防身的本事,绝不会任人鱼肉。

现在这一刻重临,她的心情反而十分平静。

每日练习的剑舞已经成了身体的部分,筋骨都有了自己的记忆,双剑挥展如满月,划过匪首的胸膛,然后落到姜宛卿自己的脖颈上。

死没有什么好怕的,她早就死过一回了。

活着受辱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雨声哗哗,天地间只剩这一种纯粹的声响,让她想起荒园里好像永远下不完的雨,窗外飘来满是绿意的水汽。

姜宛卿合上了眼睛。

美梦该结束了。

剑刃破开肌肤,一缕血痕如胭脂般绽放在雪白的颈子上。

姐姐!雨声中传来未未的声音,比这一声姐姐更快抵达的是叮地一下响,剑面震动,她的手一颤,再也握不住剑。

剑离手,跌在水里。

一队人马飞奔而来,他们的衣饰不一,有的像书生,有的像商旅,有的像难民,但手中却是一模一样的弯刀。

为首的马通体漆黑,马背上的人亦是穿着黑衣,整个人像是从雨幕里破出来的一道缺口,眉眼森冷,脸色极白,笔直地向姜宛卿而来。

流匪拔刀迎战,喊杀声与惨叫声杀织在一起。

他手里的缰绳半点也没有收紧,马儿长驱直入。

所有冲到他面前的流匪都被他无视了,一支支带着艳丽尾翎的箭矢替他开路,力道之大,将挥刀向他斩去的流匪直接冲下了马背,然后被一柄弯刀抹上了脖子。

雨下得很大,血像是一蓬蓬在雨水中开出来的花,洒落在地上。

他就这么穿过这条血雨之路,勒住缰绳,马儿人立而起。

他翻身下马,走到姜宛卿身前。

是风昭然。

姜宛卿看了好几遍还是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本该在姚城治水的风昭然。

圣旨上虽然说了是命太子总理修堤治水之事,但风昭然人在庆王的地盘,本质上与身在囚笼无异,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得死死的,他怎么可能来这里?而且他现在应该全副心神都在治水上,又怎么会扔下治水大事来这里?姜宛卿觉得自己很可能是濒临死亡,出现幻觉了。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面颊,他的脸色是一种接近于死人的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雨水在他脸上横流,让他看上去好像泪流满面似的,仿佛下一瞬就要开口大哭。

这当然是姜宛卿的错觉,他整个人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连视线都像是被冰封过,一寸寸在她脸上、身上巡梭,然后落在她脖颈的红痕上。

那点红好像映进了他的眸子里,他的眼眶有一点微微的发红,然后他低声问道:还有别的伤吗?姜宛卿摇头。

这一摇,脖子上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她皱起了眉头。

风昭然声音低哑:疼吗?四周皆是厮杀声,不停地有人倒在血泊中,而他们却在聊天,姜宛卿觉得这景象荒谬得像是梦境。

反正诉苦并不会让疼痛少一些,而且风昭然也不是她该诉苦的人,他无论挨了刀还是挨了鞭都能镇定如常的人,在他面前为这么一点小伤口喊疼,只怕是徒惹嗤笑罢了。

不疼。

说完这两个字,就见风昭然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两下,然后姜宛卿便被他抱进了怀里。

是孤的错,孤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孤不该扔下你……他的气息破碎而气促,之前的冰冷镇定荡然无存。

而且这一下力气很大,姜宛卿几乎是撞在了他的胸前,他的衣裳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了,完全贴合在身上,那种硬中带软、软中带硬的触感过于真实。

可他做的事、说的话,又让她觉得十分荒谬。

姜宛卿被他抱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双手能活动的范围极小,只能在后面捏了捏他后腰上的肉,想看看他有没有反应。

他的腰身极为紧实,捏都捏不起来。

风昭然整个人猛地僵住了,低头看着姜宛卿:……卿卿?殿下!殿下!匪首倒在泥水中惨叫,快住手,是皇后娘娘派我们来的!匪首先前被姜宛卿一刀划伤了胸膛,但舞毕竟是舞,姿势轻灵而力道不足,虽然伤到了匪首却不足以要他的命。

皇后暗中培养的这批羽林卫在皇宫里可以说是颇有战力,但在风昭然带来的人马面前却像是被收割的麦子,一茬接一茬地倒下。

匪首哀嚎:殿下,刀下留人,我们是自己人!风昭然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向姜宛卿道:等孤一下。

姜宛卿茫然地点点头。

阿狸在脚边一直叫个不停,不知是抱怨风昭然没有理它,还是单纯被雨淋麻了。

姜宛卿重新把它放进背篓,盖上油纸,阿狸总算消停了一些。

姜宛卿扶着背篓蹲在地上,有点恍惚。

那边,风昭然走向匪首。

匪首拉下自己的蒙面巾:殿下,殿下您瞧,是末将啊。

风昭然点点头:原来是张郎将。

正是,末将见过殿下。

张郎将见他语气舒缓,心中大喜,娘娘知道崔贵妃想将太子妃掌握在手里,所以派末将前来阻止,绝不能让太子妃落到崔贵妃手中。

风昭然:母后想拿太子妃怎么样?皇后自然是想姜宛卿死,在皇后眼里,姜宛卿早在那次在城郊之时就该死了。

但张郎将方才目睹了风昭然的那个拥抱,改口道:娘娘要末将把太子妃安安稳稳带回京城,让太子妃在京城等殿下治水成功,平安归来。

风昭然的视线落在张郎将身上,神情依旧很是从容,意态也很是优雅,仿佛是在花园赏雨,张郎将因伤躺在地上:哦,原来如此,不知你们做了什么,让太子妃要饮剑自刎?误会,都是误会!张郎将急道,娘娘一心为殿下着想,末将等人奉命办事,绝不敢动太子妃分毫!太子殿下明鉴啊!原来如此。

风昭然蹲下身子,认真道,张郎将对母后向来忠心耿耿,还请答应孤一件事。

张郎将忙道:殿下但请吩咐,末将无不从命。

风昭然点点头,伸出手像是要把张郎将拉起来,就在张郎将欢喜地伸手之际,一把利剑捅穿了他的心脏。

那柄剑薄而窄,之前便伤过他一次。

鲜血从张郎将口中涌出:你……风昭然的声音轻而慢:劳烦郎将先去九泉之下探一探路,来日母后落地狱,还望郎将忠心不二,好生服侍。

张郎将脖子一歪,断了气,惊惧与绝望永远地凝固在脸上。

风昭然抽出剑,让雨水将剑身上的血迹冲洗干净,环顾四周,然后吩咐下去:不留一个活口。

几乎是命令刚下达,仅剩下的那几个负隅顽抗之辈便全数倒下。

杀喊声消弥,天地间只剩下雨水冲刷大地的哗哗声,血在水中化开,积水变成绯红色。

姜宛卿只听说过越先安麾下有一支南疆军,以弯刀为兵器,异常骁勇。

他们是越先安压箱底的宝贝,也是风昭然攻下京城的利器。

但上一世她一直被深深藏在后方,从未见过这支人马。

今日她见到了。

此时她不得不相信,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风昭然是真的来了,他在姚城和越先安的人接上了头,带来了他的南疆军。

箭宜远射,未未一直留在马背上,此时才急忙过来,姐姐你怎么样?疼吗?要不要上药?我这里有金创药……我没事,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因为殿下做了个噩梦。

未未压低声音道,殿下好奇怪的,有天半夜突然做梦把自己吓醒了,说你出事了,就要跑出来救你,大家都劝不住,最后还是张先生拦住了他,然后他们骗过了杨鸭子,带着人就溜出来了。

我开始还以为他神神叨叨的怕是发癫,要不就是被空虚那个骗子骗昏了头,没想到姐姐你竟然真的出事了……未未越说越急,最后一把扑上去抱住姜宛卿:呜呜,要是再晚来一点儿,我就见不到姐姐了……姜宛卿刚想拍拍未未的背安慰未未一下,就见一只苍白的手伸过来,抓起未未的后衣领,把未未拎到一边。

姜宛卿抬头,就看见了风昭然冰冷的一张脸,脸上还有一点溅上去的血迹没有被雨水冲净,看上去像是左眼下滴下了一道血泪,衬着他苍白到极点的脸色,有一种诡异的凄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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