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了接近一个周, 池娆觉得自己乖的有点过分,于是出门喝酒。
你不会从良了吧,祝太太,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选清吧,真有你的。
梁丝坐她对面, 百般聊赖地摆弄桌子上装饰用的的柠檬片。
池娆托着脑袋,有点出神,我也觉得......你说我最近也太怪了。
就是哇,你也太怪了,被夺舍了吧, 以前你不是一直说狗都不去清吧的嘛。
梁丝起身, 越过桌子, 想捏池娆的脸,被池娆一巴掌把手拍掉。
你才狗子。
跟你说正事呢,能不能严肃点?行行行, 你说。
又是祝教授?梁丝满脸‘就知道你又是这套’的表情。
池娆把自己喝剩的几口酒, 倒进梁丝还没怎么舍得动的杯子里。
祖——宗——,你知道这玩意多贵——池娆很恶劣地吐舌头,哈。
谁让你那副表情。
梁丝表情狰狞,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重新叫了杯酒, 用手护住。
好了好了, 我们各退一步, 我不贫了, 你好好说, 别动手行不行。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池娆知道该顺台阶下了, 就前两天,我在家里睡得好好的,你猜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哪?在哪。
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掉床底下去?嘶——池娆捏酒杯,梁丝下意识护住自己的杯子。
别贫。
那你好好说啊,别半截半截的,直接说完不就得了。
池娆白梁丝一眼,看她紧张兮兮护酒杯,又忍不住笑,好了,说回正题。
她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我发现我早上是在祝教授怀里醒过来的。
梁丝惊得一口酒差点呛到自己,擦了擦嘴巴,惊恐问:你们之前都不一起睡的?池娆啧嘴,社会主义合法夫妻。
少造谣,我警告你。
那你在他怀里醒过来还奇怪吗,拜托你撒狗粮撒得高级点。
梁丝无语,池娆更无语,上目线静静盯她。
X。
梁丝拍桌子,你不是不爱跟人一起睡吗?咋还进他怀里了?关于池娆在睡觉这件事上的龟毛挑剔,梁丝深有体验。
就说她自己吧。
其实她并不打鼾,这么多年,也没人说过她睡觉打鼾,所以她自认为跟池娆在宿舍住得还算和谐。
直到有回出去玩,房间爆满,只有一间大床房,她累极了就先睡了,半夜被池娆晃醒,说什么也不让她在床上睡,把她赶去客厅睡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被冻醒,她过去找人理论,才知道池娆受不了她呼吸声太大,所以把她赶出去了。
当时梁丝觉得这事挺离谱的,问她在宿舍怎么没这毛病。
池娆是这么回她的:因为我每天戴耳塞睡觉,你自己翻身动静多大自己没数吗......想起来就生气,道歉!瞧瞧,就这还得让她道歉。
恃靓行凶这件事上,池娆没手软过。
对呀,我也纳闷。
池娆很苦恼。
梁丝回神,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缓解自己无语的心情。
沉默几秒。
她问池娆要不要再来杯酒,池娆摇头,她叫服务员:来杯咸狗。
我第二天早上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是我自己贴上去的。
池娆用指甲轻敲杯沿。
梁丝目送服务员离开,猛地回头,你特么就是个色.批吧,把我踹下床,你主动去搂男人?池娆吸了下鼻子,我那个......前两天不是来姨妈了嘛,所以喜欢捂肚子,暖呼呼的很舒服,我怀疑我是想用他来暖肚子来着。
梁丝还给她一个白眼,怎么之前没见你跟我提过这个要求?对。
池娆拍大腿,问题就出在这里。
你说我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她指自己的脑袋。
梁丝不太耐烦地上下打量她,表情逐渐耐人寻味了起来,伸出食指,来回比划,最后落在心口,这里出了点问题。
她愣了一下,惊恐脸,我不会爱上他了吧?梁丝拍她脑袋,醒醒吧。
你只是暂时被爱情迷住了双眼。
啊?这,我,怎么办?她有点着急。
顺其自然呗。
K。
我可是要兼爱天下的人,怎么能独宠呢?!她很认真地在着急。
梁丝被逗笑了,正色后,问:他喜欢你不?池娆被问住了。
哦,对了,你上次说他那是责任心来着。
换个说法,你觉得他对你什么感觉?酒吧光线昏暗,她盯着梁丝的黑漆漆眼睛,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想要拨开她乱糟糟的心绪,看透她心里自己的看不到的地方。
挪开视线,一侧小小的舞台上坐了个抱吉他唱歌的女歌手。
她穿了双凉鞋,脚踝上绑了串铃铛似的饰品,打拍子的时候会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池娆忽然想到,之前祝淮书握住她脚踝,给她上药时的情景,他掌心暖燥,睫毛低垂着,很认真。
后来生气后给她的手背、下面抹药,也是这样。
好像在他身边,她是个玻璃娃娃,什么小伤小痛都受不了。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在父母身边没有体验过,在薛姨那里也没有感受到过。
完了。
池娆忽然拍了下腿,把梁丝吓一跳祖宗,咱别一惊一乍行不行?我心脏不好。
池娆自顾自皱眉,喃喃说:你说他管这管那的,我怎么一想起他,就想起他的好呢......肯定是要沦陷了,不行......有烟吗?哈?烟。
纸烟还是电子烟都可以。
她很迫切。
梁丝翻弄自己的手包,半晌,摸出个烟盒,递给池娆,只有这个了。
没打火机。
池娆扭头问身后的男人借打火机,很顺利地点着火,放进嘴边吸了一口,呛得肺都快咳出来了。
梁丝嫌弃脸,起身给她拍背,你悠着点行不行。
她身后的男人捏着火机,很无措,关切地问她没事吧。
她摇头,挤出个笑容,眼里还有泪花,嗓子微哑,没事。
把梁丝推回去,她抹了抹眼角,又抽了一口,这次淡定地吐烟圈,估计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总是在他身边待着。
近朱者赤。
梁丝皱眉,眼里满是担忧,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知道池娆什么性子。
咳了两声,你少抽点,呛死人了,你不嫌我还嫌呢。
池娆抿唇,又抽两口,压着烟屁股在烟灰缸里碾了两圈。
艳丽的口红印子,随着细支的女士香烟,静静躺进烟灰缸。
梁丝眼巴巴瞅着对面有点狼狈的精致小脸,她知道池娆其实是在害怕。
她这个小姐妹怕死了,不是怕什么近朱者赤,被祝淮书带上正道,而是怕被带上正道后,自己就离不开他了。
有时候池娆安全感缺失到,梁丝都理解不了。
估计是穷人有穷病,富也有精致的富人病吧。
哎,跟你讲个关于祝教授的江湖传闻呗。
她说。
讲。
有人说祝教授之前在C国读书的时候呀,有个特优秀的女孩喜欢他,扬言一个月内追到他。
但是他对那女孩一点意思都没有,硬是让那女孩失手了。
真事?我不信。
池娆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酒,啜了一口。
我说什么了,你就不信?梁丝说。
池娆摇摇头,我不信只有一个女孩追他。
有点出息吧池瑶瑶。
梁丝翻白眼,这事还没讲完呢。
你知道那女孩怎么了嘛。
她压低声音,表情严肃,据说被伤透了心,立马找了个漂亮的大姐姐。
哈?弯了?池娆惊讶,不能吧?这件事告诉我们,男人靠不住,找真爱还是得找女人。
我不嫌弃你。
你不嫌我,我还嫌你呢,天天睡觉磨牙谁要跟你睡觉。
正经点行不行。
你到底什么意思?梁丝嘻嘻哈哈,转回正题,其实也没意思,就是说你得拿捏男人的心思,知己知彼,进可攻退可守嘛。
看不出来,挺有文化啊,梁姐。
池娆随口揶揄。
她跟梁丝扯皮几句,到底还是没忍住,仔细思考她的话。
祝教授不会真的喜欢她吧?不能啊。
他一丁点儿也没表示过吧。
老男人动心什么样?她抓了抓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他要是不喜欢她,干嘛对她这么好?......等等,好像也没那么好,他甚至都没追过她。
其实按照她对祝淮书的认知,他应该是那种一板一眼,按照既定计划走人生的人,无论跟谁结婚生子,他都可以接受,因为这仅仅是一种生理,或者社会伦理上的需要。
梁丝认真观察了半天池娆的表情,见这张明艳妖娆的小脸,一会儿眉头紧蹙,一会儿恍然大悟,一会儿愁云惨淡,一会儿目光炯炯。
想啥呢?她戳池娆。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对于祝淮书来说,可能是......池娆皱眉,努力组织措辞,一种习惯?或者说生活方式。
一种他暂时可以适应的生活。
哈?梁丝听得一脸茫然。
总之不是爱情啦。
池娆摆手,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好久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刚才一出口就心颤,她举杯,想用微凉的酒把这种怪异的感觉压下去。
梁丝一知半解,疑惑抠手,随意看向别处,所以呢?池娆:所以......我最近也太乖了,我不能再乖下去了,我得出去玩,什么时候有空?她这颗心从来不能只装一个人。
必须得拿对别人的感情来对冲一下了。
梁丝唰地回头。
只要你能出来,姐妹哪天没场子……明天去杭市,你去不去?/这么早出发?赶飞机宜早不宜迟嘛。
池娆对镜检查自己防晒服,扯了扯领子。
墨镜、口罩,防晒服的长袖高领和宽檐帽直接把上半身遮得严严实实。
下半身穿了条一片式长裙。
这一身出了门,属于亲妈也认不出系列。
镜子另一角,男人刚从浴室走出来,身上只裹了条浴巾,看她一眼,走进衣帽间。
她环视四周,简单回忆了下有没有没带的东西。
脑袋空空,好的,不管了,反正每次都会漏带东西。
祝教授,我准备出发啦。
她朝衣帽间喊。
祝淮书的声音飘出来:老王等会儿到。
哦。
她坐行李箱上,握住拉杆,原地转了几圈,其实梁丝会来接我。
祝淮书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走出来,在家还戴墨镜?眼睛睡肿了,还没消。
去吃早餐。
喔。
池娆用脚扒拉地,跟在他身后,准备骑行李箱去客厅。
祝淮书皱眉,回身按住她的拉杆。
下来。
好好走路。
喔。
她乖乖站起身,双手握住拉杆,跟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似的。
他一转身,她就继续跨坐回行李箱。
嘁。
老男人管的还挺宽。
不就是骑个行李箱嘛。
还能摔到咋的。
祝淮书还没走进客厅,身后一声巨响,池娆连人带箱子翻车,扑倒在墙上了。
祝淮书:......他走过去,把人从地上拎起来,伤哪了?她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能听见嘤嘤捏捏的声音。
没,没伤。
脾气挺倔强。
他没管她的话,抓住胳膊看了看,又让她走了几步,自己动一动,看看哪疼。
池娆其实腰疼,因为撞墙角了,屁股也疼,因为一屁股坐地上了。
没有,哪都不疼。
你,你,有人敲门,去开门吧。
她暗戳戳龇牙咧嘴。
能站住?她点头。
祝淮书撒开手,朝门口走去。
她立即扶墙揉腰,顺便踹了脚行李箱。
要不是这玩意刹不住车,她也不至于摔个屁股墩儿。
枚烨辞职,祝淮书换了一个助理,性格还不错,就是长得有点抱歉。
属于池娆第一眼看过就pass掉的那种。
所以她对门口的事没什么兴趣,拖行李箱一起,坐沙发上。
不吃饭?祝淮书拎早餐路过。
不吃了。
你自己吃吧,祝教授。
我现在不饿,打算等会儿跟梁丝去候机室吃。
池娆抱了个抱枕支撑腰。
祝淮书没说话,自己吃饭去了。
池娆盘腿,手机放在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怎么还不来电话,等了会儿,聊赖地歪脑袋,盯自己刚染的脚指甲。
喂......嗯,在家......你在干什么?祝淮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了,正在接电话。
她闲得慌,默默竖起耳朵。
小北?......我没空。
家里阿姨呢?......小北是哪个?她一时想不起来。
他没有兴趣班么......临时找个阿姨看着......池娆?她在放暑假......他看了眼她的方向,她莫名其妙。
谁?她吗?跟她有毛线关系?池娆一级戒备,抓紧抱枕,我,我去杭市社会实践!祝淮书收回视线,她也没空,要去做学校的任务,马上出发......不用上来了,带回去......这事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她紧张地盯着他,直到挂掉电话,生怕他替自己接个活儿。
干嘛的呀,祝教授?祝高博跟蔡蕾最近都得出差一段时间,正好家里保姆请假,小北没人管,想送过来过渡几天。
她恍然想起小北就是上次那个挺爱装的小孩。
让她带小孩?笑话。
我我我,我马上就要上飞机了。
嗯。
祝淮书点头,我拒绝了。
她松了口气。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梁丝,她眼疾手快,在响铃前直接挂断,站起身拎箱子往外走。
下飞机给我电话。
祝淮书淡声。
好。
她一边应着一边往外走。
平时手机别关机。
她转身,舍不得我就直说。
祝淮书坐在餐桌前看杂志,淡淡瞥她一眼。
果然生活不是偶像剧,按照剧情,他现在应该冲过来,把她抱住,跟她说亲爱的你别走,我离不开你,或者说亲爱的我跟你一起去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摇摇头。
走了走了。
早去早回。
她关上门的一瞬间,似乎听见身后有这么句话,可是咔嚓一声,门已经自动锁上了。
她盯着暗色的实木装甲门,眯了眯眼睛。
不管了,快乐要紧。
她走进电梯间,按下下行键,摘掉帽子,甩了甩头,茂密顺滑的大.波浪长发瀑布似的倾泻而下。
电梯从七楼上来,还有点时间,梁丝的电话又打过来,她一手举手机,一手扯腰间裙子的绑带。
出来了?嗯。
正等电梯呢。
到楼下了没?把车开近点,我看外面太阳挺晒的。
绑带扯松,她直接把裙子拽下来。
光洁的电梯门上,反射出一双修长美腿,破洞牛仔热裤堪堪遮住大腿根,金属装饰随着动作,在白皙的肌肤上晃悠。
到了到了,刚才就到了。
哎,你知道吗,我刚看到一男的跟一小孩打架,笑死我了,那男的一边打电话一边应付小孩的旺仔铁拳,然后那小孩嗖一下就溜进楼里了.....别光顾着看戏了,车上有吃的没?去买点,我饿死了。
刚才为了不露脸,我连口水都没喝到。
梁丝不爽:注意你的态度,小池同学,是你求我给你买饭,不是我求着为你办事。
池娆能屈能伸,嗲声说:求你了姐姐。
今晚一定帮你钓帅哥。
哎,你确定祝教授不会查岗吧?我可不想跟你一起被一锅端。
那当然,我计划多周密,社会实践活动计划我都给他看了......下飞机去哪玩?不用休息休息?笑话,我妆都画好了,当然要出去喝酒搞男人了,呆在酒店像什么话......池娆聊得正嗨,电梯叮咚一声,马上到地方了。
但她好像还听到身后步梯间的动静了。
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
可是显然不是她的。
她狐疑地转身,脑海中忽然冒出个令人心头一紧的想法。
刚才你在楼下看到的那个小孩......是不是还抱了个平板?哎,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池娆笑意全无,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走向步梯间,握住防火门一拉。
门后的小萝卜抬头,羞涩一笑,朝她挥了挥手。
小、小北?小婶婶。
你要去喝酒吗?不是要去社会实践吗?。